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重来一次,各有归途 > 第一章

1
灼痛里的重生
六月的风裹着梧桐叶的焦味,扑在林辉脸上时,他正站在打印店门口,手里攥着刚打印好的志愿确认单。纸边被汗水浸得发皱,指腹按上去,能摸到自己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骨节。
辉子!等会儿!张磊背着书包狂奔过来,校服拉链斜斜挂着,刚听三班王浩说,沈幼楚好像……
林辉的耳膜突然嗡的一声,像被人用木棍狠狠敲了一下。紧接着,那些被死亡凝固的记忆碎片,带着滚烫的灼痛感砸进脑子里——
他记得卡车撞过来时,挡风玻璃炸裂的脆响像无数玻璃珠砸在铁皮上,红裙的一角扫过他渗血的脸颊,带着劣质香水和汽油混合的怪味。沈幼楚弯腰时,垂在他眼前的裙摆像块浸了血的幕布,遮住了半边天,也遮住了她眼底翻涌的恨意。她贴在他耳边说的话,每个字都裹着冰碴子,扎进鼓膜深处:肖旺八死在你改志愿那天,你早该还命了。
剧痛从四肢百骸涌上来,不是此刻的,是临死前被火焰吞噬的最后几秒。轮胎碾过小腿时,骨头碎裂的闷响像踩碎晒干的树枝,火焰舔舐皮肤的灼痛先是尖锐的刺,很快变成麻木的烫,连带着头发、衣服、皮肉一起蜷曲。他躺在变形的驾驶座旁,能看见沈幼楚站在火光里,红裙被热浪掀得猎猎作响,她在笑,嘴角弯起的弧度还是小时候那样温顺,眼里却淬着冰,像在看一堆迟早要燃尽的垃圾。
那十年,像场漫长的凌迟,此刻全在脑子里炸开。他改了她的志愿后,她有整整一年没跟他说过话,再开口时,却红着眼眶说林辉哥,我想通了,你是为我好。他以为她真的懂了,于是在她幡然醒悟后,一步步掉进她织的网里。
她做他女朋友时,会在他熬夜备考时端来温牛奶,会在他生日时亲手织围巾,连张磊都打趣说沈幼楚这是脱胎换骨了。可婚后才知道,那些温柔全是伪装。她偷偷记下他银行卡密码,趁他出差时转走积蓄;背着他跟放贷公司签合同,用他的公司做担保,给他背上百万贷款;甚至在他创业最关键的时候,把核心代码拷贝给竞争对手,看着他从云端跌进泥里。
父母被催债的电话逼得整夜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母亲在医院查出抑郁症那天,他才终于看清沈幼楚的脸。她坐在沙发上涂着红指甲,漫不经心地说:早告诉你别创业,安稳上班不好吗那语气,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最后那天,他去公司收拾残局,却接到她的电话,说母亲晕倒了。他疯了似的开车往医院赶,在十字路口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翻。车窗碎的瞬间,他看见驾驶座上的沈幼楚,红裙在阳光下晃得刺眼——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他活。
辉子你咋了脸白得跟纸似的。张磊伸手碰他胳膊,被他猛地甩开。
林辉盯着手里的志愿单,清华计算机系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疼。上辈子就是这张纸,成了他十年噩梦的开端。
他和沈幼楚是对门邻居,墙这边的槐花开了,香味能飘到墙那边的阳台。她总爱扎着马尾跟在他身后,喊林辉哥,声音甜得像加了蜜。十八岁这年夏天,他偶然听见沈母在楼道里哭,说女儿为了跟校外的肖旺八一起去读专科,偷偷改了能上一本的志愿。
肖旺八是校门口的混混,染着黄毛,胳膊上纹着歪歪扭扭的龙,上次还因为抢低年级学生的钱被派出所抓过。林辉当时揣着自己的预录通知书,像被点燃的炮仗冲进沈幼楚家,拉着她哭红眼睛的爸妈找到班主任,在志愿系统关闭前最后五分钟,把她的志愿改了回来。
他以为自己是救了她,直到被卡车撞翻在路边才知道,沈幼楚恨他入骨。她认定是他撕碎了她和肖旺八的未来,肖旺八后来在专科学校抑郁自杀,这笔账被她死死钉在他头上。
你说沈幼楚是不是傻张磊还在絮叨,她那成绩稳上一本,非要跟肖旺八去那破专科……
林辉猛地回神,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看着教学楼的方向,阳光把走廊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幼楚的身影应该就在某个角落,和肖旺八在一起。
上辈子他就是这时候冲过去的,像个救世主,结果把自己活成了笑话。
管她呢。林辉把志愿单折成方块,塞进校服口袋,去图书馆不苏晓冉说今天有外文期刊到了。
