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后台,过气影后抓住我的手腕,质问我为何抢她角色。
这个角色我等了十年,你凭什么一来就抢走
你是不是早就收买了导演
我缓缓抽回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因为剧本的结局,是女主角被活活烧死,而那场火灾,是真的。
1
十五年了。
我闭上眼,就能看到冲天的火光,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
知砚!快跑!别回头!
知砚,想什么呢裴导肯见我们,这机会千载难逢!
你可得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金牌经纪人华姐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拽出来。
我点点头,将那张通知单折好,放进口袋,跟着她走进试镜的大楼。
试镜现场很安静,只有几盏聚光灯亮着,尘埃在光柱里浮动。
裴嵩就坐在光影的交界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儒雅斯文,像个大学教授。
他看着我。
沈小姐,他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剧本看了吗谈谈你对女主角余烬的理解。
她不是幸存者。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是回来复仇的。
裴嵩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门被猛地推开了。
过气影后苏倾沅冲了进来,妆容有些花了。
她几乎是扑到裴嵩的桌前。
裴导!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个角色我准备了十年,没有人比我更懂余烬的痛苦!
她只是一个被资本抛弃的演员。
裴嵩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但他甚至没有多看苏倾沅一眼。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我身上。
然后,他当着苏倾沅的面,对我宣布:
沈小姐,恭喜你,女主角是你的了。
苏倾沅的怨毒目光直直地射向我。
2
烬余录开机发布会的后台,乱得像个战场。
苏倾沅最终还是拿到了女二号的角色,一个在剧中不断陷害、背叛女主角的好姐妹。
此刻,她堵在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她压低了声音,但尖锐的声线还是引来了周围几个工作人员的侧目。
这个角色我等了快十年,你凭什么一来就抢走你是不是早就收买了裴导还是半夜去敲了他门
我缓缓抽回手,抚平袖口上被她抓出的褶皱。
苏姐,我看着她,想听真话吗
她大概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
我凑近她,轻轻说:
因为剧本的结局,是女主角被活活烧死。而那场火灾,是真的。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抓着我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我没再看她,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化妆台。
余光里,我瞥见裴嵩的助理正站在不远处。
助理快步走到裴嵩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我看到裴嵩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笑了笑。
发布会上,闪光灯亮成一片白昼。
我和裴嵩并肩坐在台上,第一次在媒体面前同台。
他谈笑风生,说着对这部电影的期待。
中间有个好事的记者问这个剧本有没有抄袭。
裴嵩暴怒:你不要亵渎我的艺术!裴嵩是幸运的,别人的是叫好不叫座,刚好他反过来,只是之前有两部电影涉嫌抄袭不光彩。
3
回家的路上。
华姐还在兴奋地规划着我的未来,从电影宣传到商业代言,仿佛已经看到了我走上人生巅峰的样子。
我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车子缓缓停在我租住的公寓楼下。
第二天,剧组围读会。
所有主创人员都到齐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听得见翻动剧本的沙沙声。
苏倾沅坐在我对面,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裴嵩坐在主位,慢悠悠地喝着茶。
直到所有人都看完了剧本,他才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剧本很精彩,他笑着说,目光却飘向我这边。
不过,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
这样吧,开拍前,我们先热热身。
沈知砚,苏倾沅,你们两个,来一段即兴对手戏。
会议室里有人在起哄。
他缓缓说出即兴表演的主题:
内容嘛就演姐妹间的猜忌与背叛。
4
苏倾沅率先进入了状态。
她捏着剧本,眼神怨毒,借着女二号的台词,字字句句朝我扎过来。
妹妹,你真是好手段。才来几天,就把所有人的心都勾走了。
只是不知道,你这清纯无辜的皮囊下,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
她演得很好,好到在场的人都以为这只是演技。
只有我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所有人都等着我的反应。
