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临期便利店 > 第一章

一、会融化的招牌与七分钟心动
王铁蛋第三次用啤酒瓶砸向玻璃门时,终于看清了招牌上的字。那是小区门口新开的便利店,蓝底白字的灯箱在暴雨里滋滋作响,24
小时临期商品特卖
几个字忽明忽暗,最后那个

字突然融化,顺着墙根流进排水沟,在积水中化作一尾银色的鲫鱼。
他踹开变形的防盗门,风铃发出指甲刮擦玻璃的尖叫。收银台后面的老太太正用游标卡尺测量一根火腿肠,见他进来,慢悠悠地把眼镜推到头顶
——
镜片后面没有眼睛,只有两团旋转的雾气。
要临期的爱情还是临期的寿命
老太太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皮桶里挤出来的,今日特价,三分钟的初恋只要五块三。
王铁蛋把湿透的裤兜翻过来,一枚生锈的一毛钱硬币滚到柜台上,边缘还沾着半片干枯的指甲。这是他身上最后值钱的东西,昨天赌输了最后一条内裤时,连带着把结婚纪念日也抵押给了放高利贷的。
我要能让我老婆回心转意的东西。
他的牙龈在出血,混着雨水咽下去,尝到铁锈和薄荷糖混合的怪味。
老太太突然笑了,假牙上沾着的方便面碎屑簌簌掉落。她从柜台底下拖出个盖着红布的竹篮,掀开的瞬间,王铁蛋看见无数个微型太阳在里面旋转,每个都比指甲盖还小,表面浮着密密麻麻的人脸。
这是
2013

3

17
日下午四点的阳光,
老太太用镊子夹起一团光球,它在空气中发出蝉鸣般的嗡响,你老婆第一次对你心动的时刻,保质期还剩七分钟。
王铁蛋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那个时刻他记得清清楚楚,在公司楼下的樱花树旁,林小美踩着他的皮鞋跳起来够飘落的花瓣,发梢扫过他的脖颈时,他听见自己骨头摩擦的声音。后来他总在争吵时想起那个瞬间,直到某次林小美把离婚协议书拍在他脸上,说那不过是春天花粉引起的生理性悸动。
光球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王铁蛋感到指尖传来灼痛,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在透明化,皮肤下的血管里流淌着彩色的糖浆。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和地板长在一起,瓷砖的纹路顺着脚踝爬上小腿,在膝盖处形成复杂的几何图案。
要试吃吗
老太太把光球递过来,雾气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免费体验十秒钟。
光芒吞没他的刹那,王铁蛋听见了樱花飘落的声音。林小美站在二十米外的樱花树下,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即将起飞的鸽子。他想喊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正以每秒三米的速度透明化,从指尖开始,逐渐变成一道淡蓝色的影子。
快跑!
林小美的声音突然穿透时空,带着哭腔,别碰那个老太太!
王铁蛋在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看见老太太的脸正在剥落,露出底下金属的骨架。她脖颈处的接口处印着一行小字:生产日期
2077
年,编号
734。
二、没有下巴的典当师与记忆萤火虫
再次恢复意识时,王铁蛋发现自己卡在自动售货机和垃圾桶之间。雨已经停了,月亮像块被啃过的月饼挂在天上,小区的路灯正在集体抽搐,发出摩斯密码般的闪烁。
他摸了摸口袋,那枚生锈的硬币还在,只是边缘多了排细密的牙印。便利店的玻璃门已经修复如初,灯箱上的字变成了
24
小时时间典当行,其中

字的竖钩处挂着半截领带,正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
那是他去年生日时林小美送的礼物,被他在某次醉酒后用来捆绑啤酒瓶了。
王铁蛋突然想起林小美的警告,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右腿比左腿长出了三寸,走路时像只被打瘸的螃蟹。更诡异的是,他的手表开始逆时针旋转,指针在表盘上划出蓝色的轨迹,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旋涡。
这时,便利店的门开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出来,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步伐轻快得像踩着弹簧。经过王铁蛋身边时,公文包的拉链没拉好,掉出来一沓印着骷髅头的钞票,还有半只啃了一半的眼球
——
晶状体在路灯下闪烁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年轻人,需要典当什么
男人突然回头,王铁蛋这才发现他没有下巴,脖子直接连接着胸口,说话时喉结在皮肤下游动,像条不安分的泥鳅。
我什么都没有。
王铁蛋往后缩了缩,后背撞到自动售货机,震得里面的饮料瓶叮当作响。
男人笑了,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牙齿。他打开公文包,里面瞬间涌出无数只萤火虫,每只翅膀上都印着不同的日期。每个人都有可典当的东西,