张磊愣了愣:不去看看那可是沈幼楚啊,你俩……
青梅竹马也不是她的人生导师。林辉往前走,脚步有些发飘,却异常坚定,路是她自己选的,坑也是她自己要跳的。
他没回头,任凭张磊在身后咋咋呼呼地骂他冷血。阳光落在他的后颈,烫得像上辈子那场火,却也让他清醒得可怕——有些手,不能伸;有些人,不值得救。
2
图书馆的白裙子
图书馆的空调吹散了暑气,林辉刚上二楼,就听见帆布鞋踩过瓷砖的轻响。嗒,嗒,像雨点落在屋檐上。
苏晓冉抱着一摞书从阅览区走出来,白裙子的裙摆扫过书架,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她的头发扎成低马尾,碎发贴在脸颊,看见林辉时,脚步顿了顿,怀里的书差点滑下来。
小心。林辉伸手扶了一把,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回来。
谢……谢谢。苏晓冉的耳尖红了,低下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上辈子他总觉得这姑娘太安静,安静得像株墙角的含羞草。直到临死前,张磊红着眼眶告诉他,苏晓冉从高一那年看他打篮球起,就偷偷喜欢了他八年。她的行李箱里装着他发表过的所有论文复印件,每一页都用红笔标着日期,旁边写着今天也看到他了。
你也来借书林辉的声音有点干,他指了指三楼,外文期刊到了。
苏晓冉点点头,抱着书往楼梯口走,脚步慢了半拍,像是在等他。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林辉跟在后面,闻着她发间飘来的洗发水香味,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松了。
三楼的期刊区人不多,苏晓冉踮着脚够最高一层的《泰晤士报》,手指还差一点。林辉走过去,伸手抽下来递给她,指尖擦过她的手腕,她的胳膊轻轻抖了一下。
谢谢。她接过报纸,翻开时动作很慢,像是在掩饰什么。
林辉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假装翻书,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她那边瞟。她读得很认真,眉头微蹙,遇到生词就拿出笔记本记下来,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
上辈子他总被沈幼楚的眼泪缠住,从没好好看过这个姑娘。她会在他打完球时,悄悄把矿泉水放在场边的台阶上;会在公开课上,故意坐在他后排,笔记本上却画着他的侧脸;会在他和沈幼楚吵架后,默默在他的课桌里塞一颗大白兔奶糖。
而他,直到被火焰吞噬的前一秒,才想起这些被忽略的细节。
这个词……苏晓冉突然指着报纸上的一个单词,声音很小,你认识吗
林辉凑过去看,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头发。她的洗发水是柠檬味的,很清爽。是‘救赎’的意思。他念出单词,看着她在笔记本上写下,字迹娟秀得像她的人。
哦。她低下头,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那天下午,他们在图书馆待到闭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说话,却有种莫名的默契。路过巷口的槐树时,苏晓冉突然停下脚步:林辉,你报的哪所大学
清华。林辉看着她,你呢
南外。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听说……离北京很远。
不远,高铁四个小时。林辉笑了笑,放假可以常联系。
苏晓冉猛地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随即又慌忙低下头,嗯了一声,转身跑进了自家楼道。
林辉站在槐树下,看着她家阳台上晾晒的白裙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上辈子他总以为沈幼楚的眼泪是真的,却没发现,真正的温柔,藏在苏晓冉递过来的每一颗糖里。
3
通知书里的分岔路
志愿填报截止那天,班级群里炸开了锅。有人拍了张照片,肖旺八斜倚在教务处门口的梧桐树上,金链子在脖子上晃得人眼晕,沈幼楚从里面走出来,他伸手就揽住她的腰,两人旁若无人地亲了一下。
张磊把手机怼到林辉面前,屏幕上的画面刺得人眼睛疼:你看你看!我就说他俩有问题!沈幼楚是不是疯了她模考分数够上985!
