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给儿子凑透析费,我沦落到顶级会所卖酒。
偏偏重逢了五年前亲手毁掉我全家的豪门前男友,荣景珩。
他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居高临下地命令我:倒酒。
为了钱,我只能屈辱跪下。
他却将我堵在走廊,掐着我的下巴轻笑:与其在外面卖,不如只卖给我,你下贱的样子我最喜欢。
他马上就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1
七号,‘兰亭序’包厢,客人点了两瓶‘响’,你送过去。
对讲机里传来领班尖细的指令,像根针,扎在我耳膜上。
收到。
我理了理身上那件开衩到大腿的墨绿色旗袍,端起托盘。高跟鞋踩在羊绒地毯上,悄无声息,像个游魂。
砚台会所,本市最顶级的销金窟。我就是这里的七号,江晚。
门刚推开一条缝,一个油腻的声音就钻了出来,是这里的常客,刘总。
说起女人,还得是‘砚台’的。就说这七号,那身段,那张脸,啧,一晚上十万我都乐意,就是听说她只陪酒,不做别的,可惜了。
另一个声音带着轻笑:老刘,这种地方的货色,玩玩可以,你还想来真的不嫌脏
一片哄笑。
我脸上的职业微笑没有一丝裂痕,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光线昏暗,男人们的目光像粘稠的蛇,毫不避讳地在我身上游走。我垂下眼,将自己当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瓷器,半跪着,给每一位客人面前的水晶杯里倒上酒。
小晚今天真漂亮啊。刘总的膝盖蹭了过来,一只肥厚的手掌顺势就摸上了我旗袍后领下裸露的皮肤。
我僵了一下,没有躲。
突然。
哐当!一声。
一只玻璃杯被重重地磕在黑色大理石桌面上,发出的巨响让整个包厢瞬间死寂。
我像被电击了一般,下意识地抬头。
昏暗的尽头,沙发的最深处,坐着一个男人。五年了,这张脸,就算是烧成灰我都认得。
荣景珩。
那个亲手把我从云端拽下来,狠狠踩进泥里,再用脚碾碎的男人。
他回来了。
我握着酒瓶的手,指节寸寸发白。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尖叫,咆哮着让我把这瓶酒砸碎在他那张冷漠又英俊的脸上。
可我只是垂下了眼。
家里,小屿的透析费还差一万二。爷爷请的护工,下个月工资还没着落。
我不能冲动。
我早已失去了冲动的资格。
似乎是察觉到了所有人的视线,荣景珩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空着的酒杯。
甚至没看我。
薄唇里,吐出两个字。
倒酒。
那声音,和我记忆中最后一次听到时一样,冰冷得像是墓碑。
2
我站起身,刘总那只手悻悻地收了回去。
我走到荣景珩面前,垂着眸,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雪松味的冷香。我的手很稳,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划出完美的弧线,注入杯中,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他始终没看我,仿佛我只是个没有生命的倒酒工具。
给每个人续完酒,我以去拿冰桶为由,飞快地退出了包厢。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一切。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胸腔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浸了水的棉花,堵得我无法呼吸。我以为五年过去了,我早就麻木了,可再见到他,那些被我强行压下去的恨和屈辱,还是像恶鬼一样,瞬间从深渊里爬了出来,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在外面站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直到领班找到我,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我才抱起冰桶,再次走向那个地狱。
可走到半路,荣景珩却迎面走了出来。
我们错身而过。
他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本就头重脚轻,被他这么一拉,脚下狠狠一崴,整个人都朝着地面栽去。
小心!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伸手似乎想扶我,可我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怀里的冰桶。
砰!
