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疏离的重逢
(1)
那份迟到的邀约
那张邀请函,像一张来自过去的讣告,安静地躺在我的邮箱里,宣告了我平静生活的死亡。
署名是传奇摇滚乐团行星的经纪人,内容言简意赅:他们正在筹备25周年巡演,想邀请我们——那个已经解散了十二年的偶像组合Knights,担任海城和天都两站的惊喜嘉宾。
我叫肖然,Knights组合里排行第四,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我盯着邮件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点了删除。
十二年了,久到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靠脸吃饭的偶像。现在的我,靠着早年赚的钱开了个小小的录音棚,偶尔给一些电视剧写写配乐,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但至少很安稳。
安稳,这个词对三十五岁的我来说,比任何聚光灯都重要。
可显然,有人不想让我安稳。
我的手机很快就响了,是方晴,我们组合里那个ABC(美籍华人),永远的阳光男孩,他的普通话还是带着那股熟悉的洛杉矶味道。
Shawn!Dude!你看到了吗‘行星’啊!是‘行星’乐团的邀请!我们居然要给‘行星’当嘉宾了!他的声音大到快要震破我的耳膜。
我看到了,然后删了。我平静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爆发了,What你疯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Knights,要重组了!这可是我们十二年来最好的机会!
方晴,Knights十二年前就解散了。
那是公司说的,我们自己可没说!
紧接着第二个电话来了,是沈默。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温温柔柔的,但总能精准地戳中你的要害。
阿然,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他说,但这次,凌风也同意了。
凌风,我们组合的队长,那个十二年来,几乎从不和我主动联系的男人,他竟然也同意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是不想重组,我是害怕,害怕再次面对那三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害怕再次被拉回那个充满了光环、也充满了谎言的过去。
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肖然。电话那头,是凌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疏离,带着命令感,这次你必须来。说完他就挂了。
我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苦笑了一声,十二年了,他还是这样。
最终,我还是同意了,不是因为凌风的命令,也不是因为方晴的激动,而是因为沈默在最后发来的一条短信:阿然,回来吧,我们都想你了。
想我,这三个字,是我这十二年来,最不敢奢望的东西。
(2)
海螺巨蛋的首秀
我们在海城郊区一个戒备森严的排练室里,完成了第一次重组彩排,气氛比我想象的还要尴尬。
十二年的时间,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把我们四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少年,切割得面目全非。凌风成了霸道总裁专业户,戏里戏外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方晴娶了个超模老婆,成了时尚圈的宠儿,张口闭口都是ESG和Web3.0;沈默则成了文艺片男神,拿了几个国际影帝,整个人深沉得像一片海。
而我,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肖然。
我们跳着那首已经刻进DNA的《星尘契约》的舞步,动作整齐划一,但眼神却毫无交流,每一次身体的触碰,都像是两个绝缘体之间的礼貌性摩擦,碰不出一点火花。
休息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会习惯性地聚在一起,聊着我们都认识的圈内八卦,或者他们最近投资的项目。而我,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戴上耳机假装在听音乐。
不是他们排挤我,也不是我故作清高,而是我们之间,真的无话可说了。
演唱会当晚,海城的海螺巨蛋座无虚席。
行星的主唱石头,在唱完一首慢歌后,神秘地笑了笑,对着台下十万名观众说:接下来,我想把时间,交给你们的青春,也交给我们的青春。
灯光暗下,当《星尘契约》那段经典的钢琴前奏,通过体育馆顶级的音响,响彻全场的瞬间,我听到了我这辈子听过最夸张的、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声。
升降台缓缓升起,白色的干冰在我们脚下弥漫。
我们回来了。
聚光灯打在我们四个平均年龄快四十岁的老男人身上,我努力地对着台下挥手,努力地挤出一个标准的偶像式微笑。
凌风、沈默、方晴,他们三个很自然地站成了一个三角,互相搭着肩,对着镜头和粉丝比着爱心,而我,下意识地和他们隔开了一个人的身位。
我像一个迟到的插班生,局促地站在这个属于Knights的舞台上,感觉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们合唱了《星尘契约》,又和行星一起,唱了他们的《拥抱此刻》,粉丝们在台下哭得稀里哗啦,喊着青春回来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青春,早就死在了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
演出成功了,后台像一个爆炸后的战场,挤满了工作人员、媒体和前来道贺的圈内朋友。
我只想快点逃离,我跟经纪人打了个招呼,一个人提前回了休息室。