他掏出个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只萤火虫,它在镊子上挣扎,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比如你上周三下午摸鱼的两小时,或者你初恋时写下的情书草稿。
王铁蛋的心脏突然抽痛。他想起昨天赌牌时,那个独眼的庄家说可以用记忆当赌注,赢了能翻倍,输了就会永远忘记某个人。当时他红着眼押上了和林小美初吻的记忆,结果输得一败涂地。现在回想起来,他竟然记不清初吻是在雨天还是晴天,只模糊记得有股西瓜味的甜。
我要赎回我的记忆。
他抓住男人的手腕,对方的皮肤冰冷坚硬,像裹着层塑料薄膜。
男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喉咙里咳出半张撕碎的照片。王铁蛋认出那是他们的结婚照,林小美的脸被烟头烫出个黑洞,他自己的嘴角却咧到耳根,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的记忆已经被分解成二十四份,
男人用手帕擦着嘴角,其中七份做成了跳跳糖,在儿童区第三排货架;五份酿成了伏特加,昨天被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买走了。
王铁蛋感到一阵眩晕,扶着自动售货机滑坐在地上。他看见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正在扭曲,头发里长出蒲公英的绒毛,随着呼吸不断飘散。远处传来警笛声,却像是从水底传来的,模糊而遥远。
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男人突然压低声音,从公文包里掏出个核桃大小的收音机,明晚子时,到小区花园的假山后面,有人会卖‘后悔药’,就是副作用有点大。
收音机被塞进王铁蛋手里的瞬间,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他抬头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男人已经变成了便利店门口的邮筒,投信口还在微微蠕动,像是在吞咽什么东西。
三、解剖青蛙的医生与会疼的记忆
凌晨三点十七分,王铁蛋蹲在小区花园的假山后面,手里紧紧攥着那台微型收音机。它每隔五分钟就会播放一段杂音,夹杂着林小美的笑声和玻璃破碎的声响。四周的灌木丛里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好几次看见烟头大小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撒在地上的星星。
假山突然震动起来,一块石头滚落,露出后面的洞口。王铁蛋爬进去时,裤腿被尖锐的石片划破,却感觉不到疼痛
——
他的右腿已经完全透明,能看见骨头里渗出银白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洞穴深处亮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用手术刀解剖一只青蛙。那青蛙的肚子里没有内脏,塞满了揉成团的便签纸,上面写满了潦草的数学公式。
你是来买后悔药的
男人头也不抬,手术刀在指间转了个圈,精准地挑出一张便签纸,这是
π
的小数点后第一千位,昨天被一个学生当成答案买走了。
王铁蛋注意到对方的白大褂上别着名牌,写着
李医生,但名字后面的编号被血渍覆盖了。洞穴的岩壁上挂满了玻璃瓶,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不同的器官,有些在缓慢蠕动,有些则已经变成了晶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
我想让我老婆回来。
王铁蛋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被岩壁切割成无数个细碎的片段。
李医生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他的左眼是只机械眼球,瞳孔是不断旋转的齿轮,右眼则正常,只是布满了血丝。爱情这东西最麻烦,
他用手术刀挠了挠下巴,上个月有个客户想赎回十年的婚姻,结果发现他老婆早就变成了小区门口的法国梧桐。
王铁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洞口,月光从那里斜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光斑。他突然想起林小美最爱的就是小区里的梧桐树,每年秋天都会捡很多落叶夹在书里。上周争吵时,他还恶毒地说那些枯叶就像他们的感情,早就该烧了。
我可以给你这个。
李医生从冰柜里拿出个保温桶,打开的瞬间冒出蓝色的寒气,这是
2019
年的第一场雪,你老婆在雪地里写下你们名字的那个夜晚,保质期到明天日出。
王铁蛋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桶壁,就听见无数细碎的爆裂声。他看见自己的皮肤下冒出白色的雾气,顺着血管流动,在心脏的位置凝结成一朵冰晶玫瑰。
不过有个副作用,
李医生的机械眼球突然发出红光,使用后你会逐渐忘记所有伤害过她的事,但代价是,每次想起她,你的骨头就会疼得像被蚂蚁啃噬。
洞穴突然剧烈摇晃,头顶落下无数碎石。李医生迅速把保温桶盖好,推向王铁蛋:快走!时间警察来了!