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板上,疼得我眼前发黑。可怀里的冰桶,稳稳的。
这里的东西,我一件也赔不起。
荣景珩看着我狼狈跪地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随即,又被刺骨的嘲弄覆盖。
江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就这么喜欢被那些油腻的手摸来摸去为了钱,什么人都能碰你,是吗
我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毫无温度的笑。
荣先生说笑了,我拿钱办事,天经地义。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客人还等着。
我转身要走,手臂又被他攥住。这次的力道更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跟我走。他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却被弄脏了的玩具,与其在外面卖,不如卖给我。价钱,你开。
那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甩开他的手,看着他,笑了,是真的笑了。
怎么荣大少爷是忘了五年前的事了,还是玩腻了别的,想找我回味一下当初的刺激我字字清晰,像是在吐冰碴子,当初你不就是嫌我脏,把我扔了吗
3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五年前的那一天,一幕幕,如同烙铁,重新烫在我的眼前。
那是我十八岁的庆功宴。我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被京大提前录取。我敬爱的爷爷,国内顶尖的国画大师江教授,高兴得包下了市里最高档的酒店,宴请所有亲朋好友。
我穿着舅妈,也是我的养母,亲手为我缝制的白色纱裙,像个公主,等待着我的王子,荣景珩。
可我没等到他,只等来了宴会厅中央那块巨大的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
那不是祝贺的PPT,而是他手机里录下的……我们之间最私密的音频和几张打了码,但依旧能看出是我和他缠绵的照片。
珩哥哥,你……你轻一点……
我那带着哭腔的,又羞又怯的恳求声,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响彻整个大厅。
所有人都惊呆了。亲戚朋友的惊愕,老师同学的鄙夷,媒体的闪光灯,像无数把刀子,将我凌迟。
就在我彻底崩溃的时候,舅妈的手机,收到一条彩信。
她打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扑过去,看到了那条足以摧毁一切的彩信。
一张照片上,一个美丽的女人躺在病床上,半张脸都是烧伤留下的狰狞疤痕。另一张照片,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庆功宴背景板前的幸福合影。
下面配着一行血红色的字。
你女儿前途无量,我母亲地狱沉沦。江夫人,现在,该她了。
舅妈心脏不好,当场心梗,没抢救过来。
德高望重的爷爷,唯一的孙女爆出丑闻,视若亲妹的妻子惨死,双重打击下,当场中风。人是救回来了,可那双画过无数价值连城山水画的右手,从此连笔都握不稳了。
一夜之间,我的世界,从天堂坠入了十八层地狱。
而策划这一切的荣景珩,人间蒸发。
我带着半瘫的爷爷,还有他那仇人留下的孽种,成了全城的笑柄和耻辱。
我甚至都来不及恨,就被生存的重担压垮了。
孩子生下来就有肾病,查出尿毒症那天,医生说,要保命,就得每周透析。那是个无底洞。
我没读完大学,又背着一身的污点,除了这种地方,哪里能赚到救命的钱
所以我不敢恨,也恨不起了。
我曾想过,生下这个孩子,就叫他荣恨。等哪天荣景珩结婚生子,我就把这个孩子扔到他面前,毁掉他的幸福。
可当那个小小的,软软的身体躺在我怀里时,我下不了手。
他是我唯一的星星,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我给他取名,小屿。江屿。
一座漂浮在苦海里,孤独的岛屿。
4
会所的走廊尽头,有扇窗。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如同看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冰冷的河。
不知站了多久,会所终于打烊。
我拖着两条几乎要断掉的腿,走出砚台的大门。深夜的风很凉,吹得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一辆黑色的宾利,无声无息地滑到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荣景珩那张冷峻的侧脸。
上车。
我面无表情地绕过车头,自顾自往前走。
我不住外场。我冷冷地丢下一句。
他显然被我的拒绝激怒了,一把推开车门下来,粗暴地将我扯过去,塞进了副驾。
车子如同离弦的箭,疯狂地在午夜的街头飞驰,我感觉他想和我同归于尽。
直到在我家那栋破旧的老楼前,车子才发出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我几乎是逃下车的,扶着路边的电线杆,不停地干呕。胃里火烧火燎的,什么也吐不出来。
江晚。荣景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烈的恨意,我恨你,我怎么可能不恨!我恨不得把你碾碎,挫骨扬灰!
