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穷鬼上岗记
俺叫王建国。
这名儿听着倍儿结实,是吧
可惜,人不如其名。
兜儿比脸干净,脸比兜儿还皱巴。穷,是真穷。穷得亲爹的骨灰盒在永安殡仪馆那寄存处,眼瞅着都快到期了,续费续个锤子!再续,俺就得躺进去跟他老人家作伴儿了!
为啥非得是殡仪馆的活儿
废话!这地儿,给钱多啊!
夜班,更邪乎,直接比白班多给二百!
二百块!亲娘咧!够俺啃一个月馒头就咸菜,还能给老爹那骨灰盒再续上仨月!这买卖,值!不就是跟老几位(俺对客户的尊称)打打交道嘛,总比饿死强。
面试那天,天气都透着邪性。
阴不拉几,要下雨不下雨,跟老天爷憋着泡大的似的。
永安殡仪馆那五个大金字儿,风吹日晒得都掉漆了,瞅着像女安殡仪馆,更特么瘆得慌了。
接待俺的是个秃头科长。
那脑袋,锃光瓦亮,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
眼镜片儿厚得跟啤酒瓶底儿似的,小眼珠子在镜片后头滴溜溜转,上下打量着俺,跟看牲口市场挑骡子似的。
小王是吧坐,坐!
秃头科长挺热情,拍着胸脯梆梆响,唾沫星子差点喷俺一脸。小伙子有胆识!咱们这儿啊,清闲!晚上值班,主要就一个字儿——稳!坐着!数…呃…那个…保持安静就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多美!
美
俺瞅着他那张油光水滑的胖脸,心里直打鼓。
这饼画的,比俺家那口漏了底的锅还圆溜。
科长,那具体…干啥活儿
俺小心翼翼地问。
简单!
秃头科长拉开抽屉,掏出一本册子。
那册子,黄不拉几,边儿都卷毛了,散发着一股子…嗯…陈年老霉味儿,还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消毒水味儿。
啪!
拍在俺面前。
封皮上几个褪色的黑体字:《夜班管理员守则》。
背熟咯!
秃头科长收起笑脸,小眼珠子一瞪,还挺唬人。一条不能犯!犯一条…嘿嘿,
他伸出两根胖手指,做了个捻钞票的动作,扣钱!
懂
俺一哆嗦。
扣钱
那比要俺命还难受!
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懂!懂!俺肯定一条不落,背得滚瓜烂熟!
这就对了!
秃头科长又乐了,变脸比翻书还快。重点啊,第一条!拿红笔框出来的,看见没凌晨2点整,无论听见任何哭声、低语、异响,必须立刻趴桌装睡!绝不可睁眼、不可回应、更不可探查声源!切记切记!
他凑近点,压低了声音,一股子浓烈的烟味儿蒜味儿直冲俺天灵盖,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伙子,为了你好,也为了…咳咳…秩序稳定。
俺盯着那血红的框框,心里咯噔一下。
凌晨两点哭声装睡
这啥破规定听着咋那么…邪门儿呢
但想想那多出的二百块,想想老爹那骨灰盒…俺把到嘴边的疑问又咽回去了。
穷,就得认怂。
明白!科长放心!俺胆儿小,指定睡得跟死猪一样!
俺拍着胸脯保证,拍的自己直咳嗽。
手续办得贼快。
秃头科长巴不得有人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接过去。
当天晚上,俺就拎着个破铺盖卷儿,站到了值班室门口。
值班室在殡仪馆主楼后头,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平房。
门一开,一股子混合了霉味、灰尘味、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凉飕飕的味儿扑面而来,呛得俺直揉鼻子。
屋里,那叫一个破!
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一把散了架的破藤椅,一坐上去就嘎吱嘎吱响,跟下一秒就要给俺来个屁股墩儿似的。
头顶一根细长的灯管儿,忽明忽灭,闪得人眼晕,跟坟地里的鬼火差不多。
墙角还堆着些落满灰的破纸箱,也不知道装的啥。
窗户玻璃裂了条大缝,拿发黄的胶带横七竖八地粘着。
风一吹,呜呜地响,像谁在哭。
俺把铺盖卷往桌子上一扔,一屁股坐那破藤椅上,嘎吱…俺的心也跟着一颤悠。
艹!
俺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环境,比俺那租的狗窝还惨。
就这,秃头科长还吹美差美他姥姥个腿儿!
天儿彻底黑透了。
殡仪馆的夜,跟外头不一样。
不是纯粹的安静,是那种…渗人的死寂里,总掺和着点让你头皮发麻的动静。
先是冰柜。
停尸房就在隔壁楼,那大功率制冷压缩机,隔一会儿就嗡——咔!嗡——咔!地响一阵儿,跟个肺痨鬼在隔壁拼命咳嗽喘气似的,没完没了,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接着是水管子。
也不知道哪根管子漏了,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不大,但贼清晰,贼有节奏,跟特么谁在哭坟,眼泪珠子一颗颗砸地上的动静一模一样。俺拿手指头堵着耳朵眼儿都不好使,那声儿直往脑子里钻。
还有那穿堂风。
走廊长得没边儿,黑黢黢的,风从这头灌进去,呜呜咽咽地从那头钻出来,一会儿像叹气,一会儿又像低低的呜咽,在你耳朵边上绕来绕去。
呼…
俺搓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
王建国!你丫是来挣钱的!不是来听交响乐的!
俺给自己打气,掏出那本《夜班守则》。
借着那抽风似的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啃。
守则不多,也就七八条。
除了那要命的凌晨两点装睡第一条,还有几条也透着邪性:
第二条:午夜12点后,值班室内所有镜子必须用黑布遮盖严实,不得窥视。
第三条:走廊尽头标有B区的停尸房,严禁单人进入,无论任何理由。
第四条:若有自称拾荒者或迷路者夜间敲门求助,一律无视,严禁开门。
第五条:若发现《守则》手册无故破损、字迹模糊或移位,立即报告,并原地闭眼默诵守则全文三遍。
越看越觉得这破本子不是守则,是特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大全!
每条都透着一股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欲盖弥彰味儿。
背得头晕眼花,俺起来活动活动。
刚走到门口想透口气,差点跟一个黑影撞个满怀。
哎哟!
