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往死里刁难的王总,竟是三年前被我亲手推开的旧情人!
更讽刺的是,我那个冒名顶替我嫁给他、如今已躺在冰冷墓碑下的双胞胎妹妹——当年那场错位的病危报告,原来从未搞错目标!
荒唐吗这出顶替戏码的残酷真相,恰恰是她亲手签署的死亡判决!
错位的身份,错位不了的人生……
1
重逢的冰冷
会议室门口,我深吸一口气,那股子塑料地毯混合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手压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上,隔着硬邦邦的文件袋都能摸到里头那份被我捏得快变形的合同——这玩意儿折腾了我多少晚上,改了多少遍数不清了。
对面那家难搞的工业自动化公司,主事那位王总,简直就是个专门派下来修炼我脾气的活菩萨,每次电话里提新要求,我都得咬后槽牙默念十遍王八蛋。
门吱呀一声推开,里头光线一下子涌出来,有点刺眼。我堆起那种职业假笑,准备把王总辛苦了开场白甩出去。
目光撞上会议桌尽头那个刚从大板椅里站起身的男人时,喉咙里那个王字硬生生卡在了半道,像块滚烫的石头烫得我浑身一激灵。
真的是他。那个让我在背后咬牙切齿骂了无数次王八蛋甲方的王总,就是王博伟!
我的血好像唰一下全涌到了头顶,紧接着又哗地退下去,留给我的是手脚冰凉,心脏在胸腔里像脱缰的野马,撞得我肋骨生疼,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怎么会是王博伟是我熬了无数个夜恨得牙根痒痒的那个王总
一瞬间,我脑子里全是粗口,简直想一脚把门踹上扭头就跑。可脚底像灌了沉重的水泥钉在地面动弹不得。
我强逼自己挤出个更标准的服务笑脸,快步走上前,双手奉上那份耗费我心血的文件袋。
王总您好,听见自己的声音还算平稳,这是我们公司根据贵方最终提出的所有修订点……最后敲定的合作方案。请您过目。我特意强调最终两个字,带着点职业化的疏离,暗示他已经把我们折腾够了。
他没接。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很久,久到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视线落点的温度变化,像是在辨认一份文件上模糊的字迹,又像是在对比记忆中的某个印记。
那双我无比熟悉的眼睛里,起初有一丝极其轻微的、几乎捕捉不到的疑惑,就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但仅仅是一闪而逝。
随即,那潭水就凝成了冰冷坚硬的冰面,看不出任何波动。他双手插回裤兜,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他那张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目光直接落在我身后空着的椅子上,不咸不淡地说:坐吧,叶小姐。
叶小姐这个称呼像根细小的冰针,戳了我一下。以前他叫我小玉,低低的声音,像揉碎在风里的柳絮,带着暖意。现在只剩下叶小姐,硬邦邦的。
我拉开椅子坐下,硬木硌得我不舒服。文件袋在我手里像个烫手山芋。他瞟了我一眼,眼神锐利得快割伤人的皮肤。效率不错,他语气平平,听不出是肯定还是讥刺,就是不知道质量能不能跟上。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那双手接过文件夹时,甚至没有碰到我的指尖一丁点。以前……以前他总是趁机捏捏我,或是轻轻勾一下……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断。
他直接翻开,目光落在第一页的图表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手指翻动纸张时摩擦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以及我竭力控制却仍然有点紊乱的呼吸声。
空气凝固得像是果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他看得很快,翻页的间隔越来越短。眉头越锁越紧,不是那种深思的紧,而是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不耐烦。翻到某一页时,他停了下来,指尖重重地点在纸面某个数据上。
叶小姐,他开口了,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滤过,没有称呼前的任何铺垫,也不再看我,视线死死盯着那一页,贵公司这份东西,他指尖点了点那叠纸,语气冷得像西伯利亚的风,数据和逻辑错误太多,概念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顿了顿,目光刀子似的扎在我脸上,刺得我下意识想把头低下去。这样的水平,实在无法让人感受到合作的诚意。麻烦拿回去,按我们的需求标准,他吐出这几个字时,嘴角似乎往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彻底,重做。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疼得连呼吸都暂停了一瞬。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铁锈味,是被我死死咬住的内侧口腔流出的血。指甲早就深深陷进手掌心里,尖锐的疼痛提醒着我保持清醒。
凭什么