他这才注意到岩壁上的时钟正在倒转,分针和时针绞在一起,像两条打架的蛇。远处传来警笛声,比上次清晰得多,还夹杂着扩音器的喊话:所有持有过期时间的居民,请立即到社区服务中心登记!
王铁蛋抱着保温桶爬出洞穴时,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回头望去,整个洞穴正在收缩,李医生和那些玻璃瓶一起被岩壁吞噬,最后只剩下那盏煤油灯,悬浮在半空中,突然熄灭。
四、会开花的回忆与保质期已到的人
王铁蛋把保温桶藏在床底最深处,上面压着三箱没喝完的啤酒。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小区里传来扫地的声音,扫帚划过地面,发出砂纸打磨金属般的刺耳声响。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右腿的透明部分已经蔓延到腰部,能看见内脏在胸腔里缓慢蠕动,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床头柜上的收音机突然响了,还是那段杂音,只是这次清晰地传来林小美的声音:王铁蛋,我在便利店等你。
他跳下床,右腿突然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上。透明的皮肤擦过地板,留下银白色的痕迹,像蜗牛爬过的轨迹。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陌生,头发里长出的蒲公英已经开花,随着呼吸不断飘散白色的绒毛。
当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便利店门口时,发现招牌又变了,这次是
时间回收站。门口堆着小山似的旧钟表,每个表盘都指向不同的时间,指针还在疯狂地旋转,发出蜂鸣般的噪音。
林小美就站在收银台前面,背对着他,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蓝色连衣裙。王铁蛋的心脏突然抽痛,骨头里传来熟悉的痒意
——
这是使用了李医生的
时间商品
后的副作用,每次想起她的好,全身的骨头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小美。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女人转过身来,王铁蛋却吓得后退了三步。那不是林小美的脸,而是便利店老太太的脸,只是两团雾气里多了些闪烁的光点,像是揉碎的星星。
你终于来了。
老太太的声音变成了林小美的,甜美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机械感,我等你很久了。
王铁蛋突然注意到她的手腕
——
那里有圈明显的接缝,皮肤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浅。他想起李医生说过的话,想起那个变成法国梧桐的女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到底是谁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那枚生锈的硬币还在,边缘的牙印似乎更深了。
老太太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声是林小美的,清脆悦耳,却让王铁蛋的骨头疼得更厉害了。我是你用所有美好回忆换来的临期商品啊。
她伸出手,指尖的皮肤突然裂开,露出里面银色的金属骨骼,你在赌桌上输掉初吻那天,我就开始倒计时了。
便利店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柜台后面的冰柜发出幽幽的蓝光。王铁蛋看见冰柜里堆满了和他手里一样的保温桶,每个上面都贴着不同的标签:2015
年的初雪2017
年的海边日落2019
年的生日蛋糕……
全是他和林小美的回忆。
其实林小美早就走了。
老太太
——
或者说,那个伪装成林小美的东西
——
一步步逼近,她把所有关于你的记忆都典当给了时间银行,换了一张去冰岛的单程机票。
王铁蛋的膝盖突然一软,跪倒在地。他的右腿已经完全透明,能看见骨头正在缓慢溶解,变成银白色的液体渗入地板。他想起昨天赌牌时,庄家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有些人的命运早就被写在保质期上了。
