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总裁逃婚到我田 > 第一章

>暴雨夜,我开车撞见逃婚的苏晚晴。
>这位城里来的高冷女总裁,婚纱开衩到腿根,却扬着下巴命令我:娶我,聘礼随你开。
>我笑出声:苏总,五年前你说我连给你擦鞋都不配。
>她咬牙住进我的破瓦房,看我研发的玉米杂交技术被国际巨头疯抢。
>直到她死对头派人来偷种子,我俩挤进谷仓躲避。
>黑暗中她喘息贴着我胸口:当年拒绝你是我不对…
>我捏住她下巴:晚了,你爸刚宣布破产。
>第二天她红肿着眼找我合作,却看见我桌上摆着她五年前扔掉的耳环。
>这次换我提条件,我晃着拖拉机钥匙,用你剩下的东西换。
>她摘下最后一对珍珠耳坠:够买你的技术吗
>我盯着她赤脚踩泥地的样子:不如先买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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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是老天爷把整条天河都捅漏了,哗啦啦往下倒。雨点砸在皮卡车的挡风玻璃上,密得雨刮器都成了摆设,只能徒劳地来回刮着,留下一片模糊的水幕。车前灯的两道光柱,在这泼天的雨帘里艰难地劈开一小段浑浊的亮路,顶多照出去十米,再远就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
操蛋的鬼天气!我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乡间土路被泡得像一锅烂泥粥,皮卡车沉重的轮子碾过去,发出粘稠又令人牙酸的噗叽噗叽声,车身也跟着左摇右晃,活像喝醉了酒的醉汉。这速度,比老牛拉破车还慢,到家怕不是得后半夜。
刚拐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车灯的光柱猛地扫过路中央一个突兀的影子。
白花花的一团。
我头皮嗡地一炸,右脚条件反射地狠狠跺在刹车上!刺耳的刹车片摩擦声瞬间撕裂了狂暴的雨声,皮卡在泥泞里猛地往前一栽,滑出去好几米才险险停住,车头离那团白影不到半米。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我喘着粗气,一把推开车门,豆大的雨点立刻劈头盖脸砸下来,瞬间湿透。我眯着眼,顶着瓢泼大雨冲过去。
那团白影……是个人。
一个女人。
她半跪在泥水里,身上那件昂贵的、一看就不是乡下货的白色婚纱,此刻糊满了泥浆,脏得不成样子。长长的裙摆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从大腿一直裂到小腿肚,露出里面沾着泥点的白皙皮肤。她浑身都在发抖,湿透的头发胡乱贴在苍白的脸上和脖颈上,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可那双眼睛……
即使隔着密集的雨线,即使她冻得嘴唇发紫,那双眼睛却像淬了火的冰,直勾勾地射向我。里面没有惊恐,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蛮横的、居高临下的命令。
陈铁柱她的声音在暴雨里有点飘,但那股子冷硬的调子却穿透了雨幕,精准地砸进我耳朵里。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凑近了点。这张脸,在车灯惨白的光线下,轮廓清晰得有点失真。线条完美,冷艳,带着一种长期发号施令养成的锋利感。雨水顺着她精致的下巴往下淌,滴进泥水里。
苏晚晴。
那个五年前,只用一句话就把我的尊严碾进尘土里的女人。那个在城里高高在上,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小公司生死的女总裁。
她怎么会在这里穿着破烂的婚纱,像个难民一样跪在我家村口的泥巴地里
巨大的荒谬感让我一时失语,只能愣愣地看着她,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进脖子,冰凉刺骨。
她似乎耗尽了力气,手臂撑在泥泞的地上,试图站起来,但湿滑的泥浆和沉重的湿透的裙摆让她一个趔趄,又差点摔倒。我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扶她胳膊肘。
别碰我!她猛地一甩手,声音尖利,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强撑出来的倨傲。她昂着下巴,雨水顺着她纤长的脖颈滑进领口,那姿态,仿佛此刻不是跪在泥里,而是坐在她价值千万的老板椅上。她的目光锐利地钉在我脸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娶我。
啥玩意儿我怀疑自己耳朵被雨灌聋了。
聘礼,随你开。她又补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谈一笔微不足道的合同。
噗嗤——
我实在没憋住,一声短促的笑冲口而出,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显得格外突兀。这太他妈的荒诞了!五年前那个云端上的苏晚晴,如今像个落难公主一样,跪在泥巴地里,命令我——一个被她踩过的泥腿子——娶她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往前凑了一步,皮靴踩在泥水里,发出吧唧一声响。我咧开嘴,雨水灌进来有点咸,但笑容却无比清晰地挂在我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粗粝和毫不掩饰的嘲弄。
苏总,我拖长了调子,声音在雨里也拔高了,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逃婚逃到我陈铁柱这犄角旮旯来了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下巴却抬得更高了,眼神里的冰层似乎裂开一丝缝隙,露出底下深藏的屈辱和慌乱,但转瞬又被更冷的坚硬覆盖。
