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嫡姐苏瑶是穿越女中的一股清流。那书中的穿越女,要么吟诗作赋从小惊翰林,要么兴办女学宣扬男女平等,她却是最喜在闺房中躺着,即使连府中的婢女都对她有意见,她也无动于衷。大的爱好就是叫上一众仆从在后院烤烧烤。反正我是嫡女她总是这样说。
1.
我,苏婉,一个在电脑前熬到天昏地暗的社畜。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老板第N次发来的加急邮件,再睁眼时,入目的是雕花描金的屋子。
小姐,您可算醒了！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一见我醒来就忙不迭的扑上来,您从假山上摔下来,昏睡了三天三夜,可吓死奴婢了,要是出什么事老爷会要我们的命啊。这小丫鬟哭诉着。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周围陌生得很,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扼着我的喉咙,叫我呼吸不过来从这丫头口中得知,我成了苏府庶出的二小姐,也叫苏婉。
接下来的三天,我以头疼为借口哪儿也不去,从春桃断断续续的絮叨中拼凑信息：苏府,京城望族,老爷苏宏才是当朝礼部尚书。府里没有主母,说是前几任夫人都病亡了。嫡出的大小姐苏瑶是府里的活宝,也是个怪人。还有个嫡子苏子明,常年在书院读书,鲜少回府。
第四天午间,我刚要用午膳,春桃在门外通传,小姐！大小姐来了！
门帘被轻轻掀起,逆光中走进个身影。杏色对襟衫配月白襦裙,乌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明明是慵懒随性的打扮,却因那张昳丽的脸显得格外动人。她打了个哈欠,活像只刚睡醒的波斯猫。
听说你把自己摔晕了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身后的婢女端着食盒鱼贯而入,一一摆在桌上,我这阵子烦心事多,今日才得空来看你,一起用午膳吧,这些可都是我亲手做的。
我盯着桌上摆开的吃食,忽然愣住了,看到那个熟悉的糕点,那不是……
我夹了一个尝了尝,咬开表面的外皮,里面的配料口味都是我这些天没有吃过的,这明显是不属于这里的菜式。
阿姐,我指尖微微发颤,这糕点……是你做的
嗯,蛋黄酥,我自个闲来无聊发明出来的。苏瑶正用银签戳着块芙蓉糕,没听见我回话,她抬眼,漫不经心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像鹰隼锁定了猎物。她挥挥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都下去。
婢女们噤若寒蝉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不敢开口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檀香混着窗外的槐花香,竟生出几分诡异的压迫感。
奇变偶不变。苏瑶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符号看象限！
四目相对,她眼中的锐利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的松弛。我长长舒了口气,现下,两人都了然了。
凝固的空气仿佛又流动起来,我这两天紧绷的心得以放松下来。
2025年,广告公司策划,连续加班三天后猝死。我先说出自己的情况,这也是我的投诚。
2019年,化工系研究生,实验室爆炸。苏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疲惫却真实的笑,我在这儿,六年了。
六年我心头一震。她竟独自在这鬼地方熬了这么久,我才待几天就感觉难以忍受,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吧,明明哪里都不方便。
这府里不对劲。饭毕,苏瑶敛了笑,你自己小心些,有什么问题来扑蝶榭找我。
2.