不过她留了样东西给你。
那个东西从柜台底下拿出个信封,上面贴着林小美的口红印,说是等你真正悔悟的那天再交给你。
王铁蛋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掉出半片干枯的梧桐叶,叶脉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我把我们的回忆种在了小区门口的第三棵树下,等到来年春天,也许会开出花来。
便利店突然剧烈震动,所有的时钟同时爆炸,玻璃碎片在空中凝结成星座的形状。王铁蛋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看见心脏的位置长出了一棵小小的梧桐树,根系顺着血管蔓延,穿透皮肤,在地面上扎出细密的根须。
时间到了。
那个东西的身体开始分解,化作无数蓝色的光点,你的保质期也到了。
王铁蛋最后望向窗外,晨光正好照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上,其中第三棵的枝头,竟然真的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花。他想伸手去触摸,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成树枝,皮肤裂开,长出嫩绿的新芽。
当便利店的卷帘门缓缓落下时,最后一个闭合的缝隙里,飞出一只萤火虫,翅膀上印着
2023

6

15
日——
那是林小美离开的日子,也是王铁蛋第一次去时间便利店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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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会说话的梧桐叶与倒流的雨
王铁蛋的意识在一片潮湿的黑暗中漂浮,像是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轻盈,皮肤下的树枝不再刺痛,反而生出一种扎根土壤的踏实感。当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嵌在小区门口第三棵梧桐树的树干里,肩膀以下的部位已经与树皮融为一体,露出的胸口处还长着几片嫩绿的新叶。
你总算醒了。
一片干枯的梧桐叶从枝头飘落,正好贴在他的脸颊上。叶肉早已萎缩,只剩下网状的叶脉,却在微微颤动,发出类似砂纸摩擦的声音。
王铁蛋想张嘴说话,喉咙里却涌出粘稠的树胶,把声音堵在胸腔里,化作一阵低沉的嗡鸣。他看见叶面上的纹路正在重组,慢慢显露出林小美钢笔字的痕迹
——
正是那行
等到来年春天,也许会开出花来。
她在冰岛看极光时,总念叨你分不清猎户座和北斗七星。
梧桐叶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边缘卷成波浪状,她说你连星座都认不全,还敢吹牛要带她去看银河。
树干里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王铁蛋感到无数条根须正在地下伸展,触碰到其他植物的根系。那些根系里流淌着各色的光流,有粉红色的像是初恋时的悸动,有灰黑色的像是争吵后的沉默。当他的根须触碰到一株蒲公英的根时,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那是
2016
年的夏夜,林小美举着蒲公英吹散,绒毛落在他的啤酒罐上,她笑着说这些白色的小伞会带着愿望飞到冰岛。
快看天上。
梧桐叶突然指向天空。
王铁蛋费力地转动眼球,看见乌云正在聚集,雨滴却以违背常理的姿态从地面往天空倒流,在云层下方汇成透明的水幕。每个雨滴里都嵌着不同的画面:有他第一次给林小美煮面时烧糊的锅底,有他们在出租屋吵架时摔碎的相框,还有他赌输后躲在便利店角落啃干面包的狼狈模样。
这些都是你没珍惜的时间。
梧桐叶的声音变得沉重,每滴雨都是被你典当的瞬间,现在它们要回到该去的地方了。
突然,一滴特别大的雨滴砸在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雨滴里浮现出林小美的脸,她正在机场托运行李,眼角的泪滴同样在倒流,顺着脸颊回到眼眶里。我把机票退了。
