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很大,像一只冰冷的手,要把我从三十层的高楼推下去。
江舸,今天再不还钱,你就从这儿跳下去,给你妈留个全尸！高利贷头子龙哥把烟头狠狠地碾在我的脸上,火星烫得我一哆嗦。
楼下,是我谈了五年的女友,挽着一个开宝马的油腻男人,亲密地走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昨天,她刚跟我提了分手,理由是看不到未来。
而医院里,我妈躺在病床上,每天的医药费,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的人生,在二十五岁这一年,彻底归零,甚至成了负数。
我被龙哥的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回了我那间家徒四壁的出租屋。他们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出一点值钱的东西,最后,只在一个积满灰尘的铁盒子里,找到了我爸留下的一本破旧笔记。
操！穷鬼！龙哥不耐烦地将笔记狠狠摔在我脸上,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一句：明天这个时候,我来给你收尸！
我瘫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那本笔记,恰好翻开了一页。
上面,用一种很奇怪的、像是未干的墨迹,写着一排数字：
07,12,18,23,29,31
+
05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大乐透,今晚九点半。
我愣住了。这不就是今晚开奖的大乐透吗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我脑中升起。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样地爬起来,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凑出了身上最后的十块钱。
我冲进楼下的彩票店,在老板鄙夷的目光中,将那组数字,打了一张五倍的票。
那一晚,我没有睡。我像个傻子一样,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一秒一秒地数着。
九点半。开奖直播开始。
第一个号码,07。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第二个号码,12。我的呼吸,开始急促。
第三个号码,18。我的手,开始发抖。
……
第六个号码,31。
最后一个蓝色球,05。
中了。
一字不差。
五倍,头奖。税后,两千五百万！
我疯了！我真的疯了！我冲出出租屋,在瓢泼大雨中仰天狂吼,又哭又笑。老天爷！你终究没有放弃我！
我拿出手机,第一个就想打给我最好的兄弟,那个陪我一起扛过所有苦难的周岩,告诉他,我们有救了！
可电话还没拨出去,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喂……请问,是周岩的家属吗他……他在城西的工地上,被一个突然坠落的塔吊……当场砸中了……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2
周岩的葬礼,办得很仓促。
我跪在他的遗像前,看着他那张永远停留在二十五岁的、憨厚的笑脸,心如刀割。他是为了帮我还债,才去那个工地打零工的。
是我害死了他。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我的心脏。
五百万的奖金,很快就到账了。我第一时间,还清了所有的高利贷。龙哥拿到钱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剩下的钱,我全部存了起来,准备给我妈做手术。
可我还没来得g高兴几天,医院就再次打来电话,说我妈的情况,突然恶化,急需进行一场更复杂的手术,费用,至少要两百万。
刚到手的钱,瞬间又变得捉襟见肘。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那本改变了我命运的笔记,就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我怕了。
周岩的死,太过离奇,太过巧合。巧合到让我不得不把它和那张彩票联系在一起。
可我妈的病,等不了。
我再次翻开了那本笔记。第二页,果然又出现了一行新的数字。
双色球。奖金池,两百万。
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一边是至亲的性命,一边是那份来自未知深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我不能失去我妈,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颤抖着手,再次走进了那家彩票店。我买下了那组号码。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的兴奋,只有无尽的恐慌。
开奖的那个晚上,我守在医院,守在我妈的病床前。姑妈也来了,她是我妈的亲妹妹,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帮我照顾我妈。她看着我日渐消瘦的脸,心疼地直掉眼泪。
小舸啊,别扛着了,有事跟姑妈说,姑妈帮你。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九点半,手机准时收到了一条中奖的短信提示。
【尊敬的彩民,恭喜您购买的尾号xxxx双色球彩票,命中二等奖,奖金200万元。】
短信的提示音,清脆悦耳。
但几乎在同一时间,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尖叫。
