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顾修铭痛苦的呜咽着,双手抓住脖颈上的东西拼命挣扎。
只是还未挣扎几秒,就已经没了动静。
“没想到你下手还挺狠啊,这么有劲。”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更大的手电筒,打开。
叶悦的身影瞬间显现在眼前。
她一身黑衣,只留下双眸在外,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我和顾修铭身后,就算是我师傅来也极难发现。
“反正也弄不死,就先让他先尝尝我当年的痛苦。”
叶悦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将顾修铭翻过身来往嘴里塞进了一颗小药丸。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再问。
她站起来,简短道:“你师兄师傅都已经安全了,事成之后记得兑现你的承诺。”
我沉默了会,点点头。
叶悦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顾修铭再次醒来之时,已然是天光大亮,而此刻距他找到我的地方已经相差了数百公里,在某个不知名的偏僻小镇上。
“夏小春,你把我带到哪里——”
顾修铭刚从床上爬了起来,瞬间犹如雕塑一般僵在了原地。
“我我衣服呢!”
“夏小春!我衣服去哪了!”
他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薄薄的内裤,几乎被扒的干干净净。
我坐在凳子上神色如常的吃着烤红薯,顾修铭见我毫无反应已经开始暴躁。
可下一秒,一群人瞬间从我身后涌了上来。
“这就是总裁啊?”
“这长得也一般呀,俺们村儿王婶儿子比他还俊呢。”
“总裁一个月能领多少钱啊?”“就这瘦的跟个鸡毛掸子似的一个月多少钱也没有,能锄的动俺们苞米地不?”
大爷大妈磕着瓜子将顾修铭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回头又问我:“丫头,你两这是干甚的呀,背着这么大一个包裹。”
我微微一笑。
“扎纸的。”
上辈子,也同样是这个村。
我带着扎纸工具误打误撞迷路来到这里,却被村民当做邪祟晦气之人驱赶殴打。
愚昧落后的地方根本没有听过扎纸匠这一说,于是纷纷要报警把我抓起来,可警察以民俗为由拒不接案,于是我就被当做了邪祟妖怪抓了起来。
就连村里恰巧死了人,也诬陷在了我的头上。
他们剥光我的衣服,将我架在柱子上日夜鞭打,往我身上泼汽油和烂菜叶臭鸡蛋,甚至想方设法将我烧火、活埋。
我丢了半条命才逃离这个鬼窟地狱,这辈子,就让顾修铭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扎纸!”
刺耳的尖叫声骤然穿破耳膜,一个大妈狰狞恐慌的脸庞在我眼前倏然放大。
“你们是扎纸匠!”
我笑笑,指了指顾修铭“我不是,他是。”
众人一下子沸腾起来,用看赃物的眼神看着顾修铭。
“你你们整天和阴间死人待在一起,身上都沾了晦气怎么敢来我们这!”
“邪祟!你身上肯定有邪祟!”
“和死人打交道的能是什么正经人,说不定魂儿都已经没了”
“娘嘞,别吓俺,俺儿媳妇子正怀着孕呢见不得这些脏东西!”
“就是,赶紧滚!这种阴气重的人我们留不得!”
顾修铭瞬间怒了,怒气冲冲的指着我。
“夏小春你胡说什么,明明你才是——”
他话音刚落,脖子忽然不受控制的扭转起来,骨头碰撞的咔咔声十分明显的传入众人耳朵里。
下一秒,就连五官也开始扭曲。
口水就这么顺着嘴角流下。
“唔夏”
顾修铭抬起头想叫我,可手指也以一种诡异的弯曲程度朝上折着。
见状,众人猛然开始放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
“有鬼!有鬼啊!”
“老天爷这是被附身了啊,天菩萨保佑天菩萨保佑”
几个大妈乱做一团,有人尖叫大喊,有人企图上前制服顾修铭,我静静地坐在一旁,直到有人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桃木剑在空中乱挥着冲过来。
“急急如律令!妖怪显形!”
我啃着红薯,顺手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顾修铭瞬间安静下来,一头栽在了床上。
从那之后,顾修铭邪祟的身份在这个村子被彻底证实。
我在他昏迷的时候佯装委屈的哭了两场,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扎纸的丈夫出轨小三,扎纸时还非要拉上我这个原配为他洗衣做饭贴身照顾的贤惠妻子模样。
村里那些老人几乎每有一丝犹豫就相信了我的说辞。
“天爷呦!你真是遭罪嘞,跟着这么个邪货身边遭了多少苦”
“这个妖怪还打人是不是,一身阴气还这么凶煞,看面相就不好对付!”“对,我们不能让他继续祸害别人!明天商量商量,烧死得了!”
“不行,得请个德高望重的法师做点法事,不然留下什么邪气就不好了!”
我嗯嗯的点着头,看着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的顾修铭,心底终于舒畅了几分。
请法师来做法事的那天,顾修铭被人用凉水泼醒来。
一恢复意识,便明白了我带他来此处的用意。
“夏小春!”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我,恨意几乎要把我碾碎。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是你骗我来这里,是你栽赃陷害我!”