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起,只剩下眼底深处沉淀的冷意和一丝翻涌上来的旧恨。五年前那间冰冷豪华的办公室,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甚至连眼皮都没完全抬起来看我的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五年前,我的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肉,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雨水,重重砸向她,在您那镶金边的办公室里,您亲口说的。我顿了顿,模仿着她当年那种毫无起伏、带着金属质感的腔调:
‘陈先生,你的项目抱歉,我们苏氏只投资有潜力的未来,不是慈善机构。你这样的人,连给我擦鞋,都不配。’
原话奉还,苏总。我盯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雨水冲刷着她精致的妆容,留下狼狈的痕迹,您这双鞋,现在泥里水里滚了一圈,我陈铁柱,更擦不起喽!
风更急了,裹着冰冷的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苏晚晴跪在泥水里,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那件昂贵的婚纱,此刻成了吸饱了泥水的沉重负担,死死拖着她。她死死咬着下唇,一丝鲜红在苍白的唇上洇开,又被雨水迅速冲淡。
她没看我,目光死死盯着我身后不远处那辆沾满泥浆、破旧却结实的皮卡车。那眼神,像是在看唯一一根能救命的稻草,又像是看着一个巨大的、无法摆脱的耻辱烙印。
几秒钟死一般的僵持。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像永不停歇的嘲笑。
终于,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她不再试图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尊严,双手撑在冰冷的泥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从那片烂泥里拔了起来。湿透的裙摆沉重地坠着,沾满了泥浆,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她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径直绕过我,朝着我的皮卡车走去。高跟鞋早已不知丢在哪里,赤着的双脚踩在冰冷的泥水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又被雨水迅速抹平。她走到副驾驶那边,伸手去拉车门。
车门锁着。
她拉了一下,没动。又用力拉了一下,还是没动。她猛地转过头,那双曾经盛满冰霜和傲慢的眼睛,此刻被雨水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冲刷着,死死地瞪着我。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下巴往下淌,狼狈到了极点,也脆弱到了极点。
开门!她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带着破音,完全没了平日的冷冽,只剩下走投无路的歇斯底里。那眼神,像受伤的母兽。
我站在原地没动,雨水顺着我的帽檐往下滴。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报复性的快意还没来得及升腾,就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有点烦躁,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堵得慌。
啧。我咂了下嘴,最终还是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对着车子按了一下。
咔哒一声轻响,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
她像没听见一样,又用力拉了一下车门,这次门开了。巨大的惯性让她往后一仰,差点又摔回泥里。她手忙脚乱地抓住门框稳住身体,然后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副驾驶座。湿透的、沾满泥浆的裙摆沉重地拖在车门外,她胡乱地往里拽。
我皱着眉,顶着雨大步走过去。泥水溅到我的裤腿上。我弯腰,一把抓住那团湿漉漉、沉甸甸的婚纱布料,用力往里一塞,然后砰地一声甩上了副驾驶的门。巨大的声响震得车子都晃了晃。
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一股浓重的湿冷气息和淡淡的、属于她的香水味混杂着泥腥味瞬间充斥了狭小的驾驶室。她蜷缩在副驾上,闭着眼,脸色惨白,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湿,黏在眼睑下,微微颤抖着。整个人缩成一团,还在抑制不住地发抖,牙齿似乎都在咯咯作响。刚才那股子强撑出来的命令和倨傲,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
我没看她,拧钥匙发动车子。引擎低吼着,雨刮器重新开始徒劳地工作,在挡风玻璃上刮出两片模糊的扇形。皮卡再次碾过泥泞的土路,颠簸着朝我家那破瓦房开去。
车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湿棉花,又冷又闷。只有雨点砸在车顶的噼啪声,引擎的轰鸣声,还有她极力压抑却依然清晰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
开了十几分钟,谁也没说话。那股子廉价香水被雨水泡过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昂贵的、如今却沾了泥的香气,还有皮卡里固有的机油和尘土味,搅和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终于,快到村尾我那孤零零的小院时,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为什么帮我
我握着方向盘,目光盯着前面被车灯勉强劈开的雨幕,拐了个弯,碾过一个大泥坑,车身猛地一颠。我扯了扯嘴角,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帮你苏总,别想太多。我侧过头,瞥了一眼她狼狈不堪的侧脸,那双闭着的眼睛下是浓重的阴影,我陈铁柱心眼小,记仇。五年前那笔账,还没跟你算清楚呢。留你在眼皮子底下,慢慢算,比较痛快。