林辉正在给苏晓冉讲一道英语阅读题,笔尖顿了顿。他想起上辈子看到这张照片时的样子——像被点燃的炮仗冲进教务处,指着沈幼楚的鼻子骂她自甘堕落,拉着她去找班主任,在志愿系统关闭前最后五分钟,像个救世主般改掉了她的志愿。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在救人,却不知道那五分钟,是在给自己的十年地狱按下启动键。
可能她觉得专科好。林辉继续在草稿纸上画思维导图,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好个屁!张磊急了,那破学校连学士学位都发不了!肖旺八就是个混混,上次还堵着低年级要钱被抓进派出所,她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苏晓冉在旁边小声说:也许……她有自己的想法。
林辉抬头看她,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翻书,耳朵却红透了。他笑了笑,上辈子他总觉得苏晓冉的懂事是怯懦,如今才明白,那是尊重。不像沈幼楚,永远把为你好挂在嘴边,却在他拒绝她的要求时撒泼打滚,说他冷血没良心。
整个七月,林辉都泡在图书馆和苏晓冉一起复习。他知道沈幼楚偶尔会跟肖旺八出现在校门口的烧烤摊,肖旺八搂着她的腰灌她啤酒,她低下头笑,像朵被掐断却还在强撑着开的花。
有次张磊拉着他绕路经过,指着说:你看她那样!穿个露脐装,跟社会姐似的,以后有她哭的!
林辉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跟我们没关系。
他确实看见了。但他想起上辈子
林辉,这都是你欠肖旺八的。她踩着满地碎玻璃,红裙沾着灰,要不是你改了我的志愿,就不会死肖旺八
原来有些人,你救她一次,她能记恨你一辈子,用你的善良当刀子,把你捅得鲜血淋漓。
录取通知书寄到那天,林辉正在家里帮妈妈整理行李。他被清华录取了,苏晓冉考上了南外,张磊也过了一本线,在客厅里抱着他爸妈哭得稀里哗啦。
楼下突然传来争吵声,是沈幼楚的爸妈。沈母的哭声像把钝刀子,割得人耳朵疼: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女儿!放着一本不去,非要跟那个混混去读专科!你对得起我们吗!
接着是摔东西的声音,玻璃杯碎在地上,然后是沈幼楚尖利的哭喊:我就喜欢他!你们管不着!我跟他在一起才开心!
