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婆结婚三年,她什么都好,就是总做噩梦。
那天深夜开车经过她老家所在的山路,一个小孩招手求助。
我刚减速,老婆突然惊醒,失控地喊:
快走!别看他眼睛!
我被她的反应吓到,一脚油门冲了过去。
到家后,我问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她抱着头,浑身发抖,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个秘密……
01
车子像一头受惊的野兽,在我的操控下冲出那段盘山公路。
后视镜里,那个小小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最后连同那段令人窒息的山路,都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墨点。
直到城市的灯火重新将车内照亮,我才敢稍微松开油门。
旁边的林月依旧在发抖,双手死死抓着安全带,脸色白得像一张浸过水的纸。
我将车停在小区的地下车库,熄了火。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月月,你还好吗
我伸手想去碰她,她却像触电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别碰我!
她的声音尖锐,带着一丝破音,在这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里一阵抽痛。
我们结婚三年,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过话。
她总是温柔的,体贴的,像一汪安静的湖水。
可今晚,这汪湖水掀起了滔天巨浪。
刚才那个孩子……
我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让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抱着头,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上,整个人缩在副驾驶的角落里。
他叫王宝。她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不堪。
十几年前,他替我死了。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替她死这是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荒唐的事情。
我是一个程序员,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信奉代码和逻辑,不信鬼神和宿命。
月月,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理性。
那只是个长得像的小孩,或者是你看错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那眼神让我心惊。
是真的!
她死死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叫王宝!他回来了!他就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被她眼中的恐惧和绝望震慑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股尖锐的疼痛从手臂蔓延到心里,我第一次意识到,她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我从未触碰过的、黑暗的秘密。
回到家,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捧在手里,却依旧抖得厉害。
我把她揽进怀里,她浑身冰凉,像一块捂不热的冰。
小时候,我们村,落霞村,很穷很偏。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村里有个古老的习俗,说是每隔一些年,山神就要娶亲,需要献祭一个孩子,才能保佑全村风调雨顺。
那年……被选中的,是我。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后来……我爸妈想了办法,让王宝代替了我。
他们说,王宝家穷,给了他家一笔钱,他父母就同意了。
献祭那天,我被关在家里,只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很热闹,就像过年一样。
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王宝了。
她说完,整个人都瘫软在我的怀里,失声痛哭。
我抱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有对这种愚昧习俗的愤怒,有对她遭遇的心疼,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那个年代,真的会有父母为了钱,卖掉自己的孩子去送死吗
后半夜,林月终于哭累了,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但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几个字。
不是我……别找我……我看着她苍白的脸,第一次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我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让她被过去的噩梦折磨。
我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她老家落霞村和山神娶亲的关键词。
结果却让我更加不安。
网络上关于落霞村的信息少得可怜,只有一些零星的旅游介绍,风景秀丽,民风淳朴。
而山神娶亲这个词条,则完全不存在。
就好像,这段血腥的历史,被人从互联网上彻底抹去了一样。
凌晨三点,我被客厅里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我悄悄起身,怕吵醒林月。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严,惨白的月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然后,我看到了。
一串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
从紧闭的防盗门开始,一步一步,歪歪扭扭地,一直延伸到我们卧室的门前。
那脚印很小,绝不是成年人的。
更诡异的是,它是湿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立刻冲到门口,检查门锁。
三道锁,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撬动的痕迹。
那这些脚印,是怎么进来的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林月惊恐的尖叫。
我冲进去,看到她指着门口,整个人缩在床角,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也看到了那串脚印。
他跟来了!他真的跟来了!她崩溃大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他来找我索命了!
