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害死我全家,我唯一的儿子又被金主贺临山抢走当人质。
他逼我撤销对前任的指控,换取儿子的安全。
可笑的是,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男人,竟跪下求我,说愿当我的狗帮我复仇,只因他发现,我们都被贺临山骗了。
我笑了,狗,就要有狗的用处。
1
沈小姐,这边请。
穿黑丝绒旗袍的女侍微微躬身,嗓音腻得发甜,引着我穿过回廊。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沉香和雪茄混合的,一种金钱的味道。
转过紫檀木雕的屏风,一道我刻在骨头里六年、又被我亲手剥离六年的嗓音,砸了过来。
沈念
我脚步一顿,整个人像被瞬间冻住。
用不着回头,光是这两个字,就足够让六年前的那个雨夜重新灌进我的肺里,冰冷,窒息。
是傅言川。
他还是那副人模狗样,高级定制的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子,眉眼冷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他眼神里的震惊,浓得化不开。
也是,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被他亲手踩进烂泥里的天之骄女,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以这种姿态。
我没有理他,只是对着里间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练习过千百遍的微笑。
抱歉,我来晚了。
我越过他,想要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手臂,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
你来这做什么傅言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质问。
门缝里,淫靡的笑声飘了出来。
一个粗嘎的男声正得意洋洋地吹嘘:别看纪文澜在讲台上人五人六,当年硬得像块贞节牌坊。她那个宝贝闺女,还不是跟条哈巴狗一样,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纪文澜,是我妈。国内顶级的经济法律师,大学的客座教授,一个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的女人。
吹牛逼的,是贺临山。我现在的金主,也是我妈当年的败诉方。他这辈子最津津乐道的事,就是把我妈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变成了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我脸上温顺的笑意不变,甚至伸手,想要替傅言川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傅总,我轻声说,借过一下,我的客人还在等我。
你——
我没给他发作的机会,手腕一转,挣脱了他的桎梏,径直推门而入。
包厢里乌烟瘴气,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
贺临山,人称贺三爷,挺着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肚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脸上带着酒后的油光。
呦,我们的女状元来了他斜睨着随后跟进来的傅言川,眼里的嘲弄不加掩饰,怎么,傅总对我这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也有兴趣
他又转向众人,大手一挥,仿佛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
都瞧瞧!这就是纪文澜的种!当年为了她妈公司那点破事,纪文澜告我,害老子赔了八千万。现在,老子一年花八十万,就能让她女儿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地伺候我!值不值
满堂哄笑。
污言秽语像黏腻的毒汁,泼得我满身都是。
傅言川的脸黑得能滴出墨。
我却像是没听见,款款走到贺临山身边,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掉他嘴角的酒渍,动作娴熟得像排练过千场。
三爷,医生不是让你少喝点吗胃还要不要了。
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埋怨。
贺临山显然很受用,得意的笑声在包厢里回荡。他大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像在审视一件货物。
迟到了,就得罚。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的脸转向傅言川,嗓音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今晚,你要是能让傅总点头,把城西那块地吐出来,之前你预支的钱,我就不要了。
那一瞬间,包厢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看好戏的兴奋,在我和傅言川之间来回打转。
我甚至能感觉到傅言川那道视线,像手术刀一样,要把我寸寸凌迟。
预支的钱,那是给我儿子舟舟做下一个疗程雾化吸入的救命钱。
我迎上傅言川的目光,缓缓端起桌上的酒杯,不是一杯,是三杯。满满三杯烈性白兰地。
傅总,我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我敬您。就当是,替我妈,还了当年的债。
说完,仰头,一杯接着一杯,尽数灌入喉中。
2
火烧火燎的刺痛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
剧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我眼前一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发烧带来的虚弱感和酒精的冲击,几乎让我当场跪下去。
抱歉,失陪一下。
我抓着最后一丝清明,跌跌撞撞地冲出包厢,闯进洗手间,扒着冰冷的盥洗台吐得天翻地覆。
胃酸混着酒精,灼烧着我的食道,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我一脸。
我死死攥着台盆边缘,指节发白,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自己。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却因为高烧烧出不正常的艳红。
真他妈贱。
我掬起一把冷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浇灭身体里的那团火。
给你妈最恨的人当情妇,纪文澜要是知道她女儿现在这么作践自己,会不会从骨灰盒里气得跳出来
冰冷的、刻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镜子里,傅言川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讽刺。
我没有回头,沉默地拧开水龙头漱口。
他等得不耐烦,几步走过来,捏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被那种老东西玩傻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傅言川,看到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六年前的升学宴,也是这样,他站在人群中央,看着我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他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白莲花表妹盛莞莞,当着所有教授、同学和我父母的面,将打印出来的一沓厚厚的、我记录和他点点滴滴的私密博客,连同他们刚领的结婚证复印件,一起甩在我脸上。
沈念,你这个小三!你以为凭着肚子里的野种就能逼我表哥娶你做梦!