她的身体似乎又僵硬了一瞬,但没睁眼,也没再说话。只有攥着湿透婚纱的手指,指节捏得发白。
车子猛地一顿,停在了我家那破旧的院门前。低矮的土坯院墙被雨水冲刷得颜色深一块浅一块,两扇歪歪扭扭的木门虚掩着。院子里那三间老瓦房,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更加破败,黑黢黢的轮廓在雨夜里沉默着。
到了。我熄了火,拔下钥匙,率先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冰冷的雨水再次兜头浇下。
我绕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苏晚晴还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没动。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
下来。我没什么耐性地催促,声音在雨里有点模糊,苏总,我这破庙,委屈您了。将就住吧,总比外面淋雨强。
她这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动了动。试图挪动身体,但那湿透的沉重婚纱成了巨大的阻碍。她挣扎了一下,手臂撑在座椅上,赤着的脚试探着踩到车门外冰冷的泥地上。刚一用力,身体就猛地一晃,差点栽倒。
我站在车门外,冷眼看着,没伸手。她最终自己稳住了,扶着车门框,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下了车。双脚一踩进院门口的泥水洼里,冰冷的泥浆立刻包裹上来,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自己进去。我指了指敞开的院门,语气硬邦邦的,堂屋灯绳在门框右边,自己拉。西边那间空屋,里面有张破床,自己收拾。交代完,我抬脚就往旁边我住的东屋走,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等等!她在我身后喊,声音带着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停下脚步,皱着眉回头。
暴雨如注,她孤零零地站在院门口的泥水里,浑身湿透,赤着脚,昂贵的婚纱成了肮脏的累赘。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那张曾经在财经杂志封面上都冷艳不可方物的脸,此刻只剩下狼狈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茫然。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残留的骄傲,有深不见底的难堪,还有一丝……近乎乞求的脆弱一闪而过,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她那双踩在泥水里的赤脚上。小巧,白皙,此刻却沾满了黑黄的泥浆,脚踝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在这冰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我烦躁地低骂了一声,几步走到她面前。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神里带上戒备。
麻烦!我语气恶劣,动作更谈不上温柔。弯腰,一手抄过她腿弯,另一只手绕过她后背——那湿透冰冷的衣料贴着我的手臂。猛地一用力,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双手下意识地攥紧,指甲似乎隔着湿衣服掐进了我的手臂。
闭嘴!我低吼,抱着她就大步流星往堂屋走。她并不重,但那湿透的裙摆沉甸甸地往下坠,蹭着我的裤子。她身上冰冷的气息混着湿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几步跨进堂屋,一股子陈年的灰尘味和潮湿的土腥味扑面而来。我抱着她,摸索着找到门框边的灯绳,啪嗒一声拉亮。昏黄的白炽灯光瞬间充满了狭小的堂屋,照亮了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方桌,几把缺胳膊少腿的板凳,墙角堆着些农具杂物,一切都蒙着一层灰扑扑的旧气。
我没把她放下,直接抱着走向西边那间空屋。门虚掩着,用肩膀顶开。里面更暗,只有堂屋的光线泄进来一点。一股子久无人住的霉味。
我把她往屋里那张铺着破旧草席的木板床上一放。动作算不上轻。
自己看着办。我丢下一句,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头也没回地加了一句,语气硬得像石头:柜子里有旧被褥,自己拿。嫌脏就别盖。冻死了省心。说完,哐当一声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关上,隔绝了堂屋昏黄的灯光,也隔绝了外面哗哗的雨声。西屋里陷入一片近乎死寂的黑暗。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黑暗中,刚才抱起她时手臂上残留的触感——冰冷、僵硬,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轮廓——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还有她身上那股被雨水浸泡过的、混合了狼狈与昂贵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端。
一股强烈的烦躁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我狠狠抹了把脸,甩掉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妈的,这都叫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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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不是鸡叫狗吠,是一种极其笨拙、极其不和谐的金属摩擦声,还夹杂着压抑的、气急败坏的低声咒骂。
该死的……这破桶……滚开!别碰我!