俺吓一跳。
黑影是个干巴瘦的小老头,穿着脏兮兮的蓝色工作服,手里拎着个秃了毛的扫把和簸箕。看样子是值夜班的保洁,姓张,白天报到时见过一面,蔫了吧唧的,不爱说话。
张…张大爷您这…扫夜呢
俺挤出个笑。
老张头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俺一眼,又飞快地瞟了瞟俺手里那本《守则》,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小王啊…
他声音又干又哑,跟砂纸磨树皮似的,…新来的明知故问。
啊,是,今晚第一天。
俺赶紧点头。
老张头又沉默了,拿着他那破扫把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发出沙沙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凑近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那该死的冰柜嗡鸣声盖过去:那本子…咳…守则…背…背熟啦
正背呢,科长说一条不能犯,犯一条扣钱。
俺老实回答。
老张头的脸皮子似乎抽搐了一下,眼神里有点复杂的东西,像是…同情又像是…恐惧他飞快地左右瞄了瞄,确认走廊那头黑洞洞的没人,才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
背熟…好…好…不过啊…咳…
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像是咽下口唾沫,又像是卡住了什么,…自己个儿…多长个…心眼儿…那上面的…话…别全…
话还没说完,走廊深处那抽风似的灯管突然啪!地一下,全灭了!紧接着,秃头科长那特有的,带着点痰音的吼声就从黑暗里炸了过来:
老张头!大半夜不干活儿,在那瞎嘀咕啥呢!赶紧的!A区门口那堆纸钱灰扫干净了没!
老张头浑身一激灵,像被鞭子抽了似的,脸上那点刚冒出来的复杂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蔫头耷脑的老保洁。他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哎!哎!扫着呢!扫着呢科长!
看都不敢再看俺一眼,拎着扫把簸箕,佝偻着腰,飞快地融进了黑暗里,只有那沙沙的扫地声越来越远。
俺站在值班室门口,手里攥着那本发霉的《守则》,后背凉飕飕的。
刚才老张头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像根冰锥子,直直地扎进俺耳朵眼儿里。
自己个儿多长个心眼儿…那上面的话…别全…
别全什么
别全信
别全当真
艹!这破地方,连个扫地的老头儿说话都跟猜灯谜似的!
一阵阴风打着旋儿从走廊尽头卷过来,带着一股子烧纸钱和湿泥土的混合味儿,呛得俺直咳嗽。几片没烧干净的灰白色纸灰,被风卷着,飘飘悠悠,竟然贴到了俺脸上,冰凉冰凉的。
俺一把抹掉脸上的纸灰,心里那点因为二百块夜班费鼓起来的劲儿,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嗤——漏了个干净。
看看表,才特么晚上十一点。
离那该死的凌晨两点,还有仨钟头。
俺缩回那破值班室,反手把门插上。
坐到嘎吱响的破椅子上,把那本《守则》又拿了起来。
灯光忽明忽灭,照着封皮上那血红的框框。
凌晨2点…必须立刻趴桌装睡…绝不可睁眼…
那几个字,在抽风的灯光下,像活过来似的,一跳一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窗外的风呜呜咽咽,冰柜的压缩机吭哧吭哧,水管子还在滴答滴答…
这破班儿,真不是人上的!
但想想老爹的骨灰盒…
俺狠狠心,咬咬牙,对着那本霉味儿的破书,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硬啃。
装睡…装睡…装睡…老子今晚就装给你看!
心里头却有个声音在叫唤:
王建国,你丫可别真睡死过去啊!
(第一章完)
第二章:两点哭嚎!装睡老子掀桌了!
嘎吱…嘎吱…
俺在那破藤椅上,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屁股底下那几块垫桌腿的砖头,硌得慌,心更慌。
表针儿,慢得跟让胶水糊住了似的。
十一点半…十一点四十…十二点…
每熬过一分钟,那秃头科长扣钱的捻手指头动作,就在俺脑子里自动播放一回,高清无码,还带立体环绕音效!
滴答…滴答…滴答…
水管子还在哭坟。
嗡——咔!嗡——咔!
冰柜那肺痨鬼咳得更凶了。
穿堂风呜呜咽咽,一会儿挠门,一会儿蹭窗户缝儿,跟特么有东西在外头溜达,找不着门儿进来急得慌似的。
俺把那本发霉的《守则》都快盯出窟窿眼了。
凌晨2点整…必须立刻趴桌装睡…绝不可睁眼…
红框框里的字,在抽风的灯光下,像用血写的咒,越看越邪乎。
老张头那半截子话也跟着冒泡:…自己个儿多长个心眼儿…别全…
别全信
信了会咋样不信又会咋样
扣钱还是…扣命
操!越想越乱!
俺索性把《守则》往桌上一拍,发出啪一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吓得俺自己一哆嗦。
王建国!你丫怂个屁!
俺骂自己,穷都不怕,还怕鬼鬼能吃了你穷能!真能!
想想老爹那骨灰盒,想想下个月房租…那二百块夜班费,在俺眼里都闪着金光了!
两点!就两点!老子倒要听听,是哪个祖宗哭得这么准时,跟打卡上班似的!
俺发了狠,心里头那点犟驴劲儿上来了。
大不了…大不了真听见啥,俺闭眼装死猪!为了钱,装孙子俺也认了!
时间,磨磨蹭蹭爬向一点五十五。
俺的心脏,开始不听话了。
咚咚咚!咚咚咚!
擂鼓似的,自个儿在胸腔里蹦迪,震得俺耳朵嗡嗡响,盖过了冰柜的咳嗽和水管子的哭坟。
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在裤子上蹭了好几下也蹭不干。
嘴里发干,咽口唾沫都拉嗓子眼儿,跟吞了把沙子似的。
一点五十八。
俺蹭一下从破藤椅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差点把椅子带翻。
不行,不能坐这儿!
那破桌子指定是装睡指定席,趴上去指不定就真睡过去了,或者…醒不过来了
俺得站着!站着精神!
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狭小的值班室里转圈儿。两步走到头,掉头,再走。像个困兽。
一点五十九。
三十秒!
俺猛地停住,后背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
眼珠子瞪得溜圆,恨不得把眼皮用火柴棍撑起来,耳朵竖得比天线还直,捕捉着门外走廊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风,好像停了。
冰柜,也不咳嗽了。
水管子…居然也不滴答了
整个殡仪馆,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死寂。
太静了!
静得可怕!
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哗哗声!
这他妈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咔哒。
手腕上那块地摊买的破电子表,数字跳了一下。
2:00
来了!
就在电子表那微弱跳变的瞬间——
呜…呜呜呜…
声音,来了!
不是幻听!
真真儿的!
凄厉!绝望!穿透力极强!
像个年轻女人,被人掐住了脖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子的悲鸣!