你妈不是号称法学界不败神话吗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台下,我妈脸色煞白,当场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吼着孽女。
而傅言川,我的未婚夫,我孩子的爸爸,只是冷漠地站在盛莞莞身后,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就因为他认定,他初恋女友齐思月的死,是我妈在商业诉讼里赶尽杀绝造成的。
可事实是,齐思月的公司恶意侵吞国有资产,证据确凿,我妈只是作为控方律师,做了她该做的事。齐思月是畏罪自杀。
但他不信。
所以他要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们全家。
当三儿还当上瘾了傅言川的脸逼近,语气里的讥讽像刀子一样,贺临山那种货色,都够当你爹了,你怎么下得去嘴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个骄傲了一辈子,视清白重于生命的妈妈……她要是知道,她唯一的女儿,成了别人口中最低贱的代名词,该有多痛。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笑了。
是啊,我就是贱。我抬眼,直视着他,当年那么贱,才会信了你的鬼话,心甘情愿地给你当了两年不见光的‘未婚妻’。
傅言川的瞳孔骤然一缩。
我身子一软,高烧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整个人向前栽去。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环住了我。掌心滚烫的温度触碰到我同样滚烫的肌肤,他脸色变了。
你发烧了
不关你的事。我推开他,想站稳。
回包厢去。
傅言让,我没时间陪你在这儿演深情戏码。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贺临山醉醺醺地倚在门边,浑浊的眼睛在我们俩紧紧纠缠的手臂上扫来扫去。
呦,怎么着傅总是对我的人有什么想法他走过来,一把将我粗鲁地扯进他怀里,宣示主权,油腻的手在我背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她发不发烧,都他妈是老子的人。你傅总,还没资格管。
走,跟三爷我回去,继续喝。
我顺从地任由他搂着,没再看傅言川一眼。
可就在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傅言川忽然开口了。
贺临山,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在你身上寻找当年打败纪文澜的快感,这就是你一个五十岁男人仅剩的乐趣了
3
贺临山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眯起三角眼,回头看着傅言川,脸上的醉意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戳穿的阴狠。
傅言川,你他妈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傅言川面无表情,上前一步,直接无视了贺临山,伸手攥住了我的另一只手腕,她烧成这样,再喝下去会出人命。贺三爷,玩物死了,可就不值钱了。
贺临山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混迹黑白两道,当然知道其中的分寸。
但他又拉不下这个脸,只能嗤笑一声:怎么,傅总心疼了六年前你把她全家往死里整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菩萨心肠。
傅言川根本没理他,直接把我从贺临山怀里拽了出来,打横抱起。
我浑身发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像一只破败的布偶,任由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背后传来贺临山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但很快就消失在了风里。
被塞进迈巴赫后座的瞬间,冷气让我打了个哆嗦。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男人身上清冽的木质香,丝丝缕缕地往我鼻子里钻,勾起我胃里更汹涌的恶心。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直到开上高架桥,傅言川才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孩子……火化的那天,葬在了哪里
我的心脏猛地一停,连呼吸都忘了。
他以为……舟舟死了。
六年前,我早产,生下舟舟的时候,他只有三斤多,被直接送进了保温箱。傅言川一次都没有来看过。
后来我走投无路,带着病弱的舟舟远走他乡。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孩子没能活下来。
我也乐于让他们这么以为。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逼着自己找回声音:不用你假好心。
傅言川的车猛地一顿,车轮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强撑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高架桥上风很大,吹得我头晕目眩。
傅言川跟着下来,一把将我拽住,拖到了医院急诊。
打针,拿药。全程,他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我没等他,走出医院就打了辆车。
网约车刚停稳,车门就被他砰地一声粗暴甩上。司机被他阴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灰溜溜地开走了。
你就这么急着回去伺候那个老东西他钳着我的肩膀,眼里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沈念,你到底还要犯贱到什么地步!