(3)
口袋里的警告
我的专属休息室,门是锁着的,只有我和我的助理有钥匙。
我推开门,一股奇怪的、像是烧焦了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以为是线路出了问题,我打开灯,房间里空无一人,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我脱下那身重得要命的演出服,准备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在我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那件黑色夹克时,我感觉口袋里,似乎多了点东西。
我伸手进去,摸出了一张被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
我愣住了,我记得很清楚,演出前,我把口袋里的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放在了包里。
我颤抖着手,展开了纸条。
上面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用血红色的墨水,画出来的、类似某种符咒的诡异图案,图案的中央,是一个被划掉的数字4。
而在纸条的背面,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一行小字,字体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第四颗星即将陨落。不要去天都。
我的血,瞬间就凉了,我是组合里,按年龄排行,第四的成员。
天都,是我们半个月后,下一站演出的城市。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恶作剧了,无论是那个诡异的符咒,还是那句如同死亡预告的警告,都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气。
更让我恐惧的是,这张纸条是怎么进到我那件锁在休息室里的衣服口袋的
那个送来警告的人,拥有可以无视门锁,随意进出我私人空间的能力。
他或者说它,到底是谁
(4)
被轻视的预言
我拿着那张纸条,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冲出了休息室。
我在喧闹的走廊里,找到了正在和行星主唱石头谈笑风生的凌风他们。
你们看这个。我把纸条递给他们,声音因为紧张而发干。
凌风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地皱起了眉,把它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上,然后用消毒湿巾仔细地擦了擦手。
哪个神经病粉丝搞的恶作剧无不无聊他说,语气里充满了不屑,这种东西,以后直接扔了,别拿来给我看。
可它是在我们锁着的休息室里发现的!我争辩道。
那又怎么样方晴凑过来,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Dude,别这么紧张。说不定是哪个酒店服务生,偷偷溜进来想给你个‘惊喜’呢再说了,就算有人想对我们不利,也该先从队长开始吧他朝凌风挤了挤眼,凌风的粉丝,可比你的疯狂多了。
他们俩,一个冷漠一个轻佻,都把这当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了沈默。
沈默从垃圾桶上,捡起了那张纸条,他没有看那个符咒,而是把纸条翻过来,仔细地看着那行打印出来的小字。
他把纸条对着光,看了很久,然后,又闻了闻。
这纸,不是普通的打印纸。他突然说,是专门用来画符的符纸,那股烧焦的檀香味,也不是线路问题,是有人在房间里点过香。
他的话,让我后背的寒毛,全部立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送这张纸条的人很认真。沈默把纸条重新折好,递给我,他不是在开玩笑。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或许真的只是有人,不希望我们再重组,所以想吓唬吓唬我们。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我,但他的眼神却告诉我,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件事就这样,在凌风的轻视、方晴的玩笑和沈默的安抚中,不了了之了。
当晚,Knights世纪合体

肖然不合群
两个话题,并排挂在了热搜榜的第一和第二。
没有人知道,在同一片夜空下,一个关于第四颗星即将陨落的预言,也正悄然拉开了帷幕。
而我,就是那个被预言选中的主角。
第二幕:消失的第五人
(1)
天都之约
海城演唱会的巨大成功,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我们这个早已心律不齐的组合里。公司的电话被打爆了,各种邀约像雪片一样飞来,价码高到让人咂舌,我们的经纪公司,那个十二年前亲手埋葬了我们,现在又把我们从坟里挖出来的天音娱乐,立刻趁热打铁,敲定了半个月后,在天都蜂巢体育场的第二场嘉宾演出。
官宣的那天,网络上又是一片狂欢,Knights天都再合体的话题,瞬间冲上了热搜第一。
粉丝们在狂欢,主办方在狂欢,公司在狂欢。凌风、沈默、方晴,他们也在狂欢。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人在海城最顶级的会所开了个派对,庆祝我们王者归来,叫我,我没去。
我一个人待在酒店房间里,反复看着那张诡异的纸条。
第四颗星即将陨落,不要去天都。
这句话,像一个盘踞在我大脑里的病毒,不断地自我复制,吞噬着我所有的安全感。
我开始做噩梦,梦里不再是空旷的舞台和陌生的喝彩,而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背对着我,站在一扇看不见的门前,我想看清他的脸,想问他是谁,但他从不回头,每一次,都在我快要接近他的时候,骤然消失,留给我一片无尽的黑暗。
这个背影纠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