一个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不好了！病人家属！你们的……你们的亲戚,刚刚在走廊上接电话,突然就倒下去了！心……心肌梗死！没……没抢救过来！
我缓缓地,转过头。
护士说的那个亲戚,是刚刚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别扛着的……姑妈。
中奖的短信提示音,和医院打来的、通知我姑妈死讯的电话铃声,在我的脑海里,交织成了一首来自地狱的、最恐怖的交响乐。
3
我没有去领那两百万。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幸运。
这是一场用我至亲的性命,来换取金钱的、最恶毒的诅咒。
周岩的死,不是意外。姑妈的死,也不是巧合。他们,都是被我亲手献祭的祭品。
我是个杀人犯。
这个认知,让我几近崩溃。我拿起那本笔记,想要把它烧掉,撕碎。可它就像水火不侵的魔物,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损其分毫。
我绝望地嚎啕大哭,用头去撞墙,希望能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最终,我在酒精的麻痹中,昏死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死去的父亲,站在一片血红的雾气中,悲哀地看着我。他指了指我手中的笔记,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然后,摇了摇头。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父亲的梦,是什么意思
我鬼使神差地,再次拿起了那本笔记。我学着父亲梦里的样子,咬破了手指,将一滴血,滴在了笔记那古旧的、牛皮纸质感的封面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滴血,像是被海绵吸收一样,瞬间渗入了封面。紧接着,一行行猩红如血的、扭曲的小字,从封面的空白处,缓缓浮现了出来。
【命运之书,等价交换】
【规则一：一注财运,一缕生机。你所中得的每一分钱,都将从你身边羁绊最深之人的阳寿中,等价扣除。】
【规则二：羁绊越深,阳寿越重,可换取的财运,便越庞大。】
【规则三：交换一旦开始,概不拖欠,不可逆转。】
【规则四：本书的最终秘密,藏在最后一页。但翻开它,需要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
我看着那些血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被冻结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
我中的不是钱,是命！是我兄弟的命,是我姑妈的命！
我这个天杀的混蛋！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像海啸一样,将我彻底吞没。我拿起桌上的酒瓶,狠狠地砸向自己的头。我宁愿死,也不想再当这个沾满了亲人鲜血的刽子手。
然而,就在酒瓶即将砸到我头上的瞬间,我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扼住了。
笔记,在发光。
那血红的光芒,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和懦弱。
它在告诉我：游戏,才刚刚开始。你,没有退出的资格。
4
我不能死。
如果我死了,我妈怎么办如果我死了,这个魔鬼的笔记,会流落到谁的手里会不会有下一个像我一样的傻子,重蹈我的覆辙
我必须活下去。
我的目标,不再是暴富,不再是救母。而是,搞清楚这本笔记的来历,找到控制它,甚至毁灭它的方法！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开始回忆得到这本笔记的细节。它是在我爸的遗物里找到的。我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一辈子勤勤恳恳,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的工厂事故去世了。当时,并没有什么疑点。
但现在想来,那场事故,是不是也和这本笔记有关
我决定,从我爸生前工作过的那个已经倒闭的工厂查起。
我花钱疏通了关系,找到了当年工厂的档案。在一堆发霉的文件里,我发现了一份我爸当年的工伤报告。报告的末尾,有一个不起眼的签名,签的是当时处理事故的第三方公证员。
那个名字,叫：李卫国。
这个名字很普通,但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回到家,翻出了那本笔记。我一页一页地,仔细检查。终于,在笔记的封皮夹层里,我发现了一张被撕掉了一半的、泛黄的借书卡。
借书卡上,借阅人的名字,赫然也是：李卫国。
线索,对上了！
我立刻去查这个李卫国。我发现,他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十几年前,他曾是本市一个非常有名的古籍收藏家,后来却突然家道中落,妻子离奇死亡,他本人也因为精神失常,被送进了市郊的青山精神病院。
他死在了五年前,死的时候,身边堆满了金银珠宝,但他整个人,却瘦得不成人形,据说,是活活枯死的。
他所有的遗物,都被当做无主之物,送到了旧货市场。而我爸,最喜欢逛的,就是那个旧货市场。
真相的链条,似乎正在一点点地被我拼接起来。
我立刻赶往青山精神病院。
在精神病院的档案室里,我找到了李卫国当年的病历。病历上,记载着他入院后,每天都在重复着一些胡言乱语。
不是钱……是命……
别再来了！别再找我了！
它不止一本！它在看着我们！它在笑！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你……
看着这些疯言疯语,我的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它不止一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负责打扫的、上了年纪的护工,叫住了我。