我皱着眉从硬板床上坐起来,昨晚的烦躁还没完全消散。披上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趿拉着拖鞋走到东屋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晨光熹微,带着雨后特有的清冽空气涌进来。院子里一片狼藉。泥泞的地面上,一个红色的塑料桶倒扣着,旁边滚着一个葫芦瓢。几头半大的猪正哼哼唧唧地围着一个身影拱来拱去。
是苏晚晴。
她竟然起来了,还换下了那身破婚纱。身上套着我那件不知道压在柜底多少年的深蓝色粗布工作服,宽大得像个麻袋,袖子挽了好几道才勉强露出手腕,下摆长得盖过了膝盖。裤脚也高高卷起,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小腿,和一双……依旧赤着的脚。此刻,那双脚正踩在湿冷的泥地里,沾满了污泥和草屑。
她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葫芦瓢,头发胡乱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散落下来,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张曾经冷艳精致的脸,此刻涨得通红,一半是用力,一半是羞愤。她正试图把那个倒扣的桶扶起来,但桶的边缘沾满了滑腻的猪食残渣,她又不敢用力去碰,动作笨拙又滑稽。
一头花白的小猪似乎觉得她的裤腿特别好玩,凑过去用鼻子使劲拱了一下。
啊!滚!苏晚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跳开,手里的瓢差点飞出去,声音都变了调。她这一跳,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两步,眼看就要一屁股摔进泥地里。
我倚在门框上,冷眼看着这出闹剧,没动。
就在她快要摔倒的瞬间,她胡乱挥舞的手猛地抓住了旁边猪圈低矮的木栅栏。粗糙的木刺瞬间扎进了她细嫩的手掌。
嘶——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站稳了身体,看着自己掌心冒出的血珠,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死死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把那点水光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抬起头,正好撞上我倚门看戏的目光。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混合着极度的难堪和愤怒直射过来。
看够了吗她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破音的沙哑,像砂纸在磨,陈铁柱,你故意的!
我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踱步过去,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她赤脚踩着的泥地,扫过她沾满污渍的宽大工作服,最后落在她扎出血珠的手掌上,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故意我嗤笑一声,苏总,您这可就冤枉好人了。我这儿是乡下,不是五星级酒店。猪,得喂;地,得扫;饭,也得做。这是规矩。您想住下,我顿了顿,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戏谑扫过她全身,就得干活儿。不然,我这儿可不养闲人,尤其是……连喂猪都不会的闲人。
你!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紧紧攥着那个葫芦瓢,指关节捏得发白,那点血珠蹭在粗糙的木瓢上,留下一点暗红。她死死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汽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声音很快在我家院门口停下。
我和苏晚晴同时转头望去。
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轿车,像一头与这破败农家格格不入的钢铁怪兽,稳稳地停在泥泞的院门外。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笔挺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挂着一种公式化的、略带傲慢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很考究的黑色公文包。
是赵明远!苏晚晴在城里的头号死对头,赵氏集团的掌舵人。他怎么摸到这儿来了
赵明远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狼藉的院子,扫过穿着滑稽宽大工作服、赤脚踩泥、手掌带血的苏晚晴,最后落在我脸上。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那抹笑容加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一丝轻蔑。
哟,这不是陈老板吗还有……苏总赵明远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惊讶,慢悠悠地踱步走进院子,锃亮的皮鞋小心翼翼地避开泥泞的水洼。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笑容满面:久仰大名啊陈老板!你那‘金穗一号’的玉米种子,现在可是业内传奇!亩产过千斤,抗病抗旱,连国际粮商巨头都惊动了,派代表来跟我接洽,指名要买你的专利呢!