她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冰岛的极光没有你的笨样子好看。
王铁蛋感到胸口的新叶突然剧烈抖动,树皮下的根系疯狂生长,在地面上交织成
别走
两个字。这时,倒流的雨滴突然改变方向,齐刷刷地砸向地面,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变化,树皮逐渐褪去,露出熟悉的皮肤,只是胸口还留着梧桐叶形状的胎记。
她在便利店等你。
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落,在他掌心化作灰烬。
六、时间苔藓与记忆的年轮
王铁蛋从梧桐树干里挣脱出来时,发现衣服上沾满了墨绿色的苔藓。那些苔藓正在缓慢蠕动,组成一个个模糊的日期,像是在记录他变成树木的这段时间。他低头看了看胸口,梧桐叶胎记泛着淡淡的绿光,摸上去还有树皮的粗糙感。
小区里静得出奇,所有的时钟都停留在三点十七分,和他第一次去假山洞穴的时间一模一样。便利店的招牌又变了,这次是
时间植物园,门口摆着一排排透明的玻璃罐,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每片叶子上都印着不同的人脸。
他推开门时,风铃发出悦耳的叮咚声,不再是指甲刮擦玻璃的刺耳尖叫。收银台后面站着个穿围裙的年轻女孩,正在给一盆多肉浇水。那多肉的叶片是半透明的粉色,仔细看能发现里面包裹着小小的心跳声。
要买点什么
女孩转过身,王铁蛋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两株小小的向日葵,正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
林小美在吗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胸口的胎记突然发烫。
女孩指了指货架深处:她在给记忆浇水呢。
王铁蛋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发现货架之间的过道上长满了时间苔藓,每一步踩上去都能听见细微的钟表滴答声。货架上的玻璃罐里种着各种奇怪的植物:有枝干上缠着婚戒的常青藤,有花瓣是电影票根的玫瑰,还有果实长得像啤酒罐的灌木。
在最里面的货架旁,林小美正拿着喷壶给一棵小树苗浇水。那树苗的树干上有明显的年轮,每个年轮里都嵌着一张照片:有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电影院票根,有他送的第一束皱巴巴的康乃馨,还有他赌输后她默默帮他还债的转账记录。
这些年轮会记住所有事。
林小美转过身,眼角的泪痣变成了小小的花苞,包括你混蛋的时候和你偷偷买花道歉的时候。
王铁蛋突然注意到树苗的最新年轮里是空的,像是在等待新的记忆填充。他走上前,胸口的梧桐胎记与树苗的树干相触,瞬间有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典当初吻那天,林小美在窗台哭了整夜;他变成梧桐树时,她每天都来浇水,对着树干说自己的心事;她退掉机票后,一直在便利店等他回来。
对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缠着时间苔藓,组成
原谅
两个字。
林小美笑了,眼角的花苞绽放成小小的雏菊:这些苔藓已经替你道歉了,它们说你在树里的时候,每天都在后悔。
这时,收银台的女孩突然喊道:时间警察来了!
王铁蛋看向窗外,发现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正在小区里巡逻,他们的帽子上装着特制的探照灯,照过之处,所有的时间植物都在枯萎。他们在抓非法滞留的记忆。
林小美拉着他躲进储藏室,我们得把树苗带走,不然它会被当成过期记忆销毁的。
储藏室里堆满了各种旧物,有老式的座钟,有泛黄的日记本,还有他丢失的那半截领带。林小美从角落里翻出个小小的花盆:快,把树苗移进去,我们得在他们进来前离开。
当王铁蛋小心翼翼地将树苗移入花盆时,发现根部缠绕着一沓印着骷髅头的钞票,正是那个没有下巴的典当师掉出来的那些。这些是你典当的记忆换来的。
林小美把钞票扔进垃圾桶,现在它们没用了。
七、会跑的时钟与倒流的手表
他们抱着花盆逃出便利店时,时间警察已经堵住了小区的大门。那些警察的制服上别着各式各样的钟表,有的在正常走动,有的在倒转,还有的指针在表盘上胡乱跳动。他们的探照灯扫过之处,所有的色彩都在褪去,变成黑白的剪影。
往假山那边跑!