陈默,我好怕!我冲过去紧紧抱住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看着那串在月光下泛着水光的脚印,第一次对我坚信不疑的科学世界,产生了动摇。
不。
我告诉自己,一定有合理的解释。
也许是楼上漏水,也许是我眼花了。
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林月这样下去了。
为了让她安心,也为了弄清楚这该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做了一个决定。
月月,别怕。我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我的眼睛。
我们回一次落霞村。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们回去,把这一切都弄清楚,不管是人是鬼,我们一起面对。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被这些东西折磨了。
02
做出决定后,我们第二天就出发了。
我向公司请了年假,理由是妻子身体不适,需要回老家休养。
车子再次行驶在那条盘山公路上,这一次是白天,阳光明媚。
路边的野花开得正盛,山谷里传来清脆的鸟鸣。
如果不是昨晚的经历,我大概会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度假地。
林月坐在副驾,脸色依旧不好,但比昨晚镇定了许多。
她一路沉默,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手心冰凉。
快到村口时,她突然开口:陈默,或许……我们不该回来。我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退缩。
来都来了。我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有我在,别怕。车子驶入落霞村,眼前的景象和我想象中贫穷偏僻的样子完全不同。
一排排崭新的二层小楼整齐地排列着,村路是平坦的水泥路,路边还装着太阳能路灯。
村口的大理石牌坊上,龙飞凤舞地刻着落霞村三个大字。
这里看起来,比很多小镇都要富裕。
岳父林建国和岳母早就等在了家门口。
看到我们的车,他们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还有陈默,快,快进屋!岳母拉着林月的手,嘘寒问暖。
岳父林建国则热情地帮我从后备箱搬行李,他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矍铄。
他就是林月口中那个,用钱买通别人,救了自己女儿的父亲。
我看着他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心里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月月这是怎么了
脸色这么差饭桌上,岳母心疼地给林月夹菜。
林月没什么胃口,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我把昨晚的事情,模糊地提了一下,只说是林月做了噩梦,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所以想回来看看。
我刻意隐去了替死和王宝这两个关键词。
岳父和岳母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唉,这孩子,就是心事重。岳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怎么还记着。
他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陈默啊,你是城里来的文化人,思想开明。
月月她就是小时候被村里那些封建糟粕吓到了,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心里冷笑一声,封建糟粕
说得真轻巧。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爸,那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并且在最后,加上了那个名字。
那个叫王宝的孩子,他……岳父的脸色明显变了。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液洒出来一些,滴在崭新的桌布上。
什么王宝李宝的,我不认识。他生硬地打断我。
当年是有个孩子自己不小心,从后山的悬崖上掉下去了。
跟我们家月月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啊,别胡思乱想了。
这次回来,就好好散散心,啊
多想想开心的事。
月月的精神本来就脆弱,最需要的是遗忘,而不是去探究那些有的没的。他一边说,一边给我夹了一大块烧肉,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我嘴上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他在撒谎。
他的反应太刻意了,那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态度,反而暴露了他的心虚。
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
整个饭桌上,只有岳父岳母在热情地劝酒夹菜,我和林月都沉默不语。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下午,我借口说想在村里走走,散散步。
岳父立刻表示要陪我,被我婉言谢绝了。
我需要一个人,去寻找一些答案。
落霞村的风景确实很好,青山绿水,空气清新。
村民们看到我这个生面孔,都露出了热情又淳朴的笑容,纷纷和我打招呼。
是林家女婿吧长得真俊!一个大妈笑着说。
城里来的吧我们村现在可好了,家家都盖新房了!一个大叔自豪地说道。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欣欣向荣。
可我总觉得,这片祥和之下,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暗流。
我试着向几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打听山神娶亲的事。
可一听到这四个字,他们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有的人摆摆手,说自己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有的人眼神躲闪,说那是封建迷信,早就没那回事了。
还有的人,直接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转身就走。
整个村子,像一张无形的网。
所有人都被网在其中,他们口风很紧,对那段过去讳莫如深。
这让我更加确信,事情绝不简单。
天色渐晚,我正准备往回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嘴里唱着童谣,从我身边跑过。
山神爷,娶新娘,红花轿,抬过梁……那童谣的调子很怪,在寂静的村道上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我一把拉住他。
小朋友,你唱的是什么啊
小孩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正要开口。
一个女人突然从旁边的屋子里冲了出来,一把抱起孩子,像是躲避瘟神一样。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压低了声音警告我:你是外地来的吧
别在这瞎打听,少多管闲事!说完,她抱着孩子,匆匆进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那句未唱完的童谣,在我脑子里盘旋不散。
替死鬼,莫回头……一回头,命没留……一股巨大的压抑感笼罩着我。
这个村子,每一个人,都在用他们的沉默和敌意,告诉我这里不欢迎探究真相的人。
我像一个闯入者,孤立无援。
回到岳父家,林月正坐在窗前发呆。
看到我回来,她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惊恐。