怒火和委屈混杂着一种无处发泄的悲凉,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就因为他现在是王总就因为他有资格这样趾高气昂地质疑一切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王总,您可能误解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僵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已经是我全力压制后的结果了,这份方案是我们完全依照贵方上次沟通时提出的所有要点……
我试图解释,试图争取一点点的余地。
误解王博伟嗤笑一声,截断了我的话。他倏然站起身,椅脚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高大的身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隔桌投下来。他拿起那份被他扔在桌上的方案书,再次翻开刚才指出错误的地方,指尖用力戳着,指节都有些发白。
叶——小——姐——!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念出,那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凿过来,我没瞎!看不懂纸上的字还是你觉得我王博伟很好糊弄
他猛地将方案书狠狠摔在桌面中央!文件夹坚硬的边角磕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噪音,震得我心脏猛地一缩。
重做!他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嗡嗡作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暴戾,按标准!没达到要求就不用再来了!我没时间陪你们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那一瞬间,三年前冰冷的绝望感裹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轰然涌遍全身。无数个夜晚的挑灯夜战、绞尽脑汁的修改、低声下气的沟通……还有那些藏在我心里、腐烂发胀的秘密,在这个被我曾经爱得撕心裂肺的男人面前,显得如此廉价又可笑。
2
撕碎的真相
那股积压已久的力量瞬间冲垮了我仅存的理智。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快得带翻了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刮蹭出更刺耳的长音。我没有看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没有回应他眼底那尚未褪去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怒火。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份被摔在桌子中央、像一堆垃圾一样躺着的方案书。
然后,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
我一步跨到他面前,伸手猛地将那本凝结着心血的厚重文件夹抓了起来。塑料封皮的冷意和他目光残留的压迫感交叠在一起。
王博伟显然完全没料到我会这样。他身体微微向后倾了一下,刚才那喷薄的怒火凝滞在脸上,眉头蹙得死紧,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锁定在我手上,似乎想看看我到底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惊疑瞬间盖过了愤怒,还有一丝极淡的,或许来自某种早已遗忘直觉的……审视
我避开他的视线,双手像被某种无法控制的意志驱使着,抓住那本沉重的册子两端,在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的瞬间——
嗤啦——!!!
纸张从中间被狂暴撕裂的声音尖锐地炸开,刺破了会议室内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决绝。硬挺的封面塑胶发出呻吟般的扭曲声响。洁白的内页被撕开巨大的豁口,脆弱的纸纤维无力地垂落、卷曲、散开。
碎片像失去生命、簌簌飘落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满了他昂贵的实木会议桌桌面,落在桌面上散落的名片——王博伟
总经理——旁边,衬着深色的桌面,惨白得刺目。
王总,
我的声音像碎玻璃在摩擦,干涩、嘶哑,带着一种掏空了所有情绪的虚无,这份合同……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面那片狼藉的、象征我们数周工作和这段纠缠命运的白纸废墟,终于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废了。
一直沉默的王博伟在这时突然出声。他猛地转过身,两步绕过宽大的会议桌,动作快得不像他刚才那个沉稳的总裁。他的影子沉重地压了过来,几乎将我整个人笼进那深色笔挺的西装所形成的阴影里。