小伙子,你是来查李卫国的事的吧她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我当年,照顾过他。他临死前,一直攥着一张照片,嘴里念叨着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我急切地问。
沈秋。护工回忆道,他说,沈秋,你会是下一个。你会比我,更懂得怎么用它……
5
沈秋。
这个名字,像一颗子弹,射入了我的脑海。
我立刻开始调查这个沈秋。调查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沈秋,本市一个新晋的、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女企业家。她的人生,简直就是一部传奇。一年前,她还是一个负债累累、被全网唾骂的老赖,可就在短短一年内,她奇迹般地翻身,不仅还清了所有债务,还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并且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精准地狙击、并购了好几个曾经的商业对手。
她的发家史,充满了太多的巧合和幸运。
巧合到,就像……中了无数次彩票一样。
我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她也是笔记的持有者,那她……献祭了谁的命
我决定,去会会这个女人。
我用中奖的钱,给自己置办了一身体面的行头,伪装成一个想要寻求合作的投资人,成功地预约到了和沈秋见面的机会。
见面的地点,在她的公司顶楼,一间极简风格、却处处透着奢华的会客室里。
沈秋本人,比照片上更美,也更冷。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裙,气场强大,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江先生,她开门见山,我时间宝贵,你只有五分钟。
我没有谈合作,而是将一张彩票,轻轻地推到了她的面前。
那张彩票,是我用笔记上出现的、最新的一组号码买的。奖金不大,只有十万。
沈秋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什么意思她不动声色。
没什么意思。我笑了笑,只是觉得,沈总最近财运亨通,想跟您沾沾喜气。这组号码,我觉得不错,不知道沈总,有没有兴趣
我们两人,隔着一张桌子,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在碰撞。
我们都清楚,对方的底牌。
江先生的眼光,很独到。最终,还是沈秋先开了口,她将那张彩票推了回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不过,我对这种不劳而获的财运,没兴趣。我更喜欢,靠自己的双手,去拿我想要的东西。
她的双手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但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似乎是一个律师。
沈总,您之前委托我们处理的、关于您三叔那起意外事故的遗产纠纷……对方,刚刚撤诉了。理由是……他今天早上,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沈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反而闪过一丝快意。
她挂断电话,看着我,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她也在中奖。
但她死的,不是亲人,不是朋友。
而是,她想让他死的人。
6
看来,我们是同类人。沈秋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只是,我们的用法,不太一样。
我沉默不语,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笔记,居然真的可以被持有者的意念所影响！
我之前的两次中奖,内心充满了对亲人的担忧和愧疚,所以,笔记就献祭了我羁绊最深的亲人。
而沈秋,她心中充满了仇恨,所以,笔记就帮她,清除了她最憎恨的仇人。
你用它来换钱,我觉得,太浪费了。沈秋放下咖啡杯,身体前倾,像一条美女蛇,吐着冰冷的信子,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审判工具。所有伤害过我、背叛过我、看不起我的人,都该死。而我,就是那个执行审判的,神。
她的眼神,狂热而偏执。
我看着她,只觉得不寒而栗。这个女人,已经彻底被笔记的力量所腐蚀,沦为了一个享受杀戮的疯子。
你找我,想做什么我问。
合作。沈秋笑了,李卫国那个蠢货,到死都没发现,笔记,不止一本。我的这本,偏向于‘审判’和‘攻击’。而你的那本,似乎更偏向于原始的‘交换’和‘运气’。如果两本笔记合一,你说,会发生什么
她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我拒绝。我站起身,我只想毁了它。
毁了它沈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江舸,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毁了它,你那些死去的亲人,就能活过来吗你以为,你摆脱了它,就能回到过去的生活吗不可能的。
你和我,从拿到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刻上了魔鬼的烙印。我们,回不去了。她也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我的胸口,既然回不去,为什么不坦然接受这份力量,成为人上之人呢把你的笔记给我,我帮你解决你所有的问题。你母亲的病,你前女友的背叛,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帮你‘清扫’干净。