陈默,我……我总感觉,有人在窗外盯着我。我走到窗边,外面除了摇曳的树影,什么都没有。
但林月眼中的恐惧,却是那么真实。
在这个伪善的罗网里,我们夫妻俩,就像被困住的猎物,只能任由那看不见的黑暗,一点点将我们吞噬。
03
深夜,岳父岳母都已经睡下。
我和林月躺在床上,谁都没有睡意。
黑暗中,我能听到她压抑的呼吸声。
月月,王宝家以前住在哪
我轻声问道。
林月沉默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告诉了我一个大概的位置。
在村子最西边的角落,靠近后山的地方。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安心睡觉,然后悄悄地起了床。
我必须去看看。
我换上一身黑色的衣服,带上手机,像个小偷一样,溜出了岳父家。
村里的夜晚很静,也很黑。
没有路灯的地方,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西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草木腐烂的气息。
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哭泣。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我终于找到了那栋房子。
那是一栋早已荒废的土屋,孤零零地立在山脚下,和村里那些崭新的小楼格格不入。
院墙已经塌了一半,院子里杂草丛生,比人还高。
一股阴森萧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尖叫,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
我用手机的光束扫了一圈,屋里空空荡
的,家具早已搬空,只剩下一些破烂的杂物。
蜘蛛网挂在房梁上,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
我仔细地在屋里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哭声。
那哭声很轻,很细,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在呜咽。
声音,是从头顶的阁楼上传来的。
我的头皮瞬间就炸开了。
这荒废了十几年的屋子里,怎么会有小孩的哭声
难道……真的是王宝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理智告诉我,这世上没有鬼,那哭声可能是风声,也可能是某种动物的叫声。
但情感上,我已经被这诡异的气氛彻底击垮了。
哭声还在继续,断断续续,充满了委屈和无助。
我咬了咬牙,一种莫名的愤怒压倒了恐惧。
如果真的是王宝,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找到一架破旧的木梯,壮着胆子,一步一步爬上了阁楼。
每踩一步,梯子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当我爬上阁楼的那一刻,哭声,突然消失了。
阁楼上同样空无一人,只有厚厚的灰尘。
借着手机的光,我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
我走过去,吹开上面的灰尘,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装的,全是一些小孩子的玩具。
有缺了轮子的铁皮小汽车,有掉漆的弹弓,还有几本卷了角的连环画。
在这些玩具的最上面,放着一个蓝色封皮的日记本。
我拿起日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小学生的笔迹。
9月3日,晴。
爸爸今天带我去了后山,他说山里有亮晶晶的石头,是我们的宝贝,谁都不能告诉。亮晶晶的石头
我心里一动。
9月5日,雨。
林叔叔(岳父)又来我们家了,他跟爸爸在屋里说了好久的话。
他走的时候,摸着我的头,让我不要告诉别人石头的事,还给我买了糖吃。
林叔叔人真好。
9月8日,晴。今天月月姐姐来找我玩,她说要和我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把我带到后山的山神庙后面……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页,被人撕掉了。
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让我震惊了。
矿!
王宝家发现了矿!
而我的岳父林建国,从一开始就牵涉其中!
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山神娶亲,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是为了侵吞矿山,精心策划的一场谋杀!
我拿着日记本,手抖得厉害。
愤怒、震惊、恐惧……各种情绪在我胸中翻涌。
我正要把日记揣进怀里,突然,屋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光好像就是从这边传来的。
走,过去看看!
是岳父的声音!
他带着人来了!
我心里一惊,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难道我一出门就被跟踪了
来不及多想,我急忙将日记本死死地揣进怀里,环顾四周,寻找逃跑的路线。
阁楼的另一头,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我立刻冲过去,推开窗户。
下面是半人高的杂草。
谁在里面!
岳父的厉喝声已经到了门口。
我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草丛里。
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我爬起来,在夜色的掩护下,拼命地向村外狂奔。
背后,传来岳父阴冷得几乎能滴出水的声音。
村里的事,外人少打听。那声音,像一条毒蛇,紧紧地追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04
我像一头亡命的野兽,在黑暗中狂奔,胸腔里火辣辣地疼。
怀里的日记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慌。
我不敢回岳父家,那里现在是龙潭虎穴。
我躲在村外的一片小树林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敢偷偷地潜回去。
我没有走正门,而是翻过后院的矮墙。
幸运的是,岳父他们似乎以为我已经逃远了,家里静悄悄的。
我溜进我们住的房间,林月正坐在床边,一夜未睡。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她吓了一跳。
陈默,你……我没有说话,直接反锁了房门,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本蓝色的日记。
我把日记本摔在她面前,声音因为愤怒和压抑而变得沙哑。
告诉我,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林月看到日记本,瞳孔猛地一缩,全身都开始发抖。
她拿起日记,一页一页地翻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往下掉。
是不是你,当年把王宝带到后山的
我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的心在滴血。
我多么希望她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个误会。
但她的反应,已经给了我最残忍的答案。
是……是我……她终于崩溃了,抱着日记本,哭得撕心裂肺。
可我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会那样!她哭着向我解释,声音断断续续。
是爸爸!是爸爸让我这么做的!她说,那天,父亲林建国告诉她,王宝家要去很远的城里了,以后都见不到了。
让她约王宝去后山,就当是最后一次玩耍。
他说只是玩个游戏,事后王宝就会被他爸爸妈妈接走,去城里过好日子!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献祭!