我缓缓抬起头,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长桌尽头的裴嵩。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只是笼子里的鸟,而逗鸟人,就在看着我们。
一句话,剧本上没有。
苏倾沅的脸色瞬间煞白。
我看到裴嵩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
啪、啪、啪。
他带头鼓起掌来,脸上是赞许的笑。
很好,非常好。沈知砚,你对角色的理解,总是能给我惊喜。
其他人一脸懵,但也跟着鼓起了掌。
晚上,我回到酒店。
关上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墙上贴满了当年火灾案的剪报、现场照片,还有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中心就是裴嵩。
每一个与他有关的人,都被我用不同颜色的线连接起来。
我打开电脑,解开了一个加密硬盘。
里面是我十五年来搜集的所有东西。
裴嵩的财务往来、他的人脉关系、他每一次的公开行程。
证据堆积如山,却没有一件能给出最终的答案。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的档案室里,年轻的刑警陆淮,正对着一摞发黄的卷宗发愁。
8.12特大火灾案。
他找到了当年第一个冲进火场的消防员,一个已经退休的老队长。
老人喝着茶,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直到陆淮把一张现场照片推到他面前。
王队,您再看看,真的没有疑点吗
老队长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
最终,他叹了口气,指着照片的两个角落。
当时太乱了,没人注意。
但后来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火,像是从两个地方,同时烧起来的。
5
剧组的第一场戏,是拍惨案发生的前夜。
片场完美复刻了我记忆中家的样子,温暖的灯光,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扮演我父母的,是两个德高望重的老戏骨。
裴嵩坐在监视器后,一切准备就绪。
按照剧本,我要笑着跑向我的父母,抱着他们,说一句:爸,妈,我爱你们。
多简单的一句台词。
可当我对上那两张慈祥的、陌生的脸时,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
十五年前,我也是这样跑向他们。
可我看到的,是倒在血泊里的父亲,和被火舌吞噬的母亲。
Cut!
裴嵩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
沈知砚,情绪不对,再来一次。
Action!
我再次跑过去,那句我爱你们就在嘴边。
可我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压抑的、不成声的呜咽。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模糊了整个世界。
Cut!
Cut!
一连NG了七八次。
片场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连苏倾沅都收起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蹲在地上,浑身发抖,几乎要崩溃。
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抬起头,是裴嵩。
他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温和地蹲下来,递给我一张纸巾。
别急,他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你不是沈知砚,你是余烬。
你忘了自己是谁,把自己当成她,想想她的幸福,她的家庭你就能说出来了。
他温文尔雅,像个最耐心的老师,教我如何入戏。
我看着他,心底涌起一股恶心。
休息时,裴嵩亲自给我递来一杯热咖啡。
片场人多口杂,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在我身边坐下。
你好像对这个故事很熟悉,他搅动着自己的咖啡,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就像亲身经历过。
6
咖啡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
我抬起眼,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还扯出了一个极淡的笑。
大概是我的想象力,比较能共情悲剧吧。
他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当晚,苏倾沅被她的经纪人硬拖去了一个饭局。
我恰好在同一家餐厅的另一个包厢。
透过门缝,我看到了那个脑满肠肥的投资人,一只油腻的手搭在苏倾沅的肩上,强迫她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苏倾沅的脸白得像纸,却不得不挤出讨好的笑。
第二天,片场。
要拍一场我和苏傾沅的争吵戏。
她的状态很差,黑眼圈重得遮不住,整个人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开拍后,她借着台词,将昨晚受的所有屈辱和怨气,全都发泄到了我身上。
你凭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很干净吗!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完全脱离了剧本。
在裴嵩喊Action的瞬间,她猛地扬起手,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我脸上。
啪!