“我要杀了你!你给我等着,我下地狱也会拉着你陪葬!”
他脖颈上青筋暴起,对着我破口大骂,眼中的恨仿佛是我做错了这一切一般,想让我为他的暴行充当替死鬼。
可我早已不是上辈子的我了。
那个被关在狗笼中被鞭笞、被殴打,被剥夺人性折磨至死的夏小春,早已经不在了。
我站在人群之外,只是静静的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除了邪祟!还我们安宁!”
“对!杀了他!杀了他!”
“”
村民们奋起奋起激昂的呼声湮没了我的声音,同时也淹没了顾修铭暴怒着想要冲过来掐死我的恨意。
一阵口号喊过,我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开始点燃篝火,做法事。
村民们静静的围成一圈,看着那干柴烈火越烧越旺,法师手中的银铃晃动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直到——
“嘭!”
顾修铭身边的个东西忽然炸开,飞到天上又缓缓落在了火堆中。
空气凝固了几秒之后,忽然有人大喊。
“邪祟!他就是邪祟!”
“除掉邪祟还我们安宁!”
“除掉邪祟还我们安宁!”
群起激昂,要烧死顾修铭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紧紧攥着拳头等待着村里有名望的长老拿起火束宣布烧死顾修铭的命令,可是左等右等,仍旧不见有人下决心要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头上的汗珠掉落在衣服上,已经难以再等待下去。
不行,不能再等了!
顾修铭今天必须死!
我攥紧的拳头骤然松开,正想上前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股奇怪的邪风。
我猛然抬头,一架无人机正徐徐飞停在上空,摄像机正闪烁着红色的亮灯。
机器里传来人声:
“是顾总!我们找到顾总了!”
我骤然愣在了原地。
坏了!
风声呼啸犹如刀剑穿梭在耳边,我疯狂的往前跑着。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深山密林之中夜路寸步难行,不仅要隐蔽人声防野兽奇出,还要仔细脚下的路,万一行查他错,便会被永远困死在山林中。
可对我这个扎纸的说,这还不是最紧要的。
不怕路难走,就怕有人追啊!
我疯狂的摆动手臂迈着大步子向前跑着,身后追逐的人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倒步步紧逼,将距离拉的越来越接近。
头上的无人机的光像一道警报一样始终在我耳边鸣笛报警,里面甚至还传来顾修铭威胁的声音。
“夏小暖,我劝你停下束手就擒,老子还能让你痛痛快快的死,不然——”
我掏出手里的罗盘顺手砸了过去,“闭嘴!”
无人机被砸的晃动了下,仅仅停顿了片刻。
“啊!”
而我,脚下不慎一滑瞬间栽倒在藤蔓围绕的泥坑之中。
不出所料,我成功的被顾修铭的手下带了回去。
“贱人!跑啊怎么不跑了!”
带着一身的狼狈泥土和大大小小的伤疤,我被丢进了铁笼子中。
顾修铭一脚将我踢了进去。
他扯着我的头发咬牙道,“你以为你的伎俩很管用吗?啊!”
“以为和叶悦那个婊子一起联手,就能把我烧死?”
“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老子碾碎你们就像碾碎一只蚂蚁一样,还想复仇?想杀我?”
他攥着我的喉咙,眼中的疯狂和欲望几乎不像个正常人。
我死死咬着牙不肯服软,“你你把叶悦怎么了?”
“啪!”
回答我的是响亮的一巴掌。
我被扇的半个身子倾斜倒在地上,而笼子的那边,有人牵进来一只长相恐怖身形粗大的藏獒。
一瞬间,上辈子的记忆犹如尖刺一样血淋淋的重现在我眼前。
顾修铭似乎十分满意我惊恐的眼神。
“夏小春,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弯下腰来,将我的头发拽起逼迫我直视那只藏獒的眼睛,用威逼利诱的语气将我最后一丝尊严拖垮:
“你要是能活过明晚,我就告诉你叶悦的下落,怎么样?”
我恐惧的发着抖,指尖已经颤栗到不能自抑。
怎么办,怎么办
上辈子,我被相同的藏獒咬断了手掌,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生命的最后几乎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甚至,还要被顾修铭卖到斗兽笼里去供人观赏玩乐。
这辈子我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绝望之间强烈的求生感拉了我一把,我咬了咬牙,一把扑上去攥住了顾修铭的衣领将他带到笼子里。
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缝隙间,我慢慢开口。
“顾修铭,你真以为我没有底牌了吗?”
又是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比起身上其他部位已然算轻了。
可我依然攥着他没有放手,反而开始说一些毫无用处的话。
“西藏的雪山上埋葬的终究不是你的尸骨,顾修铭,你活不长的。”
他将我甩开,“那又如何。”
我慢慢爬了起来,仿佛开始自言自语。
“我们扎纸匠只为来生转世之人扎纸送地府,为的是黄泉路上有生灵作伴。”
“但你不配。”
我彻底站起来,手中忽然出现一根细长锋利的铁丝刀。
那是我学扎纸时所用的。
顾家有人听到动静赶来,可隔着笼子看着顾修铭被撕咬却无能为力。
“停下!快停下你这个疯女人!”