我以为……我以为我只是在跟他告别……我呆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原来,我的妻子,我那个温柔善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难过半天的妻子,竟然是这场谋杀案的帮凶。
尽管她可能是不知情的,但这个事实,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们之间的信任,在这一刻,被撕裂得粉碎。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岳父岳母。
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月月!陈默!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开门!我没有理会,只是死死地盯着林月。
岳父在外面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林月手中的日记,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身后跟着岳母,也是一脸惊慌。
你……你从哪里找到这个的
岳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事已至此,他知道再也无法伪装了。
他一把抢过日记,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上去,仿佛要将那段罪恶的历史彻底碾碎。
没错!他不再掩饰,赤红着双眼,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王宝家的后山,是发现了一座小型的稀土矿!我想拿下,有错吗我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他咆哮着,唾沫横飞。
但他立刻话锋一转,指向了门外。
但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把矿山卖给我!我没想过要杀人!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真正的献祭,是村里那几个老不死的长老,他们自作主张搞出来的!说什么山神发怒了,必须找个祭品!我也是受害者!他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为了保护月月,我才隐瞒了这一切!我有什么错!
他说得声泪俱下,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辜、最委屈的人。
我看着他,只觉得一阵反胃。
好一个我也是受害者。
好一个为了保护女儿。
他把自己的贪婪和罪恶,包装得如此冠冕堂皇。
我看向林月,她已经哭倒在地,被岳父这番半真半假的言辞搅得心乱如麻。
岳母也跪在地上,抱着林月哭。
陈默,就算妈求你了,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吧,行吗就为了月月,为了这个家!我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之中。
我相信谁
是哭得肝肠寸断的妻子,还是这个演技精湛的岳父
林月拉住了我的衣角,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陈默,求求你……不要报警……我怕……我怕真相会毁了我,毁了这个家……她的话,像一根又一根的刺,扎进我的心里。
她怕的,究竟是真相本身,还是怕自己帮凶的身份被揭穿
我看着这一家人,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和寒冷。
我心疼的妻子,在用她的眼泪和恐惧,对我进行情感绑架。
我曾经尊敬的岳父,是一个满口谎言、贪婪自私的罪人。
这个看似温暖的家,原来从根上,就已经烂掉了。
失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05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或者说,是假装妥协。
我对岳父说:爸,这件事到此为止。为了月月,我不会再说出去。
林建国那张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看着他那张伪善的脸,内心一片冰冷。
我一个字都不信。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吓走王宝一家,那本日记里,为什么会提到月月姐姐带我去后山
这分明是诱骗!
他一定还在撒谎。
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林月在我身边,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可我知道,她也醒着。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死去的亡魂,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半夜,我又做梦了。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阴森的盘山公路。
那个叫王宝的小孩,就站在路边。
这一次,他没有招手,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了村子后面的那座山。
山顶上,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庙宇。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山神庙!
日记里提到过,林月把王宝带到了后山的山神庙后面!
那里,一定还有线索!
我立刻起身,穿好衣服。
这一次,我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岳父家,直奔后山。
后山的路很难走,杂草丛生,怪石嶙峋。
我凭着梦里的记忆和村里的大致方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
月光惨白,将树影拉得张牙舞爪。
大概爬了半个多小时,我终于看到了那座破败的山神庙。
庙宇不大,木制的梁柱已经腐朽,墙壁上也布满了青苔。
神像的面目狰狞可憎,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灰败的泥胎。
我走进庙里,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按照恐怖小说里的套路,开始四处敲敲打打,寻找可能存在的暗格或者机关。
终于,在神像的后面,我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
我心中一喜,用尽全力,将石板撬开。
石板下面,是一个黑洞洞的暗格。
我用手机照亮,里面放着一个落满了灰尘的木盒子。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
里面装着的,是一本泛黄的册子,和一个陈旧的账本。
我先翻开了那本册子。
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祭祀记录。
我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毛笔字记录着十几年前那场山神娶亲的细节。
时辰、仪式、流程……都写得清清楚楚。
在记录的最后,我看到了祭品的名字。
当我看清那两个字时,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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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写的,不是王宝。
而是——林月!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瞬间就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当年被选中的新娘,根本就不是什么抽签决定的,而是早就内定好的!
就是我的妻子,林月!
王宝,根本不是替她死。
而是我的岳父林建国,在得知自己的女儿被选中之后,为了救女儿,才处心积虑地设下圈套,让王宝成了替死鬼!
他一边可以救下自己的女儿,一边还能顺理成章地侵吞王宝家的矿山!
好一招一石二鸟的毒计!
我再翻开那个账本,更是让我毛骨悚然。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这些年,那座稀土矿每一笔收益的分红。
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林建国!
而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名字,几乎涵盖了村里所有的核心村民,包括那几个所谓的长老!