他的手悬在半空,我没去握,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赵明远也不尴尬,很自然地收回手,目光又转向僵在一旁的苏晚晴,语气更加意味深长:苏总这是……体验生活还是说,苏氏集团现在业务拓展到生态农业了这造型……挺别致。他刻意加重了别致两个字,目光扫过她赤着的泥脚和沾血的手。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挺直了脊背,下巴又习惯性地抬了起来,试图找回一丝往日的冰冷气场,但眼底的狼狈和屈辱却怎么也藏不住。
赵明远不再看她,转向我,笑容重新变得热络:陈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就是代表‘金色田野’国际集团,跟你谈‘金穗一号’专利独家买断的事。价钱,好商量!绝对让你满意!只要你点头,签个字,后面所有麻烦,我们替你摆平!他拍了拍手中的公文包,眼神里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麻烦我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暗示什么
我还没开口,旁边一直沉默的苏晚晴突然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冰冷,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赵明远!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金穗一号’的潜力,轮不到你来估价!陈铁柱,别信他的鬼话!他的‘金色田野’只是个幌子,背后是那些想垄断种子市场的国际资本!他们拿到专利,只会抬高粮价,把农民当韭菜割!
她的突然爆发让赵明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转过头,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毒蛇一样盯着苏晚晴:苏晚晴,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苏总苏氏现在什么光景,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自身难保了,还想搅黄别人的好事陈老板是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才对自己最有利!
够了!我猛地打断他们的唇枪舌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头猪还在哼哼唧唧。
我看向赵明远,脸上没什么表情:赵总,大清早的,辛苦你跑这一趟。不过,‘金穗一号’卖不卖,卖给谁,这是我陈铁柱自己的事。现在,我这儿还有猪要喂,地要扫,没空招待贵客。您请回吧。我朝院门的方向偏了偏头,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赵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我,又扫了一眼旁边挺直脊背、脸色苍白的苏晚晴,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好!好得很!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陈铁柱,你有种!不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专利,你捂不热乎的!咱们走着瞧!
他撂下狠话,猛地转身,皮鞋重重地踩在泥地上,溅起一片泥点,头也不回地走向他的奔驰车。引擎发出一声暴躁的轰鸣,车子卷起泥水,迅速消失在村路的尽头。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猪的哼哼。
我转过头,看向苏晚晴。她依旧站在那里,宽大的工作服显得她格外单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她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刚才那股子爆发出来的尖锐气势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种透支后的虚脱。她垂着眼,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赤脚和手掌上那点已经干涸的血迹,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几秒钟的死寂。然后,我听见她用一种极低、极压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的声音,喃喃地说,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对自己说:
他说的……是真的……苏氏……快撑不住了……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清晨湿冷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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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远的威胁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里。那家伙手段向来阴狠,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几天,我绷紧了神经,白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那片关键的育种试验田旁。那些抽穗的玉米苗,承载着我全部的心血和翻身的希望,更是我如今最大的筹码。
苏晚晴似乎也消停了。她依旧穿着我那身不合体的旧衣服,赤着脚在院子里笨拙地打扫、喂猪、生火。动作依旧生涩,摔跤还是常有的事,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尖叫咒骂。她变得异常沉默,像一尊会移动的、沾满灰尘的精致瓷器。偶尔目光撞上,她总是迅速移开,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焦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苏氏,还有她那个病重的父亲。
这天下午,日头正毒,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我蹲在田埂上,仔细检查着几株长势特别好的玉米母本,记录着数据。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记录本上。
铁柱哥!铁柱哥!
村东头的小六子,一个半大孩子,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火烧屁股似的冲过来,老远就扯着嗓子喊。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
小六子冲到跟前,一个急刹,差点从车上栽下来,小脸跑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不……不好了!你家……你家院子!有……有贼!两个!骑着摩托!戴着……戴着黑头套!翻……翻墙进去了!我……我正好路过看见!他们……他们在撬你那个上锁的屋门!
撬我上锁的屋门!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间屋子,是我存放核心育种材料、数据记录本和几小袋珍贵原种的地方!赵明远这个王八蛋!果然动手了!动作这么快!这么下作!
操!
我低吼一声,拔腿就往家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那些东西落到姓赵的手里!那是我的命!
小六子还在后面喊着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心跳得像是要撞破胸膛,两条腿抡得像风车,田埂的泥土被我踩得飞溅。
刚冲到我家院墙外那条窄巷子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呼喝!
妈的!那娘们看见我们了!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快!东西到手了!撤!
接着是摩托车引擎暴躁的轰鸣声!
不好!他们得手了!还要抓苏晚晴!
我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进巷子!正好看见两个戴着黑色头套、穿着黑色紧身T恤的壮硕身影,正粗暴地推搡着一个穿着蓝色旧工作服的身影往巷子另一头跑!其中一个手里死死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帆布袋!那是我装育种材料的袋子!