接下来几日,我刻意打听苏瑶的事。春桃是个藏不住话的,一边给我梳头一边念叨：小姐您是不知道,大小姐明日就要和五皇子订亲了,还整日在后院架柴火烤东西,说什么‘反正我是嫡女’,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听府里的老人说,从前府里的小姐都是极为出挑的
哎呀,春桃小心翼翼的看向我,没有再多说话了。显然是被训诫过不能多话的。
我指尖一顿,想起苏瑶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她肯定有事瞒着我。
午时,我避开随从,独自往扑蝶榭去。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焦香。只见苏瑶蹲在院子里,正用树枝拨弄炭火上的鱼,油星溅在她的襦裙上,她也毫不在意。
来了她头也没抬,自顾自的拨弄着烤鱼,是来劝我别嫁五皇子的
我不信你真想嫁。我在她身边蹲下,看着逐渐烤焦的鱼皮,你这些做派,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瑶生的漂亮,为人聪明,要以一个穿越者的先知做出一番功绩,那还不简单。还有你说府里不对劲,我隐约也有察觉,到底藏着什么事
苏瑶扔了树枝,拍了拍手,突然严肃起来：为了保命。
她引我进了屋,从床底拖出个上了锁的木匣。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她从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札,递给我：我这些年查到的东西。
手札上字迹娟秀,记录的却是触目惊心的往事：庆元二十八年,嫡女苏玉真暴病而亡。庆元二十一年,嫡女苏采薇失足落水。再往前推,每隔七年,苏家就会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嫡女意外身亡,死亡时间都在七月初七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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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七星祭。苏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彻骨的寒意,我来了六年,查了六年。府里的人都不可信,这些都是我偷偷查出来的。前几个嫡女,多半也是穿来的,个个才情出众,但最后都逃不过一死。
我指尖冰凉,原来她整日无所事事,是为了让那些人觉得她无用
可我再怎么装,也改变不了我被迫来到这个地方,成了苏家嫡女的事实。苏瑶冷笑一声。
那天知道你也是这么过来的,我有了新的猜测。苏瑶继续说。
这次我抢答了,因为你的伪装,他们觉得你不中用,所以就再弄了一个人过来
我们生辰相同,都是七月初七。她指着我的手腕,你那个翡翠镯子,内侧刻着七星纹,是祭品的标记。
我猛地撸起袖子,借着窗光细看。果然,翠绿的玉镯内侧,竟藏着七个极小的星点,连成北斗的形状。这镯子从我醒来就戴在手上,我这些天并没有留心过。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惧像藤蔓缠住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那我们怎么回去啊要不我们先逃吧未知恐惧叫我不住的疑问。
逃往哪儿逃苏瑶摇头,苏家献祭女儿给皇家贵族,那些人得到好处,才保苏家世代荣华。前几个穿越女,都是显露了不该有的能力,被利用完就秘密处理了。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是什么东西把我们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她顿了顿,又道：五皇子的婚事,是个局。今日下午他们会来提亲,我猜萧琰会提出纳你为妾。我这些年表现得太蠢,他们大概觉得一个祭品不够,想把你也拉进来。毕竟,五皇子真正想要的是皇位。
3.
午后的苏府正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诡异。我坐在末席,指尖死死掐着掌心。五皇子萧琰一身青色锦袍,腰间玉带镶着鸽血红宝石,却衬得他那张脸越发阴鸷。
苏大人,他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本王今日前来,是为求娶贵府嫡女苏瑶为妻。父皇病重多日,我作为儿臣的想尽一尽孝心,也算是冲冲喜了。
哈哈哈,好好好,苏宏才立刻堆起谄媚的笑：能得五皇子青睐,是小女的福分啊。
萧琰话锋一转,目光突然转向我,不过,本王还想纳二小姐为侧妃。
我浑身一僵,果然被苏瑶说中了！
哈哈哈！苏宏才抚掌大笑,仿佛这是天大的荣耀,五皇子身份尊贵,瑶瑶和婉婉能一同服侍您,是她们的造化！姐妹俩也能有个照应,我怎么会不允呢。
萧琰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京城双姝同嫁,本王定不会让你们香消玉殒。
他们的对话听得我胃里翻江倒海,隔夜饭都要被呕出来了。竟把我们置若随意交换的物品。
我看向苏瑶,她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半眯着眼,仿佛对这场决定她命运的谈话毫不在意。可我瞥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指节正泛着白,也不似表面的镇定。
婚事就在两人的一言一语中定下了,七月初七。
离开正厅,我快步跟着苏瑶回了扑蝶榭。刚进门,她就从墙上摘下一幅书画,后面竟藏着个鸽笼。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卷成细条塞进信鸽脚环,抬手放飞出去。
这些年,我在外头养了些能用的人。她转过身,脸上没了刚才的慵懒,以前他们都是万无一失的,倒也放松了警惕,现在给了咱们机会。
皇上病重,苏宏才明晚要去侍疾。她走到桌边,铺开一张苏府地图,指尖点在书房的位置,我打算去他书房探探,那里肯定有七星祭的秘密。你……要一起吗苏瑶犹疑的问我。
我去！我毫不犹豫,生怕她丢下我一人。现在我能信任的只有她了,我们一起找到真相,一起逃出去。
苏瑶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刚要说话,屋顶传来极轻的叩声,片刻后,一个黑衣人跳落在房中,那人摘下面罩,长得虽然和萧琰相似,却与他的阴鸷截然不同,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
这位是三皇子,萧策。苏瑶介绍道,皇宫那边,由他接应。
萧策朝我拱手：苏二小姐不必多礼,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
皇宫内和宫门处我都安插好自己人了。萧策看向苏瑶,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婚礼当天的黑火药一爆炸,必定场面混乱,你们趁乱回到苏府,我会由密道快速回到宫内控制事态。
苏瑶点头：我和婉婉有死士护送,你多注意宫内动向。
我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制定计划,心中稍定。原来苏瑶早就布好了局,她不是认命,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4.