这哪里是什么封建献祭!
这根本就是一场以献祭为名的,有预谋的、全村人集体参与的谋杀和分赃!
他们用一个孩子的命,换来了全村的富贵!
我拿着这两样东西,手脚冰凉,仿佛坠入了冰窟。
落霞村,这个风景秀丽、村民淳朴的村庄,原来是一个用人血和白骨堆砌起来的人间地狱!
就在我被这惊天真相冲击得无法动弹时,庙外,突然传来了林建国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安分。我猛地回头,看到林建国带着七八个手持棍棒锄头的村民,堵住了庙门。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凶狠的表情。
在他们身后,月光被完全遮挡,整个破庙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我,被堵死在了这里。
06
把东西交出来。林建国向我伸出手,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和威胁。
他身后的村民们,一步步向我逼近,手中的棍棒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
我将祭祀记录和账本死死地护在怀里,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神像。
爸,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
是你自己找死。林建国眼中凶光毕露。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为了月月,为了这个村子,我不能让你把这些东西带出去。又是为了月月,又是为了村子。
多么可笑的借口。
上!他一声令下,村民们立刻像一群饿狼一样,向我扑了过来。
我抄起身边一根断裂的木梁,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庙里那盏常年不灭的长明灯,突然噗的一声,熄灭了。
紧接着,一阵刺骨的阴风从神像后面刮过,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纸钱,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啊!
有鬼啊!村民们瞬间大乱,他们都是做贼心虚的人,最怕的就是鬼神报应。
有人吓得扔掉了手里的武器,抱头鼠窜。
有人跪在地上,冲着神像拼命磕头。
是王宝。
我知道,是王宝的执念在帮我。
我趁着这混乱,像一头猎豹,从人群的缝隙中猛地冲了出去。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林建国最先反应过来,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喊。
他要是跑了,我们都得完蛋!我不敢回头,拼了命地往山下狂奔。
身后的叫骂声和追赶声越来越近。
我跑到了来时的山路上,眼看就要被追上。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一束刺眼的车灯突然从拐角处射来。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窗摇下,驾驶座上是一个面容黝黑、神情坚毅的中年男人。
他冲我大喊:上车!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车子发出一声轰鸣,瞬间提速,将追赶的村民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直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那些人的身影,我才瘫软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你是谁
我警惕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瓶水。
我叫王大海。他说。
王宝,是我的亲侄子。我的心猛地一震。
王大海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悲愤和痛苦。
当年我哥我嫂子,还有我侄子,一家人说没就没了。
村里人都说是意外,我不信。他说,他哥哥王大山(王宝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但为人谨慎,绝不可能一家三口同时失足坠崖。
他觉得事情蹊跷,但当时在村里孤立无援,只好先离开。
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地打工,一边赚钱,一边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
我一直怀疑是林建国搞的鬼。王大海说,当年就是他,劝我哥把山地承包下来,说要一起开发。
出事之后,那片地就落到了他手里。他最近才回到这附近,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落霞村的一举一动。
昨晚,他看到我深夜去了王宝家的旧屋,今天又看到林建国带人气势汹汹地上了后山,就觉得不对劲,于是跟了上来。
没想到,正好救了我。
我看着这个一脸风霜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在经历了背叛和追杀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友。
我从怀里拿出那本祭祀记录和账本,递给了他。
王大海接过东西,一页一页地翻看。
他的手开始颤抖,眼睛越来越红。
当他看到分赃的账本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时,这个坚毅的汉子,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
畜生!一群畜生!他悲愤交加,眼泪夺眶而出。
多年的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残忍的证实。
车厢里,弥漫着悲伤和愤怒。
我们决定联手。
我有人证物证,他熟悉村里的情况。
王大海告诉我,他知道有几个当年的村民,因为分赃不均,对林建国心怀不满,后来被排挤出了村子,或许可以策反他们成为人证。
而我,则负责策反整个事件中最关键、也最核心的人物。
我的妻子,林月。
我必须让她知道全部的真相,让她从那个被愧疚和亲情编织的囚笼里,彻底挣脱出来。
07
我和王大海制定了一个计划。
他负责去外地寻找那些被排挤出村的知情人,我则负责潜回村子,找到林月。
我们约好,用一个一次性的手机号单线联系。
当晚,我趁着夜色,再次偷偷潜回了岳父家。
这一次,我轻车熟路,直接绕到后院,爬上了我们房间的窗户。
屋里亮着灯。
林月没有睡,她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我轻轻敲了敲窗户。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我,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担忧和恐惧所取代。
她跑过来,给我打开了窗户。
陈默!你没事!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爸他……我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声。
我进屋后,立刻反锁了房门。
我没有跟她废话,直接将那本写着她名字的祭祀记录,放在了她的面前。
你自己看。我说。
林月拿起那本泛黄的册子,当她看清祭品后面跟着的是她自己的名字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手中的册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
这……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这就是真相。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根本不是什么亏欠者,你只是一个幸存者。
当年,真正要被献祭的人,是你。
我告诉她,她的父亲,那个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的林建国,根本不是在保护她。
他是在利用她这么多年的愧疚和恐惧,来掩盖他自己为了救女儿、为了夺取矿山而杀人害命的滔天罪行。
不……不可能……林月喃喃自语,拼命地摇头,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一直活在王宝替我死了的阴影里,这份罪恶感,是她这么多年噩梦的根源。
可现在,我告诉她,她才是那个差点被推上祭坛的牺牲品。
这种身份的颠覆,对她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岳母的声音。
月月,你睡了吗
我和林月都吓了一跳。
岳母拧了拧门把手,发现被反锁了。
月月,开门啊,妈给你炖了燕窝。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林月躲到了窗帘后面。
岳母在门外叫了几声,见没动静,竟然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她一进来,就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祭祀记录。
她啊的一声尖叫,手里的燕窝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陈默!你……你怎么还敢回来!