他的脸俯得更近了,迫人的压力带着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额发上。他的目光锐利得像钩子,不再是落在我的脸上,而是更深、更深处,仿佛要穿透我皮肤下的一切伪装,看到那个藏在灵魂深处的另一个影子。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地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含混不清,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石块,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一年没见了,你…还有你那个在德国的姐姐,是不是……都当我是傻子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似乎刹那间停止奔流,四肢百骸一片冰凉。一年没见他把我看成了妹妹婉莹姐姐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怯生生地推开一条缝,助理小心翼翼地探头:王…王总叶小姐需要水吗
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王博伟眼中的风暴瞬间平息下去,变成一片更深沉、更冰冷的黑。他挺直了背脊,那股迫人的上位者气息再度回归。他移开了几乎要将我洞穿的目光,转而看向门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平滑,听不出任何波澜:出去。
是命令,不只是对助理,更像是在对我下逐客令。
助理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我没再看任何人,甚至没有再去看那片散落在会议桌上的、我曾为之拼命的判决书,抓起椅背上搭着的薄外套,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向那扇刚刚合拢的门板。
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上,隔断了那道沉甸甸的、让人窒息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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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谎言的代价
外面的茶水间水吧上空着,助理不知躲去了哪里。我靠在冰冷的金属吧台边缘,指尖用力地抠着冰凉的台面,试图止住身体深处无法控制的微颤。眼前的景象在微微模糊发晃。
三年…三年了。那个被消毒水味儿腌透了的医院走廊画面不合时宜地强行挤进来。
那天下午的阳光惨白惨白的,晃得人眼睛发花。我妈把我拉到角落里,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哆嗦着,像秋风里的枯叶:婉玉…报告…搞错了…那张…是…是婉莹拿走的…
轰的一声,脑子完全空白了。我看着不远处长椅上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背影——我的双胞胎妹妹叶婉莹,她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手背上全是泪。她手里死死攥着那张单子。
是我先看到结果的。那张冰冷的纸上写着愈后极差。那天晚上我独自守着这个秘密,窗外城市的灯火像无数嘲弄的眼睛看着我。
妹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两天。第三天下午,她红肿着眼走到我床边,声音破碎,带着绝望的味道:姐…博伟他…那么好…我什么都没经历过…我不想就这么走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重重砸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你们…那么好…帮帮我…行吗那双几乎和我完全一样的眼睛里,盛满了对一点点阳光的乞求。
心脏疼得像被撕开一样。我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颊,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我抱着她,眼泪无声地淌湿了她散乱的头发。喉咙里堵得只剩下沙哑的低语:好…好…姐帮你…
我闭上眼睛,一片模糊的黑暗中只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你…替我…好不好好好和他在一起…替我好好对他…
我甚至不敢去想他知道了真相会怎样。
后来,妈帮着我们,小心翼翼地圆着谎。再后来,教堂的钟声敲响,鲜花铺满红毯,我看着窗外飘走的白鸽,最后编辑了一条算了吧的短信,然后决绝地按下了删除键。飞机爬升时,城市缩成一片模糊的光点,我知道心好像被剜空了一块,巨大的空旷里只剩下一个自我安慰般的念头:能成全一个,也算我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在国外的第三年,鬼使神差地去做了体检。医生看着报告,笑眯眯地说:叶小姐,你这状况棒极了,壮得能去打老虎!
阳光很好,透过窗户落在我身上,暖烘烘的。我却只觉得那光线无比刺眼、尖锐、充满恶意。身体棒极了棒极了!哈!老天爷真他妈喜欢开这种玩笑。可站在人声嘈杂的医院门口,看着手机屏保上那张三人合照——妈妈站在中间,我和妹妹紧紧依偎在她两边,笑得那么没心没肺,我连骂都骂不出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太迟了,太迟了。妹妹早已经是博伟的妻子。
突然,哐当一声闷响,旁边一个显然是刚被谁匆忙放下的马克杯,杯底沿着光滑的台面无声地滑出,我瞬间清醒!