林小美拉着王铁蛋钻进灌木丛,胸口的树苗突然发出光芒,在他们身后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挡住了探照灯的照射。
假山洞穴还在,只是入口被一层薄薄的时间薄膜覆盖,摸上去像果冻一样有弹性。王铁蛋伸手触碰时,薄膜上浮现出李医生的脸:进来吧,他们暂时进不来。
钻进洞穴后,薄膜在他们身后闭合,隔绝了外面的警笛声。洞穴里的玻璃瓶还在,只是里面的器官都变成了植物,心脏位置长出了红玫瑰,肝脏位置是一串串蓝莓。李医生坐在煤油灯旁,正在给一只机械青蛙上发条,那青蛙的肚子里装着无数个小小的齿轮。
你的时间快到期了。
李医生指了指王铁蛋的手腕,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表又开始倒转,指针已经指向了
2013
年,正是林小美第一次对他心动的那一年,变成梧桐树让你的时间线紊乱了。
王铁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树苗,年轮正在飞速增长,最新的年轮里开始出现他们刚刚在便利店的画面。这棵树能帮你稳定时间线。
李医生递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沙漏,但你们得把它种回原来的地方,也就是小区门口的第三棵树下。
可是时间警察在外面。
林小美抚摸着树苗的叶子,叶片上的人脸正在微笑。
李医生指了指洞穴深处:从这里走,有条时间密道能通到树下,不过里面有点危险。
他们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发现洞穴深处有个小小的洞口,里面黑漆漆的,能听见钟表齿轮转动的声音。王铁蛋带头钻了进去,发现里面是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布满了会跑的时钟,那些时钟的指针在飞快地转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别碰它们。
林小美拉住差点碰到时钟的王铁蛋,这些是被遗弃的时间,碰到会被卷入随机的时空。
通道里时不时会出现岔路口,每个路口都挂着不同年份的牌子。王铁蛋看见
2017
年的路口里,年轻的他正在海边给林小美拍照,笑得一脸傻气;2019
年的路口里,他们在雪地里写下彼此的名字,手牵着手哈着白气。
别看了,会迷路的。
林小美把他的头转过来,我们要去的是现在。
快到出口时,一只特别大的时钟突然从墙壁里跳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时钟的表盘是面镜子,里面映出王铁蛋变成梧桐树的样子,树皮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脸。这是你的心魔。
林小美把树苗挡在他身前,它想让你永远留在过去。
树苗突然发出强光,时钟的镜面开始龟裂,露出后面的出口。王铁蛋抱着树苗冲出出口,发现自己正好站在小区门口的第三棵树下,时间警察还在小区里巡逻,没有发现他们。
快种下。
林小美催促道,胸口的树苗已经开始枯萎,叶片上的人脸变得模糊。
王铁蛋跪在地上,用手刨开泥土,小心翼翼地将树苗种下。当他把最后一捧土盖上时,树苗突然疯狂生长,瞬间长成参天大树,与旁边的梧桐树融为一体。新的年轮开始形成,这一次,里面出现了他们两个人的笑脸。
他手腕上的手表停止了倒转,指针慢慢回到了正常的时间。胸口的梧桐叶胎记渐渐淡去,只剩下淡淡的痕迹。林小美握住他的手,两人抬头望去,天空中的乌云散去,露出了久违的阳光,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无数个小小的时间碎片。
八、记忆的果实与时间的味道
梧桐树融合后的第二天,王铁蛋和林小美发现树上结出了奇怪的果实。那些果实长得像小小的水晶球,里面包裹着各种记忆片段:有他们第一次牵手时的羞涩,有争吵后的冷战,还有他变成树木时林小美对着树干说话的温柔。
这些是可以吃的。
便利店的向日葵女孩突然出现在树下,手里捧着一个装满果实的篮子,每颗果实都有不同的味道,代表不同的记忆。
王铁蛋摘下一颗果实,透明的外壳里是他第一次给林小美煮面的画面。他咬了一口,尝到了烧焦的味道,还有林小美假装好吃的笑容带来的甜味。有点像焦糖布丁。
他咂咂嘴,胸口的胎记又开始发烫。
林小美也摘下一颗,里面是他赌输后她默默流泪的场景。是咸的。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还带着点啤酒的苦味。
他们坐在树下,一颗一颗地品尝着记忆果实,有时笑出声,有时红了眼眶。向日葵女孩坐在他们旁边,手里的篮子渐渐空了: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树,只是大多数人忘了给它浇水。
这时,小区里传来一阵骚动。时间警察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探照灯的光芒扫过梧桐树,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保护他们。他们在找被赎回的记忆。
林小美有些担心,握紧了王铁蛋的手。
王铁蛋站起身,发现自己胸口的胎记变成了一枚小小的钥匙。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拉着林小美跑向便利店,向日葵女孩在他们身后喊道:小心时间银行的人!
