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第一天,主管李国栋拍着我肩膀说：小苏啊,以后拿我当亲叔！
三个月后公司项目爆雷,他把我叫进办公室：不想坐牢就签了这份责任书。
我低头签完字,转身群发了三封邮件。
一封给CEO,附上李国栋三年虚报的200万发票。
一封给竞争对手,是他上个月泄露的核心代码。
最后一封给全体同事,直播了他电脑里加密文件夹被破解的全过程。
当警察给他戴上手铐时,我正接过CEO递来的部门总监聘书。
00后手段太脏我笑着点开热搜第一的词条,不,我们只是拒绝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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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苏啊,以后啊,就拿我当亲叔！咱们部门,那就是一家人！
李国栋那只肥厚、带着烟味的手,重重地拍在我右边的肩膀上。入职第一天,阳光透过写字楼巨大的落地窗,暖烘烘地照在崭新的工牌上。他咧着嘴笑,眼角的褶子堆叠起来,镜片后的小眼睛弯成两道缝,里头盛满了长辈般的慈祥。我,苏晓,一个刚走出校门、揣着点野心的普通二本毕业生,被他这亲热劲儿弄得有点懵,只能僵硬地扯出个笑容,点了点头。周围几个老同事也附和着笑,气氛融洽得像一出排练好的职场温情剧。那会儿我真以为,自己踩了狗屎运,碰上个好领导。
这错觉,在三个月后被现实碾得粉碎。
凌晨一点十七分。格子间里只剩下显示器幽幽的蓝光和我自己。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空调冷气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我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铅坠,手指机械地在键盘上敲打着最后一行代码,然后,重重按下了回车键。
搞定！心里一声欢呼,身体却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在椅子里。连续熬了三个大夜,李国栋硬塞给我的那个该死的优购网周年庆活动页面,终于被我一个人死磕出来了。我甚至没时间完整测试一遍。李国栋的原话是：小苏啊,年轻人多锻炼锻炼,叔信得过你！明天一早,必须上线！这可是咱们部门的脸面！
脸面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着屏幕上那花里胡哨的页面,心里只祈祷千万别出幺蛾子。保存,关机,拎起包,逃离这座深夜的钢筋水泥牢笼。
六个小时后,我是在地铁上被手机疯狂的震动惊醒的。屏幕被部门群的消息彻底淹没,刺眼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点开一看,全是艾特我的。
@苏晓
怎么回事页面崩溃了！
@苏晓
用户投诉进不了支付页面！
@苏晓
李总电话打爆了！赶紧处理！
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我手忙脚乱地用手机打开优购网APP。加载圈转了半天,终于弹出一个冷冰冰的提示框：系统错误,请稍后再试。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跌跌撞撞冲进公司,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平时闹哄哄的部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埋着头,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像在掩饰什么。李国栋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出他刻意压低、却依旧能听出滔天怒火的咆哮声,对象似乎是技术部的负责人。我僵在自己的工位旁,手脚冰凉。
那扇沉重的磨砂玻璃门猛地被拉开。李国栋站在门口,脸黑得像锅底,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精准地钉在我身上。
苏晓！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得整个办公区瞬间死寂,进来！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视线。他几步绕过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没回他的老板椅,而是直接逼到我面前,那股熟悉的烟味混杂着焦躁的汗味扑面而来。他个子不高,但此刻俯视着我,巨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看看你干的好事！他猛地将一叠打印出来的用户投诉记录摔在桌面上,纸张哗啦作响,活动页面崩了！支付接口瘫痪！用户骂娘都骂上热搜了！公司损失有多大你知道吗啊！
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脸上。我喉咙发干,艰难地辩解：李总…昨晚…时间太紧…我…我没来得及做完整的压力测试…而且,支付接口的对接文档,您后来给我的那份,好像…好像不是最新版…
放屁！他粗暴地打断我,食指几乎戳到我鼻尖上,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是我给你的文档有问题苏晓,我告诉你,这个项目从头到尾,负责人就是你！代码是你写的,测试是你做的,上线是你点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现在捅了天大的篓子,你想推卸责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被他吼得发懵,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拉开抽屉,又重重地摔出一份文件。
砰！
A4纸砸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抬头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淬毒的钉子扎进我眼里——《项目事故责任认定及赔偿承诺书》。