她指着我,声音又惊又怒。
我没有理她,只是看着林月。
这是她必须自己做出的选择。
是继续活在谎言里,还是选择面对真相。
岳母突然冲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我们面前,抱着林月的大腿,嚎啕大哭。
月月,陈默,妈求求你们了,放过你爸吧!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子。
她打开箱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件红色的嫁衣。
那嫁衣的款式很古老,做工却很精致,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腾,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这……才是真相……岳母哭着说。
当年村里大旱,几个长老占卜算卦,说山神发怒,需要一个癸水命的女孩祭天,才能求来雨水。
算来算去,全村,只有林月是这个命格。
你爸当时都要急疯了!岳母泣不成声。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啊!
他想带你跑,可是全村人都盯着我们家,根本跑不掉!
就在林建国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得知了王宝家的后山有矿的消息。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里萌生了。
他一边找到王宝的父母,假意说有大老板看上了那块地,要高价收购,让他们暂时保密,做好搬家的准备,给了他们一笔巨款,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另一边,他又在村里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散播谣言,说王宝的命格极硬,八字带煞,可以代替林月去当那个祭品,更能镇住山神的怒火。
就这样,他用金钱和谎言,导演了这场替死的惨剧。
他的父爱,是建立在另一个家庭的毁灭之上的。
林月呆呆地看着那件本该属于自己的血色嫁衣,她的眼神,从迷茫,到震惊,到痛苦,最后,变成了一片死寂。
她心中关于父亲那座高大伟岸的雕像,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成了齑粉。
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母亲面前。
她没有去扶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冰冷的声音问道:
所以,这些年,你们看着我被噩梦折磨,看着我活在愧疚里,你们就心安理得吗
岳母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不住地磕头。
林月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原来,我不是帮凶。
她转过头,看着我。
我只是一个……被你们推出来,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活的挡箭牌。
她的眼神,在那一刻,变了。
那个柔弱、敏感、善良的林月,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仇恨和背叛淬炼过的,复仇者。
08
从那天起,林月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哭泣,也不再惊恐。
她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平静到冷漠的表情。
我们制定了周详的计划。
林月假意被母亲说服,她告诉林建国,我已经逃走了,并且向他保证,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只求一家人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林建国将信将疑,但他看着女儿那副顺从的样子,还是放松了警惕。
只是,他派了两个村民,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在监视林月。
而我,则躲在王大海在邻县租的房子里,开始了我的反击。
我利用我的程序员技能,开始尝试恢复王宝那本日记里被撕掉的最后一页。
那页纸被撕得很碎,但我还是从残留的纤维和压痕里,找到了一丝希望。
我用高精度的扫描仪将残页扫描进电脑,然后编写了一个小程序,通过图像识别和算法拼接,一点点地还原。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工作,我对着电脑,熬了三天三夜。
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那段被撕毁的文字,奇迹般地出现在了我的屏幕上。
……林叔叔让我和月月姐姐去后山玩,还给了我一个新弹弓,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就是这句话!
这是林建国诱骗王宝的直接证据!