我知道,我必须在去天都之前,搞清楚这一切。
我以水土不服为由,向公司请了几天假,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天都,而是留在了海城,我知道,他们三个肯定又会在背后,给我贴上不合群、耍大牌的标签。
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想活命。
(2)
旧日的助理
我要找的第一个人,是我们组合当年刚出道时的助理,小雅。
她是我们所有人,与那个时代唯一的、最柔软的链接。她不像后来那些专业的经纪团队,她更像一个邻家的大姐姐,照顾着我们四个刚刚离开家,对未来既憧憬又迷茫的半大少年。组合解散后,她也离开了这个圈子,回了老家结婚生子。
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通过以前公司的旧同事,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我约她在一家很安静的咖啡馆见面,十二年没见,她胖了些,眼角也有了细纹,但笑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暖。
我们聊了很多过去的事,聊凌风的臭脾气,聊方晴的烂笑话,聊沈默当年收到情书比我们三个加起来都多。气氛很轻松,就像一场普通的老友叙旧。
直到我把话题,引向了那个我真正关心的问题。
小雅姐,我故作不经意地问,你还记得吗咱们刚组队的时候,好像不是四个人
小雅正在喝咖啡的动作,猛地一顿,咖啡洒出来几滴,落在她米色的裙子上。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你……你说什么呢我们不一直都是四个人吗她放下杯子,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是吗我盯着她,可我最近总做梦,梦里有个模糊的影子,总觉得我们少了一个人,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但感觉很重要。
我是在诈她,那个梦是真的,但第五人的猜测只是猜测。
小雅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她开始坐立不安,不停地看手机,说家里孩子快放学了,她得走了。
小雅姐!我叫住她,语气加重了些,十二年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她看着我,眼圈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抓起包,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我心里更沉了。
她一定知道什么,而且她在害怕。
当晚,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再查了,对你对我们,都没好处。
是小雅。
第二天,我没有放弃,我直接找到了小雅的家,开门的是她的丈夫,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格子衬衫塞在牛仔裤里,典型的程序员打扮。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
你就是肖然吧他把我让进屋,给我倒了杯水,小雅今天不舒服,回娘家了。
是吗我看着他,还是她不想见我
男人叹了口气,坐在我对面: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只是想过安稳日子,你们那些明星的事,我们掺和不起。
可这件事,现在关系到我的命。我把那张诡异的纸条,放在了桌上。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3)
被抹去的幽灵
他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雅她胆子小。他说,当年那件事把她吓坏了,这么多年,她一个字都不敢提。
他告诉我,小雅认识我之前,是他多年的网友,他们都喜欢一个很小众的音乐论坛,小雅是版主,而他是论坛里一个叫Ghost的用户的忠实粉丝。
Ghost,就是那个被抹去的第五人,阿哲。
阿哲当时在论坛里,是个神一样的存在。小雅的丈夫说,他发的每一首demo,都能引起轰动。他的才华,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能让所有专业科班生都感到绝望的天才。
小雅当年就是阿哲的头号迷妹,后来机缘巧合,她进了天音娱乐当实习生,竟然发现自己负责的,就是偶像练习生时期的阿哲。
那应该是一段很美好的开始,但结局却是个悲剧。
在小雅丈夫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一个被尘封了十二年的秘密,终于被揭开了。
当年,Knights最初的企划,确实是五个人。
阿哲是我们当中,毫无争议的音乐核心,他不仅仅是才华横溢,他是个真正的天才。我们的出道曲《星尘契约》,那首后来火遍大江南北的歌,真正的词曲,百分之九十,都出自他手。我们另外四个人,只是在他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修改和润色。
他本该是我们组合的灵魂,是那个站在最中间的人,但在我们正式出道的前一周,他却神秘地消失了。
公司的经纪人,龙哥,召集我们开会,告诉我们,阿哲因为私生活混乱,被公司雪藏了,并且自愿签署了解约协议,从此与Knights再无瓜葛。
当时我们都太年轻了。我说,龙哥说什么,我们都信了,而且说实话,我们心里可能还有点庆幸。
我这话说的很无耻,但很真实。我们四个人都活在阿哲才华阴影之下,他的离开,对我们来说卸下了一座大山。
可小雅不信。她丈夫说,她知道阿哲是什么样的人,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绝对不会放弃音乐,她偷偷去查,结果发现阿哲失踪的前一晚,和公司的投资人董先生,在天台上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男人苦笑一声,第二天,小雅就被龙哥叫去谈话,签了一份极为严格的保密协议,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封口费’,龙哥警告她,如果敢多说一个字,就让她在这个城市里彻底消失。