一声接一声,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地…
就从隔壁那栋楼!停尸房的方向!
隔着墙和走廊,直直地扎进俺的耳朵里!扎进俺的脑仁儿里!
《守则》第一条!
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俺的视网膜上!
趴桌!装睡!立刻!马上!
秃头科长那油滑的胖脸和捻钱的手指头在脑子里疯狂闪现!扣钱!扣钱!扣钱!
俺的身体比脑子快,几乎是条件反射,一个箭步扑向那张三条腿的破桌子,上半身往冰凉的桌面上一砸!
脸埋进胳膊肘,眼睛死死闭上!
装睡!老子装!
呜…呜哇——!
那哭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哀求
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俺的心脏!狠狠一捏!
趴桌装睡的姿势,让那哭声听起来更近了!更清晰了!
不再是单纯的凄厉,里面裹着的东西让俺浑身汗毛倒竖——
是绝望的求助!
是走投无路的悲愤!
是…缝住了嘴,只能用尽全身力气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不成调的嘶喊!
操!
俺埋在胳膊肘里的脸都扭曲了。
这他妈是鬼要害人
这动静,分明是…是…
老张头那欲言又止的脸,那半截子话:…别全…
冷柜里藏的证据凶手缝嘴
白天报到时,好像听哪个嘴碎的工作人员提过一嘴,说前阵子有个年轻姑娘的案子,死得不明不白,家属来认尸的时候哭晕过去好几个…
呜…呃…呃…
哭声变得急促、断续,像快要断气了,带着一种濒死的、令人心碎的抽搐感。
指向停尸房!
指向冷柜!
指向真相!
钱扣钱
去他妈的扣钱!
扣光了也比良心被狗吃了强!这哭声,这绝望,要是真不管,俺王建国以后睡觉都得抽自己大嘴巴子!
艹!艹!艹!
俺心里头那点穷鬼的胆气,被这哭声彻底点燃了!烧成了冲天的怒火!
规则
去他娘的规则!这破规则就是坑爹的!就是捂人嘴的!
老子不装了!
俺猛地从桌子上弹起来!动作太猛,带得那破藤椅哐当一声砸地上!
心脏在嗓子眼儿里疯狂蹦跶,差点直接吐出来。
手在抖,腿肚子在转筋,但一股邪火顶着俺的脑门儿,烧得眼珠子都红了!
抄家伙!
俺眼珠子一扫,墙角立着个秃了毛的破扫把,杆儿是实心的木头棍子,够粗够沉!
就它了!
俺扑过去一把抄起来,掂量两下,沉甸甸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丁点。
另一只手抓起桌上那个大号手电筒,开关一推!
刷!
一道惨白的光柱,劈开了值班室浑浊的空气,也像劈开了俺心里最后那点犹豫。
哭!哭你大爷!老子来了!
俺低吼一声给自己壮胆,也不知道是骂那哭声,还是骂那坑爹的《守则》。
蹑手蹑脚摸到门边,手指头哆嗦着,一点点拉开插销。
生锈的铁销发出嘎吱——一声悠长刺耳的呻吟,在死寂的夜里格外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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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一条缝。
阴冷的风裹挟着那股子烧纸钱混合湿泥土的怪味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更冰冷的、属于停尸房的防腐剂气味,猛地灌了进来!
停尸房方向的哭声,没了墙壁的阻隔,更加清晰、更加凄惨地冲击着俺的耳膜!
呜…呃…呃…
就是那边!B区A区管他娘的!
俺一咬牙,一跺脚!
攥紧扫把棍和手电筒,侧着身子,像只受惊的耗子,嗖一下钻出了值班室的门!
反手轻轻把门带上,没敢关死。
万一…万一情况不对,俺还得往回蹽呢!
走廊,又黑又长。
像个巨大的、冰冷的喉咙,要把人吞进去。
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把颤抖的匕首,在浓稠的黑暗里划拉着,勉强照亮脚前一小片布满灰尘的水泥地。
光柱边缘扫过斑驳脱落的墙皮,扫过墙角堆积的、看不清是垃圾还是祭品的杂物黑影,晃得那些影子张牙舞爪,活像一群伺机而动的鬼怪。
脚步声
俺不敢走快,踮着脚尖,一步,一步,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尽量不发出声音。
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响得跟打雷似的,在空旷的走廊里撞来撞去,撞得俺自己都发毛。
冰柜那该死的压缩机,不知道啥时候又嗡——地一声启动了,巨大的轰鸣声贴着墙传过来,震得俺脚底板发麻,吓得俺差点把手电筒扔出去!
呜…呜…
哭声还在!
近了!更近了!
就在前面那扇厚重的、刷着惨绿色油漆的、通往停尸房走廊的铁门后面!
那铁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一丝丝更加刺骨的寒气,正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往外渗,冻得俺裸露的脚脖子直起鸡皮疙瘩。
哭声,就从那门缝里钻出来,带着冰碴子似的绝望,直往俺骨头缝里钻。
到了!
真到了!
俺站在铁门外,手电筒的光柱直直地打在门缝上,能看见里面更浓重的黑暗和冰冷的瓷砖反光。
手里的扫把棍,攥得死紧,木头茬子都快嵌进肉里了。
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进…进不进
脑子里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进个屁!回头!装睡!保命要紧!
进!都到这儿了!怂包!想想那哭声!想想老张头的话!
呜哇——!
门缝里的哭声猛地爆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嘶鸣!充满了急迫!像是在催促!像是在…指着某个地方!
这一嗓子,像根针,瞬间把俺脑子里那个叫怂的小人儿给扎漏了气!
妈的!拼了!
俺血往脑门上一涌,也顾不上啥轻手轻脚了,抬脚对着那扇虚掩的绿漆铁门——
哐!
狠狠一脚踹开!
铁门撞在里面的墙上,发出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
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把利剑,随着俺冲进去的动作,猛地刺穿了停尸房外走廊的黑暗!
冷!
刺骨的冷!
像无数根冰针,瞬间扎透了俺单薄的工作服,直往骨头缝里钻!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和消毒水味儿,呛得俺眼泪差点流出来。
哭声…
在门被踹开的瞬间,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冰柜压缩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咔!嗡——咔!响着,显得这寂静更加诡异。
俺喘着粗气,手电筒的光柱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乱晃。
惨白的瓷砖墙,惨白的天花板,一排排紧闭的、标着冰冷数字的银色冷柜大门…
人呢鬼呢哭…哭哪儿去了
就在俺头皮发麻,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幻听了的时候…
手电筒的光柱,无意间扫到了走廊靠里的位置。
光斑的边缘,猛地定住了。
俺的眼珠子,也跟着定住了。
浑身的血,唰一下,凉了个透!