签了它！李国栋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里面一丝温度都没有了,签了,承认是你个人技术失误,导致项目重大事故,给公司造成严重损失！后续赔偿方案,公司会酌情考虑！
赔…赔偿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那份薄薄的纸,此刻重逾千斤,李总…这…这怎么能…
怎么不能！
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桌沿,那张油光发亮、此刻却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几乎要贴到我脸上,压低了声音,字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苏晓,你听好了！这事儿闹大了,够你进去蹲几年！你还年轻,档案里要是背个案底,这辈子就完了！彻底完了！懂吗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还有一丝笃定,笃定我这个毫无根基的新人会屈服。
现在签了,把责任扛下来,公司看在你态度好、又是初犯的份上,顶多开除你,不会深究,更不会让你背债！叔…叔这是在保你！
他又换上了那种伪善的、令人作呕的亲叔口吻,试图软化我,签了字,拿着补偿金,悄悄走人,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神不知鬼不觉！对你,对公司,都好！要是不签…
他故意停顿,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冷笑,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镜片反着冰冷的光：后果,你绝对承担不起。想想你爸妈,供你上个大学容易吗想让他们跟着你一起丢人现眼,背上巨额债务
后果和爸妈这两个词,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口。一股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往上爬。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李国栋就那么站着,像一尊冷酷的判官,等着我的屈服。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看着那份承诺书,上面每一个字都像在嘲笑我的天真和愚蠢。拿我当亲叔一家人原来都是砧板上待宰的鱼！
巨大的屈辱感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但就在这股岩浆即将喷发、让我失控尖叫或者挥拳砸向那张可恶的脸时,一丝奇异的冰凉突然从心底深处渗了出来,迅速蔓延,压下了所有的灼热和冲动。
不能疯。绝对不能。疯子只会被更快地丢进精神病院,或者监狱。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这疼痛让我瞬间清醒。我猛地低下头,避开了他那双审视的、带着施虐般快意的眼睛,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我所有的表情。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这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愤怒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痉挛。
我…我签。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认命般的绝望。我伸出手,指尖冰凉,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我甚至笨拙地让笔掉了一次,在桌面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李国栋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那是胜利者对蝼蚁的轻蔑。
我俯下身,在乙方签名栏那刺眼的位置,一笔一划,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晓。写完最后一笔,我像是彻底被抽干了力气,身体晃了一下。
嗯,这就对了嘛。
李国栋的声音瞬间又慈祥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个面目狰狞的魔鬼从未存在过。他迅速抽走那份签好字的承诺书,动作快得像怕我反悔,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虚假的笑意,识时务者为俊杰。小苏啊,叔没看错你,是个懂事的。放心,后续的事情,叔会帮你尽量周旋的。你先回去休息吧,等公司通知。
他挥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目光已经不再停留在我身上,而是带着一种解决掉麻烦的轻松,投向了电脑屏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胸腔发疼。然后,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一步一步,极其僵硬地走向那扇磨砂玻璃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绝望和炽热的愤怒交织的刀尖上。推开门的瞬间,外面格子间里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
我没有抬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我坐下,手指放在键盘上,冰冷僵硬。大脑却在李国栋那声虚伪的懂事落地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瞬间炸开一片冰冷刺骨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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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事忍气吞声,替罪羔羊
