陆景明从西域公办回来了。
我眸中漾起笑意,朝他轻扬衣袖。
他越过满堂宾客,径直走到我面前,看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定是刚下驿站的马车,连行囊都未及送回府中。
“一路辛劳,稍后怕是还有场闹呢。”
他亦是伴郎之列,今日定少不了推杯换盏的应酬。
他唇边微扬,伸手轻捏我鬓角,语气温柔如春风:“不累,险些误了吉时。”
“只是,你裙上的蜜水渍是怎么回事?被人欺辱了?”
他忙解下外袍,披在我肩头,熟悉的松木清香萦绕周身,心头的郁气也散了大半。
一声惊惶的女声陡然响起:“苏婉,你竟真有心仪之人?”
晚晴郑重其事地替我应答:“你的眼是摆设么?这般大个人进门后,目光就没离开过我家婉姐姐半分!”
“林如雪,守好你沈京寒那方寸之地便谢天谢地,休要多管闲事。”
周围宾客也纷纷附和:
“难不成心上人还有假的?苏婉与陆景明自及笄相识,数载情深,从未红过脸。”
“陆公子待苏姑娘更是体贴入微,好事将近也是迟早的事。”
我与陆景明低语片刻,无意间抬眼,瞥见对面僵立的沈京寒。
他的目光在陆景明身上反复打量,最后落回我身上,那副怔忡失神的模样,仿佛见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奇事。
我轻靠在陆景明肩头,缓声道:“介绍一番,这是我的未婚夫陆景明,他前阵子赴西域公干,今日才赶回来。”
身旁的人垂眸看我,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温柔。
“诸位安好,在下陆景明,是苏婉的未婚夫。”
沈京寒突然上前一步,双目赤红,似有怒火燃烧:“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苏婉,你是说,你我断了联系不足三载,便与旁人定了亲?”
“怎会如此之快?你莫不是被人蒙骗了?”
我实在不解,既然你我早已各安天命,他为何还要纠结我何时定亲?难不成我要为他独守终身才合他心意?
陆景明握紧我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及笄之年,确是在下心悦苏婉,苦
追良久才得她应允,能与她定下婚约,已是三生之幸。”
“若能重来,我倒盼着早些相识,早些将她护在身旁。”
其实陆景明本不必与沈京寒多言,此人此刻的神智,怕是早已不清不楚。
沈京寒却失了仪态,伸手便要拉我,我厉声喝止:“沈京寒,你忘了身旁还有林姑娘么?”
“该打的招呼已打,还望你们莫要再揪着我未婚夫之事不放。”
他竟未回头去看面色惨白的林如雪,只是用一双黑眸死死盯着我,似要将我看穿。
结果便是林如雪捂着脸,哭着奔出了大厅。
沈京寒踟蹰片刻,终是抬步,沉重地追了出去。
我与陆景明移步休息室,他扶我坐下,而后打开随身行囊,取出一个锦盒,包装得极为精致。
他半蹲于地,掌心托着锦盒,含笑望我:“猜猜看,这里面是什么?”
我不禁莞尔。
他每回远行归来,总不忘携一两件物件相赠,久而久之,倒成了惯例。
“嗯我猜是襦裙?”
我故作沉吟,双足在青砖地上轻轻交替。
他亦笑:“果然聪慧。为你寻了条新制的襦裙,是你先前念叨过的回鹘样式,想着你许会喜欢。”
他将襦裙展开悬于半空,我只瞧一眼便满心欢喜——那针脚纹样,竟像是为我量体裁剪一般。
我起身,围着他转了半圈:“当真好看,喜欢得都舍不得上身了。”
他一把揽住我的腰:“莫再转了,快去换上吧,沾了蜜水的裙衫贴在身上,怎会舒服?”
可不是,我这襦裙上还留着蜜水的甜腻气,偏生又未带替换的衣物,景明此举,真是雪中送炭。
“好,换上新裙,烦心事便都散了。”
裙衫合身得紧,与我腕间的玉镯也相得益彰,景明从身后拥住我,闭目依偎了许久。
“再不想远行,见不到你,一日如三秋。”
我回抱他:“罢了,奔波太苦,往后我养你便是。”
“那便多谢婉婉了。”
我俩都未提沈京寒方才的闹剧——那般不值当的人与事,原就不配入得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