小雅害怕了,她拿着那笔钱辞了职,离开了这个圈子。
(4)
警告的真意
所以,阿哲到底去了哪里我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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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男人摇了摇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坐在小雅家的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终于明白了那张纸条的含义。
第四颗星即将陨落,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威胁,这是一个来自过去的诅咒。
它在告诉我,我们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四人组合,从诞生的那一刻起,脚下就踩着另一个人的尸骨,我们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的空中楼阁。
而我,肖然,那个在组合里一直定位模糊,靠着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分享着不属于我的荣耀的第四人,很可能就是那个顶替了阿哲位置的人。
纸条是在警告我,我会像阿哲一样,被这个组合,被这个名利场,无情地吞噬掉。
那这张纸条,会是谁送的我问。
不知道。男人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也许是董先生的商业对手,想借当年的事来搞垮他,也许是阿哲的‘朋友’,想提醒你,或者说是想通过你,来揭开当年的真相。
他口中的朋友,加了重重的引号。
我离开了小雅家,心里乱成一团麻。
天都的演唱会我必须去,那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怀旧演出,它变成了一个充满未知的陷阱。
我不仅要面对那个可能存在的、想置我于死地的敌人,还要面对我自己的内心——面对那个偷走了别人人生和才华,并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十二年红利的,卑劣的自己。
我拨通了沈默的电话。
喂,阿然
帮我查个人。我声音沙哑地说,一个叫阿哲的音乐人,十二年前,和我们一起当过练习生。
第三幕:蜂巢的阴毒
(1)
被照顾的我
回到天都,走进那间为我们预留的、顶级规格的彩排室时,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走错片场的演员。
凌风、沈默、方晴,他们三个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方晴不再拉着我聊那些我听不懂的财经新闻,而是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我最喜欢的老牌子汽水,笑着递给我:喏,阿然,特意给你带的,你以前不是最爱喝这个吗
凌风,那个惜字如金的队长,居然会在休息的时候,主动走过来递给我一条毛巾,用他那没什么表情的脸,说一句:别着凉。
而沈默,则成了我的贴身保镖,无论我去哪,他都像个影子一样跟在我身边,我去洗手间,他就在门口等我;我去自动贩卖机买水,他会提前帮我按好按钮。
在外界看来,尤其是在那些被公司请来,拍摄我们温馨重组花絮的镜头前,这无疑是团魂炸裂的最佳证明。Knights成员实力宠肖然
的话题,很快就在网上被刷了起来,粉丝们磕着我们之间破冰的兄弟情,感动得一塌糊涂。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团宠剧本,这是一种极度默契的、带着愧疚和恐惧的保护。
那天我打完电话后,沈默应该是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凌风和方晴,他们知道了我收到的警告,知道了那个消失的第五人——阿哲。
我们四个人,心照不宣地结成了一个脆弱但坚定的同盟。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那个看不见的、足以让一个天才少年人间蒸发的黑暗势力。
而我,肖然,这个当年顶替了阿哲位置的第四人,则是那个最有可能被灭口的下一个目标。
他们对我越好,我心里的恐惧就越重,因为这意味着,危险真的已经近在咫尺了。
(2)
第二封警告信
距离天都演唱会还有一天。
我们被安排住在主办方合作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安保极为严格,出入都需要刷特制的房卡,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
但这并不能阻止那个送信人。
那天晚上,我彩排结束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就在我刷卡开门的一瞬间,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和我第一次在海城休息室里闻到的、一模一样的、烧焦的檀香味。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反锁上门,然后开始检查每一个角落。
衣柜、床底、浴室……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空无一人。
就在我稍微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本酒店提供的服务指南上。
那本书,比我早上离开时,多了一道折角。
我走过去,翻开那个折角。
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得一脸灿烂,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他的眉眼,和我梦里那个模糊的背影,渐渐重合。
是阿哲!