他一步步逼近,影子将我完全笼罩。
所以,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他掐住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看他,既然你连尊严都不要了,出来卖。为什么不能只卖给我一个人嗯
你对我摇尾乞怜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凑到我耳边,声音轻得像恶魔的私语,五年前,你在我身下哭着求我的时候,不是挺下贱的吗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荣景珩!我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双眼通红地瞪着他,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准侮辱那段过去!
那是我这辈子,唯一干净过的东西。
现在,也被他亲手弄脏了。
他偏着头,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似乎没料到我会动手。
就在我们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愤怒,在我们身后响起。
荣……景珩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我爷爷,坐着轮椅,竟然就停在单元门口,昏黄的路灯将他衰老的身影拉得又长又瘦。
5
爷爷!您怎么出来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过去想把他推进楼道,您认错了,我们回家,快回家。
不!
爷爷用他那只唯一能动,却止不住颤抖的左手,死死卡住轮椅的刹车。他把我推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荣景珩。
是你……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你这个畜生,你还回来做什么!
荣景珩看着我爷爷的模样,那张总是覆着寒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
你害得小晚还不够吗!爷爷情绪激动,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你毁了她的前途,逼死了阿秀!我们江家究竟欠了你什么!你要这么赶尽杀绝!
血债……你要血债,是吗!老人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嘶吼,阿秀的命赔给你了,还不够!那再加上我这条老命!
爷爷!
我凄厉地喊着,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身体像一张被抽掉线的提线木偶,猛地从轮椅上向前栽倒。
我飞扑过去,只来得及接住他无力垂下的头。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眼睛费力地看着我,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我疯了一样冲荣景珩喊。
荣景珩也愣住了,他似乎也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羞辱和对峙,会急转直下成一条人命。他拿出手机,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妈妈……爷爷……爷爷怎么了
一个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从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见小屿穿着睡衣,光着脚,从单元门里跑了出来。我心脏猛地一缩,冲过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把他的脸死死按在我胸口。
小屿别看!别看!
怀里的爷爷身体猛地一抽,彻底没了声息。
眼泪,瞬间决堤。
我的世界,好像又一次,彻底崩塌了。
6
我抱着爷爷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都木了。
耳边,是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尖啸。
怀里,是小屿止不住的,小兽一样的呜咽。
而面前,是荣景珩那张因为震惊而惨白失色的脸。他盯着我怀里的孩子,像是看到了鬼。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从眼眶里滚滚而下。
荣景珩。我抱着我死去的爷爷,怀里搂着我病弱的孩子,一字一顿地说,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想要的。你赢了,你把我们江家,最后一点骨血都榨干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滚。我说。
医护人员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急救。我被推到一边,小屿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吓得浑身发抖。
妈妈……他哭着说,爷爷是不是也……也和舅奶奶一样,睡着了再也不会醒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别怕,小屿别怕……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安慰他,或者安慰我自己。
这个夜晚,太冷,太长。
荣景珩没有走。
他就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看着眼前的人仰马翻,看着我的世界在我面前第二次分崩离析。
医护人员最终还是放弃了,他们给我爷爷盖上了白布。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剥离了。我只是个空洞的壳。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撞了小屿一下。孩子跌倒在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小屿!我惊恐地扑过去抱起他。
妈妈……肚子疼……他小脸皱成一团,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是了,我只顾着眼前的大悲大恸,却忘了他今天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透析前必须吃的药!