深褐色的咖啡液体在光洁的地板上肆意蔓延开来,蜿蜒流淌如同丑陋又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没有动,任由那股苦涩混着烘烤豆子的气味钻进鼻腔。金属吧台冰得刺骨,我把整个手掌心都压上去,寒意一路窜到天灵盖,才勉强压住骨头缝里的那点颤抖。我都不知自己怎么走出公司大门的。
出了大门,我拨通了三年来第一次拨出的电话,当初跟妈妈告别,怕她受不了让她别找我,毅然决然换了号码。
喂,哪位妈的声音像蒙了层沙,听到我抽泣的声音,你…你是小玉
她的声音又干又涩,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
我喉咙像堵了块浸透水的海绵,用力才挤出点气音:嗯…我回来了。
我想问她这三年过得好不好,妹妹好不好,可话在嘴里滚了滚,终究没能问出口。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才听见妈长长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地吸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哽咽。小玉,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你妹妹…她…走了。
脑子嗡一声,世界都静了音。耳朵里只剩下妈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莹莹她…两个月前就…
妈哽咽着,每个字都割在我心口上,博伟他…他们后来吵得厉害…一年前莹莹搬了回来,和博伟没再联系…
我的身体瞬间冻僵了,靠着吧台才没滑下去。手机死死贴着耳朵,冰得几乎要粘在皮肤上。
他怀疑…博伟他婚后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妈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他说感觉不对…结婚没多久就开始吵…后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报告…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哽住,报告!三年前那报告!是真的…是真的你妹她…她终于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那份被妹妹误拿走的、宣告死亡的报告。它曾像巨石压在我身上,让我放弃了心爱之人。三年后,它又像魔鬼的嘲弄,轻飘飘地告诉我身体无恙,但已无人等待。现在,它终于撕开了全部狰狞的面目——它从未搞错,它一直就在它主人手里。
原来那份沉重的死亡判决书,从来就没找错过人。
妹妹……婉莹……她才是那份报告真正的主人。
我拿着手机,站在一片狼藉的茶水间,身后那扇会议室厚重的门仿佛还在散着寒气。周围的空调声、远处隐约的电话铃声全都褪去了颜色。只有妈断断续续的哭泣,是唯一真实的声音。眼泪毫无征兆地滚下来,烫得脸颊生疼,砸在地面那滩深褐色的咖啡污渍里,晕开更深的痕迹。妹妹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最后苍白憔悴的样子,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替我,在我爱过、也恨过的男人身边,顶着我的名字,守着不属于她的位置,被怀疑,被争吵,最后在真正的、残酷的病痛中耗尽了一切。
是我欠她的。到头来,我才是最混蛋的那个骗子!
4
墓园的告别
一个月后,西郊静园。深秋的风已经带着刀削般的冷意。两天前我给博伟发了信息。
我站在冰冷的墓碑前,照片上妹妹笑得温婉,眉眼弯弯。大理石的凉气透过薄薄的风衣一直钻到骨头缝里。墓碑上没有落叶,是刚刚清扫过的。另一束雪白的百合,花瓣鲜嫩得像还带着露水,被郑重地摆放在基座前最新靠左的位置。花茎断口处还透着水痕。它沉默地昭示着,有人刚来过不久。
妈说…我的声音有点哑,在空旷寂静的墓园里散开,她最后那段时间,挺苦的。
身后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林梢的呜咽。
我吸了口气,那冷空气呛得肺管生疼。
三年前那份体检报告…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齿,艰难地划拉着喉咙,没有错。它是婉莹的…一直都是她的…
身后的静默,陡然变得沉重、凝滞,像凝固的铅块。能感觉到那束针一样的视线,钉子似的钉在我的后背上,几乎要刺穿。
心脏在胸腔里鼓噪,巨大的压迫感从后面沉沉地压过来,裹挟着一种隐忍到濒临爆发边缘的低气压,无声地催促着答案。风卷起地上的残叶,打着旋儿飞走,呜咽得更响了。
我缓缓转过身。
王博伟就站在几步开外,逆着铅灰色阴沉的天光,高大的轮廓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没穿西装,一件深色的大衣裹在身上,衬得脸色更加晦暗不明。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下颌线绷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那双眼睛,锐利如刀锋,此刻正直直地戳向我,眼底像是翻滚着千年寒冰下的火山熔岩,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压抑的痛苦、尖锐的困惑,还有那种被彻底愚弄后燃起的暴怒。
他的眼神,死死锁在我的脸上,一毫一厘也不曾移开,像要将我这张和婉莹几乎无差的脸,彻底剥开来看清里面的灵魂。空气被压得稀薄,呼吸都带着细碎的冰碴子。
我迎着他淬火一样的视线,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内侧的软肉里,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冷风里发颤,却异常清晰:
毕业不久后体检那天……是我看到了报告……写着妹妹婉莹的名字……‘预后极差’……每一个字都像在揭开一道血淋淋的疤,我吓坏了……谁也没说……第二天……妈告诉我……样本搞错了……那份报告……我的声音哽住,停顿了一下,才用尽力气挤出,那份报告……是我的……
王博伟的瞳孔骤然收缩!插在口袋里的手猛地攥紧,大衣的布料在他骨节处绷出坚硬而狰狞的轮廓。他往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像是暴风来临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得我几乎窒息。
继续说。三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妹妹……她只知道她手里的报告写着绝症……是她的……我艰难地吞咽着唾液,感觉喉咙干得要冒烟,她哭着求我……说她没爱过……求我帮帮她……眼泪终于毫无顾忌地涌出来,滚烫地流过冰冷的脸颊,我……鬼迷心窍……是我先求她……我求她替我……去你身边……好好对你……因为……我也爱你……我不敢看你难过……
所以,王博伟的声音冰冷得像深谷里的寒潭,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婚礼上那个戴着白纱、对我说‘我愿意’的人,从来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玉’他向前又重重踏了一步,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狰狞的血丝。和我一起生活了三年的人,顶着她的名字,却从骨子里就是个冒牌货!