所有人都懵了。
我也懵了。
火辣辣的疼从我脸颊上炸开。
我用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就在场务准备上来拉开我们时,监视器后传来裴嵩兴奋的声音。
好!太好了!就是这个感觉!爆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失控真实、带着血腥味的表演。
苏倾沅愣住了,看着自己发抖的手,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不久后苏倾沅的丑闻就流出。
视频很短,画面也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一个油腻的男人正在对她动手动脚。
但风向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她没但没被骂,反而被塑造成了一个为了梦想,不惜忍辱负重、对抗潜规则的悲情女英雄。
她也懵了,这火得有点莫名其妙。
她刷着全网那些赞扬她的通稿,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笼中鸟
7
陆淮的调查终于有了突破。
他在尘封的档案里发现,十五年前,裴嵩父亲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一份高官名单上。
而更关键的是,案发前一个月,我父亲的公司,正在和裴嵩名下的影视公司洽谈一桩金额巨大的收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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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因为条款问题,闹得非常不愉快。
与此同时我把剧本里的家庭场景1:1复刻到家里。
我只对外说,是为了揣摩角色。
终于,剧组要拍第一场火场戏了。
为了追求真实感,裴嵩不惜重金,从国外引进了一套昂贵的高仿真气燃式火焰系统。
这套系统可以通过电脑精准控制火焰的大小和位置。
8
按照剧本,火起后,我会被困在这里,绝望地拍打着房门。
裴嵩坐在监视器后。
各部门注意!准备!
Action!
一声令下,我身后的书架旁,数个喷气口同时喷出火舌。
轰!
一股热浪猛地扑面而来!
火焰窜起的高度远超预期,几乎瞬间就舔到了天花板。
道具书架上的纸张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黑色的浓烟滚滚而起。
我的天!
快!快灭火!
现场瞬间大乱。
饰演男主角的年轻偶像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退到安全区。
我没有像剧本里那样去拍门,而是立刻扯下裙摆的一角,浸湿了手边的茶杯,死死捂住口鼻。
我转身抄起一个沉重的铜质摆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书房另一侧的窗户!
哗啦!
玻璃应声而碎。
我没有丝毫犹豫,翻身爬了出去,落地时顺手拉了一把旁边被吓傻的场务。
走!
9
陆淮找到了当年我家的一个老邻居,一个记性很好的阿姨。
阿姨回忆说,火灾当晚,她起夜时,曾看到一辆黑色的、没见过的豪车停在巷子口。
虽然记不清车牌,但那车型,和陆淮拿给她看的,裴嵩当年的座驾照片,一模一样。
片场的意外发生后,裴嵩安抚了整个剧组,宣布停工一天。
他单独把我叫到他的休息室,递给我一张支票。
知砚,今天的事,让你受惊了。
这是一点小小的精神补偿,你一定要收下。
我接过支票,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奋斗十年。
我把它放进包里。
导演,我说,这套火焰系统,安全系数好像不太稳定。
裴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回到酒店,我反锁上门,拉上窗帘。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冷光。
我打开一个加密的程序。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养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辈子都在和舞台的声光电、烟火爆破打交道。
小时候,他曾指着一个复杂的舞台机械控制台对我说:
砚砚,记住,任何看起来天衣无缝的系统,都有它的后门和备用方案,就像人心一样,总有脆弱的地方。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它,然后控制它。
他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我,或许从未想过,我会用这些技术来做这样一件事。
10
上次的意外之后,苏倾沅彻底怕了。
她冲进裴嵩的休息室。
我不拍了!这电影我退出了!
裴嵩慢条斯理地擦着他的金丝边眼镜。
可以。他轻描淡写地说。
合同你看过了,违约金,八千万。你现在拿得出来吗
苏倾沅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她站在原地,浑身发抖,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下午拍戏,一个副导演借着指导的名义,对苏傾沅百般刁难,言语轻佻。
苏傾沅忍着,眼圈都红了。
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对着那个副导演说了一句:
王导,裴导让你过去一趟,说机位有点问题。
副导演一愣,将信将疑地走了。
苏傾沅抬起头看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有感激,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戒备。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问。
我们是姐妹,不是吗我看着她,说的是剧本里的台词,眼神却意有所指。
从那天起,苏傾沅对我的态度变了。
她不再处处针对我,有时甚至会在别人说我坏话时,下意识地维护一句。
敌意还在,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而我,是那根她不敢抓,却又忍不住靠近的浮木。
我开始利用这一点。
休息的时候,我会状似无意地和她讨论剧本。
苏姐,你看这场戏,女主角从火场逃生的路线,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正常人根本想不到。
还有这里,凶手纵火的手法,剧本写得也太细了。
细到像是一份犯罪说明书。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种子。