我慌了,手忙脚乱地在他口袋里摸索。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胳A膊,是荣景珩。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形:他……他是谁
我没理他,我眼里只有我的孩子。
可小屿,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本能的求生,他忽然伸出小手,抓住了这个离他最近的,看上去最高大强壮的男人的裤腿。
叔叔……
他仰起那张酷似荣景珩,却苍白瘦弱的小脸,带着哭腔,用尽全身的力气哀求:
叔叔,求你救救我妈妈,她没钱了……求你,明天……明天我还要去做透析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清晰地看见,荣景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眼中的震惊、恨意、嘲弄……在一瞬间全部崩塌,碎裂,被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名为恐惧的东西,彻底淹没。
他看着我怀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体晃了晃,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他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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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转去和睦家!马上!用我的车!让他们的院长、主任、所有内科专家,立刻待命!
荣景珩的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他几乎是吼着对那些发懵的医护人员下达指令。
他冲过来,想从我怀里抱起小屿。
别碰他!
我像一只被激怒的母豹,猛地挥开他的手,手臂上传来尖锐的刺痛,不知是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划破了。可我不在乎。
我死死抱着我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荣景珩,你听着,你就是站在这里,一分一秒地看着,看着他是怎么因为你痛苦挣扎!这就是你的报应!
他的手僵在半空,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是天崩地裂后的废墟。
救护车里,小屿被固定在小小的担架上,戴上了氧气面罩。我跪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冷的小手,嘴里一遍遍地,机械地重复着:小屿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荣景珩就坐在我对面,他那身昂贵的手工西装,因为刚刚的混乱沾上了尘土,显得狼狈不堪。他想开口,无数次,可每次对上我那双燃着死灰的眼睛,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车内狭窄的空间,被我刻骨的恨意和他的悔恨填满,沉闷得几乎要爆炸。
到了医院,一切都在荣景珩金钱开道下,变得畅通无阻。最好的VIP病房,最权威的肾病专家团队,所有检查都亮起了绿灯。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护士带着,签着一份又一份我看不懂,但知道都极其昂贵的文件。我一个字都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这是小屿的命。
当医生终于从抢救室出来,告诉我孩子暂时稳定了的时候,我绷紧的神经猛地一松,整个人软倒在墙边。
一只手伸过来,想要扶我。
滚开。
我甚至没有抬头,仅凭那股熟悉的雪松味,就知道是他。我扶着冰冷的墙壁,自己站了起来。
江晚……他声音艰涩,对不起……
对不起我缓缓抬头,直视他,那感觉不像看一个人,而像看一件脏东西,你这三个字,是为我死去的爷爷说的还是为我枉死的舅妈说的又或者是,为我那个躺在病床上,每周都要靠机器才能活命的儿子说的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忽然笑了,无比平静。
荣景珩,你不必说对不起。你只要记着,我江家今天所有流的血,吃的苦,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你的账上。从今天起,你对我而言,就只有一个用处。
我凑近他,看着他深渊般的瞳孔里,映出的我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
你,就是小屿的人形续命机。什么时候他死了,你的用处,才算到头。
8
小屿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衬得他那张小脸愈发透明。
妈妈……他虚弱地叫我。
我握住他的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小屿乖,我们已经到医院了,医生伯伯说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荣景珩就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来,像个被驱逐的幽魂。
他不敢看我,只敢用一种混杂着恐惧和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小屿。那是他的儿子,是他亲手折磨了五年的骨血。这认知,恐怕比世上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痛苦。
主治医生拿着一叠报告走了进来。荣景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迎上去。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用最好的药!请国外的专家!不管多少钱……