我盯着屏幕右下角不断跳动的公司内部通讯软件图标,一个灰色的、代表李国栋的方块头像亮着。心里那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如同蛰伏的毒蛇,终于昂起了头。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李国栋的亲叔面具下,是令人发指的贪婪和肮脏。他把我当廉价劳力,把部门其他人当牛马,这些我都忍了。但他不该,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自保,把足以毁掉我一生前程的黑锅,如此恶毒地扣在我头上,还想用我父母来威胁我！
他以为我是软柿子是案板上毫无反抗之力的肉
我放在桌下的左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那点疼痛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感。右手却异常稳定地移动鼠标,点开了公司内部通讯软件上一个毫不起眼、备注为归档-旧资料的联系人。那是我入职第二周,技术部一个叫周伟的沉默老好人,在茶水间偷偷塞给我的一个私人联系方式,当时他只低声快速说了一句：李扒皮…小心点…有事…可以试试这个号…别在公司系统说。
然后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走了。
点开对话框,里面空空如也。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而清晰地敲击键盘：
周哥,我是苏晓。李国栋刚才逼我签了优购网事故的全责承诺书。我需要帮助。很急。
发送。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灰色的头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几秒钟后,头像跳动了一下。
！！！！
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先跳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行字：他真这么干了！畜生！等我两分钟！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我强迫自己盯着屏幕上一个无关紧要的文档,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着通讯软件的界面。两分钟,像是熬过了两个冬天。
终于,头像再次闪烁。一个压缩包被发送过来,文件名是一些你可能需要的历史资料.rar。
小苏,千万小心！看完立刻删记录！这东西…在我手里压了快两年了…一直没敢动…密码是你工号加入职年月日。
周伟的文字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促。
谢谢周哥！
我飞快回复,心脏狂跳,手指却异常稳定地接收了文件,按照他说的密码解压。
压缩包里的东西,让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几张模糊但能辨认的聊天截图。是李国栋和一个头像花哨的人（备注名：飞驰科技-赵经理）的对话。
李国栋：老赵,上次那批‘废料’（指代明显是公司淘汰但仍有价值的电子元件）处理得不错,钱打我小舅子卡上就行。
赵经理：放心李哥！合作愉快！下次有‘新货’（指代不明,但显然不是正规渠道）,记得兄弟！
几张照片。是李国栋在不同豪华餐厅、会所门口被偷拍的,和他勾肩搭背的人,赫然有公司主要竞争对手飞驰科技的几个中层管理面孔。
一份详细的电子表格清单。列着过去三年,采购部经李国栋之手购入的各类办公耗材、技术服务费、市场推广费,数量大得惊人,价格更是离谱。后面附着对应的发票扫描件,有些连抬头和税号都模糊不清,甚至有两张连公司印章都明显是PS上去的！这些虚报的费用,粗粗一算,绝对远超两百万！
最要命的,是一段用手机偷录的音频文件。我插上耳机,点开播放。
李国栋那特有的、带着点油腻腔调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背景有点嘈杂,像是在某个饭局上：
…老弟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咱们合作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优购’那边新搞的推荐算法模型,核心参数…嘿嘿,那玩意儿,老哥我门儿清！等他们公测一结束,数据包,原封不动,第一时间到你手上！价格嘛…好说,按老规矩,再加三成,毕竟风险大啊,最近上面查得严…
飞驰科技的赵经理谄媚的声音：没问题李哥！就喜欢跟你这种爽快人做生意！钱,明天就到账！
音频结束。
耳机里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我坐在工位上,浑身冰冷,指尖却在发烫。原来如此！优购网的支付接口崩溃,根本不是什么技术失误！是核心接口的调用权限被人恶意篡改过！李国栋为了他那肮脏的交易,早就埋下了这颗雷！而那个所谓的旧版接口文档,就是他故意给我挖的坑！他让我做的页面,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他想让我死！那我就先送你下地狱！
一个清晰、冰冷、带着同归于尽般决绝的计划,在我被愤怒和证据烧得滚烫的脑海里瞬间成型。
时间紧迫。李国栋随时可能以签了责任书为由,让保安把我请出去,甚至直接报警抓我。我必须在他动手之前,完成致命一击！
我关掉聊天窗口,删除了和周伟的所有记录。然后,我点开了另一个完全空白的、崭新的文档。双手放在键盘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开始模仿李国栋的语气、用词习惯,甚至他那喜欢用空格代替标点的打字风格。这三个月,为了迎合他,我替他写过太多邮件和报告,对他的腔调早已烂熟于心。
一行行文字,带着李国栋特有的虚伪和贪婪气息,在屏幕上流淌出来：
赵老弟,优购网那摊子烂事总算搞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空格）,替死鬼已经找好（空格）背得死死的（空格）现在绝对安全（空格）
上次说的那个‘大货’（空格）我这边搞到了（空格）比预想的还肥（空格）是‘优购’刚调试成功的用户画像实时分析引擎（空格）全套核心算法和接口权限（空格）绝对一手（空格）未加密（空格）
老规矩（空格）一口价（空格）80个（空格）现金（空格）交易方式照旧（空格）东西在我私人加密盘里（空格）密码：LQD19701104（空格）收到钱立刻发你提取链接（空格）