停尸房B区入口旁边的阴影里…
站着一个人。
不!
不是人!
那玩意儿…是半透明的!
手电筒的光柱,能隐隐约约穿透她!
是个年轻女人。
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像是睡衣的碎花裙子。
长发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上。
最骇人的是她的脸——
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已经发黑凝固的血污!
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里面充满了无边无际的痛苦、怨毒和…哀求!
而她的嘴巴…
她的嘴巴,被几道粗糙的、像纳鞋底子用的那种黑色粗棉线,歪歪扭扭、死死地缝住了!
线头还支棱着,陷进肿胀发黑的皮肉里!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有那双只剩下眼白的、怨毒又哀求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
盯着俺!
然后…
在俺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的瞬间…
她那条半透明的、同样沾染着黑红色污迹的手臂,缓缓地、僵硬地…抬了起来!
食指,笔直地、颤抖地…指向了B区入口旁边,那排银色冷柜中,标着【B-07】的那个抽屉!
呜…呃…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痛苦的、从被缝死的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在死寂冰冷的空气中,幽幽地飘了过来。
(第二章完)
第三章:冰柜里的铁证!缝嘴灭口一条龙!
冷!
真他娘的冷!
那寒气儿跟活物似的,顺着裤腿儿、袖口、领子,见缝就钻!钻进去就化成冰针,在骨头缝里可劲儿搅和!
俺举着手电筒的胳膊,抖得光柱都在墙上画圈儿了,跟迪厅里那旋转球灯似的。
眼前这景儿,比三伏天掉冰窟窿还刺激!
那半透明的碎花裙影儿,就杵在B区门口阴影里。
脸上血糊糊,眼珠子白森森。
最瘆人的是那张嘴,给几道粗得能纳鞋底的黑棉线,歪七扭八地缝成了个×!
她那条抬起来的胳膊,跟冰雕似的,纹丝不动。
那根惨白惨白的食指头,铁铸一般,直勾勾戳着【B-07】那个冷柜抽屉。
呜…呃…
又是一声极轻、极痛苦的呜咽,从她缝死的喉咙眼儿里挤出来。
带着冰碴子味儿,直往俺耳朵眼儿里钻。
这哪儿是吓唬人
这分明是…
快!打开它!证据在里面!
俺的魂儿,刚才踹门那会儿就被震飞了一半。
剩下一半,现在也在这零下十几度的冷库里,冻得嘎嘣脆,眼瞅着要碎。
王…王建国…
俺听见自己个儿牙关打架的声音,咯咯咯咯,比冰柜压缩机还响。你…你丫不是…穷…穷胆大么…
操!为了钱!为了爹的骨灰盒!为了…为了这被缝了嘴的影儿那眼神儿里的绝望!
开…开就开!
俺把心一横,眼一闭,又猛地睁开!
攥着扫把棍的手,汗都冻成冰了,黏糊糊的。
俺把扫把棍往胳肢窝一夹,腾出那只冻得发麻的手,哆哆嗦嗦地…伸向了【B-07】那个冰冷的银色把手。
把手冰凉刺骨,冻得俺手指头一哆嗦,差点缩回来。
金属的寒气儿顺着指尖,嗖一下窜到天灵盖!
俺深吸一口能冻碎肺管子的冷气,憋住!
嘿——!
低吼一声,给自己打气,全身力气往下压!
嘎吱…嘎吱吱…
滑轮和轨道发出艰涩、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冷库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股更浓烈、更阴寒的白雾,裹着浓重的防腐剂气味,从缓缓拉开的抽屉缝隙里汹涌而出,瞬间糊了俺一脸!
俺被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也顾不上擦,手电筒光柱死死地往那冒白气的抽屉里怼!
光柱刺破冰冷的雾气…
照亮了里面…
不是一具完整的遗体!
首先撞进眼里的,是一大团被厚厚的、吸饱了暗红色液体的旧报纸裹着的东西,形状不规则,沉甸甸的。
报纸边缘,渗出已经冻成黑紫色冰碴的血污。
俺的心猛地一沉!
光柱再往下移…
报纸团旁边,散落着几样东西:
一把小号、刃口带着明显崩口和暗红锈迹的管钳!那形状,那锈色,看着就邪性!
一个被踩扁了的,廉价的粉红色塑料发卡,上面还沾着几根纠缠在一起的黑色长发。
最扎眼的,是一个屏幕碎裂、沾满污渍的旧款智能手机!看那裂痕,像是被狠狠砸过或者摔过。
嗡——!
俺的脑袋里像是被那冰柜压缩机狠狠撞了一下!
白天报到时听来的零碎闲话,瞬间拼凑起来:
…就西城失踪那姑娘,叫啥来着小丽…半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都来问过好几趟了…家属哭得那叫一个惨…
小丽…碎花裙…粉红发卡…
操!
这【B-07】里冻着的,哪是什么等待火化的遗体
这他妈是凶案现场没处理干净的边角料!是凶手藏在这冰窟窿里的铁证!
一股寒气儿,比这冷库的温度还低,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是冻的,是吓的!是怒的!
《夜班守则》!秃头科长!老张头那半截子话!
啪嚓一下!全通了!像有人拿着大榔头,把俺脑子里的浆糊给砸开了窍!
凌晨两点装睡装你麻痹!不是为了防鬼害人,是怕活人听见这冤魂的哭声,跑来探查!这哭声就是导航!就是报警器!规则第一条,就是为了捂住活人的耳朵!堵住冤魂的嘴!
要不是老子穷疯了豁出去,这证据就烂在冰柜里,永不见天日!
B区严禁单人进入
扯淡!B区根本没啥特殊!就是离值班室远点!动静小点!凶手(或者帮凶)把证据藏这儿,再定这条规矩,就是怕有人像俺这样,半夜瞎溜达撞破!这条规矩,是给藏尸柜贴的封条!
午夜后镜子需遮盖俺值班室那破镜子是裂的,但别的地方呢老张头他们保洁休息室有没有好镜子镜子能照出啥照出凶手处理证据时不小心留下的影子照出冤魂不甘的脸
遮住,就啥也看不见了!这条规矩,是给目击者蒙的眼!
拾荒者迷路者敲门无视防谁防半夜可能误入的流浪汉还是…防警察或者其他可能追查过来的人这条规矩,是给殡仪馆大门上的锁!