我也想知道。
我只知道,从我妈被气死,我爸中风,我被学校开除,人生就只剩下黑暗了。
家里的积蓄很快就在我爸和舟舟的医药费上耗尽。我没有学历,没有背景,还背着一身小三的骂名,连个服务员的工作都找不到。
就在我准备抱着舟舟,从天桥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时候,贺临山找到了我。
他说,人活着,才能谈尊严。
我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但舟舟有,我爸也有。
为了钱,为了他们能活下去,我跟贺临山走了。
那些日日夜夜不堪的折辱,我只当是在赎罪。赎我当年识人不清的罪,赎我连累家人的罪。
我抬头,对上傅言川的眼睛,轻飘飘地笑了笑。
顾总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我一直都这么贱。
以前犯贱爱你,现在犯贱卖身。没什么不同。
他看着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底最后一点情绪也熄灭了,最终冷笑着甩开手。
滚!
我转身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冲进那间租来的、只有二十平米的小屋时,舟舟正躺在床上,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小小的身体烫得像个小火炉。
妈妈……我好难受……
我的心被狠狠揪住,颤抖着抱起他,一边吻他的额头,一边慌乱地拨打急救电话。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我抱着儿子冲下楼,完全没注意到,路边那辆黑色的迈巴赫里,傅言川死死地盯着我和孩子消失的方向,眼底一片晦暗不明的风暴。
4
幸好,抢救及时,舟舟的急性哮喘总算控制住了。
但医生说,他这次发作得很严重,免疫系统又受了损,必须尽快安排住院,进行下一阶段的系统治疗。
至少三十万。
我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手脚一片冰凉,最终还是拨通了贺临山的电话。
三爷……能不能……再预支我三十万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又缺钱了沈念,你当我这是慈善堂
舟舟……舟舟病了……需要住院……我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想借钱贺临山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也不是不行。今天晚上,来我别墅,陪我玩点刺激的。
电话挂断。
我死死握着手机,指甲掐进肉里。
还没等我从屈辱中缓过神,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珠光宝气的女人带着几个保镖,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她二话不说,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是贺临山的夫人,贺太太。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还没站稳,头发就被她身后的保镖狠狠揪住。
给我把她的衣服扒了!让所有人都看看,这种出来卖的贱货长什么样!
尖叫声、辱骂声、衣服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举起了手机,闪光灯像刀子一样刺着我的眼睛。
住手!别吓到孩子!我疯了一样挣扎,想要挡住被护士抱出来的舟舟的眼睛,可无济于B。
舟舟被吓得哇哇大哭。
我的外衣被撕碎,内衣被扯烂,身上那些还没消退的青紫吻痕,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的镜头之下。
屈辱像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六年前的一幕,和现在完美重合。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终于散去,我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蜷缩在地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盖在了我身上。
我缓缓抬头,对上了傅言川那双复杂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睛。
是他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贺太太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看到了吗傅言川,我沙哑着嗓子,这就是给你这种人当小三的下场。哪怕是假的,也要被人扒光了羞辱。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眉头紧锁:你只要跟我低头,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又是这种施舍的语气。
低头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再惨,也比跟你回去强。至少贺三爷,是单身!
傅言川的脸色瞬间阴鸷得可怕。
沈念,你非要这么不识好歹,早晚会后悔!
他说得对,我早就后悔了。
后悔六年前瞎了眼,爱上他这个人渣。
三天后,贺临山大概是觉得做得太绝,让人送来了三十万。舟舟的手术费,终于凑齐了。
就在我以为生活终于要有一丝曙光的时候,疗养院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小姐,您父亲有苏醒的迹象!
我欣喜若狂地冲到疗养院,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却如遭雷击。
傅言川就站在我爸的病床前。
而我爸,那個中风六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的爸爸,此刻正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傅言川手机的屏幕!
屏幕上循环播放的,正是我在医院被人扒光衣服,当众羞辱的视频!
爸……我颤抖着,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冲上去,一把打飞了傅言川的手机。
我爸艰难地抬起那只唯一能动的手,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孽……女……
下一秒,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线,猛地变成了一条直线。
尖锐的蜂鸣声,刺穿了我的耳膜。
5
医生!医生!