我把照片翻过来,背后,是用鲜红色的、像是血迹又像是朱砂的液体,写下的五个字:蜂巢是坟墓。
蜂巢,正是我们明天要登上的那个体育场的名字。
我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恐惧,我拿着照片冲出了房间,发疯似的敲响了隔壁凌风的房门。
很快,他们三个人都来了。
当我把那张照片和背后的血字,展示给他们看的时候,方晴那张永远挂着阳光笑容的脸,第一次变得惨白,而凌风,则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阿哲的脸,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是龙哥。沈默的声音很冷静,但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酒店的安保系统,只有他能绕过,这张照片是他放进来的。
龙哥,我们当年的经纪人,现在天音娱乐的高层,这次演唱会名义上的总策划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应该想尽办法,掩盖阿哲的存在吗为什么又要主动把阿哲的照片,送到我的面前
这是警告还是挑衅
又或者,这是一封求救信
(3)
不情愿的共犯
我们四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撇开了所有的隔阂和猜忌,坐了下来。
必须找龙哥当面对质。凌风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就去。
我们在酒店的行政酒廊里,找到了正在和几个主办方高层谈笑风生的龙哥。
看到我们四个人脸色不善地走进来,龙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优雅地结束了谈话,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无人的包厢里。
怎么了,我的大明星们龙哥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姿态轻松,明天就要上台了,今天不好好休息,集体来找我忆苦思甜
我把那张照片,狠狠地拍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龙哥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盯着那张照片,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恐惧,还有一些解脱
这张照片,不是我放的。他说。
不是你,还能是谁方晴怒道。
是董先生。龙哥说出了那个我们最忌惮的名字,他知道你们在查阿哲的事,这张照片,既是给你们的警告,也是给我的。
在龙哥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一个更接近真相,也更黑暗的故事被揭开了。
当年,阿哲的消失,确实是董先生一手策划,但原因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阿哲不仅仅是一个音乐天才,他的家世也极为显赫,他的父亲,是当时海城最大的地产商之一,而董先生,当时只是他父亲公司旗下一个不起眼的投资顾问。
董先生利用职务之便,做空了公司的股票,并联合外敌几乎搞垮了整个集团,阿哲的父亲,在一夜之间破产,最终跳楼自杀。
阿哲在父亲死后,一夜长大,他放弃了音乐,开始疯狂地学习金融,他要复仇,他搜集了大量董先生当年做局的证据。
就在他准备将证据公之于众的前夕,他消失了。
而我们Knights,从头到尾都只是董先生用来洗白自己,并向阿哲炫耀胜利的工具,他把阿哲最好的朋友,变成了他赚钱的偶像,他让阿哲最心爱的音乐,成了他粉饰太平的背景音。
那阿哲人呢凌风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不知道。龙哥痛苦地摇了摇头,董先生只告诉我,他把阿哲送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恐惧里,我既怕你们发现真相,更怕董先生有一天,会像处理阿哲一样来处理我。
那张照片,是董先生在警告我,让我管好你们。否则,我的下场就会和阿哲一样。龙哥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只是个不情愿的共犯,我没得选。
(4)
沉默的侦探
龙哥的坦白,像一颗重磅炸弹,把我们所有人都炸懵了。
我们以为我们面对的,只是娱乐圈的黑幕,却没想到,这背后竟然牵扯着一场血腥的、两代人的豪门恩怨。
就在我们都沉浸在震惊和愤怒中,不知所措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沈默,却突然开口了,龙哥,你还在撒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默身上。
你说你不知道阿哲在哪沈默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放在了桌上。
视频的画面很昏暗,像是在一个地下室里拍的,画面里,阿哲被绑在一张椅子上,浑身是伤,但眼神依旧桀骜不驯。
而站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根电棍的人,正是年轻时的龙哥。
视频里,传来了龙哥阴冷的声音:阿哲,把证据交出来,我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龙哥看着视频,像是见了鬼一样,失声尖叫起来。
我不仅有这个,沈默平静地说,我还知道,阿哲并没有死,他被你们关在了董先生名下的一个私人精神病院里,整整十二年。
沈默看着我们三个,缓缓地说出了他隐藏了十二年的秘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与世无争的文艺男神,他才是那个真正的侦探。