这他妈哪里是《守则》
这是凶手(或者殡仪馆里的内鬼帮凶)编的藏尸灭迹操作指南!是给所有夜班保安套上的紧箍咒!
俺猛地扭过头!
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像舞台追光灯,唰一下打在阴影里那个一动不动的碎花裙影儿身上!
光柱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落在地上一个模糊的光斑。
她脸上那些黑红的血污,在强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但俺的目光,死死钉在她那张被粗黑棉线野蛮缝死的嘴上!
呜…
她又发出一声微弱的、饱含痛苦的呜咽。
那缝死的嘴唇,在光线下微微颤抖着。
一个让俺浑身汗毛倒竖、头皮瞬间炸裂的念头,像一道带着冰碴子的闪电,劈开了俺所有的恐惧和混乱!
操!!!
俺的嗓子眼儿里,爆出一声自己都没想到的、带着哭腔和滔天怒火的嘶吼!
声音在冰冷的停尸房走廊里撞来撞去,震得头顶的灯管都嗡嗡响。
俺指着她那张被缝死的嘴,手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却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恍然大悟,变得异常尖利:
缝…缝嘴!
去他娘的狗屁民俗!去他娘的体面安详!
那帮王八蛋…缝你的嘴…根本不是怕你到了下面乱说话!!
俺的牙咬得咯咯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子里挤出来的:
是怕活人!怕法医!怕警察!
怕他们撬开你的嘴!
光柱猛地扫回B-07冷柜抽屉里那团渗血的旧报纸!
俺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抖得不成调,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穿透力:
怕你嘴里…藏着咬下来的凶手皮!怕你牙缝里…卡着凶手的毛!怕你喉咙里…咽下了能指认那王八蛋的DNA!
缝死!缝得死死的!一了百了!灭口加毁灭证据!一条龙服务啊!操他祖宗十八代!
轰——!
俺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彻底崩了!
愤怒!恶心!还有一股子被愚弄、被当成傻逼的憋屈感,像火山一样在胸腔里喷发!
这破班儿!这坑爹的《守则》!这吃人的冰柜!这被缝了嘴的冤魂!
全他妈是算计!全是黑幕!
呜…呜哇——!
那碎花裙的冤魂,在俺吼出真相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更加凄厉、更加尖锐、仿佛用尽全身灵魂力量的哭嚎!那声音不再仅仅是痛苦和绝望,更添了无尽的怨毒和解脱般的控诉!震得整个冰冷的停尸房都在嗡嗡作响!墙壁上的冰霜似乎都在簌簌掉落!
她指向B-07的手指,颤抖得更加剧烈,几乎要戳破空气!
证据!
必须拿到!
光看见没用!得攥在手里!
俺眼珠子血红,也顾不上害怕了,一把扔掉碍事的扫把棍!
手电筒往咯吱窝一夹!
伸出两只冻得发木、却因为怒火而滚烫的手,直接探进那冒着刺骨寒气的【B-07】抽屉里!
手指触碰到那团浸透血、冻得梆硬的旧报纸!
刺骨的冷!像抓着一块万年寒冰!
但更刺骨的,是那黏腻、带着铁锈腥气的触感!
俺忍着恶心和指尖传来的剧痛,用力往外一扯!
嘶啦!
冻脆的报纸边缘裂开!
里面裹着的硬物露出了狰狞的一角——是一截带着明显击打凹陷和暗黑色干涸血迹的钢管!
看那粗细和形状,跟那把崩口的管钳手柄严丝合缝!凶器!绝对是凶器!
还有那手机!
俺一把抓起那个屏幕碎裂、冻得像块砖头的旧手机!
入手冰凉沉重!
屏幕虽然碎了,但机身看着还算完整!
万一…万一里面有录音照片定位!
这就是能钉死凶手的子弹!
俺把沾血的钢管和冻成冰坨的手机死死抱在怀里!
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服,冻得俺胸口发麻!
但心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有这东西!就能掀了这黑幕!就能撕了那狗屁《守则》!就能让这被缝了嘴的冤魂开口说话!
俺抱着这冰坨子大礼包,猛地转身,想冲回值班室报警!
就在转身的刹那——
手电筒的光柱扫过B区入口旁边墙上挂着的一个小本子。
那是《冷藏室温度记录本》。
俺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B-07】对应的那一行记录…
今天的温度栏…
被人用红笔,格外用力地描粗了一个数字:
-15℃
旁边还有个潦草的签名:老张。
老张头
那个欲言又止的保洁
他…他负责记录温度
他…他知道B-07里藏着东西!
俺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股更深的寒意,比这冷库的温度还低,瞬间攫住了俺!
没等俺细想…
滴答…滴答…
寂静中,那熟悉的、催命符一样的水管滴漏声,又响起来了。
但这次,声音好像…变近了
就在这停尸房走廊的尽头
俺下意识地,把手电筒光柱猛地扫向声音来源——走廊尽头通往外面小院的那扇门!
光柱尽头…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佝偻着背的干瘦身影,正拎着扫把和簸箕,僵立在门口阴影里。
正是老张头!
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在手电筒强光的照射下,惨白惨白。
浑浊的老眼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
死灰般的、认命似的绝望!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俺怀里抱着的、还在往下滴着暗红色冰碴子的大礼包!
他看见了俺身后,那个在阴影里、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波动的碎花裙冤魂!
老张头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沉重地…摇了摇头。
那动作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哀和…警告
呜哇——!
碎花裙冤魂的哭声,在老张头出现的瞬间,陡然拔高到极致!充满了怨毒和指向性!她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眸子,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老张头身上!
俺抱着冰坨子凶器和手机,站在冰冷彻骨的停尸房走廊中间。
前有冤魂凄厉控诉。
后有老张头死灰绝望。
怀里的证据冻得胸口发麻。
脑子里那本坑爹的《守则》在疯狂燃烧!
天…
快他妈亮了!
(第三章完)
第四章:杀手现形!缝嘴DNA指认你!
老张头那死灰绝望的脸,跟碎花裙冤魂凄厉到炸的哭嚎,在俺冻僵的脑子里撞了个稀巴烂!
怀里的冰坨子大礼包——那截沾血的钢管和冻成砖头的破手机,硌得俺胸口生疼,寒气直往心窝子里钻。
B-07冷柜的温度记录本上,那个刺眼的红笔描粗的
-15℃
和
老张
的签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俺眼皮子上。
老张头…他知道!他肯定知道这里面有东西!他…他是帮凶还是被逼的
呜哇——!!!