我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白大褂们冲进来,按压,电击,忙作一团。
最终,只换来一句冰冷的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世界,在我耳边,轰然倒塌。
像极了六年前,妈妈的心脏监护仪,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历史,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而每一次,傅言川,这个刽子手,都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欣赏着我的家破人亡。
那些被我强行压在心底,埋在骨血里的恨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疯了一样冲向他,死死揪住他的衣领。
你为什么要给他看那个视频为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傅言川!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妈的命还不够吗现在又是我爸!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和无措,脸色惨白地抓住我的手。
念念……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伯父醒过来,我想补偿你们……
补偿
又是他妈的补偿!
用一条人命,换另一条人命!
我仰天大笑,笑得眼泪糊了满脸。
傅言川!你下地狱吧!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狠狠推开。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眼底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震惊,他好像真的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抱住我,把我紧紧地箍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他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也带着从未有过的颤音。
对不起……曦曦,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错了……
舟舟……我知道舟舟是我的孩子。我那天都看见了……我查了他的血型……
我只是想……想赎罪……想让你和孩子……重新有一个家……
轰的一声。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这句话炸得粉碎。
他知道了
他知道舟舟是他的亲生儿子,还眼睁睁看着我为了钱去作践自己,还眼睁睁看着他的亲生儿子被羞辱是野种
一股腥甜,猛地从我喉咙里涌上来。
我盯着他那张写满了悔恨的脸,一字一句地问:
傅言川,在你心里,除了齐思月,是不是所有人的命,都他妈贱如草芥
他抱着我,不断地摇头,嘴里只重复着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多廉价。
如果杀人只要说一句对不起就够了,那这个世界,还要警察做什么
我挣脱他,走到病床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爸爸冰冷的额头。
爸,对不起。
让你看到女儿这么不堪的一面。
您放心,女儿会让他……血债血偿。
我站直身体,转身,看着那个还沉浸在自我悔恨中的男人,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
傅言川,我报警了。
6
傅言川猛地抬头看我,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他大概以为,我会像疯子一样哭闹,或者像泼妇一样厮打。他准备好了一切的说辞和应对,准备好了承受我的所有怨恨。
但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
平静到……让他感到了恐惧。
你报的什么警他下意识地问道。
我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神情严肃的中年警官。
我们接到报案,警官的目光扫过我和傅言川,最终定格在我身上,是您报的警声称这里发生了……恶意伤害致死案件
恶意伤害致死。
这六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傅言川的胸口。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警察同志,这是个误会!他立刻上前一步,试图解释,我是逝者的……他顿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未来女婿。我和念念之间有点感情纠葛,她现在情绪激动……
傅言川。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病房,感情纠葛,会让你故意用视频刺激一个中风六年的老人吗
我转向警察,眼神平静而坚定。
警察同志,这个人,叫傅言川,傅氏集团的现任总裁。他为了报复我,在我父亲刚刚苏醒,意识最脆弱的时候,故意向他展示我被人当众羞辱的视频,直接导致我父亲二次中风,抢救无效死亡。
他有明确的动机,也实施了具体的加害行为。这就是,蓄意谋杀。
傅言川彻底慌了。
他那张永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我梦寐以求的,名为恐惧的神情。
我没有!念念!你不能这么诬陷我!我只是想让伯父看到,我会保护你……我真的不知道会……
不知道我冷笑一声,六年前,你也不知道我妈有严重的心脏病吗你策划那场闹剧的时候,也没想到她会当场心梗猝死吧
你总是不知道。傅言川,你一句不知道,就要毁掉我们一家三口吗
警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了看傅言川,又看了看我,最后视线落在那部被我打飞在地,屏幕碎裂的手机上。
先把证物和相关人员,都带回局里。
两个年轻的警察走上前,一左一右,站在傅言川身边。
傅先生,请您配合我们调查。
傅言川的身体僵硬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眼底涌动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哀求,有愤怒,有不甘,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他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对他。
他以为只要他肯回头,肯说一句对不起,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扑进他怀里,和他一起演完这出浪子回头的感人戏码。
可他忘了,被他亲手推下地狱的,不止我一个。
我慢慢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我六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带着血腥味的,快意的笑。
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对他说:这才只是……开始。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
可已经晚了。
就在警察要将他带走的一瞬间,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裁剪得体的高级职业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领着两个律师,快步走了进来。
是我最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的人。
贺临山的首席秘书。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对我礼貌地躬了躬身,随即递上一份文件。