是!
巨大的痛苦攫住我,我几乎是嘶喊出来,她就是我妹妹婉莹!是我求她顶替了我!是我求妈妈帮我隐瞒所有人!是我把你让给了她!我的声音扭曲破碎,因为我觉得我要死了!我觉得那报告是真的!我抬起泪水模糊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刻进骨血里的男人,我走了……我不敢见你……我怕你知道真相更受不了……我怕她……怕她应付不了……眼泪模糊地看着他,三年后……我复查……医生说我身体好的很……根本没问题……惨笑一声,哈……是不是很可笑老天爷他妈的在玩谁呢
王博伟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从未真正认识过我,又像是想把眼前这张酷似婉莹的脸彻底撕碎。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急促的呼吸喷出白气,又被冷风卷走。愤怒、痛苦、被欺骗的荒谬感,混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看到真正爱人突然复活却被最不堪谎言隔绝开的巨大冲击,在他周身疯狂地涌动。
他的下颌紧绷得如同岩石,牙关狠狠咬着,连腮帮都清晰地凸起棱角。下一秒,他猛地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了手——手里死死攥着一大把皱巴巴、甚至有些碎裂的白色纸片。那是我那本在会议室里被他痛斥为垃圾、又被我亲手撕成碎片的方案残骸!那些惨白的碎片,和他身前那座冰冷墓碑,以及墓碑前那束带着露水的新鲜百合,形成刺目又荒诞的对比。
你们姐妹……他开口了,声音极其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伤痕累累的喉咙深处硬生生磨出来的,带着渗血的痛楚和彻底冰冷的绝望,砸在寂静的墓园里,……当我是瞎子……是傻子是随便你们摆弄的玩意儿吗我的感情……就他妈这么不值钱!让你们这样……像换衣服一样……随便调换!
他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锋,轮流剐过我的脸,又狠狠刺向墓碑上婉莹温婉的笑靥。她死了……他几乎是咬着牙,带着一种无法消解的恨意,她也戴着假面具……直到死……都没跟我说一句实话……
风卷起地上的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那一堆碎裂的纸片上。那白色的残骸,像是对这段被谎言彻底摧毁的关系最凄凉的祭奠。
王博伟的手指倏然松开。那些曾被他攥在手里的白色碎屑,簌簌地洒落,像一场仓促又狼狈的白色葬礼,纷纷扬扬地覆盖在冰冷的黑色墓碑基石上,也覆盖在那束他精心带来的白色百合的花瓣旁,沾污了那份鲜嫩。
他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要把我的模样连同这墓碑一起刻进灵魂最黑暗的角落。然后,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猛地转身,迈开大步,深色大衣的下摆被风卷起猎猎作响,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仿佛要彻底甩脱这里所有的欺骗、痛苦与荒诞的余烬,迅速地消失在墓园尽头沉郁如墨的秋林深处。
我站在原地,寒风刮在脸上,生疼。
视线被泪水模糊地垂下,落在墓碑基座上。
那堆散落的白色碎纸片,无声地躺在那束洁白得刺眼的百合旁边,像是某种最荒谬又最绝望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