机不可失（空格）动作快（空格）李
敲下最后一个字,我复制了这个精心炮制的诱饵。然后,我点开了那个周伟提供的聊天记录里、属于飞驰科技赵经理的邮箱地址。发件人邮箱,我用了一个几分钟前刚刚注册、毫无痕迹的临时海外邮箱。
发送。
鱼儿,咬钩吧。
做完这一切,我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但仅仅几秒钟,我就强迫自己坐直。战斗才刚刚开始。
我点开公司内部邮箱系统。收件人栏,我郑重地输入了三个地址：CEO程立峰的内部邮箱、HR总监王敏的内部邮箱、以及——飞驰科技官网首页挂着的公开邮箱地址。
主题栏,我敲下：实名举报：市场部总监李国栋重大经济犯罪及商业间谍行为证据（附实时交易截图）
正文,我言简意赅：
程总、王总监：
本人苏晓,市场部实习生。现实名举报我部门总监李国栋长期存在以下严重违法行为：
1.
利用职务之便,虚报冒领办公经费、项目经费,金额巨大（附件1：三年虚报发票清单及PS痕迹对比图）。
2.
长期向竞争对手飞驰科技泄露公司核心商业机密（附件2：其与飞驰科技赵经理关于倒卖公司技术机密的录音及部分聊天截图）。
3.
为掩盖其罪行,在本次优购网重大事故中,恶意篡改接口权限,并胁迫本人签署不实责任认定书（附件3：承诺书扫描件及本人情况说明）。
更令人发指的是,就在此刻,李国栋正利用本次事故造成的混乱,试图再次向飞驰科技出售公司最新研发成功的用户画像实时分析引擎核心数据！附件4为本人刚刚截获的其与飞驰科技赵经理进行非法交易的邮件往来截图！交易正在进行中！
以上证据全部属实,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恳请公司高层立即采取行动,阻止公司资产继续流失,严惩蛀虫！
举报人：苏晓
工号：RS20240035
我将周伟提供的那些发票清单、录音、照片、聊天截图,连同刚刚伪造的李国栋与赵经理的交易邮件截图,以及那份墨迹未干的《责任承诺书》扫描件和我自己写的情况说明,一一分类打包,添加进附件。每一个动作都稳定而精准。
鼠标悬停在发送按钮上。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映在我冰冷的瞳孔里。
点击。
三封承载着滔天罪证和复仇怒火的邮件,瞬间脱离了我的掌控,射向三个足以决定李国栋命运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我拔下U盘（里面存着所有原始证据的备份）,平静地关闭电脑,整理好桌面。像一个完成工作的普通员工一样,拿起背包,走向打卡机。
嘀。
清脆的打卡声在空旷的办公区响起。
我最后看了一眼李国栋那扇紧闭的、仿佛还透着虚假威仪的办公室门,转身,汇入了下班的人流。身影消失在电梯口。
接下来,是猎杀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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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分,市场部气氛诡异。
优购网的灾难性事故余波未平,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李国栋还没来,但他的办公室里似乎已经弥漫开一种山雨欲来的低气压。格子间里没人说话,敲键盘的声音都透着小心翼翼。几个老油条互相交换着眼神,带着点看戏的意味。谁都知道,那个叫苏晓的实习生,昨天被李总叫进去签了东西,然后灰溜溜地走了。今天,大概就是她卷铺盖滚蛋的日子。
九点整。电梯叮一声脆响,打破了死寂。李国栋出现了。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严肃,但细看之下,嘴角却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和解脱。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步伐稳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刚推开门,还没走进去,身后走廊就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那声音很硬,是皮鞋底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市场部所有人的头,齐刷刷地抬了起来,目光越过格子间的隔板,投向门口。
走在最前面的,是CEO程立峰。他五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藏蓝色西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山岳般的沉凝。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他身后,跟着同样面沉似水的HR总监王敏,再后面,是两名穿着公司安保制服、身材魁梧的保安。
这阵仗！
整个市场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键盘声都消失了,只有无数道惊疑、紧张、揣测的目光,聚焦在程立峰一行人的身上。
李国栋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他猛地转过身,脸上那点刻意营造的严肃和轻松瞬间冻结,然后裂开,露出下面猝不及防的惊愕。
程…程总王总监你们这是…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堆起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程立峰在王敏和保安的簇拥下,在李国栋办公室门口站定。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李国栋那张强装镇定的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丝毫寒暄的意思,只是用一种穿透力极强的、冰冷平板的语调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鸦雀无声的办公区：
李国栋总监。公司董事会及人力资源部,现收到关于你本人涉嫌严重职务侵占、商业受贿、泄露公司核心机密以及嫁祸同事的实名举报。
轰！