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但我只觉得恶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推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你会回来求我的。沈秋在我身后,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因为,你很快就会发现,这本笔记,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杀人。而是,让你,别无选择。
7
沈秋的话,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很快就应验了。
我那个为了宝马男而抛弃我的前女友,林薇,突然找到了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告诉我,那个宝马男,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不仅骗光了她所有的积蓄,还以她的名义,借了上百万的赌债,然后,人间蒸发了。
现在,追债的人,天天堵在她家门口,扬言再不还钱,就要把她卖到东南亚去。
江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看在我们曾经相爱过的份上！
我看着她那张憔悴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我恨她吗当然。但看着她如今这副凄惨的样子,我却怎么也硬不起心肠。
我把身上仅剩的几万块钱,都给了她。但这对于上百万的债务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沈秋的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你的旧情人,有麻烦了。而能救她的,只有你手里的那本笔记。
是你搞的鬼！我瞬间反应了过来。
我只是,稍微推了一把而已。沈秋轻笑道,那个宝马男,是我一个仇人的儿子。我本来就准备收拾他,顺便,帮你看看清楚,你所谓的爱情,到底有多廉价。现在,机会来了,江舸。
笔记上,是不是又出现新的号码了这一次的奖金,应该足够还清她的债务了吧
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想跟你玩个游戏。沈秋的语气,变得森然,一个关于‘选择’的游戏。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用这次中奖的机会,救你的小情人。但是,根据你那本笔记的‘温情’规则,它会献祭掉你羁绊最深的人。算一算,除了你那个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妈,好像,也没别人了吧
第二个选择,你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小情人,被卖到国外,受尽折磨,客死他乡。
来,告诉我,江舸。你是选择当一个孝子,还是当一个情圣
电话那头,传来她肆无忌惮的、疯狂的笑声。
而我,握着电话,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8
我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救林薇,就要用我妈的命去换。
不救林薇,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个曾经爱过的女人,坠入深渊。
沈秋,这个疯子,给我出了一道无解的难题。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笔记上那组鲜红的数字,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深入骨髓的无力。
这本笔记,它不是在给我财富,它是在剥夺我作为人的选择权。它要逼我,亲手,在人性的祭坛上,献上我的良知。
我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用我妈的命,去换任何东西。
我决定,放弃林薇。
我拉黑了她的电话,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告诉自己,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应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会那么痛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行尸走肉。我不敢去医院,我怕看到母亲那张日渐衰弱的脸。我也不敢出门,我怕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听到关于林薇的、不好的消息。
就在我快要被这份煎熬逼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李卫国的日记。
我重新翻开那本日记,逐字逐句地,寻找着任何可能被我忽略的线索。
终于,在一页被泪水浸泡过的、字迹模糊的纸上,我发现了一段话。
……它听到的,不是我的祈祷,而是我心底最深处的呐喊……我求它救我妻子,它却杀了我儿子……因为它知道,在那一刻,我失去儿子的恐惧,远胜过我拯救妻子的渴望……它总是在选择,那个能让我最痛苦的答案……
这段话,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我脑中的迷雾！
我明白了！
笔记的献祭规则,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读取我潜意识里,最真实、最强烈的意念！