当年阿哲失踪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暗中调查。他考上电影学院,混进这个圈子,拿到影帝,拥有自己的工作室和人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有一天,能拥有和董先生、和龙哥,坐在同一张牌桌上的资格。
那两张警告的纸条,不是董先生给的,也不是他的对手给的。沈默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阿然,那是我托人放进去的,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把你们三个,重新卷进这件事的契机,我需要你们的愤怒,来点燃这把火。
而龙哥,沈默转向已经面如死灰的龙哥,你也不是什么‘不情愿的共犯’,你是当年那场阴谋,最得意的‘执行者’,那段视频是你当年为了向董先生邀功,自己录下来的。只可惜,给你传递视频的小助理是我的人。
沈默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窗外,蜂巢体育场的灯光璀璨如星。
董先生策划这场演唱会,不是为了掩盖什么商业丑闻。
他是想借着这场万众瞩目的狂欢,把我们四个一网打尽,他要让阿哲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彻底消失。然后他才能安心地,处理掉那个被他关了十二年的、最后的‘证据’。
蜂巢,确实是坟墓。
沈默转过身,看着我们。
是我们四个人的,也可能是董先生他们自己的。明天就是最后的决战。
第四幕:星尘的B面
(1)
最后的抉择
沈默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剖开了我们面前所有的迷雾,也露出了最残酷的真相。
龙哥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我们三个,则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沈默,这个平日里安静得像个影子,永远在我们身后微笑的男人,心里竟然藏着一座由十二年的隐忍和谋划,构建起来的复仇迷宫。
我看着他,想起了他在海城对我说的那句或许真的只是有人,不希望我们再重组。原来,那个有人就是他自己,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把我们三个,尤其是把我这个最关键的第四人,重新拖回棋盘的契机。
所以……凌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我们现在,是待宰的羔羊
不。沈默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穿过落地窗,望向窗外那座灯火璀璨、如同巨型蜂巢的体育场,我们现在是站在屠宰场门口的,四个手握屠刀的屠夫。
他告诉我们,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利用自己的工作室,暗中收购了一家负责蜂巢体育场安保系统维护的小公司,也就是说,今晚整个蜂巢的安保系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我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在演唱会结束后,利用后台的混乱,去和董先生做个了断。沈默说,但现在情况有变,董先生的目标是我们四个人,他一定会来。
那我们还上不上台方晴的脸色惨白声音发虚,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永远阳光的男孩,露出恐惧的表情。
后台休息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去,还是不去
去,就是走进一个顶级掠食者为你设好的陷阱;他有钱有势,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我们四个,像阿哲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去立刻终止演出,报警那会引发一场史无前例的演出事故,我们会身败名裂,而董先生则可以轻易地把所有罪名,都推到龙哥这个替罪羊身上,自己则毫发无伤地从这场混乱中抽身。
这是一个死局。
去。
开口的是凌风,他站起身走到我们面前,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十二年前,我们像懦夫一样,默认了阿哲的‘消失’,十二年后,如果我们再像懦夫一样逃走,那我们这辈子都别想再站直了。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方晴和沈默。
Knights,不能再有第五个‘消失’的人了。
(2)
舞台即战场
演唱会开场前十分钟,后台的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行星乐团的成员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主唱石头特意过来拍了拍凌风的肩膀:兄弟,没事吧看你们脸色不对。
没事。凌风笑了笑,就是有点近乡情怯。
我们四个,换上了造型师为我们准备的、十二年前出道时的那套白色演出服。看着镜子里那四个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老男孩,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会儿上台,沈默在我们专属的通讯频道里,用极低的声音,交代着最后的计划,按原计划表演,我会用手机把后台总控室的权限,临时转移给小雅的丈夫。他是个顶级的黑客,会帮我们锁死所有的出口和信号,等我们开始唱第二首歌的时候,我会给你们信号。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喂,方晴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我,阿然,怕不怕