这句话像一个炸雷,劈在每一个人的头顶！所有人都懵了！嫁祸同事难道…优购网的事故…不是苏晓！一道道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复杂,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恍然大悟后的鄙夷,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李国栋瞬间惨白的脸上。
举报材料详实,证据链完整。程立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判决书,其中,包括你长期虚报冒领公司资金超过两百万元人民币的证据；你与飞驰科技赵某进行商业间谍交易的录音及聊天记录；以及…
程立峰的目光锐利如刀,钉在李国栋脸上：就在今天凌晨,你试图再次向飞驰科技出售公司最新研发成功的用户画像实时分析引擎核心数据的邮件往来截图。
不…不可能！污蔑！这是污蔑！
李国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恐的惨白和因暴怒扭曲的涨红,他挥舞着手臂,声音尖利得破了音,程总！王总监！你们不能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这绝对是陷害！是苏晓！对！一定是那个被我开除的实习生苏晓！她怀恨在心！她…
李总监！
王敏厉声打断了他,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HR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请注意你的言辞！是否污蔑,自有公司监察部门和司法机关调查定论！现在,请你立刻交出你的办公电脑、手机以及所有公司配发的电子设备,配合调查！同时,公司现正式通知你,你被停职了！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禁止接触任何公司业务和员工！
停职！配合调查！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国栋头上。他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瞬间被抽掉了骨头,脸上的愤怒和辩解瞬间凝固,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精心梳理的头发散乱地耷拉在额前,笔挺的西装此刻也显得异常狼狈。
那两名保安上前一步,一左一右,虽然没有动手,但那沉默的压迫感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响亮的手机铃声,从李国栋裤袋里疯狂地响起。那铃声在死寂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像催命的符咒。
李国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赵经理（飞驰）！他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病态的希冀,手指颤抖着就要去划接听键！
李国栋！把手机交出来！
王敏的声音陡然拔高,严厉至极。
几乎是同时,办公室门口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冷肃的声音：
李国栋！我们是市局经侦支队的！
所有人循声望去。两名穿着深色夹克、神情冷峻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为首的中年警官亮出证件,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面无人色的李国栋。
你涉嫌职务侵占、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侵犯商业秘密罪,证据确凿！现在依法对你执行刑事拘留！请配合！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脆响,在无数道惊骇目光的聚焦下,牢牢地铐在了李国栋那保养得宜、此刻却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手腕上。
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皮肤直刺骨髓。李国栋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他眼里的那点希冀之光瞬间熄灭,被无底的恐惧和绝望吞噬。他下意识地想挣扎,想辩解,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嘶哑气音,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
走！
一名年轻的制服警察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李国栋被推得一个趔趄,脚上的名牌皮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失魂落魄地被夹在两名警察中间,脚步虚浮地向外拖去。经过市场部那一片死寂的格子间时,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仓皇地扫过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属,此刻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鄙夷、厌恶,甚至还有一丝快意。没有同情,没有惋惜。巨大的羞耻感和众叛亲离的冰冷,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的视线,最终猛地定格在角落靠窗的一个空位上。那是苏晓的座位。此刻空荡荡的,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嘴。李国栋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最后一丝疯狂的怨毒,但下一秒,就被身后的警察毫不留情地推搡着,踉跄地走出了市场部的玻璃门。他那身笔挺的深灰色昂贵西装,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后背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整个人佝偻着,像一只被彻底拔光了毛、露出丑陋皮肉的落汤鸡,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尽头。