碎花裙冤魂的哭嚎猛地拔高,尖利得能刺穿耳膜!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眸子,怨毒地、死死地钉在老张头身上,那根抬起的、惨白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老张头的鼻尖!
指向!控诉!
老张头佝偻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被那无形的指尖狠狠戳中了。他手里拎着的秃毛扫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他浑浊的老眼里,那点死灰下面,翻涌起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他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看着俺,又看看那怨毒的冤魂,最终,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对着俺,再次重重地、绝望地——摇了摇头!
不是否认!是警告!是让俺快跑的绝望信号!
跑
证据都揣怀里了!跑个屁!
俺脑子里的浆糊被这极致的恐惧和愤怒一激,反倒烧开了锅!老张头这反应…他怕!他怕的不是俺!也不是这冤魂!他怕的是…背后的人!怕那个能把人杀了、缝嘴、藏尸冰柜的狠角色!
杀手!那个连环杀手!
天快亮了!他会不会来以家属的名义!
这念头像道闪电劈下来!俺一个激灵!
报警!必须立刻报警!
俺抱着冰坨子,也顾不上老张头了,拔腿就往值班室冲!脚底板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啪嗒啪嗒响,怀里的钢管和手机冻得俺龇牙咧嘴。
冲回值班室,反手插上门!
把那沾血的钢管和冻手机往三条腿的破桌子上一砸!发出哐当一声!
值班室那抽风的灯管,被震得一阵狂闪。
电话!内线电话在墙上!
俺扑过去,抓起那油腻腻的话筒,手指头冻得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去戳按键。
110!三个数!
刚戳完1…
滴答…滴答…
窗外,那催命的水管滴漏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紧接着…
笃、笃、笃。
三声。
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敲门声。
就在值班室的门板上响起。
像敲在俺的心尖儿上!
俺捏着话筒的手指,瞬间僵住!
浑身的血,唰一下,凉了半截!
这么快!天还没大亮呢!
谁…谁啊!
俺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发飘,带着自己都嫌丢人的颤音。手里的钢管冰坨子都忘了拿。
门外沉默了两秒。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不高,挺温和,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悲伤:
师傅…打扰了。我是…张小丽的表哥。听说…她在这儿…我想…再看看她最后一眼…行吗
声音哽咽了一下,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天快亮了…送她走之前…我想…再陪陪她…
张小丽!
碎花裙冤魂的名字!
这王八蛋!真来了!还顶着表哥的名头!
俺的后脊梁骨,一股寒气儿嗖嗖地往上窜,比停尸房的冷气还瘆人!这声音听着温和,可那平静底下,俺愣是听出了一丝冰碴子似的阴冷和…试探!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来确认的
俺脑子里警铃疯响!报警!先报警!
俺的手指哆嗦着,继续去戳电话按键。
滴答…滴答…
水管声还在响。
笃、笃、笃。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比刚才重了点。
师傅能开下门吗就一会儿…看一眼就走…
门外的声音依旧悲伤,但那股子不易察觉的、隐藏的压迫感,更重了。
俺的手指悬在电话按键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开开个屁!这孙子进来,俺怀里这证据还能保住俺这小命还能在
不开他会不会硬闯或者…绕到停尸房那边去老张头还在那边!
操!横竖都是个死!
拼了!
俺心一横!牙一咬!猛地撂下电话筒!
一把抓起桌上那根还沾着暗红冰碴子的钢管!入手冰冷沉重!又抄起那个冻手机塞进裤兜!
钢管在手,胆气稍微壮了一丁点!
来了来了!
俺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声音尽量装得正常点,但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等会儿啊!穿裤子呢!
(其实俺衣服都没脱!)
俺蹑手蹑脚挪到门边,没直接开门。先把眼睛凑到门板那条细细的缝隙上,往外瞄。
走廊里光线昏暗。
一个男人站在门外。
个子挺高,穿着身深灰色的夹克,看着挺体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但俺的眼珠子,死死钉在了他的手上!
那双手,手指挺长,骨节分明,看着挺有劲儿。
右手虎口的位置…
贴着一块崭新的、边缘还泛着点红的…创可贴!
创可贴!
俺的瞳孔猛地一缩!
脑子里瞬间闪过B-07冷柜里那把刃口崩了、带着暗红锈迹的管钳!还有那冤魂被缝死的嘴!
操!这创可贴底下,是不是少了一块皮!是不是被死者临死前咬下来的!
一股邪火混合着冰冷的恐惧,轰地冲上俺的脑门!烧得俺眼珠子都红了!
证据!铁证!凶手就在眼前!
还他妈装表哥!
俺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插销!
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外的男人——杀手B,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悲伤和疲惫的表情,眼神还挺真挚地看着俺。麻烦您了师傅,这么早…
俺没让他把话说完。
俺抱着那根冰冷的、沾着暗红冰碴子的钢管,侧身让开门口,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俺自己都觉得陌生:
张小丽B-07柜。这边走。
俺指了指停尸房方向,自己率先迈步往前走。脚步沉得很,怀里的钢管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铁器摩擦声。
杀手B脸上的悲伤似乎僵了一下。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飞快地扫过俺抱在怀里的钢管,又扫过俺冻得发青的脸,最后落在俺裤兜鼓起的那一块。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锐利,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俺身后。
走廊里只剩下俺们俩的脚步声。
他的脚步声,很轻,很稳。
俺的,有点沉,有点乱。
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那该死的滴答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
推开那扇厚重的、通往停尸房走廊的绿漆铁门。
更浓烈的寒气混合着福尔马林味儿扑面而来。
灯光惨白。
一排排冰冷的银色柜门,沉默地矗立着。
杀手B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扫向B区方向,扫向那个【B-07】的柜门!他的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一点。
俺抱着钢管,没停。
俺没走向冷柜区。
俺直接走向了停尸房中间,那几辆并排停放的、盖着白布的**运尸推车**。
其中一辆推车上,白布下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杀手B的脚步顿住了。他似乎有点疑惑,目光警惕地在俺和那盖着白布的推车间来回扫视。
俺走到推车旁。
停住。
怀里的钢管,冰得俺手臂发麻。
俺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几步之外的杀手B。
值班室那点装出来的平静彻底撕碎,俺的脸上,慢慢扯出一个极其僵硬、带着彻骨寒意和滔天愤怒的——冷笑。
不是要看她最后一眼吗
俺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一样,砸在空旷冰冷的停尸房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看啊。
话音未落!