苏傾沅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会把这些疑问,在和其他演员、工作人员聊天时,当成自己的发现说出去。
很快,整个剧组都开始私下议论,说这个剧本真实得让人发毛。
11
陆淮那边,很不顺利。
他拿着新找到的线索,兴冲冲地向上级申请,要求对裴嵩进行传唤问询。
申请很快被驳回,理由是证据不足,影响重大。
陆淮,我知道你想给老周一个交代,但裴嵩不是一般人,没有铁证,动不了他。办公室里,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陆淮捏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周队,是他的师父,也是十五年前8.12特大火灾案最初的负责人。
就是因为当年顶着压力追查不放,得罪了裴嵩背后的势力,最终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调离岗位,郁郁而终。
师父临终前,还抓着他的手,念叨着这个案子。
这不仅仅是一桩悬案,更是压在他心头十五年的执念。
他从外围查起,找到了裴嵩当年的司机。
可那个司机,早就被裴嵩用钱喂饱了。
他拿出了一份天衣无缝的行程单和消费记录,证明案发当晚,他载着裴嵩在另一个城市参加一场晚宴。
有几十个人可以作证。
线索,又断了。
片场里,裴嵩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地落在我身上。
他看到我和苏傾沅越走越近,看到剧组里那些窃窃私语。
他那张儒雅的面具下,疑心正在疯狂滋长。
他把助理叫到一边,低声吩咐:去查,把沈知砚的所有背景,从小到大,给我查个底朝天。
12
裴嵩的助理效率很高。
两天后,一份厚厚的资料,放在了裴嵩的桌上。
资料很干净,福利院,被普通家庭收养,成绩优异,考入电影学院。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张白纸。
直到裴嵩翻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是关于我养父的。
上面写着:沈国安,男,六十八岁,退休前为国家话剧院一级舞台特效师。
主攻方向:爆破,烟火,流体燃烧力学国内最顶尖的特效专家。
裴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行字上。
火场里异常冷静的反应,对逃生路线的诡异熟悉,对火焰系统不合常理的质疑。
还有那个名字,沈知砚。
十五年前,被他亲手烧死的那对夫妇,就姓沈。
所有的线索,像无数条毒蛇,在这一刻猛地收紧,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捏着那份资料,手背上青筋暴起。
啪!
他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而碎。
13
玻璃碎片嵌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资料上,染红了沈知砚三个字。
裴嵩却感觉不到疼。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暴怒。
他想立刻冲出去,掐住那个女人的脖子,看她在他面前断气。
但怒火很快被一种更阴冷的、猫捉老鼠般的兴奋所取代。
原来是她。
那个当年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小杂种。
他没有立刻揭穿,反而变得异常和蔼。
第二天在片场,他对我嘘寒问暖,亲自给我讲戏,甚至当众斥责了一个不小心撞到我的场务。
那副关怀备至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对自己的缪斯女神宠上了天。
只有我知道,那温和的笑容背后,藏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在欣赏我,欣赏这个自投罗网的猎物,享受着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
我的电脑上,火焰系统的操作日志。
他要烧死我。
用一场盛大的、无法扑灭的火,来完成他十五年前未尽的艺术。
我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心冷如铁。
暴露了。
也好。
我将一份精心伪造的证据——一份指向裴嵩商业对手的假账本和通话记录,匿名寄给了市局的陆淮。
我不需要他现在就相信,我只需要他怀疑。
水搅浑了,鱼才好摸。
我需要时间,为裴嵩准备最后的舞台。
14
裴嵩的反击来得很快。
他开始疯狂地修改剧本。
新发下来的剧本,我的每一场戏,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一场戏,我需要在预设的爆炸点奔跑,爆炸威力比原计划大了一倍。
另一场戏,我要从三层楼高的脚手架上跳下来,而下面的安全气垫,被道具组无意地挪开了一半。
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但没人敢说话。
苏傾沅看不下去了。
一次休息的间隙,她把我拉到无人的角落,塞给我一瓶水。
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你小心点,她咬着嘴唇,他他想杀了你。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视我为死敌的女人,此刻眼里却满是真实的担忧。
我接过水,轻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想摆脱他,就相信我一次。
苏傾沅愣住了。
她从我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却让她无法抗拒的力量。
15
陆淮的调查,终于迎来了曙光。
他的一个手下,在追踪裴嵩一个早已移居国外的旧情人线索时,意外从对方的社交媒体上,发现了一张多年前的旧照片。
照片上,裴嵩意气风发,而他手腕上的一枚袖扣,在镜头下闪过一抹幽蓝的光。
陆淮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呼吸都停滞了。
他冲回档案室,翻出8.12特大火灾案的物证清单和现场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是我父亲被烧焦的手腕特写,袖口空空如也,但法医报告中提到,死者腕部有佩戴饰品后留下的压痕。
而另一份被忽略的、来自邻居的早期口供里,提到过我父亲有一对非常别致的蓝宝石袖扣,是他结婚十周年的礼物,独一无二。
袖扣,在火灾现场消失了。
却出现在了裴嵩的手腕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物证,这是战利品!