荣先生您冷静。医生推了推眼镜,孩子的急性症状已经控制住了,但尿毒症的根本问题,还是需要肾源移植。在找到合适的肾源前,只能靠透析维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荣景珩脸上,一般来说,直系亲属的肾源配型成功率最高,也最没有排异反应。请问孩子的……
他父亲死了。
我冷冷地开口,打断了医生的话,也斩断了荣景珩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光。
我看着他,清晰地看见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像是被我这句话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我就是要他痛,痛到骨髓里。
医生愣了一下,歉意地点点头:抱歉。那我们会尽快在全国肾源库里寻找……
医生走后,荣景珩终于走进了病房。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无比沉重。
晚晚……他叫着我很多年前的小名,声音里是破碎的哀求,让我救他……让我做配型……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没资格。我声音平静,五年前,在你决定毁掉我,报复我们全家的那一刻起,你就亲手杀了做他父亲的资格。
你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付钱。
用你的钱,为你的罪行,一笔一笔地,赎罪。
我从床头拿起缴费单,直接扔在他脸上。轻飘飘的纸张,却像一座山,压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去吧。我的‘人形续命机’。
9
荣景珩疯了一样地开始赎罪。
他找来了全国最好的营养师,最好的护工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各种进口药,只要对小屿的病有千分之一的好处,就一箱一箱地运进医院,堆满了半个储藏室。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房外,不敢进来,却也不肯离开。短短几天,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眼下的青黑让他那份冷峻平添了几分脆弱。
我知道,他在用这种自残式的方式,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可我不会给他任何慰藉。
我把他送来的顶级燕窝倒掉,换成我自己熬的米粥。我辞退了他请来的天价护工,事事亲力亲为。我就是要让他看清楚,他的钱,可以买来药物,但买不来亲情。这些年小屿缺失的一切,他永远都补不回来。
这天深夜,我哄睡了小屿,走出病房,看到他还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他见我出来,猛地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
晚晚,当年的事……我被骗了。他眼球布满血丝,声音里透着绝望,我父亲告诉我,是你舅妈插足了我们家,害我母亲……
住口!我厉声喝断他,你以为把责任推给你那个死了的爹,你做的恶,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不是!他激动地上前一步,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我,我这几天去查了,当年我母亲住的医院……我找到了一位当时照顾她的老护士。
我没有接。
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发着抖:她说……我妈妈当年在病房里,一直很不对劲。总是哭,嘴里念叨的不是我爸的名字,也不是你舅妈的名字。她在喊一个我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
荣景珩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她说,我妈妈一直在喊一个叫『阿兰』的人。
阿兰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把钥匙,在我记忆的深处,撬开了一道早已被尘封的,生了锈的铁门。
10
阿兰……兰姨。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
那是我小时候住在爷爷家时,隔壁院子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她不是我的亲戚,只是爷爷旧友的远房亲戚,来城里暂住。
她对我舅妈格外的好。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每次来看舅妈,都会带一小束自己种的茉莉花。而我那位向来清冷的舅妈,只有在兰姨面前,才会露出难得的,放松的笑容。
后来,她不知为什么,匆匆忙忙地就搬走了,再也没出现过。爷爷和舅妈都对此讳莫如深。
为什么,荣景珩的母亲,一个我舅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在临死前,喊着兰姨的名字
荣景珩看出了我的失神。
你想起什么了是不是江晚!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捏碎,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用力甩开他。
我不知道。我冷冷地说,但心里那座坚不可摧的恨意堡垒,却因为这两个字,出现了一丝无法忽视的裂痕。
一个陌生的名字,改变不了你杀人偿命的事实。荣景珩,别白费力气了。
我转身回了病房,身后,是他颓然倒回长椅的闷响。
可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阿兰这个名字,像一只飞蛾,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当年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舅妈临死前的彩信……上面的照片,一张是荣景珩母亲被烧伤的惨状,另一张,是我家的全家福。
不对。
现在想来,那不是一张简单的全家福。那张照片里,背景是我们去郊外写生时的一片向日葵花田。而照片的一角,拍进了一个模糊的背影。那个背影……正提着一个装茉莉花的竹篮。
是兰姨!