我之所以会献祭亲人,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害怕失去亲人的恐惧,远大于得到金钱的渴望！
而沈秋之所以能献祭仇人,是因为她心中复仇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那么,如果……如果我能创造出一种,比失去亲人和拯救爱人更强烈的意念呢
一个大胆的、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迅速成型。
我再次,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你在哪把追债人的电话和地址给我。剩下的,交给我。
9
我用笔记上的号码,买了一张彩票。奖金不大,二十万。但足够,暂时稳住那些追债的人。
在买下彩票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脑中没有去想林薇,也没有去想我母亲。
我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了一点上。
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把笔记交给我父亲的、真正的幕后黑手,付出代价！
这股意念,充满了愤怒、仇恨和对真相的渴望。它瞬间,压倒了我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忍。
开奖的那个晚上,我没有等在医院,也没有等在林薇身边。
我坐在周岩的墓碑前,陪着我最好的兄弟,喝了一晚上的酒。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沈秋。但她的声音,第一次,不再是戏谑和疯狂,而是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服的恐惧。
江舸,你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我故作镇定。
‘黑伞’死了。沈秋的声音,有些干涩,就在昨晚,你彩票开奖的同一时间。他一个人在自己的密室里,没有任何外伤,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就那么……枯死了。就像李卫国一样。
黑伞
就是那个,把笔记卖给李卫国,又怂恿我,去利用笔记复仇的‘高人’。他,是这一切的源头。沈秋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也是……我的亲舅舅。
我愣住了。
我那股复仇的意念,竟然真的,绕过了我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精准地,锁定了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真正的敌人！
笔记的规则,被我,找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江舸,沈秋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你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你正在玩一个,连我都感到害怕的游戏。
这不是游戏。我看着墓碑上周岩的笑脸,轻声说,这是战争。我和这本笔记,不死不休的战争。
挂断电话,我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
杀死一个黑伞,并不能改变什么。只要笔记还在,这样的悲剧,就会不断上演。
我必须,找到彻底终结它的方法。
我再次翻开了那本笔记,这一次,我的目光,落在了那行血字的最后一句上。
【本书的最终秘密,藏在最后一页。但翻开它,需要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
代价……
我看着笔记那单薄的、似乎一捅就破的最后一页,心中升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这个代价,是需要用我最爱的人的性命,去献祭呢
10
这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我开始害怕去见我母亲。我怕我的出现,会加深我与她之间的羁绊,让她成为笔记最终的、也是最完美的祭品。
我把那两百万,匿名打进了医院的账户,然后,换掉了手机号,搬离了原来的住处。我像一个逃犯,躲避着所有我认识的人。
我以为这样,就能保护他们。
可我错了。
一个月后,沈秋再次找到了我。
她带来了一个让我如遭雷击的消息。
你妈,知道笔记的事了。
不可能！我失声叫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沈秋递给我一个录音笔,这是我从你母亲病房里,拿到的。你自己听吧。
我颤抖着手,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里,传来母亲虚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那是她和护士的对话。
……我这病,我知道,不是吃药能好的……是我儿子,我那个傻儿子……他把所有的苦,都自己扛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感觉到了……
……我能感觉到,我的阳寿,像沙漏一样,在一点点地流掉……而我儿子的运气,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姑娘啊,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告诉我儿子,别哭。妈不怪他。妈只希望他,能做个好人,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录音结束。