是凶手在炫耀他的罪行!
关键证据,找到了!
当晚,裴嵩约我深夜到片场聊剧本。
空旷的片场,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工作灯,像审判庭。
他坐在他的导演椅上,不再伪装。
你和你父亲,真像。他看着我,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一样的天真,一样的愚蠢,都以为自己能赢。
他摊牌了,承认了一切。
从商业纠纷,到那场大火。
你知道吗,他笑起来,声音里满是残忍的快意。
本来,我只想给他个教训。可你母亲,非要冲进去救他。
我只好,成全他们这对亡命鸳鸯。
现在,轮到你了。剧本的最后一幕,那场火,会是真的。
你将会在我的镜头前,化为灰烬,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
我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我只是平静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确定,我的声音在空旷的片场里回响,冰冷而清晰。
化为灰烬的会是我吗
16
我转身离开,将他震惊和暴怒的表情,甩在身后。
裴嵩坐在黑暗里,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感觉自己导演的剧本,第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他的助理,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裴导!不好了!警察警察来了!
陆淮那个疯子,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一枚袖扣当证据,拿到了搜查令!
正带队往片场赶!我们的人拦不住!
搜查令。
裴嵩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巨大的压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不,还没完!
他猛地站起来,眼中迸发出最后的疯狂。
他要在他身败名裂之前,完成他最后的作品!
他抓起对讲机,对着里面嘶吼道:
所有人注意!立刻执行最终计划!就在今晚!
17
裴嵩疯狂的嘶吼声,通过片场每一个角落的扬声器炸开。
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片场所有的出口,厚重的铁门瞬间落下。
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头。
怎么回事!
门被锁了!
人群开始骚动,尖叫声此起彼伏。
裴嵩的助理带着几个保安冲了过来,以防止剧情泄露为名,粗暴地收缴所有人的手机。
混乱中,我找到华姐,将一枚小小的U盘塞进她手心。
华姐,我看着她惊慌的眼睛,语速极快。
如果我出事,半小时后,把这个交给一个姓陆的警察。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华姐还想问什么,我已经转身没入人群。
警笛声由远及近,像催命的钟声,敲在裴嵩的心上。
而我,则在等待另一声钟响。
轰!
审判的钟声,终于敲响。
火焰特效系统被提前启动。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所有的安全阀都被裴嵩在总控室手动锁死。
火舌像挣脱了锁链的恶龙,从四面八方扑来,瞬间将整个片场变成一片火海。
热浪灼烧着皮肤,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
剧组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哭喊声、求救声、绝望的尖叫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而裴嵩,就坐在总控室里,像一个疯癫的上帝。
透过十几块监视器屏幕,欣赏着他亲手创造的这片炼狱。
他要看我逃,看我叫,看我在火里挣扎成一团焦炭。
18
我没有逃。
在所有人奔向出口的时候,我逆着人流,一把抓住被吓得瘫软在地的苏傾沅。
她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我看着她被烟熏得满是泪水的脸,在她耳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声音说:
不想死,就跟我走。
我拉着她,走向了火势最猛的地方——那间被烈焰完全吞噬的书房。
你疯了!苏傾沅尖叫起来,死命地想挣脱我的手。
那边是死路!