为什么,荣景珩的父亲发给他,用来栽赃嫁祸的所谓证据,里面竟然会出现兰姨的身影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底破土而出。
这场复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找错了目标
11
我决定,回一趟老宅。那个尘封了五年的,埋葬了我所有幸福和痛苦的地方。
我把小屿托付给了医院最信任的护士。临走前,我警告站在病房门口的荣景珩: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
他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
老宅里的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我直接上了锁了五年的二楼,推开了舅妈的房间。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舅妈是个书法家,性子和她的字一样,清冷孤高。
我在她的书柜里翻找着。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如果有什么秘密,一定会在那里留下蛛丝马迹。
终于,在书柜的最底层,我找到了一个上了锁的梨花木盒子。我砸开锁,里面只有一本薄薄的日记。
翻开第一页,我就愣住了。
那根本不是舅妈的笔迹。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娟秀又带着几分忧郁的字体。
日记的主人,叫苏婉。
——荣景珩的母亲。
……阿秀说,要带我走。离开这个地狱,离开那个只会对我动手的畜生。她说兰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我肯点头……
……景珩是无辜的,他被他父亲骗了,以为我是个懦弱的,会为情自杀的女人。可他不知道,我恨,我好恨!恨那个男人毁了我的一生!
……今晚的计划,太冒险了。可我别无选择。如果失败,阿秀,忘了我,带着小晚,好好活下去……永远不要被找到……
日记的最后一页,被泪水浸透过,字迹晕染开来。
燃气阀是他拧开的。他说,他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我被他锁在屋里……阿秀,快跑……
我手里的日记本,轰然坠地。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我舅妈不是第三者,她是救人者。荣景珩的母亲不是为情自杀,她是被丈夫家暴,谋杀!而荣景珩,他就是那个刽子手,举着为母报仇的旗帜,杀死了唯一想拯救他母亲的人,又亲手把她推回了地狱!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血,从指缝里,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我捡起那本日记,走出了老宅。门口,停着那辆我无比厌恶的宾利。
荣景珩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他靠在车门上,脸上写满了不安。
江晚……
我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扇了下去。
一个耳光,为了舅妈。
紧接着,第二个。
为了爷爷。
第三个,第四个……我疯了一样地把所有的巴掌都甩在他脸上,直到我的手都打麻了。
他没有躲,就那么站着,任由我发泄。
最后,我停了下来,把那本薄薄的日记,砸在他胸口。
看。
荣景珩,你好好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被仇人当枪使,杀了自己亲生母亲救命恩人的,蠢货。
12
荣景珩翻开那本日记时,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一页一页地看下去,脸色从苍白到铁青,再到死灰。那双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彻底熄灭了。
他看到了他母亲的痛苦、绝望、和对施暴者的滔天恨意。
他看到了那个被他当成仇人的女人,是如何像一道光,试图把他母亲从深渊里拉出来。
他也看到了,他那道貌岸岸的父亲,是如何扮演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操纵着他这把最锋利的刀,去了结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像是溺水的人,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爸……他不可能……
不可能我冷笑一声,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把你当傻子骗了十几年,你到现在还把他当神荣景珩,你是我见过最可怜,也最可恨的人。
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沿着车门,颓然地滑倒在地。他抱着那本日记,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了野兽般的,压抑又痛苦的呜咽。
所有的信念,他赖以生存的仇恨,支撑他活了这么多年的唯一支柱,在这一刻,被真相的巨石,砸得粉碎。
他不是复仇者。
他是帮凶。
他亲手将匕首,递给了杀死自己母亲的真凶。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我们两代人,就像一个可悲的循环,被困在同一个男人的谎言和暴力里,互相撕咬,互相毁灭。
手机,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医院打来的。
江小姐吗不好了,您快回来!刚才有个人……有个人闯进江屿小少爷的病房,说要带他走!
护士焦急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得我眼前一黑。
谁我声线发颤。
我们不认识!但他自称是……是孩子的亲外公!
我猛地回头,死死盯住地上那个崩溃的男人。
他那已经伏法的父亲,那个毁了我们所有人,本该躺在坟墓里的恶魔……他回来了。
荣景珩也听到了我电话里的内容。他霍然抬头,那双已经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和我如出一辙的——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