被推搡的身影,正是苏晚晴!她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灰土,奋力挣扎着,但力量悬殊太大。
站住!
我怒吼一声,像头发疯的公牛冲了过去!
那两个歹徒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回来,明显慌了一下。其中一个抓着苏晚晴的歹徒猛地把她往我这边用力一推!
啊!
苏晚晴惊叫一声,踉跄着朝我扑倒过来。
我下意识伸手去接她。就在这一瞬间,另一个抓着帆布袋的歹徒,眼神一狠,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根半米长的钢管,借着苏晚晴扑过来的遮挡,狠狠朝我头上抡了过来!又快又狠!带着破风声!
阴招!
我瞳孔猛缩,抱着扑倒的苏晚晴,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只能猛地侧身,用肩膀硬抗!
砰!
一声闷响!剧痛瞬间从肩胛骨炸开!半边身子都麻了!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抱着苏晚晴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唔!
我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
走!
两个歹徒毫不停留,趁着我们摔倒的空档,几步冲到巷子口停着的两辆无牌摩托旁,跳上车,油门拧到底!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咆哮,卷起一片尘土,瞬间绝尘而去!
混蛋!
我忍着肩膀钻心的痛,挣扎着想爬起来追。
别……别追了!
怀里传来苏晚晴急促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有刀!你受伤了!
我低头,这才看清她的状况。她的手臂在刚才的推搡和摔倒时被粗糙的地面擦破了一大片,渗着血丝,脸上也有擦伤,嘴唇咬破了,血迹混着泥土。宽大的工作服领口被扯歪了,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上面还有几道红痕。她眼睛里全是惊恐的泪水,身体在我怀里抖得像秋风中的叶子,双手却死死抓着我的胳膊。
摩托车声已经远得快听不见了。追是追不上了。
巨大的愤怒和挫败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我死死盯着歹徒消失的方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赵明远!老子跟你没完!
咳咳……苏晚晴在我怀里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煞白,显然是刚才吓坏了,也摔得不轻。
我收回目光,看着她狼狈惊恐的样子,再看看巷口方向,又看看自家院门——歹徒是从那边跑的,现在回去指不定还有什么埋伏。不行,不能直接回去!
我忍着肩痛,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动作算不上温柔:跟我走!别出声!
去哪她惊魂未定,声音都在抖。
少废话!我拉着她,没有往家走,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隐蔽的岔道。那是通往村子后面废弃打谷场的小路,沿路有几个破旧的谷仓,早已废弃多年,平时鬼都不去。
我拉着她,几乎是拖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最近的那个谷仓跑。她赤着脚踩在碎石和土坷垃上,疼得直吸气,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叫出声,只是紧紧抓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抠进我的肉里。
谷仓的木门歪斜着,布满蛛网。我用力一推,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陈年谷物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墙壁和屋顶的破洞缝隙里漏进来,形成几道悬浮着无数尘埃的光柱。空气闷热,灰尘呛人。地上堆着厚厚的、早已腐烂发黑的稻草。
我拉着苏晚晴迅速闪身进去,反手用力将沉重的木门关上,又拖过旁边一根粗大的、用来顶门的木杠,死死地顶住门栓。做完这一切,我才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地喘着气。肩膀的剧痛一阵阵袭来。
苏晚晴也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身体还在抑制不住地发抖。她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昏暗的光线下,她手臂和脸上的擦伤、凌乱的头发、扯歪的衣领下露出的红痕,还有那双沾满泥土、被碎石划破的赤脚,都显得格外刺眼。
谷仓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两人粗重交错的喘息声,还有灰尘在光柱里无声飞舞。
恐惧和愤怒带来的肾上腺素在慢慢消退,随之而来的是劫后余生的脱力感和肩膀上越来越清晰的剧痛。我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肩,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我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嘶……
这声音在寂静的谷仓里格外清晰。
蜷缩在角落的苏晚晴猛地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像受惊的鹿,带着未散的惊恐看向我。当她的目光落在我垂着的左臂和痛苦的表情上时,那惊恐里又添上了明显的担忧。
你……你肩膀……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过后的浓重鼻音。
死不了。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沉默再次笼罩下来,比刚才更加沉重。谷仓里霉烂稻草的味道钻进鼻子,让人有些窒息。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久。我靠着墙,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赵明远的人抢走了材料,下一步会做什么他们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苏晚晴……她刚才看到了歹徒的样子吗
就在我脑子飞速运转时,角落里传来苏晚晴低低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铁柱……
我睁开眼,看向她。她依旧抱着膝盖,但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她低着头,脸埋在膝盖的阴影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卑微的颤抖。
当年……在办公室……她停顿了很久,像是在积攒巨大的勇气,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我……拒绝你……说的话……很过分……是我……不对……
我的心猛地一跳。五年前的场景再次不受控制地清晰浮现。冰冷的办公室,她居高临下的眼神,那句连擦鞋都不配……像一根毒刺,深埋心底。
她终于抬起头,脸上泪痕和污渍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直直地看着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和……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却努力维持着清晰,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很可笑……也很晚……但是……对不起……