因为那里,我拖着她,一步步踏入火海。
火苗燎过我的裙角,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有生路。
不想死,就跟我走。
我拉着她,走向了火势最猛的地方——那间被烈焰完全吞噬的书房。
你疯了!苏傾沅尖叫起来,死命地想挣脱我的手。
那边是死路!
因为那里,我拖着她,一步步踏入火海,火苗燎过我的裙角,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有生路。
这是我为裴嵩设下的最后一个局。
他自负、骄傲,他以为他掌控一切。
他算到了一切,却唯独算不到,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会对地狱有多么熟悉。
在开拍的第一个星期,当所有人都只把这里当成布景时,我就利用深夜,将这个1:1复刻的家的每一寸都摸了个遍。
我发现,为了布线和结构稳固,剧组在搭建这个景时,恰好将书房的位置,设置在了一处废弃的、早已被遗忘的老式建筑排风管道系统的正上方。
那是一个存在于片场建筑蓝图之外的盲区。
我利用养父教我的知识,悄无声息地撬开了书房地板下的一个检修口,将它与下方那条积满灰尘、却足够一人通过的管道连接了起来。
通道的出口,在片场外一个无人问津的排水口。
这不是我挖的,这是命运为我留的。
是这座片场,为它的建造者裴嵩,亲手准备的坟墓。
19
轰!
片场的大门被警车强行撞开。
陆淮带着人冲了进来,眼前的火海让他目眦欲裂。
快!救人!
华姐在混乱中一眼就认出了陆淮。
她疯了一样冲过去,将那枚滚烫的U盘死死塞进他手里。
沈知砚给你的!快!
陆淮心里一沉,立刻将U盘交给身后的技术警察:马上破解!
另一边,我拉着苏傾沅冲进了火海中的书房。
我踹开烧得焦黑的书柜,撬开地板。
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像通往新生的入口。
跳下去!我对苏傾沅吼道。
她还在犹豫,身后的房梁带着火星轰然倒塌。
我没有时间了,一把将她推了下去。
就在我准备跟着跳下去的瞬间,总控室的扩音器里,传来了裴嵩最后的、癫狂的嘶吼。
沈知砚!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我看到,总控室的屏幕上,他按下了最后一个红色的按钮。
片场的墙壁里,预埋的管道开始向火场疯狂注入高纯度的工业酒精。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致命的甜香。
爆燃,一触即发。
20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整个世界都在我脚下剧烈地摇晃。
酒精遇火,瞬间化为一片蓝色的炼狱。
空气被点燃,灼热的气浪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我狠狠地拍在墙上。
我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挣扎着抬头,眼前的景象让我心沉到了谷底。
那条我精心准备的逃生通道,被爆燃震塌的钢筋和水泥块,堵死了一半。
咳咳咳
身边的苏傾沅被浓烟呛得几乎昏厥。
她看着被堵死的通道,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没用了我们出不去了都出不去了
她开始哭,哭得像个孩子,绝望而无助。
我没有哭。
十五年前,我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
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起来,在这片火海和废墟中,冷静地寻找着新的出路。
头顶的钢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随时可能砸下来。
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刀片。
消防员的呼喊声和水枪的冲击声从外面传来,但他们进不来。
这里,已经变成了我和裴嵩的私人刑场。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排风口。
那是老式建筑才有的设计,为了通风,直接通往楼顶。
我心中一动,拖着苏傾沅爬了过去。
排风口的栅栏已经被烧得变形,我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开。
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眼前,但它太狭窄了。
狭窄到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苏傾沅也看到了,她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那个洞口,又看看我。
生与死的抉择,就在一瞬间。
我看着她,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她的一生,都在被别人操控,被裴嵩,被资本,被命运。
我突然觉得很累。
复仇的火焰,已经烧了我十五年。
也该,熄灭了。
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推向那个黑洞。
替我活下去,我看着她震惊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然后,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警察。
她被我推进了通风管道,消失在黑暗中。
我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
轰隆!