我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母子连心,是真的。我所承受的一切,她都能感同身受。
江舸,你现在明白了吗沈秋看着我,眼神复杂,这本笔记,最恶毒的地方,不是交换,而是‘羁绊’。你越是想保护谁,你和她的羁绊,就越深。她,就越危险。
那该怎么办我绝望地问。
只有一个办法。沈秋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彻底斩断所有的羁绊。让它,再也找不到可以交换的‘筹码’。
怎么斩断
杀光他们。或者……沈秋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你献祭。
11
沈秋的话,让我不寒而栗。
但我知道,她说的,可能是唯一的真相。
就在我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了我最终的答案。
是李卫国的女儿。
她通过精神病院的记录,找到了我。她告诉我,她父亲临死前,除了那张照片,还留下了一本日记的残页。
那残页上,用血,写着一段话：
……我错了……我终于明白了……笔记的终点,不是财富,也不是审判……是‘归零’……要想让它彻底消失,必须完成一场最终的、也是最宏大的‘交换’……
……用这个世界上,最强烈的‘羁绊’——爱,去交换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的‘运气’——史上最高金额的彩票头奖……
……当爱,战胜了贪婪,当献祭,成为了自愿……笔记,将因为无法完成‘等价交换’的规则,而自我崩坏……化为灰烬……
……秋……我的女儿……原谅我……我不能让你,成为最后的祭品……
我看着那段血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终于,知道了毁灭笔记的,最终规则。
我必须,找到一个,愿意为我献出生命的人。然后,用她的爱,去买下那张,能清空整个奖池的、史上金额最高的彩票。
用最无价的爱,去换取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
让这个魔鬼的契约,彻底失衡,自我毁灭。
可是,谁,愿意为我,付出这样的代价
我妈吗不,我绝不能这么做。
林薇吗她对我的,是愧疚,不是爱。
难道……
我的目光,落在了沈秋的身上。
她,似乎也想到了同一点。我们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绝和……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悲凉。
看来,我们之间,要有一个了断了。沈秋惨然一笑,江舸,我这一生,都在复仇。我杀光了所有我恨的人,也杀光了所有我还爱着的人。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有‘羁绊’的,好像,就只剩下你了。
你,是我的敌人,也是我唯一的‘同类’。
下一期,欧洲乐透,奖池累计到了历史最高的,二十亿欧元。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江舸,让我们,来玩最后一场游戏吧。
我赌,我的命。你赌,你的自由。
12
沈秋的计划,疯狂,却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她要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来帮我,也帮她自己,获得最终的解脱。
她买下了那张,将决定一切的欧洲乐透彩票。而我,则需要在那张彩票开奖前,将我们两人之间的羁绊,提升到极致。
我们成了最奇怪的情侣。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场。她会像个小女孩一样,让我给她买棉花糖。我也会像个真正的男友一样,在她冷的时候,为她披上外套。
我们绝口不提笔记,不提死亡,不提那些血腥的过去。我们就像一对最普通的男女,努力地,在末日来临前,抓住最后一丝温存。
我发现,这个冷酷如冰的女杀手,其实,也只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可怜的女人。她的内心,早已被仇恨,腐蚀得千疮百孔。
而她,也从我的身上,看到了她曾经失去的、所有的善良和温暖。
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微妙。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我们在演戏,还是,我们真的,对彼此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情愫。
就在这期间,那个被我救下的高利贷债主,龙哥,出狱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消息,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但他不是来寻仇的。
他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我不仅救了他的命,还让他幡然醒悟,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发誓,以后愿意为我当牛做马,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我看着这个曾经把我踩在脚下的恶人,如今却对我感恩戴德,心中五味杂陈。
我做梦也想不到,我用魔鬼的钱,做的一件善事,竟然,为我的人生,埋下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巨大的变数。
我与龙哥之间,因为救命之恩,建立起了一种新的、强烈的羁绊。
而这一点,沈秋不知道。
连我自己,当时也没有意识到,这份意外的羁绊,将会在最终的棋局上,起到怎样颠覆性的作用。
13
开奖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我和沈秋,站在城市的最高楼顶。脚下,是璀璨的万家灯火。