与此同时,王大海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他找到了一个当年因为分赃不均,被林建国排挤出村的老人,叫张贵。
张贵对林建国恨之入骨,听说了我们的计划后,当即表示愿意出庭作证,指证林建国当年是如何威逼利诱、操控整个献祭仪式的。
证据链,正在一点点地完整起来。
我们现在手上有:物证——王宝的日记、祭祀记录、分赃账本。
人证——张贵。
还缺一个,能让林建国无法抵赖的,他亲口承认的录音。
我买了一个最新款的微型录音笔,伪装成一支钢笔的样子,托王大海想办法,偷偷交给了林月。
机会很快就来了。
林建国为了庆祝我这个心腹大患的离开,也为了安抚最近村里有些浮动的人心,决定在家里摆几桌酒席。
酒过三巡,林建国已经喝得有些高了。
林月找了个机会,把他单独叫到了书房。
她装作一副后怕的样子,对林建国说:爸,陈默虽然走了,但我还是害怕,他万一哪天又回来了怎么办林建国大着舌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
他回不来!
就算回来了,他也没有证据!
那本日记,早就被我烧了!林月继续引导他:可是……王宝家的矿……提到矿,林建国立刻来了精神,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炫耀和得意,说道:那本来就该是我们的!
是山神爷的旨意!
王宝那小子,就是个挡灾的命!
我这是顺天而行!
再说了,这事儿,全村人都有份,谁敢乱说
谁要是敢乱说,就是跟全村人作对!林月口袋里的那支钢笔,将他这番话,录得清清楚楚。
所有证据,全部集齐。
一张复仇的大网,已经悄然织就。
现在,只差一个将所有罪恶公之于众的舞台。
林月以自己心神不宁,需要向山神还愿为由,向林建国提议,把今年村里的山神祭,办得比往年更隆重一些。
她还特别请求,让德高望重的父亲,亲自来主持这场祭典。
林建国正想借着这个机会,在全村人面前再次巩固自己领头人的地位,彻底安抚人心,想都没想就欣然同意了。
他不知道,他亲手搭建的这个舞台,将成为他自己的审判台。
山神祭的日子,就定在三天后。
决战的时刻,即将来临。
09
山神祭当天,落霞村的祠堂内外,人山人海。
祠堂是新修的,气派辉煌,正中央供奉着那尊面目狰狞的山神像。
村民们穿红戴绿,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仿佛在庆祝一个盛大的节日。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如今的富足生活,是用一个八岁孩子的命换来的。
或者说,他们知道,但他们选择了遗忘和心安理得。
林建国穿着一身崭新的唐装,站在祭台前,红光满面。
作为主祭人,他正在慷慨陈词,讲述着自己如何带领村民们勤劳致富,如何得到山神的庇佑,让村子年年风调雨顺。
他说得声情并茂,引来台下阵阵掌声和欢呼。
我混在人群的后方,戴着帽子和口罩,冷冷地看着台上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祭祀仪式进行到一半,到了最关键的敬神环节。
就在林建国准备点燃祭天的头香时,我按下了手中遥控器的按钮。
祠堂墙壁上,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白色幕布突然落下。
紧接着,我带来的投影仪,将王宝那本血泪日记的内容,一字一句,清晰地投射在了幕布上。
爸爸说山里有亮晶晶的石头,是我们的宝贝。
林叔叔老来我们家,让我不要告诉别人石头的事。
月月姐姐说要和我玩捉迷藏,把我带到后山……
……
林叔叔让我和月月姐姐去后山玩,还给了我一个新弹弓,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祠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的文字,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建国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是谁搞的鬼!
关掉!
快给我关掉!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矢口否认,说这是污蔑,是有人想破坏村子的安宁。
就在这时,祠堂的大门被推开。
王大海扶着年迈的张贵,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林建国,你还认得我吗
张贵指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当年,是不是你,跟我们说,王宝命硬,可以替林月去死
是不是你,拿了矿山的大头,只分给我们一点汤汤水水,还把我们这些有意见的人都赶出了村子!林建国彻底慌了,他恼羞成怒,开始煽动那些分到好处的村民。
大家别信他的!
他们都是外人,是见我们村富了,眼红,想来讹钱的!
把他们赶出去!一些跟林建国利益捆绑最深的村民,开始向我们逼近,脸上露出了凶相。
人群开始骚动,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今天,谁是外人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林月,从祠堂的侧门,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的身上,穿着那件本该属于她的,血红色的嫁衣。
她化了妆,嘴唇涂得殷红,脸色却白得吓人。
她就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复仇新娘,美丽,又诡异。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她这副样子震慑住了。
林月走到祭台中央,站到了她父亲的身边。
她环视着台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在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今天,我才是真正的祭品。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替王宝,来向你们索命!话音刚落,我按下了音响的播放键。
林建国那段在书房里的录音,通过祠堂的喇叭,响彻了整个广场。
……王宝那小子,就是个挡灾的命!
我这是顺天而行!