便利店的储藏室里,王铁蛋用胸口的钥匙打开了一个旧保险柜。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后,是一沓厚厚的时间支票,每张上面都写着他典当的记忆和日期。这些是可以赎回的。
他拿起一张写着初吻记忆的支票,只要我们愿意用新的记忆来换。
林小美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将支票撕成碎片。碎片在空中飞舞,化作无数只萤火虫,翅膀上印着新的日期
——
从今天开始的每一天。我们不需要赎回过去。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们可以创造新的记忆。
突然,保险柜里冒出一团白雾,雾气散去后,出现了那个没有下巴的典当师。他的公文包敞开着,里面的萤火虫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张纸条:每个人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只要愿意放下过去。
典当师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王铁蛋曾经经历过的那样:我是你们后悔情绪的化身,现在你们不需要我了。
他化作一道光,钻进梧桐树里,树上瞬间开出了满树的白花。
九、时间银行的账单与新的契约
典当师消失后,便利店的招牌最后一次变化,变成了
时间储蓄所。门口的玻璃罐里,植物们都长出了新的枝叶,叶片上的人脸露出了微笑。向日葵女孩递给王铁蛋一个信封:这是时间银行寄来的账单。
信封里是一张长长的清单,详细记录着他典当的所有记忆和对应的代价,最后还有一行字:所有债务已用新的记忆还清。
王铁蛋翻到背面,发现是林小美的签名,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我用未来的每一天做抵押。
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不解,胸口的胎记突然传来温暖的感觉。
林小美笑着拿出另一张契约:我和时间储蓄所签了新的契约,用我们未来的记忆作为抵押,赎回你过去典当的一切。
契约上,他们的签名旁边画着两棵缠绕在一起的梧桐树。
这时,时间警察突然闯进便利店,探照灯的光芒扫过他们,却没有带来黑白的剪影,反而变成了温暖的金色。你们的时间线已经稳定了。
带头的警察摘下帽子,露出李医生的脸,他的机械眼球已经变成了正常的棕色,恭喜你们通过了时间的考验。
原来,时间警察和李医生是同一伙人,他们的任务是监督人们如何对待自己的记忆和时间。大多数人会选择逃避,用新的典当来掩盖旧的错误。
李医生的声音变得温和,但你们选择了面对,用未来弥补过去。
小区里的时钟开始正常走动,倒流的雨滴也回到了天空,化作正常的云彩。便利店门口的梧桐树开花了,白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吸引了许多蝴蝶。那些蝴蝶的翅膀上印着不同的日期,像是在庆祝新的开始。
我们该做点什么
王铁蛋看着林小美,胸口的胎记彻底消失了。
林小美指了指货架上的空花盆:我们可以种新的记忆啊,从今天开始,每天都种一点。
他们在便利店买了些种子,回到梧桐树下种下。王铁蛋种下的种子长出了小小的啤酒罐形状的芽,林小美种下的则长出了书本形状的叶子。向日葵女孩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微笑,便利店的招牌最后一次闪烁,变成了
美好生活便利店。
十、永远的春天与不谢的花
从那以后,王铁蛋和林小美每天都会去梧桐树下看看,给新种下的记忆浇水。他们的生活渐渐回到正轨,王铁蛋戒了赌,找了份正经的工作,林小美则开了家小小的花店,就在便利店旁边。
梧桐树的花一直开着,从不凋谢,像是永远停留在了春天。偶尔有小区里的居民来摘下一朵花,能在花瓣上看到自己遗忘的美好记忆:有孩子的第一次蹒跚学步,有老两口年轻时的约会,还有上班族藏在心底的小小梦想。
这棵树成了小区的记忆宝库。
林小美靠在王铁蛋的肩膀上,看着孩子们在树下玩耍,就像你说的,其实美好一直都在,只是我们有时候忘了看。
王铁蛋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缠着一小圈时间苔藓,组成了
永远
两个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也有同样的苔藓,是林小美偷偷给他缠上的。
便利店的向日葵女孩偶尔会来看他们,每次来都带着新的记忆种子。这些是其他居民委托我们种的。
她的向日葵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现在大家都知道,记忆需要珍惜,不能随便典当。
有一天,他们在树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时间胶囊,里面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电影票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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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林小美没有离开,王铁蛋也没有变成梧桐树。我们会一起种很多很多的记忆,直到永远。
王铁蛋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他知道,过去的错误已经被原谅,未来的日子里,他们会用心经营每一个瞬间,让这些记忆像梧桐树一样,永远常青,永远开花。
而那间曾经充满诡异的便利店,如今成了小区里最温馨的地方。人们在这里购买种子,种下希望,用新的记忆去填满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时间苔藓在墙角安静地生长,记录着每一个幸福的瞬间,再也没有人会去典当自己的记忆,因为他们都明白,最珍贵的不是过去,而是正在创造的现在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