俺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抓住推车上那块惨白的尸布!
哗啦——!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掀!
白布像一片沉重的云,飘然滑落。
露出了下面——
一具用黑色裹尸袋装着的遗体。拉链拉到了脖颈处。
露出的头颅…
正是张小丽!
惨白,浮肿,遍布淤伤!
最骇人的是她的嘴!
被几道粗粝的、歪歪扭扭的、黑色粗棉线,死死地缝成了一个狰狞的×!
线头还支棱着,陷进肿胀发黑的皮肉里!和她冤魂的样子,一模一样!
杀手B那张一直维持着悲伤和体面的脸,在看到这被缝死的嘴的瞬间,终于彻底裂开了!
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
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一股浓烈的、无法掩饰的惊骇和…被戳穿秘密的暴怒,瞬间取代了所有伪装!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是现在!
俺抱着冰冷的钢管,像抱着一根烧红的烙铁!所有的恐惧、愤怒、被愚弄的憋屈,全化成了这一声用尽肺活量的、炸雷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和血腥味儿,狠狠砸向杀手B那张扭曲的脸:
看清楚!这位‘好表哥’!
俺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寒冷,抖得不成调,却异常尖利刺耳:
知道为啥死人嘴巴非得拿线缝得跟个破麻袋似的吗!
俺的手,猛地指向张小丽那张被野蛮缝死的嘴,又猛地指向杀手B右手虎口那块崭新的创可贴!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过去:
不是啥狗屁民俗!不是图她体面!
是因为他们真能‘说话’!
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穿透力,在冰冷的停尸房里炸开:
线一拆开!法医的镊子一撬!
你丫掉她嘴里的那块皮!她牙缝里卡着你祖宗八代的DNA!分分钟就能指认你!操!
杀人!缝嘴!藏尸冰柜!
你他妈还是个裁缝啊!
轰——!
俺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杀手B脑子里炸了!
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彻底粉碎!只剩下野兽般的狰狞和狂暴的杀意!
你找死!!!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他喉咙里炸出来!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牛,双眼血红,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根本不管什么动静了,朝着俺就猛扑过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腥风!
俺早就防着他狗急跳墙!
在他扑过来的瞬间,俺根本没后退!反而把怀里那根沾血的、冻得梆硬的钢管,像投标枪一样,狠狠朝他面门砸了过去!同时身体猛地往旁边一扑!
杀手B下意识地挥匕首格挡!
铛!
匕首砍在钢管上,火星四溅!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滞!
俺扑倒的方向,正是旁边那辆空着的、带滑轮的运尸推车!
俺一把抓住推车边缘,用尽吃奶的力气,借着扑倒的惯性,狠狠把这沉重的铁家伙朝着杀手B的下盘——猛撞过去!
哐当!!!
一声巨响!
铁质的运尸车结结实实撞在杀手B的小腿上!
呃啊——!
杀手B发出一声痛吼,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踉跄扑倒!
手里的匕首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远处冰冷的地砖上!
俺也摔得不轻,七荤八素。
但顾不上疼!
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还想扑上去补刀!
杀手B毕竟是狠角色,剧痛之下反应极快,一个翻滚躲开,也挣扎着要爬起来,眼神怨毒得像要生吃了俺!
就在这千钧一发!
停尸房那扇厚重的绿漆铁门,被人从外面——
砰!!!
一声巨响,狠狠撞开!
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和警用手电的强光,瞬间交织着射了进来!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
几声威严的厉喝炸响!
门口,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
而在警察前面带路的,正是那个佝偻着背、一脸死灰绝望的…老张头!
他哆嗦着,指着里面,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杀手B刚撑起半个身子,看到门口全副武装的警察,还有指着自己的枪口,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一片死灰和难以置信!他僵在那里,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
俺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运尸车,怀里还紧紧搂着那根沾血的钢管。
看着杀手B那张死灰的脸,看着冲进来的警察,看着门口抖得像片叶子、却终于敢抬起手指着杀手B的老张头…
又看看旁边推车上,张小丽那张被缝死的、狰狞的嘴…
俺咧了咧嘴,想笑,却只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
胸口那冻成砖头的手机,硌得生疼。
天…
终于他妈亮了!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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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奖金扣光!这破班儿比鬼还瘆人!
哐当!
手铐子那冰凉梆硬的触感,死死咬在杀手B手腕子上,发出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冰冷的停尸房里砸出回响,比刚才运尸车撞腿那动静还解气!
杀手B那张刚才还狰狞要吃人的脸,这会儿跟刷了层白灰似的,死气沉沉。眼里的凶光没了,就剩俩空窟窿,被俩警察一左一右架着,跟拖死狗似的往外拖。路过俺旁边的时候,他那死鱼眼珠子还斜着剜了俺一下,怨毒得能滴出墨来。
俺一屁股瘫在冰地砖上,后背靠着同样冰凉的运尸推车轱辘,浑身骨头架子都跟散了似的,又酸又软又疼。怀里那根沾血的钢管,还死沉死沉地抱着,冻得俺胸口都没知觉了。
同志!同志你没事吧
一个看着挺面善的老警察蹲下来,想扶俺。
俺摆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事…就是…就是冻得慌…
俺哆嗦着,把怀里那根凶器钢管递过去,证…证据…B-07柜里…还有…还有这个…
俺又从裤兜里掏出那个冻得跟板砖似的破手机,屏幕裂得跟蜘蛛网似的。
老警察接过去,眼神挺复杂,有震惊,也有点佩服,小心地装进证物袋。好样的!小伙子!多亏你!这案子…悬了快一个月了!
他又看向旁边推车上张小丽那具遗体,目光落在她那被粗黑棉线野蛮缝死的嘴上,眉头拧成了疙瘩,重重叹了口气。
另一个警察在询问蔫头耷脑、缩在墙角的老张头。老张头那佝偻的背更弯了,头都快埋进胸口里,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断断续续。俺竖着耳朵听了个大概:
…俺…俺就是个扫地的…啥也不知道啊…
…B-07…是科长…是他让俺…把温度调低点…说…说里面东西怕化…俺…俺哪知道是啥啊…
…签名…俺就是按规矩记…
…他…他(指杀手B)…前几晚也来过…给科长塞…塞过东西…俺…俺不敢说啊…
老张头的声音里透着哭腔,绝望又麻木。俺明白了。他哪是什么帮凶他就是个被秃头科长和杀手捏在手里的软柿子!怕丢饭碗,更怕惹祸上身!那绝望的摇头,是让俺别趟这浑水,是知道俺也惹不起!这破殡仪馆,从根儿上就烂透了!