沈小姐,贺总让我转告您。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您儿子舟舟,已经被我们接到私立医院的VIP病房。这份……是他的永久抚养权转让协议。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女秘书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继续说着,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贺总说了,傅先生这趟浑水,他不掺和。但这几年,他在您和孩子身上的花销,不算少。
他给您两个选择。
要么,现在签了这份协议,您和傅先生的恩怨,他不管。您儿子,他会养得很好。
要么……
女秘书微微一笑,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我的心脏上。
您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7
贺临山秘书手里的那份协议,薄薄几页纸,却比我父亲的棺材板还要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舟舟……
我唯一的舟舟,成了他们交易桌上的筹码。
我刚刚才把一个仇人送进地狱的门槛,另一个恶魔就立马扼住了我唯一的命脉。
报应吗
这是我孤注一掷复仇的报应吗
把电话给他。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血色,像砂纸磨过喉咙。
女秘书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她拨通电话,开了免提,递到我面前。
电话那头,是贺临山带着情欲过后的沙哑和不耐烦的嗓音,背景里还隐隐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娇笑。
想通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贺临山,舟舟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停,他粗暴地打断我,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沈念,老子不是慈善家,你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六年前管用,现在对我不管用了。一句话,签,还是不签
你这么做,跟傅言川有什么区别我咬着牙,恨意从齿缝里挤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那么刺耳。
区别区别大了。他傅言川要的是你的命,老子只要你的身子和你的儿子。再说了,你儿子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你这个被全网唾骂的‘杀父凶手’强老子这是在帮你。
杀父凶手……
原来,傅言川请的水军动作这么快。我害死我爸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反抗,所有的尊严,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傅言川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他终于明白了,贺临山布下的,是一个连环套。他冲过来,对着手机咆哮:贺临山!你敢动他们母子一下,我让你——
让你什么贺临山在那头轻蔑地笑了,傅总,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哦,忘了告诉你,城西那块地,你当年怎么从我初恋手上抢走的,我就要让你怎么十倍吐出来。
电话,被挂断了。
女秘书收回手机,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下午茶会。
警察的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他们看着我,这个刚刚还义正言辞、坚决要为父报仇的女儿,转瞬间就被另一个男人拿捏得死死的。那眼神里,有同情,也有鄙夷。
傅先生,走吧。
傅言川被带走了。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挣脱开警察,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声音急切而沙哑。
念念,别签!给我一点时间!我的律师会……
你的律师我甩开他的手,眼里的冷漠像冰刀一样,你的律师会把舟舟从贺临山的魔爪里救出来吗还是会去阴曹地府,把我爸妈救回来
他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手铐咔哒一声锁上,那冰冷的金属声,宣告了我短暂复仇的彻底失败。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身体缓缓滑落,靠着冰冷的墙壁,瘫坐在地上。
我该怎么办
复仇拿什么复仇拿舟舟的命吗
女秘书把那份协议,轻轻放在我面前的地板上,像是在施舍街边的乞丐。
沈小姐,我的耐心有限。贺总说了,您要是想清楚了,随时可以……
我没有等她说完。
我像疯了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追上她的脚步,在医院的大门口拦住了她。
我签。我说。
她似乎很满意我的识时务,从公文包里拿出印泥和笔。
还有个条件。她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贺总希望您,亲自去警局,撤销对傅言川先生的所有指控。理由就说……是你悲伤过度,产生了幻觉。
8
警局。
还是昨天那个神情严肃的中年警官。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探究和一丝失望。
沈小姐,你确定要撤销指控他问,我们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我确定。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帆布鞋尖。
昨天我……我父亲刚去世,我情绪太激动,看错了……傅先生只是……只是想安慰我,是我误会了他。
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像在吞玻璃渣,每一个字都划得我鲜血淋漓。
站在一旁的傅言川,穿着和我昨天见到时一模一样的西装,只是经过一夜,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倨傲,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痛苦和屈辱,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知道,我的这番话,比任何酷刑都让他难受。
这意味着,他连赎罪的资格,都被另一个男人轻易剥夺了。他的自由,不是靠他自己的能力换来的,而是我用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去交换的。
这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警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后在文件上签了字。
从警局出来,阳光刺眼得厉害。
我转身就要走,傅言川却一把拉住了我。
念念……
别碰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傅言川,从今天起,我们两清了。
我欠他的那条命——我以为我欠他的,用我爸的命抵了。
他欠我的无数条命,现在,被贺临山一笔勾销。
两清不了!他固执地拦在我面前,声音沙哑得可怕,我知道你恨我,是我活该。但这不只是我们俩的事了。贺临山……他不对劲。
我懒得理他,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我昨晚想了一夜!他跟在我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幽灵,当年齐思月出事之前,也跟我提过贺临山。她说贺临山用一块地皮,逼她去签一份有问题的融资协议,思月不肯,说那是陷阱。
我脚步一顿。
齐思...月那个他放在心尖上,不惜毁掉我们全家也要为之复仇的白月光
你以为现在提她,我就会心软我回头,讽刺地看着他,怎么,为了对付贺临山,连你死去初恋的名头都要拿出来利用了
不是的!他的情绪很激动,抓住我的肩膀,念念,你听我说!思月死后,我一心只想着是你母亲在法庭上逼死了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贺临山。可昨天他那句‘城西那块地’,跟思月当年说的一模一样!