林辉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看见沈幼楚穿着件粉色的连衣裙,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攥着一封印着专科学校名字的通知书,被沈父指着鼻子骂。肖旺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楼下,吹了声口哨,沈幼楚像看见救星似的,推开她爸妈就往肖旺八怀里扑。
肖旺八搂着她,冲楼上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带着她往巷口走。沈母瘫坐在地上哭,沈父蹲在旁边,背影佝偻得像块被雨打湿的石头。
林辉的手机响了,是苏晓冉发来的消息:我收到通知书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补习。
他回:恭喜,开学前一起吃个饭
楼下的哭声还在继续,像上辈子那些纠缠不休的怨怼。林辉关了阳台门,把那些声音和记忆一起关在外面。有些门,该关就得关;有些人,该放就得放。他不会再做那个冲下楼的傻瓜了。
4
两条平行线
大学开学那天,火车站里人潮涌动,广播里的播报声混着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像一锅沸腾的粥。林辉和苏晓冉站在月台边,张磊在旁边咋咋呼呼地数着发车时间,说再不走就要赶不上上海的高铁了。
到了记得报平安。苏晓冉把一个牛皮纸包好的笔记本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里面……有我整理的英语词根表,你说过想背的。
林辉接过来,本子边角被磨得有些软,沉甸甸的。他想起上辈子开学时,沈幼楚是怎么送他的——她抱着胳膊站在进站口,撇着嘴说去了北京别得意,谁知道以后谁混得好,转身就钻进了肖旺八的摩托车后座,红裙子在风里飘得张扬,像在嘲笑他的认真。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林辉捏了捏笔记本的边角,声音比平时沉了些。
火车启动时,他扒着车窗往后看,苏晓冉还站在月台上,白裙子被风吹得轻轻鼓起来,像只停在原地的蝴蝶。她朝他挥手,阳光落在她发梢,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林辉掏出手机,通讯录里沈幼楚三个字还躺在那里,他手指顿了顿,最终按下删除键。
确认删除的瞬间,心里像被清空了一块,风穿过去,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大一的生活像被按了快进键。林辉泡在实验室,跟着导师做算法模型,熬夜改代码是常事,偶尔抬头看窗外,会想起苏晓冉说南京的梧桐叶黄了,落在翻译社的窗台上像铺了层金箔。
他们视频时,她总爱坐在书桌前,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头发松松地挽着,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今天社团活动,遇到个学长,说他认识你。她用铅笔头戳着笔记本,抿着嘴笑,说你高中时打篮球特别厉害,三分球百发百中。
林辉的耳朵有点热。上辈子沈幼楚也总提他打球的事,却是带着嘲讽的:打得再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还不是得靠我爸托关系给你找实习。那时候他信了,以为自己真的一无是处,拼命工作想证明给她看,结果成了她榨取利益的工具。
别听他们瞎说。林辉转着手里的笔,视线落在屏幕里她泛红的耳尖上,你……也看过
苏晓冉的笔尖顿了顿,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嗯,看过一次。你摔在地上,膝盖破了,还硬撑着把球投进了。
视频那头的呼吸声很轻,林辉能想象出她当时的样子——大概是站在人群后面,抱着书包,眼睛亮亮的,像藏着星星。心里突然就甜了,像含了颗大白兔奶糖,从舌尖暖到胃里。
而沈幼楚的消息,总像风里的沙砾,时不时迷进张磊的电话里。
听说沈幼楚跟肖旺八在校外租了房子,张磊在电话里叹气,背景音是上海地铁的报站声,肖旺八整天在出租屋里打游戏,课都不上,沈幼楚放学就去快餐店洗盘子,给他赚网费。
林辉正在给苏晓冉写邮件,屏幕上刚敲下南京降温了,记得加衣服,闻言指尖顿了顿。
你说她图啥张磊还在絮叨,前几天她打工时被开水烫了手,红了一大片,肖旺八连医院都没陪她去,就知道催她快点回去做饭。
图她自己愿意。林辉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点了发送,路是她选的,疼也是她该受的。
张磊在那头沉默了半天,才嘟囔一句你咋变得这么冷血。
冷血吗林辉看着窗外北京的秋夜,路灯亮得像星星。上辈子他就是太热血了,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还连累了爸妈。有些疼,必须让她自己尝够了,才知道当初的选择有多蠢。可他不会再做那个递止痛药的人了。
寒假回家,林辉在超市的蔬菜区碰到了沈母。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手里攥着一把蔫了的青菜,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见林辉时,她手里的菜差点掉在地上,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辉子……放假了啊。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比上次见时更瘦了,鬓角的头发白了大半。