警察记着笔录,脸色越来越沉。
天,彻底大亮了。
惨白的阳光从高高的、积满灰尘的窗户斜射进来,驱散了停尸房一部分的阴冷,却照得满地狼藉更加刺眼——掉落的匕首、翻倒的运尸车、俺摔出来蹭破皮的胳膊肘渗出的血丝…还有那根立在证物袋里、沾着暗红冰碴子的钢管。
一片混乱中,一阵急促又虚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让让!让让!哎哟我的天爷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秃头科长那油滑又带着点公鸭嗓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他那锃光瓦亮的脑门儿上全是汗,厚瓶底眼镜滑到了鼻尖,小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被押走的杀手B,看着做笔录的警察,看着瘫在地上的俺,还有推车上那盖了一半白布的张小丽…那张胖脸,唰一下变得比停尸房的墙皮还白!
王…王建国!
他一眼瞅见俺,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尖利,手指头差点戳到俺鼻子上:你!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是不是违反《守则》了!啊!我说没说过!犯一条!扣钱!扣钱!!
扣钱
这俩字儿像根针,把俺从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里硬生生扎醒了!
一股邪火,混合着昨晚的恐惧、愤怒、还有这操蛋职场的憋屈,轰地一下直冲天灵盖!烧得俺眼珠子都红了!
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蹭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动作快得把旁边想扶俺的老警察都吓了一跳。
俺没理秃头科长那根快戳到俺脸上的胖手指。
俺径直走到那张三条腿的破桌子旁,一把抓起桌上那本沾了灰、带着霉味儿的《夜班管理员守则》。
哗啦!
俺几步冲到秃头科长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把那本破册子,用尽全身力气——
啪!!!
狠狠摔在了秃头科长那油光水滑、此刻却惨白一片的胖脸上!
册子散开,纸页纷飞。
扣钱!扣你姥姥的钱!
俺的吼声,比刚才骂杀手B时还响,带着破音的嘶哑,在空旷的停尸房里炸开,震得窗户玻璃嗡嗡响:
睁开你那俩窟窿眼儿好好看看!
俺指着地上散落的《守则》纸页,手指头因为激动抖得厉害:
凌晨两点装睡!是怕老子听见冤魂哭,去掀你们藏尸灭迹的底裤!
B区严禁单人进!是怕老子撞破你们冰柜里藏的脏!
缝嘴!
去他娘的狗屁民俗!是你们怕死人嘴里咬着凶手的皮!是你们帮着凶手缝线灭证!!
俺每吼一句,秃头科长的胖脸就抽搐一下,汗珠子跟下雨似的往下淌,肥厚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儿也崩不出来,只会你…你…你…地结巴。
俺最后猛地一指被警察控制住的老张头:
还有他!老张头!一个扫地的!被你们逼得跟个鹌鹑似的!签名调温度!他敢不签吗!这破地方!从上到下!从这狗屁《守则》到你个秃瓢!全他妈是烂的!臭的!!
吼完,俺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带喘,眼前一阵阵发黑。爽!真他娘的爽!这口憋了一宿加好几年的恶气,总算吐出来了!
秃头科长被俺吼懵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跟开了染坊似的。几个警察看他的眼神,也冷得像冰。
行了!都别吵了!
老警察皱着眉,威严地打断,王建国同志,还有这位科长,都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该是谁的责任,一个也跑不了!
秃头科长腿一软,差点瘫地上。
三天后。
俺揣着个薄薄的信封,走出了永安殡仪馆那掉漆的女安大门。
阳光有点刺眼。
信封里是俺的工资。
还有奖金。
秃头科长和那个收黑钱的败类被抓了。杀手B铁证如山,等着吃枪子儿。张小丽和另外两个受害者的冤屈,算是沉冤得雪了。停尸房晚上两点,再也没听见那瘆人的哭声,只有冰柜压缩机规律的嗡鸣,听着…居然有点顺耳了。
俺成了英雄。
报纸上还登了个豆腐块,标题挺唬人:《夜班保安智勇双全,殡仪馆内勇擒连环杀手!》
可俺这英雄当的,憋屈!
信封里那点钱,数了又数。
工资,一分没少。
那拼了老命换来的奖金…秃头科长是进去了,可新来的代理领导(据说是上面派来擦屁股的)拿着规章制度,板着一张比停尸房还冷的脸:
王建国同志,见义勇为,精神可嘉!但是!
一个但是,俺就知道要坏菜。
你严重违反《夜班管理员守则》!而且是多条!造成了单位财产损失(指那扇被俺踹变形的绿漆铁门和撞坏的运尸车)!影响极其恶劣!功是功,过是过!经研究决定,奖金…酌情发放百分之三十!剩下的,抵扣财物损失!希望你吸取教训,到了新单位,要遵守规章制度!
遵守规章制度
俺捏着那薄得能透光的信封,里面那点奖金,估计也就够买条好点的烟。
还新单位这破地儿闹这么大,谁还敢用俺
艹!
俺对着殡仪馆那破大门,狠狠啐了一口。
一抬头,看见老张头佝偻着背,拿着他那把秃了毛的扫把,正在大门旁边慢吞吞地扫着地。阳光照在他满是褶子的脸上,看着好像…松快了点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签名调温度了。
他看见俺,停下扫把,咧开没几颗牙的嘴,冲俺很局促地、甚至有点讨好地笑了笑。
俺心里那点火气,莫名其妙就散了点。
算了。
跟个扫地的老头儿较啥劲。
俺也冲他扯了扯嘴角,算是道别。
攥着那点可怜的卖命钱,俺转身,沿着殡仪馆外面那条坑坑洼洼的破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路边的野草蔫头耷脑,挂着点隔夜的露水。
怀里的钱不多,但够给老爹的骨灰盒续上费了,还能买几斤肉包子犒劳犒劳自己。
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
驱散了昨晚停尸房那股子钻心的阴冷。
俺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像是要把这一宿的恐惧、愤怒、憋屈,还有那股子福尔马林混合血腥的怪味儿,全他妈吐干净!
路还长。
活还得干。
这操蛋的世道,饿不死就得接着奔。
俺把那个薄信封,用力往裤兜深处塞了塞。
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天边刚爬起来的、明晃晃的日头。
喉咙里咕哝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给谁听:
艹…
这破班儿上的…
比真见了鬼还他妈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