江舸,你怕吗沈秋问。
怕。我看着她的侧脸,轻声说,我怕,这一切结束后,我会忘了你。
沈秋笑了。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笑得那么灿烂,那么释然。
忘了我吧。她转过身,张开双臂,拥抱住了我,记住那些,你爱过的人。然后,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那一刻,我分不清,我们之间,究竟是同病相怜,还是,真的产生了爱情。
或许,两者都有。
开奖时间,到了。
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摇奖机里,一个一个滚落的号码球。
沈秋的脸色,越来越白。而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个号码,中了。
第二个号码,中了。
……
所有的号码,都中了。
二十亿欧元。
史上最高的头奖。
成了。
沈秋看着我,笑了。她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江舸,再见了。她的声音,变得飘渺。
然而,就在她即将彻底消失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本一直静静躺在桌子上的笔记,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刺眼的血光！
一个愤怒的、不属于人类的咆哮声,在我的脑海中炸响！
【规则紊乱！交换失衡！】
【检测到更高权重的羁绊存在！】
【献祭目标……重新锁定！】
我猛地回头,看向窗外。
市中心医院的方向,一道代表着生命力的、微弱的光点,正在急速地黯淡下去！
是我妈！
不！为什么会这样！
我明明已经,和沈秋建立了最深的羁-绊！
【愚蠢的凡人！你以为,爱情,是最高贵的羁绊吗】
那个声音,在嘲笑我。
【对于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来说,最高贵的,永远是那个,递给他救生圈的人！】
【‘救命之恩’,远大于虚无缥缈的爱情！】
【最终祭品锁定——龙哥！】
我愣住了。
龙哥
那个被我救下的,高利贷债主
我还没反应过来,笔记上的血光,再次暴涨！
【警告！警告！双重羁绊冲突！】
【沈秋的‘献祭之爱’,与龙哥的‘救命之恩’,产生规则悖论！】
【无法判定最高权重！无法完成等价交换！】
【契约……崩坏！】
轰——！
一声巨响。
我眼前的两本笔记,在同一时间,燃起了熊熊的烈焰,瞬间,化为了灰烬。
14
一切,都结束了。
笔记,消失了。
沈秋没有死。她只是虚弱地瘫倒在地,身体恢复了实体。她看着化为灰烬的笔记,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复杂的情绪。
而我,第一时间,冲向了医院。
我妈的病房里,医生和护士,正围在一起,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奇迹！简直是医学奇迹！主治医生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道,你母亲的生命体征,就在刚才,突然,全部恢复正常了！所有的癌细胞,都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生过病一样！
我看着病床上,脸色红润、呼吸平稳的母亲,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笔记消失,诅咒解除。那些被它吸走的生机,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返还了回来。
第二天,新闻上,插播了一条社会新闻。
本市知名改过自新企业家龙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因为煤气泄漏,意外身亡。
我看到这条新闻,心中百感交集。
虽然笔记的规则,最终因为冲突而崩坏,但在崩坏前的最后一刻,它还是,带走了一个祭品。
它没有选择沈秋,也没有选择我母亲。
它选择了那个,与我有着救命之恩的龙哥。
或许,在魔鬼的法则里,一个恶人的感恩,终究,比不上一个好人的爱情。
又或许,这只是,命运开的,又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我处理掉了所有因为中奖而得来的不义之财。我把它们,全部匿名捐赠给了各种慈善机构。
我只想,回到最初的,那个一无所有,却心安理得的江舸。
沈秋,在修养了一段时间后,也离开了这座城市。她没有跟我告别,只是给我留了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江舸,谢谢你。也,忘了我。活下去。
15
一年后。
一个普通的午后,我陪着已经完全康复的母亲,在公园里散步。
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鸽子在广场上,咕咕地叫着。一切,都那么的平静,那么的美好。
我看着母亲慈祥的笑脸,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路过一家彩票店,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身上仅有的,五块钱硬币。
老板,机选一注大乐透。
我没有去看号码,也没有去想会不会中奖。
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和我那段荒诞、恐怖的过去,做一个最终的告别。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承载着无限可能的彩票,走出了彩票店。
阳光下,我笑了。
中与不中,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命运,从今天起,只属于我自己。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