谷仓里昏暗的光线落在她脸上,那双曾经盛满冰霜和傲慢的眼睛,此刻被泪水洗过,只剩下脆弱的坦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恳。她微微喘息着,胸口起伏,因为刚才的奔跑和惊吓,也因为此刻激动的心绪。她离我很近,近到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了尘土、汗水和一丝极淡幽香的温热气息,在这封闭闷热的狭小空间里,无声地萦绕过来。
她微微仰着脸,目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脆弱,紧紧锁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审判,等待我一丝一毫的反应。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我的喉咙口。旧日的屈辱、被强行唤醒的愤怒、此刻她狼狈脆弱的模样、还有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全都搅和在一起,翻江倒海。
我深吸一口气,谷仓里陈腐的空气呛得肺疼。肩膀的剧痛似乎也变成了某种尖锐的催化剂。我猛地向前一步,欺近她。
她似乎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到,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土墙,避无可避。
我伸出右手——那只没受伤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
她的皮肤细腻冰凉,下巴小巧,捏在手里几乎没什么分量。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她的呼吸猛地一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像是受惊的小鹿。
苏晚晴,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渣子般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清晰地砸在她脸上,现在说对不起
我的拇指用力地摩挲过她沾着泪水和泥土的下颌,留下一点红痕。我逼近她,近到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冷硬的倒影,近到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下巴。
晚了!我盯着她瞬间失血般苍白的脸,一字一句,残忍而清晰地宣告:
你那个好父亲,苏大董事长,今天早上八点整,在苏氏集团总部大楼前,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正式宣布——苏氏集团,破产清算!
轰隆!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在苏晚晴头顶!
她整个人瞬间僵住了!瞳孔猛地放大到极致,里面所有的脆弱、期盼、小心翼翼的哀恳,在刹那间被一种绝对的、毁灭性的空白所取代!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了身体。
捏在我掌心里的下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她眼中的光芒,像被狂风吹熄的蜡烛,骤然熄灭。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后背还抵着墙,恐怕会直接软倒下去。
谷仓里死寂一片。只有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无声飘落。
破……产她嘴唇翕动着,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轻得像一声叹息,又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脸上的泥灰,冲开两道狼狈的沟壑。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像个被彻底打碎的瓷娃娃。
我捏着她下巴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那种灭顶般的绝望和冰冷。那股一直支撑着她的、属于苏家大小姐的骄傲和强韧,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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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大亮,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安静的村庄。我肩膀的钝痛让我早早醒来,活动了一下手臂,虽然依旧疼得钻心,但骨头应该没事,只是严重的挫伤。
刚推开东屋的门,一股清冷的雾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空荡荡的,昨晚的狼藉已经被收拾过,虽然依旧简陋,但干净了不少。几头猪在圈里安分地趴着。
目光扫过西屋的门,紧闭着。昨晚我把她送回去后,那扇门就没再打开过。里面死寂一片。
我走到院子角落的水龙头旁,拧开,用凉水胡乱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我精神一振。正准备去灶房弄点吃的,眼角余光瞥见院子大门口。
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苏晚晴。
她换回了自己那身昂贵的套装,虽然皱巴巴的,但勉强恢复了点体面。头发也精心梳理过,挽在脑后,脸上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涂了点口红遮掩憔悴。可那双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眼下的乌青浓得吓人,透着一股强撑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绝望。
她站得笔直,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枪,下巴微微扬起,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属于苏晚晴的仪态。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紧抿得发白的嘴唇,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袋。
看到我出来,她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脸上,眼神极其复杂。有残留的屈辱,有深不见底的难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一种……被彻底碾碎后,仅凭意志力重新粘合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平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步步朝我走过来。高跟鞋踩在湿冷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笃笃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走到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下。清晨的雾气在她周围浮动,她像一尊脆弱的、随时会碎裂的冰雕。