是夜,月黑风高。我和苏瑶换上夜行衣,借着死士和树影掩护,避开巡逻的家丁,悄悄来到书房外,守卫都被迷晕了。
苏瑶用发簪轻易挑开了门锁。书房里弥漫着浓重的墨香,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看起来与普通书房无异。
找找有没有机关。苏瑶压低声音,开始一一检查。
我走到书桌前,指尖拂过冰凉的砚台。忽然,我注意到桌腿处有块地砖颜色略深。我试着用脚尖踩了踩,没反应,那书中不都是这样写的嘛。
我不死心,挪动沉重的梨花木书柜,想看看后面是否有暗门。就在书柜挪动的瞬间,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书桌下的地砖竟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个黑黢黢的密道！
苏瑶正朝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她的眼神让我忘了紧张,只觉得自己终于能帮上忙了。
密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我们举着夜明珠往下走,约莫走了几十米,就开阔起来了。这是个圆形的石室,七根手臂粗的玄铁锁链从穹顶垂下,围成一个祭台。台面上刻满了繁复的星轨纹路,七个方位各摆着一盏长明灯,幽蓝色的火苗跳动着,映得锁链泛着冷光。
祭台中央有个环形凹槽,大小正好能放下那个翡翠手镯。
看来,这就是回去的路。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摘下手腕上的翡翠镯,那镯子与我的一模一样,内侧也有七星纹。她毫不犹豫地将镯子放进凹槽,又拔出匕首划向手腕,鲜血滴在凹槽里。
我们的目光都紧盯着手镯,在心里暗暗的祈祷。
刹那间,七根锁链从下往上泛起红光,像有生命般搏动。可光芒刚到一半,就迅速黯淡下去,幽蓝的火苗也恢复了原状。
还差了点什么我急道。
苏瑶捂着流血的手腕,眉头紧锁：应该是时间。必须等到七月初七,七星连珠之时。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按部就班地准备着。苏瑶依旧每日在后院烧烤,和仆妇们插科打诨,仿佛真的是个胸无大志的嫡女。
我则借着探望她的名义,偷偷练习苏瑶教我的防身术,熟悉府里的逃生路线。
萧策偶尔会突然到访扑蝶榭,每次来都带着宫外的消息：皇上的病情时好时坏,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萧琰正在拉拢朝臣,与苏宏才走得极近,每一条消息都让我们的心弦绷得更紧。
我发现,萧策看苏瑶的眼神总是格外温柔。有一次我撞见他偷偷塞给苏瑶一个锦囊,里面是晒干的合欢花。苏瑶脸上泛起罕见的红晕。
我在心里暗自思索,苏瑶都来这里六年了,要是对这个不存在的时代,对某些人生出其它感情,那可不比我。
七月初六傍晚,苏瑶把我叫到扑蝶榭,递给我一把小巧的匕首：明日就是最后一搏了。这匕首淬了麻药,能防身。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先顾好自己。
她的眼神里藏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用力点头：我们说好一起回去的。
她笑了笑,转身从木匣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蛋黄酥：尝尝我特意给你做的,就当离别的礼物。
入夜,我捧着蛋黄酥回到院子,彻夜未眠。
5.