怕。我说的是实话。
怕就对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过别担心,这次哥哥们罩着你。
升降台缓缓升起,白色的干冰在我们脚下弥漫。
当《星尘契约》那段熟悉的钢琴前奏响起的瞬间,蜂巢体育场十万人的尖叫声,如同海啸扑面而来。
我们走上了那个,属于我们的最后的战场。
这一次,我们四个人,前所未有地紧紧站在一起,我被他们三个,半包围着护在了中间。
凌风的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方晴站在我的右边,用身体隔开了我和舞台的边缘,而沈默则站在我的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
聚光灯下,全场观众看到的是被哄好了的肖然,是团魂炸裂的Knights。他们疯狂地挥舞着荧光棒,呼喊着我们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在这片星光的海洋下悄然打响。
(3)
被改写的安可
我们和行星乐团,合唱完了第一首歌。
按照流程,我们本该下场,等待最后的安可环节。
但凌风却没有走下舞台,他突然拿起话筒,对着全场十万名观众,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属于他那个偶像时代的经典笑容。
谢谢大家,谢谢‘行星’,今晚站在这里,我很感慨。
十二年了,很多人都说我们变了。但我想说,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他说着,突然转过身看向我们。
今晚,我们不想只唱那些大家熟悉的歌,我们想为一位特别的朋友,唱一首他写了却从未有机会发表的歌。
全场哗然。
我看到,体育场VIP包厢的玻璃后面,董先生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变得铁青。而在舞台的侧幕,龙哥正拿着对讲机,疯狂地嘶吼着,让导播切断信号。
但已经晚了。
沈默对着耳机,轻声说了一句:动手。
小雅的丈夫,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程序员,在千里之外的电脑前,敲下了回车键。
瞬间,整个蜂巢体育场的所有大屏幕,包括后台导播室的监控屏,全部被锁死,画面被切换成了一片纯白,只有舞台中央的我们,还暴露在追光灯下。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舞台中央那架白色的钢琴前,坐了下来。
我的手指,抚上冰冷的琴键。
一段从未公开过的、带着些许悲伤和愤怒的旋律,通过十万人的耳朵,传遍了整个夜空。
那是属于《星尘契约》的,真正的B段,是当年阿哲写好,却被龙哥以太过灰暗,不符合偶像气质为由,枪毙掉的段落。
与此同时,舞台后方的巨型LED屏幕上雪花闪动,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那是沈默花费了十二年,搜集、剪辑、整理出来的,关于阿哲,关于我们,关于董先生和龙哥的所有真相。
视频里,有阿哲当年在练习室里,弹着吉他,笑着说这首歌,是写给我们五个人的未来的;有龙哥在地下室里,逼迫阿哲签署解约协议的监控录像;有董先生的公司,那些见不得光的财务流水和海外账户……
而最后,屏幕上定格的,是阿哲那张年轻而才华横溢的脸,和一行血红色的字:
这首歌真正的作者,叫阿哲,他没有退出,他只是被偷走了人生。
(4)
我们的《星尘契约》
全场,死一样的寂静。
十万名观众,像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和那行字。
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在看台的某个角落里,发出了第一声哭泣,然后,就像会传染一样,哭声开始在整个体育场里蔓延开来。
他们不是在为我们哭,也不是在为他们逝去的青春哭。
他们是在为一个素未谋面的、被偷走了人生的天才少年,而哭泣。
舞台的侧幕,已经被警察包围,董先生和龙哥,像两条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丧家之犬,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我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站起身,和凌风、沈默、方晴,并肩站成一排,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演唱会,在一种诡异的、悲壮的气氛中,提前结束了。
第二天,所有媒体的头条,都从Knights世纪合体,变成了天团合体揭露黑幕,消失的第五人沉冤得雪。
风波过后,在小雅和沈默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阿哲的母亲,她早已因为思念和悲伤,满头白发,我们将《星尘契约》的所有版权和收益,都转交给了她。
我们还找到了那个被董先生关了十二年的私人精神病院,但里面早已人去楼空,阿哲仍然下落不明。
Knights没有再重组。
我们四个在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迹。
只是偶尔,我们会在沈默家的小录音室里,像十二年前一样,不为名利不为观众,只为我们自己,安安静静地唱一首歌。
我坐在家里的窗前,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报道,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那场海螺巨蛋的重逢,是疏离的,是虚假的。
而蜂巢体育场的这场告别,才是我们Knotts真正的重逢。
我们的《星尘契约》,无关流星无关爱情。
它是一个关于五个少年,与这个复杂世界,最终用一种惨烈的方式,达成和解的故事。
而B面的旋律,也终于,被这个世界听见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