贺临山想要的根本不止是报复你母亲那么简单!他想要的,从一开始,就是我傅家的东西!
我甚至在想……当年思月的死,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自杀!是贺临山……
他的话,像一枚炸弹,在我混沌的脑子里炸开。
这些年,傅言川就像一座压在我心上的大山。我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只对准了他。我从没想过,在这座大山的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黑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惨笑一声,我爸死了,舟舟在他手上。我除了像条狗一样听他的话,我还能做什么
傅言川看着我绝望的样子,眼里的血丝更红了。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当着我的面,膝盖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当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这个曾经不可一世、视我为蝼蚁的男人,跪在了我的面前。
念念,我知道我罪该万死。他仰着头看我,曾经那双满是冰霜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你把我当枪使,当狗用,都行。
求你,让我帮你,把舟舟抢回来。
9
阳光下,傅言川的膝盖,就那么死死地钉在地上。
周围路人的指指点点,异样的目光,像潮水一样涌来,可他仿佛毫无察觉。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只聚焦在我的脸上,等着我的宣判。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张脸,我曾爱过,曾恨过,曾想将他千刀万剐。可现在,看着他这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麻木的荒芜。
帮你我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笑了,傅言川,你是不是忘了,我所有的一切,是怎么没的又是谁害的
我没忘。他眼也不眨,我记得一清二楚。所以,这次换我。我的命,我的钱,整个傅氏集团,随你用。只要能救出舟舟,你要我死,我立刻就去。
他说得那么真诚,那么决绝。
如果放在六年前,或许我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收起你那套廉价的自我感动吧。我绕过他,头也不回,我不需要。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舟舟是我的儿子,我会自己想办法。
我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我去了舟舟的新医院。
一所奢华得如同五星级酒店的私立医院。
门口的两个黑衣保镖,像两尊门神,面无表情地拦住了我。
沈小姐,贺总吩咐了,您可以随时来看小少爷,但不能带他离开。
我捏紧了拳头,走进了那间VIP病房。
舟舟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挂着点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正在柔声细语地给他讲故事。
看到我,舟舟眼睛一亮:妈妈!
我冲过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妈妈不哭……舟舟伸出小手,笨拙地替我擦眼泪,这里很好,护士姐姐也很好,贺叔叔说,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迪士尼。
贺叔叔……
他甚至,已经开始替代我这个母亲,在舟舟心里建立新的形象。
我陪了舟舟一下午,直到他睡着。
走出病房时,我接到了傅言川的电话。我直接挂断。
紧接着,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当年我送你的那台电脑还在吗齐思月的博客,她只给过我一个人密码。或许……里面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心头一震。
那台电脑,是六年前,我们刚确定关系时,傅言川送的生日礼物。升学宴那天,盛莞莞甩出来的那些博客内容,就是从那台电脑里泄露的。
事发后,我把那台电脑砸了,但后来又鬼使神差地,把它从垃圾堆里捡了回来。这六年,它一直被我封存在一个旧箱子里,像一道永不结痂的伤疤,我从不敢碰。
鬼使神差地,我回了那个被查封的老房子。
尘土飞扬的房间里,我找到了那个箱子。
电脑的外壳已经裂开,但当我插上电源,屏幕竟然奇迹般地……亮了。
我颤抖着手,点开那个熟悉的博客页面。
最后一次更新,停留在齐思月死前的那个晚上。
他是个魔鬼。我逃不掉了。如果我死了,密码是……
密码是一串日期。
是我妈的生日。
10
我妈的生日……
为什么齐思月的遗言,会用我妈的生日做密码
我的大脑被这个匪夷所思的发现搅得一片混乱。那个一直被傅言川塑造成逼死他初恋的仇人,竟然是她最后的求救信号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彻骨的寒意,同时席卷了我。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傅言川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这一次,我接了。
你看到了他的声音急切。
你早就知道密码我冷冷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他才艰涩地开口:我不知道。当年我恨透了你母亲,看到那篇加密的日记,我以为……我以为是她最后的挑衅和诅咒,所以我没再看,也不想再看。