嗯,阿姨好。林辉点点头,购物车里放着苏晓冉爱吃的草莓,她明天就要来家里做客了。
幼楚……她没回来。沈母低下头,眼泪砸在青菜叶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说打工忙……其实我知道,是肖旺八不让她回。那混小子,把她的身份证都收起来了……
阿姨,林辉轻轻挣开她的手,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路是她自己选的。十八岁的人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记得上辈子,就是这句话,让沈母跳着脚骂了他半个钟头,说他读死书读傻了没良心看着邻居家的姑娘跳进火坑都不救。那时候他还愧疚了很久,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狠心了。
可现在,他只觉得释然。
沈母的手僵在半空,眼泪掉得更凶了,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可她是我女儿啊……我就这一个女儿……
我知道。林辉看着她,想起上辈子父母被债务逼得一夜白头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却再没了动摇的念头,但您都救不了她,我更是不能了。
他推着购物车转身离开,背后的哭声像针一样扎过来,细细密密的。但他没回头。
有些债,是还不清的;有些人,是救不活的。他能做的,就是守着自己的日子,别再被拖进同一个泥潭里。
走到超市门口时,手机响了,是苏晓冉发来的消息:明天我可以早点去吗想尝尝阿姨做的糖醋排骨。后面跟着个吐舌头的表情。
林辉弯了弯嘴角,回了个随时欢迎。
外面的阳光很好,落在雪地上,亮得晃眼。他知道,这辈子的路,终于要往不同的方向走了。
5
各自的轨迹
大二那年春天,林辉去南京看苏晓冉。南外的樱花正开,粉白色的花瓣落在她的白裙子上,像撒了层雪。
他们在校园里散步,苏晓冉指着一栋教学楼说:我在这里上公开课,总觉得你会突然从门口走进来。
林辉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现在我来了。
她的睫毛颤了颤,突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跑开,白裙子的裙摆扫过他的小腿,像只受惊的小鹿。
林辉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傻笑着追上去。阳光穿过樱花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知道,这辈子的路,终于走对了。
而沈幼楚的日子,像被扔进泥潭里的纸,越来越皱。张磊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具体:肖旺八开始对她动手,因为输了钱,因为打游戏输了,甚至因为她炒菜咸了。沈幼楚怀过一次孕,被肖旺八逼着去医院打掉,手术完第二天,肖旺八就拿着她的赔偿款去买了新手机。
她退学了。张磊在电话里叹气,听说去餐馆当服务员,肖旺八把她的工资卡收走了,每天就给她十块钱吃饭。
林辉正在和苏晓冉视频,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电影,听到这话,悄悄攥紧了他的手。
别担心。林辉拍拍她的手背,对电话那头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苏晓冉小声说:她……真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林辉把她搂进怀里,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应。
他没说的是,上辈子沈幼楚也是这样,用可怜当武器,骗走了他的同情,他的信任,最后给了他致命一击。这辈子,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大三那年,林辉和导师一起创业,做人工智能项目。苏晓冉成了他的首席翻译官,帮他整理外文资料,偶尔在视频里给他讲冷笑话,缓解他的压力。
今天看到篇报道,说长期抑郁会影响记忆力。苏晓冉在视频里托着下巴,你别总熬夜,会变笨的。
林辉笑了:有你在,我笨点也没关系。
视频那头的脸红了,半天没说话,只有呼吸声轻轻传来,像春风拂过湖面。
而沈幼楚,生了个儿子。张磊说,是个男孩,眉眼像肖旺八,皱巴巴的。肖旺八还是老样子,喝酒赌博,输了就回家打沈幼楚,沈幼楚抱着孩子哭,邻居都听习惯了。
她爸妈去看过一次,被肖旺八赶出来了,说再管闲事就打断他们的腿。张磊的声音很沉,沈叔气得住了院,到现在还没好。
林辉沉默了很久,说:帮我给沈叔转点钱,别说是我给的。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不是出于同情,是出于对邻居这两个字最后的情分,也是对上辈子被牵连的沈父,一点迟来的补偿。
6
尘埃里的花与向阳的树