“疯子!快叫人撬开笼子啊还等着干什么!”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个女人看起来好像怎么不一样了”
我站在那里,冷静的看着眼前顾修铭拼命挣扎。
说起来,我也要感谢他。
要不是他再次将我逼上绝路,我也不一定能在片刻之中顿悟师傅所传的本领,我们扎纸匠吸尽世上阴气从未害过人。
既然没有,那我就来当这第一个!
我看着顾修铭疯狂大叫着,心中只觉得畅快无比。
“快把这个疯子拉下去!把狗也拉下去找个地埋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叫医生啊!”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顾总快不行了!”
“老大,这个女的怎么办,她身上有邪术我们都不敢动”
“这还能怎么办,先关起来啊!”
力竭之后我跪在地上,意识模糊间仿佛有人想要将我带走。
可忽然有道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我抬起手想要触摸,可惜意识不清还未认清来人,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再睁眼时,是在顾家。
顾修铭打着石膏,拄着拐杖靠在沙发一边休息,而我依然被关在笼子之中。
只不过,这个笼子小了许多。
见我醒来,他嗤笑道,“夏小春,你不是狂得很吗?”
“你们扎纸匠不都是道德崇高的很吗?”
“怎么到头来,还是落在我手里了呢?”
我环顾了一圈周围,房间里被贴满了黄色的符纸,各种经文和辟邪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他拄着拐杖过来,踢了下困住我的笼子。
“我告诉你,就算你侥幸伤了我一点,那又如何。”
“你最后还是只能被我折磨而死,到时候我就把你的尸体被乌鸦鸟雀啃噬,看我们谁能转世富贵?嗯?”
我摸了摸空荡荡的心口,无语的笑了声。
“你什么意思!”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
“顾修铭。”我打断他,“你没发现”
“你已经死到临头了吗?”
“什什么?”
他以为我仍然在说大话安慰自己,态度十分不屑,“你威胁我有什么用,不如好好看看自己这幅下贱狼狈的模样,现在给老子跪下磕头——”
“顾总!”
忽然有人从门外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顾总不好了顾总!”
“干什么!没看到我再教训人吗?滚开!”他不耐烦挥手。
“顾总,有一大群记者狗仔今天早上蹲在了公司和顾家门口,还有围观的群众要闹事的,公司办公地点都已经被砸了!”
一时间,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顾修铭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你胡说什么!”
“顾总我真没有胡说,微博和其他社交媒体上关于我们的舆论已经冲上热搜第一了,家里叫您立刻回去开会,还要”
“还要什么?!”
“还要立刻放了夏小春小姐,并且赔偿道歉。”
我看着顾修铭的脸色青紫僵硬,犹如被扇了耳光一般,尴尬又不可置信的重复着,“赔礼道歉”
“对!夏小姐的师傅和同门以及行业协会都找上门来了,就连公司的股票今天早上也跌了好几个点,现在大家都等着您来出面道歉呢!”
我犹如看小丑一般看着顾修铭的神色,只觉得好笑至极。
“顾修铭,我早就说过别以为我只有一张底牌。”
“现在,该你跪下给我赔礼道歉了。”
微博上,我用微型摄像头所录的直播和视频均引发了巨大的流量。
账号上留言超过百万,就连我的私人小号也被挖了出来,直播录屏和视频画面几乎占据了整个热搜排行榜。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叶悦。
手机上,顾修铭发疯扬言要杀我的那一幕格外清晰。
弹幕刷屏却也异常疯狂。
【我靠我就知道跟着这姐有瓜吃,那个直播也是印象深刻啊】
【同感,顾修铭这个男的简直不是人!】
【那能用不是人形容吗,那简直就是畜生!狗屎不如!】
【看到他被火烧死我差点没高兴死,咱们夏姐真是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这种人渣就应该被火烧死好吧!】
【支持!烧死他!烧死这个变态!】
【还好我当初因为新奇关注了直播,没想到夏姐这个职业也要吃这么苦】
警察局里,我昨晚笔录,诚实坦白了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
而与我一同进去的顾修铭,却彻底留在了那里。
见最后一面时,他依旧对着我破口大骂。
“贱人!你这个贱人!我要诅咒你不得好死!”
“我要生生世世诅咒你!我一定会拉着你下地狱的!”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死不死,怎么死的我已然都无所谓了。
走出警局的那一刻,叶悦正站在阳光下面等我。
“复仇了,感觉怎么样?”
她面容温和,难得扯唇笑了下,“还行吧,没有感觉那么爽。”
我和她并肩朝晚霞走去。
“我也是,不过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上的微型摄像头的?”
“顾修铭直到你没死之后竟然没来抓你吗?”
叶悦的脸庞迎着阳光,笼罩出一层淡淡的金黄色阴影。
她舒展的脸上没有半分痛苦,仿佛已然了却心事,只剩自如。
“你猜。”
沉默了会,我不再多问,而是和她一起朝着晚霞走去。
是啊,这些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已然有了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