走廊里,那皮鞋拖沓远去的声音,像是给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画上了一个沉重的休止符。
市场部里依旧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冲击着每个人的认知。虚报两百万倒卖核心机密嫁祸实习生凌晨还在交易被警察直接铐走每一件事都足以炸翻职场,如今却连环引爆在一个人身上！
程立峰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沉凝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最终看向王敏,微微颔首。
王敏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HR总监特有的那种平稳,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肃然：大家都看到了。公司对任何违法违规行为,绝对是零容忍！李国栋的问题,公司会配合警方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话锋一转：同时,公司也要感谢一位同事。在巨大的压力和威胁下,她坚守了职业底线和道德良知,勇敢地站出来,揭发了这一切,保护了公司的核心利益,也避免了一个年轻同事蒙受不白之冤。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那个空着的角落。
王敏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经公司管理层紧急会议决定：原市场部实习生苏晓,在此次重大事件中,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敏锐、勇气、责任感以及出色的危机处理能力。公司决定：
第一,撤销此前因优购网事故对苏晓的一切不实指控！她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第二,苏晓提前结束实习期,即刻起予以转正！
第三,鉴于其在此次事件中展现出的卓越能力和对公司的高度忠诚,破格晋升苏晓为——市场部运营副总监！直接向新到任的总监汇报工作！
任命邮件,稍后会发送至全员邮箱。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同时,也向苏晓学习,坚守正道,勇于担当！
轰！
市场部彻底炸开了锅！这一次不再是死寂,而是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声！
我的天！副总监！直接三级跳啊！
苏晓！那个实习生！
太猛了吧！00后整顿职场原来是真的！
嘶…昨晚那场大戏…原来她才是主角
卧槽！这反转！拍电影呢！
这哪是实习生…这是隐藏的大佬啊！
震惊、羡慕、难以置信、恍然大悟、还有一丝隐隐的后怕…各种情绪在空气中激烈碰撞。那些曾经或许对苏晓有过轻视、或者漠视的老员工们,此刻看向那个空位的眼神,彻底变了。敬畏有之。佩服更有之。还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跟着李国栋一起踩过她。
王敏宣布完,和程立峰低声交流了两句。程立峰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审视和警示,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王敏和保安离开了。留下市场部一群人在巨大的震撼中久久无法回神。
风暴的中心,此刻却异常平静。
我站在公司大楼斜对面一家咖啡馆的落地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拿铁。隔着一条马路和厚厚的玻璃,看着李国栋被两名警察押着,狼狈不堪地塞进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他挣扎着还想回头望一眼公司大楼,却被警察毫不客气地按下了头。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他最后的身影。
咖啡的热气氤氲了眼前的景象。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又一下。我知道,那是公司的任命邮件和无数条来自同事的、内容复杂的信息。
我收回目光,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苦涩之后,是绵长的回甘。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出的是程立峰的名字。我划开接听。
苏总监,程立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个称呼本身已说明一切,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方便的话,下午两点,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谈谈你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优购网的烂摊子需要有人收拾,新的推广季也等着启动。
好的,程总。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会准时到。
挂了电话,我点开手机浏览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输入关键词。
热搜榜的尾巴上,一个词条正在悄然攀升：00后实习生实名举报总监
点进去,置顶的是一条语焉不详、但指向性极强的爆料微博,配图赫然是李国栋被警察带离公司大楼时一个模糊的侧影背影（不知被谁手快拍下发了出去）。评论区已经炸锅：
卧槽！真·00后整顿职场！直接送总监进局子！
听说虚报几百万！还卖公司机密这总监胆子太肥了！
实习生实名举报这得多大勇气不怕被报复
楼上太天真！没点后手敢这么刚这实习生绝对是个狼灭！
手段有点狠啊…感觉像设了局
楼上圣母对付这种蛀虫败类,难道还讲江湖道义这叫智勇双全！支持小姐姐！
我把手机屏幕按熄。
窗外,阳光正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