好一个不想再看。
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因为他的傲慢和偏见,真相,就这么被尘封了整整六年。
我没有心情去追究他过去的愚蠢,飞快地输入了那串数字。
一篇隐藏的日志,跳了出来。
内容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利刃,剐着我的神经。
傅言川是爱我的,但我知道,我们不合适。我从贺临山身上看到了无尽的欲望和疯狂,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势在必得的藏品。他说他年轻时爱慕过一个法学院的女人,叫纪文澜,但她不屑一顾。他说,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他毁不掉纪文澜,但可以毁掉她最看重的律法和正义。他拉我下水,用我家的公司做局,我知道那是火坑,但我没有选择。他说,只要我帮他做成这最后一笔,扳倒傅氏的老对头,他就放我走。
今天,纪文澜的团队已经开始调查我了。她真的很厉害,就像一束光,能照进最深的黑暗。贺临山慌了,他给了我一份文件,说只要我签了,他就会消失。傅言川,我好像看到我妈当年是怎么死的了,也是签了一份‘救命’的文件,然后就‘意外’了。
我害怕。傅言川,对不起,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如果我死了,不要为我报仇。离贺临山远一点。还有……帮我跟纪律师说一声,谢谢。
轰的一声。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齐思月不是畏罪自杀。她是……被贺临山灭口的!
而她最后求助和感谢的人,竟然是我妈!
我,我们全家,这六年所承受的一切痛苦、羞辱和仇恨,全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们只是贺临山用来对付傅言川,并且顺便满足他那变态报复欲的,牺牲品!
而傅言川,这个愚蠢的、自大的、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男人,亲手当了刽子手,帮着真正的凶手,毁掉了唯一能揭开真相的人!
呕——
我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愤怒,悲伤,委屈,荒谬……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把我活活勒死。
傅言川在电话那头听到了我的动静,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念念!你怎么了你在哪告诉我!
我挂断电话,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镜子里,我的脸苍白得吓人,但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被淬了毒,浸了血的亮光。
贺临山。
我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
你以为游戏结束了吗
不。
我沈念,我妈纪文澜的女儿,现在,亲自下场。
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拨通了傅言川的电话。
你不是想当狗吗我的声音平静下来,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很好。现在,主人有第一个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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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傅氏集团近十年来,所有和贺临山相关的项目资料,一份不漏地,送到我面前。
11
半小时。傅言川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我挂了电话,看着电脑屏幕上齐思月的遗言,脑子里开始飞速运转。
我妈是国内最顶级的经济法律师,以严谨和逻辑著称。贺临山用齐思月家的公司做局,骗不过我妈的眼睛,但只要齐思月死了,就死无对证。傅言川这个最大的受害者又因为仇恨成了他最锋利的一把刀。
好一个一石三鸟。
我,沈念,虽然被折断了翅膀六年,但我骨子里流的,是纪文澜的血。
傅言川的效率很高。不到半小时,加密的文件就传到了我的邮箱。整整十年,傅氏和贺临山明里暗里的商业往来,盘根错节。
我一头扎了进去。那些枯燥的数据、晦涩的合同条款,在我眼里,不再是天书。我仿佛能看到我妈坐在我对面,冷静地告诉我,哪一处是陷阱,哪一处是漏洞,哪一处,藏着可以一击致命的刀。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
饿了就啃几口面包,渴了就喝凉水。我的眼睛熬得通红,但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傅言川没有再打扰我,只是每天定时让人把食物和水放在门口。他成了我的影子,沉默的,忠诚的,执行着我的一切指令。他通过他的人脉,帮我调取了当年贺临山公司所有的流水和齐思月家的财务往来记录。
无数的数据流过我的指尖。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找到了那把刀。
一份对赌协议。
一份贺临山与一个海外离岸公司签的,关于城西那块地的对赌协议。如果傅氏拿到那块地,贺临山将获利百亿。如果拿不到,他将赔付天价违约金。