再说了,这事儿,全村人都有份,谁敢乱说与此同时,我将那本分赃的账本,也一页一页地投射在了幕布上。
林建国,分红百分之四十。
村长李二狗,分红百分之十。
长老张大彪,分红百分之五。
……
一个个名字,一笔笔血债,清清楚楚,触目惊心。
人群,彻底炸了。
10
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村民们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那些当年没分到钱,或者分得少的村民,开始第一个倒戈。
林建国!
你这个天杀的!
你骗我们说献祭是为了全村,原来是为了你自己的腰包!
我们辛辛苦苦帮你瞒着,你就分我们那么点钱
你的心也太黑了!
杀人偿命!
把矿还给我们!指责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那些曾经的同谋者,如今反目成仇,互相撕咬。
林建国看着台下那些曾经对他唯唯诺诺,如今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村民,彻底众叛亲离。
他的精神,似乎在这一刻失常了。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喊大叫着:都是为了村子好!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村子好!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扑向林月,想要撕掉她身上那件刺眼的嫁衣。
脱下来!
你给我脱下来!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地将他拦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按倒在地。
他还在我身下拼命挣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就在这时,祠堂的大门被轰的一声推开。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涌了进来。
是我们提前联系好,在外面布控的警察。
都不许动!
警察!林建国,以及账本上所有参与分赃的村民骨干,一个接一个,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一场持续了十几年的罪恶,在今天,终于尘埃落定。
我扶着林月,带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令人作呕的祠堂。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们仿佛看到,在不远处的榕树下,站着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小男孩。
他不再是那个在山路上阴郁求助的样子。
他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释然的笑容。
他冲我们挥了挥手,然后整个身影,慢慢地化作了无数金色的光点,消失在了阳光里。
他被困了十几年的执念,终于可以安息了。
林月捂着嘴,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但这一次,是解脱的泪。
我们坐上王大海的车,缓缓驶离落霞村。
当车子再次经过那段盘山公路时,阳光正好,透过车窗洒在我们身上。
前方的路,一片坦途,再无阴霾。
11
案件的审理过程很顺利。
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所有人都供认不讳。
林建国作为主谋,因故意杀人罪、非法采矿罪、职务侵占罪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
其余的从犯,也根据罪行轻重,各自获刑。
王宝家的那座稀土矿,被依法收归国有,部分收益,作为补偿,划拨给了王大海。
我陪着林月,去了一趟看守所,见了林建国最后一面。
短短几个月,他像是老了二十岁,头发全白了,彻底没了往日的威风。
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着林月,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迟来的忏悔。
月月……对不起……爸爸……错了……林月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虚无。
她看了他足足一分钟,然后拉着我的手,平静地转身离开。
有些错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愈合。
岳母因为包庇罪,也被判了缓刑。
出来后,她找到我们,想把家里的所有财产都给我们,作为补偿。
我们拒绝了。
那些沾满了鲜血和罪恶的钱财,我们一分都不会要。
我们只从那个家里,带走了一本林月小时候的相册。
我和林月,用我们自己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以王宝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小型的慈善基金。
专门用来帮助那些因为家庭变故而失学的山区儿童。
我们想,这或许是唯一能为那个无辜死去的孩子,做的一点事情。
林月开始定期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
在医生的帮助下,困扰她十几年的噩梦,渐渐消失了。
我们卖掉了原来城市的房子,离开了那个充满了压抑回忆的地方。
我们去了一个温暖的、靠海的小城,准备开始我们新的生活。
12
一年后,海边。
咸咸的海风吹拂着脸颊,带着阳光的味道。
林月怀孕了,小腹微微隆起。
我们手牵着手,赤着脚,在柔软的沙滩上散步。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脸上是久违的、安宁的笑容。
那笑容,像雨后的彩虹,纯净又美好。
你还会想起过去吗
我轻声问她。
会。
她点了点头,没有回避。
但不再是恐惧和愧疚,而是警醒。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以后,我要告诉我们的孩子,要善良,但更要懂得分辨善恶。要有不向不公低头的勇气,也要有保护自己的智慧。
我紧紧地抱住她,亲吻着她的额头。
我知道,我们终于走出了那条黑暗泥泞的山路,迎来了真正属于我们的人生。
王大海偶尔会给我们寄来一些山区的特产,信里说,落霞村在新的村干部带领下,正在努力摆脱过去的阴影,发展起了生态旅游。
他说,他用补偿款,在王宝的母校,建了一座王宝图书馆。
生活里,不再有鬼影和秘密,不再有谎言和背叛。
只有阳光,海风,和我们对未来最美好的期待。
我们并肩坐在沙滩上,看着远方的海平面上,一轮崭新的太阳,正喷薄而出。
金色的光芒,洒满海面,也洒在我们身上。
我知道,这才是我们真正的,风调雨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