七月初七,大婚之日。
苏府张灯结彩,红绸漫天,处处透着喜庆,却掩不住下人眼底的紧张。我和苏瑶穿着大红嫁衣,坐在铜镜前,互相看着对方。
时辰差不多了。苏瑶起身,按计划行事,你不要害怕过了今天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迎亲的队伍到了,吹吹打打,热闹非凡。萧琰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喜服,脸上挂着笑意。那并不是什么迎娶到心爱之人的欢喜,而是自己的欲望终于实现的白日梦。
花轿摇摇晃晃地抬出苏府,来到萧琰的府邸,宾客都已到了,我被带进了后院,妾室是不能拜堂的。
我捏着匕首,静静的坐着等待时机。
砰砰砰！！！他们开始行动了,前厅开始闹哄起来。
我卸了身上的装饰,毫不犹豫的推门出去。
二夫人,你哪也不许去,门口守着的侍女拦住了我的去路,说着就要上前抓我。
别过来,我拿出匕首威胁,要是上前一步,我把你们都杀了。
我扒开退就跑,整个王府乱成一团,各家的丫鬟家丁大夫。
婉婉这里,我回过头是苏瑶她身后站着五个死士,我们趁乱赶紧走。
在死士的掩护下,我和苏瑶快速的返回苏府。
刚进书房,就听到外面传来苏宏才的怒吼：抓住那两个孽障！祭祀要是出了差错,咱们全府都得陪葬！
快走！苏瑶拉着我冲进密道。刚到祭台,苏宏才就带着家丁追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柄剑。
两个死丫头,竟敢逃婚！苏瑶啊,苏瑶,老夫真是小瞧你了,今日之事,是你联合萧策搞出来的吧他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平日的温和。
能来到这里,成为七星祭的祭品,是你们的福气！就算你们跑了,老夫再找两个贱蹄子补上便是！
死士们立刻上前阻拦,刀光剑影瞬间在石室里交织。
五个死士渐渐不敌,死的死伤的伤都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苏宏才肆无忌惮的大笑,来啊,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拿下。
我和苏瑶被逼到角落里,事已至此,我和苏瑶拿出匕首准备殊死一搏。
住手！！！
是萧策,两拨人立刻交手,场面又变得混乱起来。
见此情形,苏瑶拉着我跑到祭台边,急促地说：把镯子放进去！快！
萧策带来的士兵很快控制了局面,苏宏才被按在地上,还在不死心的叫嚣：你们斗不过天命的！
萧策走到苏瑶身边,声音带着恳求：瑶瑶,留下吧。我已经控制了皇宫,萧琰也已被擒,没人能伤害你。或者,你要是不愿意,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稳稳的了却此生,我定会护你周全。
苏瑶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变得坚定。她抬手割破手腕,鲜血滴在凹槽里。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照做。
阿策,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是不忍打碎什么,但这里不是我的家,你知道的。
话音刚落,祭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七根锁链通体赤红,星轨纹路流转着莹白的光。我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住身体。
婉婉,你在原来的世界也是叫苏婉吧那我还真的应当是你的姐姐。再见了婉婉,往后好好生活啊,苏瑶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姐姐！我想抓住她的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金光散去,石室里只剩下萧策和满地狼藉。祭台上的两个手镯失去了光泽,像两块普通的石头。这个狭小的空间仿佛发生了许多事,又重归于平静。
再睁眼时,我躺在熟悉的出租屋,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未完成的PPT。窗外是2025年的车水马龙,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上,温暖得不像假的。
手腕上空空如也,仿佛那只刻着七星纹的翡翠镯从未存在过。可我知道,那不是梦。
我记得扑蝶榭的烤鱼香,记得蛋黄酥的甜,记得苏瑶对我说别怕时的眼神,记得她对我的关心和爱护。
那个在异世护了我一程的女孩,那个说要好好活下去的女孩,一定也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我打开手机,给老板发了条消息：抱歉,我需要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