大四那年,林辉的公司拿到了千万级融资,搬进了新的办公楼。张磊放弃了家里安排的银行工作,跑来给他当合伙人,负责市场运营。开业那天,苏晓冉特意从南京赶来,穿着白裙子,站在花篮旁边笑,像株迎着光的向日葵。
以后就是林总了。她递给他一杯温水,眼里的骄傲藏不住。
林辉接过水,握住她的手:是‘我们’的公司。
苏晓冉的脸一下子红了,抽回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像有电流窜过。张磊在旁边起哄:哟哟哟,当着我们的面秀恩爱,合适吗
大家都笑起来,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每个人脸上,暖得让人心里发涨。
而沈幼楚的消息,越来越少了。偶尔从老家同学那里听到几句,说她生了孩子后更瘦了,每天背着孩子去菜市场捡别人扔掉的菜叶,肖旺八还是三天两头地打她,有时候打得厉害了,她就抱着孩子在楼道里哭,哭到天亮。
有次林辉回老家办事,开车路过以前的老巷子,看见沈母坐在槐树下择菜,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他停下车,摇下车窗:阿姨。
沈母抬起头,愣了半天,才认出他:辉子……回来了。
嗯,回来看看。林辉看着她手里的野菜,叔叔身体好点了吗
还是老样子。沈母低下头,声音很哑,幼楚……她前几天回来过一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抱着孩子,说想回家住几天。结果肖旺八找上门来,把家里的锅都砸了……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掉在菜篮子里:我有时候在想,要是当初……
阿姨,林辉打断她,没有当初。路是自己走的,日子是自己过的。
沈母的哭声停了,看着他,眼神里有悔恨,有无奈,还有点说不清的复杂。林辉没再说什么,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递过去:给叔叔买点补品,别省着。
沈母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接了,手抖得厉害:辉子,谢谢你……
林辉没说话,开车离开。后视镜里,沈母还站在槐树下,背影佝偻得像个问号。他想起上辈子沈母指着他骂你毁了我女儿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债,不是钱能还清的;有些苦,只能自己尝。
7
婚礼与出租屋
毕业后,林辉和苏晓冉订婚了。订婚宴办得很简单,请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张磊当伴郎,闹着要喝交杯酒,被苏晓冉红着脸躲开了。
说真的,辉子,张磊喝多了,搂着林辉的脖子,我以前总觉得你跟沈幼楚会在一起,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现在看来,还是晓冉好,知冷知热的。
林辉看着正在给长辈倒茶的苏晓冉,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笑了笑:我也是这么觉得。
婚礼定在第二年春天,南京的樱花又开了。苏晓冉穿着婚纱,站在花海里,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林辉牵着她的手,在亲友的祝福声中交换戒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
他想起上辈子的婚礼,沈幼楚穿着红裙,敬酒时眼神冰冷,像淬了毒的刀。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好,现在才知道,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
婚后的日子像温水,平淡却舒服。苏晓冉成了自由翻译,偶尔去公司帮林辉处理外文资料,大部分时间在家看书、养花,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林辉每天下班回家,都能闻到饭菜香,看到客厅里亮着的灯,心里就踏实。
有次他加班到深夜,苏晓冉带着夜宵来公司,给他揉着肩膀说:别太累了,钱是赚不完的。
林辉握住她的手:想早点给你换个大点的房子,带花园的那种,种满你喜欢的花。
苏晓冉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不要大房子,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而沈幼楚,还住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张磊去老家出差,顺路看过一次,说屋子暗得像地窖,墙上贴着旧报纸,角落里堆着孩子的尿布,沈幼楚正在给孩子喂奶,肖旺八躺在旁边的床上抽烟,烟灰掉了一地。
她看见我,愣了半天,才叫了声‘张磊哥’。张磊在电话里叹气,脸上还有伤,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上全是烟头烫的疤。我说给她点钱,她摇摇头,说不用,还说……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林辉沉默了很久,说:别再去了。让她自己过吧。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回不了头了。你能做的,只有不回头地往前走,珍惜眼前人。