头顶一根烧断的横梁,带着火星,直直地砸了下来。
剧痛从腿上传来,我眼前一黑,彻底倒了下去。
我被困住了。
浓烟中,一个扭曲的身影,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步步向我走来。
是裴嵩。
他的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头发凌乱,脸上满是烟灰和疯狂。
他要在警察找到他之前,亲手了结我。
两个仇人,在这片炼狱里,终于只剩下了彼此。
他状若疯魔,我却笑了。
我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小小的、已经被高温烤得变形的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现在,轮到你了。剧本的最后一幕,那场火,会是真的
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他癫狂的自白和嘶吼,通过录音笔自带的微型扬声器,清晰地传了出来。
我早就将它连接到了片场尚未被完全烧毁的音响系统上。
一瞬间,整个火场,甚至外面的救援队伍,都听到了他最真实的罪行自白。
裴嵩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到了极致。
你!
他彻底疯了,像一头野兽,嘶吼着向我扑来。
就在他的手即将掐住我脖子的瞬间,头顶又一根燃烧的房梁,轰然砸落。
不偏不倚,正好隔在我们两人之间。
火光冲天。
我看到,被撞开的大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人冲了进来。
是陆淮。
在漫天火光中,他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我,和不远处,被火焰隔开的、状若疯魔的裴嵩。
21
火舌舔舐着我的脸颊,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渐渐模糊。
我看到陆淮,他像一头发狂的豹子,毫不犹豫地冲向我。
冲向那根随时可能再次崩塌的房梁。
他眼里的焦急和恐惧,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把我从滚烫的废墟中抱出来,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撑住!他在我耳边吼道,沈知砚!撑住!
其他警察一拥而上,将火墙另一端还在疯狂咆哮的裴嵩死死按在地上。
他那张儒雅的面具彻底撕碎,只剩下一张野兽的脸。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淮的衣领。
别墅废墟我爸的书房地板下还有一枚
我说完,便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再次醒来,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刺醒的。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单,还有窗外刺眼的阳光。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都像散了架。
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被高高吊起。
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是陆淮,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眼睛很亮。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火烧一样。
他立刻递过来一杯水,用棉签沾湿了我的嘴唇。
你昏迷了一个月。他说,声音有些沙哑。
裴嵩判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U盘里的后台记录,那支录音笔,还有苏傾沅的证词,加上那两枚袖扣铁证如山。
陆淮的眼神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故意杀人,纵火,危害公共安全数罪并罚,无期徒刑。
无期徒刑。
他将在监狱里,度过他罪恶的余生。
我闭上眼,感觉压在心头十五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片空落落的平静。
那你呢我看着他,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陆淮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主动向警方提供关键证据,在火场有重大立功表现,检方采纳了这些情节。
他们会以‘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起诉,但建议法庭从轻判决。
我看着窗外,阳光很好,好到有些不真实。
十五年,我活在没有光的深渊里。
现在,光照进来了。
22
苏傾沅来看我的时候,带了一束白色的百合。
她瘦了很多,但眼神不再有过去的焦虑和怨毒,变得很干净。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曾经的敌人,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所有的恩怨都显得那么可笑。
谢谢。临走时,她对我说。
对不起。我看着她说。
我们都笑了,像两个傻子。
庭审那天,我平静地走上被告席。
我承认了我所有设局复仇的行为,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在最后的陈述阶段,我看着法官,看着旁听席上的陆淮和苏傾沅,平静地说:
我花了十五年,从地狱爬回来,不是为了成为新的恶魔。
而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地狱它真的存在过。
最终,我因多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宣判的那一刻,我看向窗外,阳光正好。
23
五年后。
监狱的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
我仰起头,阳光洒在我脸上,暖洋洋的,有些刺眼。
我眯起眼睛,看到了不远处,一辆熟悉的车。
陆淮靠在车门上,穿着便装,对我笑着。
我朝他走过去,脚步很轻,像是要飞起来。
就在我快要走到他面前时,车子的另一边,走出来一个人。
是苏傾沅。
她剪了短发,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她朝我张开了双臂。
我愣在原地,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这是我十五年来,第一次,为了喜悦而流泪。
我笑着,哭着,朝他们跑了过去。
故事的结局,不是复仇的终点,而是新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