陈铁柱,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哭腔,却极力控制着平稳,我们……谈笔生意。
我靠在门框上,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强装的镇定。
她将手中那个捏得有些变形的文件袋递向我,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这是……苏氏旗下,最后……最有价值的一块资产。城西……那个物流仓储中心……的完整产权文件……和评估报告。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勇气,也像是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她抬起眼,直直地看着我,那红肿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近乎哀求的孤勇:
我用它……换你‘金穗一号’的专利……独家授权。
清晨的冷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院子里一片死寂。那几头猪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停止了哼哼。
我看着递到眼前的文件袋,又抬眼看向她。她迎接着我的目光,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我没接文件袋。沉默了几秒,我转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堂屋。
苏晚晴僵在原地,举着文件袋的手微微颤抖,眼中的那点强撑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绝望的灰败再次弥漫开来。
我走到堂屋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方桌旁。桌上堆着些杂物——几本卷了边的农业期刊,一个旧搪瓷缸子,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略显陈旧的硬纸盒。
我拿起那个纸盒,转身,走回门口,重新站在苏晚晴面前。
她依旧保持着递文件的姿势,眼神空洞地看着我,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我没说话,只是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那个硬纸盒。
盒子里,没有种子,没有文件。
只有一对耳环。
小巧,精致。铂金的底托,镶嵌着一粒饱满圆润、光泽温润的南洋珍珠。款式简约,却透着低调的奢华。珍珠表面流转着柔和的光晕,即使在堂屋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格外温润夺目。
这对耳环,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苏晚晴空洞的眼底激起了剧烈的涟漪!她红肿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住盒子里的耳环,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见了鬼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手中的文件袋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的泥地上。
这对耳环……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五年前,在她那间俯瞰全城的豪华办公室里,那个满怀希望、带着精心准备的合作方案、却被她轻蔑拒绝的乡下小子——陈铁柱。临走时,他掏出一个简陋的小盒子,涨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苏……苏总,这个……一点心意……希望……希望合作愉快……
她当时是什么反应
她甚至没有打开盒子,只是用眼角余光极其冷淡地扫了一眼那廉价的包装,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然后,她伸出一根保养得宜、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一拨——那个小盒子便从桌沿滑落,掉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像丢弃一件令人厌烦的垃圾。
心意她当时的声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陈先生,我们谈的是生意,不是过家家。带着你的‘心意’,还有你的白日梦,出去。
那对耳环,连同那个乡下小子卑微的心意和尊严,就那样被她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五年了……她早已将这件事、这个人、这对廉价的耳环,遗忘在记忆的尘埃里,像掸掉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可现在……这对被她丢弃的耳环,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陈铁柱的手里!出现在她人生最狼狈、最绝望、不得不低头求他的时刻!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铺天盖地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远比破产的打击更让她无地自容!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五年前那个傲慢冷酷的自己,和眼前这个走投无路的自己,在陈铁柱冰冷的目光下,被残忍地重叠在了一起!
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看着那对温润的珍珠,仿佛看到了五年前自己那张写满鄙夷的脸。她想尖叫,想逃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巨大的难堪和一种灭顶般的绝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窒息般的羞耻感彻底击垮时,一声突兀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叮当声响起。
我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不是汽车钥匙,也不是门钥匙。那是一把崭新的、黄铜色的拖拉机钥匙。钥匙圈上还挂着一个迷你的玉米模型挂饰。
我把钥匙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在清晨微冷的空气中,随意地晃荡着。金属钥匙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叮当声。
这声音,像是一把小锤子,敲在苏晚晴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看着她惨白如纸、写满震惊和羞耻的脸,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她那双踩在湿冷泥地上的脚上。
那双脚,依旧赤着。小巧,白皙,曾经只踩在光洁大理石或柔软地毯上的脚,此刻沾满了干涸的泥浆和污渍,脚后跟甚至磨出了几个清晰可见的水泡,有的已经破了皮,露出里面鲜红的嫩肉,和周围干硬的泥土形成刺目的对比。脚踝纤细,在清晨的寒气里冻得有些发青。
我晃着那把拖拉机钥匙,眼神落在她伤痕累累的赤脚上,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苏总,我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不如……先买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