8
孩子与未来
结婚第三年,苏晓冉生了个女儿,眉眼像她,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林辉抱着软软的小家伙,心里像揣了颗棉花糖,甜得发颤。
叫什么名字好呢苏晓冉靠在他怀里,声音软软的。
叫念念吧。林辉看着女儿的眼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苏晓冉笑了:念念不忘什么
念念不忘你啊。林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从高中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你,就没忘过。
苏晓冉的脸红了,轻轻捶了他一下:不正经。
日子像指间的沙,悄悄溜走。念念长大了,会跑会跳,每天缠着林辉讲故事,苏晓冉就在旁边笑着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们身上,像镀了层金。
林辉的公司越做越大,成了行业里的标杆。他和张磊经常一起出差,回来时总会给苏晓冉和念念带礼物。张磊也结婚了,娶了公司的一个设计师,两口子感情很好,经常来家里蹭饭。
说真的,辉子,张磊喝着酒,看着在客厅里追着念念跑的苏晓冉,有时候我真佩服你,当年能那么果断地跟沈幼楚划清界限。
林辉笑了笑:不是划清界限,是学会放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强求不来。
他想起前几天在医院碰到沈父,老人家中风了,瘫在轮椅上,沈母推着他在晒太阳。沈母告诉他,沈幼楚的儿子上学了,肖旺八还是老样子,喝醉了就打她,她还是不离婚,说为了孩子。
那孩子跟肖旺八一个脾气,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打架、偷东西,老师天天找家长。沈母叹了口气,幼楚有时候会来看看她爸,站在门口,不说话,看一会儿就走。
林辉没说话,给沈父塞了个红包,沈母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眼里全是感激。
有些债,还不清;有些错,改不了。你能做的,只有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让遗憾重演。
9
重逢与陌路
女儿上小学那年,林辉带着苏晓冉和念念回老家过年。大年初二,他去给沈母拜年,敲了半天门,没人应。邻居说,沈母前几天摔了一跤,住院了,沈父在医院陪着,家里没人。
林辉去了医院,在病房外看到了沈幼楚。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正站在走廊里发呆。看见林辉,她愣了愣,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阿姨怎么样了林辉问,声音很平静。
没……没事,就是摔了一跤。沈幼楚的声音很哑,不敢看他。
林辉看着她,她比以前更瘦了,脸上的皱纹很深,眼角有块没消的淤青,手上全是裂口,缠着胶布。他想起高中时的她,扎着马尾,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像颗星星。
肖旺八呢林辉问。
沈幼楚的身体抖了一下,没说话,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林辉没再问,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她:给阿姨买点补品。
沈幼楚没接,眼泪掉得更凶了:林辉,我对不起你……上辈子……
别说了。林辉打断她,都过去了。
他把钱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转身离开。背后传来沈幼楚的哭声,像被风吹破的纸,轻飘飘的,没再让他回头。
上辈子的债,这辈子的果,都该了结了。他救过她一次,被反咬一口;这辈子他没救,她跌进了自己选的坑。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各自的选择,各自的归途。
10
向阳而生
离开老家那天,阳光很好。念念坐在后座,拿着画板画画,苏晓冉靠在林辉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在想什么苏晓冉问。
在想,幸好。林辉握住她的手,幸好这辈子,我抓住了你。
苏晓冉笑了,眼睛里的光像当年图书馆里的阳光,亮得让人安心。
车开得很稳,朝着家的方向,朝着洒满阳光的未来。林辉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老巷子,心里没有遗憾,只有释然。
有些人,注定是用来错过的;有些事,注定是用来放下的。你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人,走好脚下的路,向阳而生,不负时光。
车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林辉的脸上,也照在苏晓冉和念念的笑脸上。这辈子,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有爱的人,有温暖的家,有值得奋斗的事业。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