而齐思月的死,和随之而来的,我对傅言川的背叛——也就是傅言川心甘情愿放弃那块地的关键诱因,都成了这份协议能够完美履行的垫脚石。
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贺临山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折磨我。我只是一个工具。舟舟,也只是他控制这件工具的,遥控器。
他要的,是傅氏,是吞掉这块他觊觎了十年的肥肉。
而现在,到了他收网的时候。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小少爷今晚哮喘又犯了。沈小姐,贺总问您,想不想……带小少爷回家
我看着那条短信,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鱼,上钩了。
我回复了一个字:想。
很快,对方发来了时间地点。
今晚十点,城西那块尚未开发的荒地上。贺临山指定的地标,是一座废弃的烂尾楼。
他还真是喜欢戏剧性的落幕。
我给傅言川打了电话。
去城西烂尾楼。带上你的人,不用太多,在外面等着。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他立刻反对。
傅言川,我打断他,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现在,只需要服从命令。
另外,帮我准备一份礼物,给贺三爷送过去。
我把一份文件传给了他。
傅言川看到内容时,沉默了许久,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念念,你想做什么
让他,身、败、名、裂。
12
夜。城西烂尾楼。
风穿过空洞的窗户,发出鬼哭一样的呜咽声。
贺临山站在楼顶边缘,背对着漫天星光,像一尊肥硕的魔鬼。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保镖,其中一个抱着舟舟。
舟舟还在昏睡,小脸苍白。
来了。贺临山转过身,脸上是胜利者的微笑,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不愧是纪文澜的种,有胆色。
舟舟怎么样了我盯着我儿子,心脏揪成一团。
放心,死不了。贺临山拍了拍手,一个保镖将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签了它,傅氏51%的股权转让协议。从此以后,你和你的孩子,就自由了。
他终于露出了最终的獠牙。
他利用傅言川的愧疚和我的求生欲,把我们逼到绝境,就是为了这份协议。只要我签了字,再想办法让傅言川事后追认,整个傅氏,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如果我不签呢我看着他,平静地问。
贺临山哈哈大笑起来:不签沈念,你看看你脚下。这座楼,三十层。你说,我要是一不小心手滑了,你儿子掉下去,会不会摔得很疼
无耻,卑劣,到了极致。
是吗我忽然笑了,那你就不想知道,傅言川送了你一份什么大礼吗
贺临山的笑声一滞。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新闻app的头条推送,财经版的首页头版——
《惊天丑闻!贺氏集团董事长贺临山涉嫌商业诈骗与恶意并购,伙同海外资本做空傅氏集团,非法获利超百亿!》
下面附上的,是那份被我挖出来的对赌协议,是贺临山公司这十年来所有的阴阳合同和资金流水证据。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证据链完整得,连我妈看了都会点头。
而最致命的一击是,所有匿名爆料的署名,都指向同一个人——齐思月。
那个已经死了六年的人。
你……!贺临山的眼睛变得通红,死死地瞪着我,你诈我
彼此彼此。我往前走了一步,贺三爷,诈骗、商业间谍、恶意做空,再加上六年前一桩悬而未决的‘自杀案’。你猜,这些罪名加起来,够你在里面待几年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傅氏马上就要崩盘!你就算把我送进去,你们母子也一无所有!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错了。就在你约我来这里的同时,傅言川已经以‘齐思月案新证据发现者’和‘傅氏集团唯一继承人’的双重身份,召开紧急股东大会,并请求证券监管部门介入,冻结了所有相关交易。
你的网,收不了了。
楼下,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红蓝色的光,将这张罪恶的脸,照得无所遁形。
贺临山彻底疯了。
他一把从保镖怀里抢过舟舟,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舟舟的动脉上。
别过来!都别过来!不然我跟他同归于尽!他嘶吼着,一步步退到天台边缘。
我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鬼魅一般,从贺临山身后的阴影里蹿了出来。
是傅言川。
他没有听我的话,他一直藏在上面!
电光火石之间,傅言川用身体狠狠撞向贺临山,把他手里的舟舟撞得脱手而出!
舟舟!我尖叫着扑过去,接住了我儿子。
而傅言川,却和贺临山一起,在惯性的作用下,双双朝着天台的边缘,直直地坠了下去!
傅言川!我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可我看到的,是他在下坠的过程中,竟然回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解脱,有释然,还有……来不及说出口的歉意。
我抱着昏迷的舟舟,瘫坐在地上,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夜空,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