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契约婚姻:等风也等你 > 第一章

新婚夜,我那人人艳羡的军官丈夫顾长风,将一纸离婚协议甩在我脸上。
他猩红着眼,字字如冰:
林晚意,别以为耍手段嫁进顾家就一步登天。三年,你安分守己,我保你全家平安,送那个野男人上大学。三年后,你净身出户,我们两不相欠!
我平静地捡起那张纸,指尖在顾长风三个字上轻轻划过,像是情人最温柔的抚摸。
他不知道,我算计的不是顾家,不是他,而是我的命。
这场婚姻,是我精心布下的局,而我,既是棋手,也是献给命运的祭品。
01
签了它,这三年,你就是顾家的脸面,别给我丢人。顾长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窗外七九年的寒风,能刮进人的骨头缝里。
我捏着那份写着三年之期的离婚协议,没抬头,只是轻声问:那我……睡哪儿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指了指墙角那张用木板搭的简易小床,林同志,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为我弟弟顾长帆的女朋友换来的妻子,一个交易品,还妄想爬上我的床
交易品。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心脏。
我是在嫁给顾长风的前一天,才知道这场婚姻的真相。
我,林晚意,红星公社最穷的社员,因为爹的成分问题,一家人被踩在泥里。而他,顾长风,是首都来的大英雄,根正苗红的军官,前途无量。
所有人都说我祖坟冒了青烟,才能嫁给这样的人物。
可真相是,顾长风的亲弟弟顾长帆在乡下插队,爱上了大队书记的女儿。那姑娘娇贵,非返城指标和大学推荐信不嫁。
而这两个名额,原本是属于我的。
是我用连续三年的满分工分,和一篇上了省报的文章换来的。
顾家找上门时,我爹正病得快要断气,黑心的赤脚医生说,要救命,得用盘尼西林,一支五十块,黑市价。
五十块,能压垮我们一家人的天价。
顾家出手阔绰,直接拍下两百块钱,条件是,我嫁给顾长风,把那两个名额让给书记的女儿。
我爹妈跪在我面前,求我救救这个家。
我看着墙上知识改变命运的标语,再看看炕上奄奄一息的爹,笑着答应了。
于是,我成了顾长风的妻子,一个明码标价的商品。
知道了。我点点头,抱着我的小包袱,走到那张硬板床边。包袱里只有两件换洗的打了补丁的衣服,和我藏在最里面的宝贝——一支快秃了的英雄牌钢笔。
这是我爹在我考了全乡第一时,当了家里唯一的老母鸡给我换的。他说,我们晚意,以后是要做大学问的人。
我躺在冰冷的木板上,听着隔壁大床上顾长风平稳的呼吸声,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被院子里的嘈杂声吵醒。
是顾长风的妹妹顾晓梅,她一脚踹开我的房门,叉着腰,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林晚意,你还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做饭!我们顾家可不养闲人!
我默默起身,穿好衣服。
顾晓梅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尖声叫起来:哥!你快来看!这个女人不干净!她手上有疤,肯定是为了哪个野男人寻死觅活过!
这道疤,是我小时候上山砍柴摔的。
可现在,它成了我不贞的罪证。
顾长风闻声走进来,目光落在我手腕上,眉头紧锁。
我没有解释,只是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道疤痕。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冷冷丢下一句:去做饭。
我嗯了一声,走进了这个家对我而言,最陌生的地方——厨房。
顾家的早饭是白面馒头配小米粥,还有一碟咸菜。
我给每个人盛好粥,把馒头递过去。
顾晓-梅故意把我的手打翻,滚烫的粥泼了我一手。
哎呀,嫂子,你可真笨,连个碗都端不稳。她嘴上说着抱歉,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手背上火辣辣地疼,瞬间红了一片。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抹布,蹲下身子,一点点擦干净地上的米粒。
顾长风坐在主位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我知道,这场羞辱,是他默许的。
他要让我知道,我这个交易品,在顾家,连个下人都不如。
吃完饭,顾长风要去部队,临走前,他叫住我。
我以为他良心发现,要关心一下我的手。
他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塞给我,声音依旧冰冷。
这个月的生活费,省着点花。还有,安分点,别动什么歪心思,尤其别去纠缠长帆,他不是你能惦记的人。
我的心,像是被那滚烫的粥,又浇了一遍。
原来,在他眼里,我不仅是个交易品,还是个随时会觊觎他弟弟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捏着那几张钱,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知道了。
他走后,顾晓梅又凑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呦,我哥还给你钱呢真是稀奇。林晚意,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我名义上的嫂子,就能对我呼来喝去。在我家,你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我走到她面前,抬起被烫伤的手,轻声说:晓梅,你看,这手要是留了疤,你哥回来问起,我该怎么说呢是说我自己不小心,还是说……你这个做小姑子的,第一天就给我这个新嫂子立规矩
顾晓梅的脸,瞬间白了。
她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逆来顺受的软包子,会突然反击。
你……你敢威胁我
怎么会呢我笑得更温柔了,我只是提醒你,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哥是英雄,英雄的家里要是传出姑嫂不和的闲话,丢的是谁的脸呢
顾晓梅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跑了。
我看着她跑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顾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我要翻越的山。
而我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安稳度过这三年。
晚上,我躲在小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偷偷拿出我的钢笔和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这是我的秘密,我的一切。
他们以为,拿走了我的名额,就折断了我的翅膀。
他们不知道,只要有笔,有书,我的天空,就不会塌。
突然,房门被推开,顾长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吓得手一抖,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说要去部队一个星期吗
02
顾长风的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下意识地把钢笔往身后藏,心脏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在这个年代,偷偷学习数理化,是可能被扣上白专帽子的。我爹就是因为爱看几本旧书,才被划了成分,我不能重蹈覆辙。
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书。
书的封皮因为常年摩挲,已经有些破损,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
我紧张地看着他,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雨。
他却只是翻了几页,目光在那些复杂的公式和解题步骤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把书还给了我。
想考大学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攥紧了书,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在这个家里,表现出任何野心,都是一种原罪。
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他没有追问,只是脱下军大衣,扔在椅子上。一股冷冽的寒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弥漫开来。
明天,沈嘉许会过来一趟。他突然说。
沈嘉许。
那个我名义上的野男人,也是顾家这场交易里,最大的受益者。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来做什么
来拿推荐信。顾长风的语气里带着嘲讽,怎么,不想见他你们不是情深似海,为了他,你连自己都卖了么
我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情绪。
顾营长,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他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言论,林晚意,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我不管你们过去有多‘清白’,从今天起,你最好和他划清界限。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藕断丝连,别怪我没提醒你,顾家有的是办法让一个人彻底消失。
他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我最痛的地方。
他威胁我,用我最在乎的未来。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顾营长,你放心。协议的第一条,我记得很清楚:安分守己。我不会给你任何借口,让你撕毁协议。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有些意外。
他盯了我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外屋。
第二天,沈嘉许果然来了。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布工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和我记忆里那个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和我一起在田埂上畅想未来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看到我,眼里闪过愧疚,但很快就被喜悦和激动所取代。
晚意……
我没让他把话说完,直接从抽屉里拿出顾长风留下的推荐信,递给他。
沈知青,恭喜你。我的语气,客气又疏离。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态度。
晚意,你……你是不是在怪我你放心,等我到了大学,稳定下来,我一定……我一定想办法,让你也出来。
我笑了。
在顾家这两天,我的心,已经比七九年的冬天还要冷。
沈知-青,我想你误会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嫁给顾营长,不是为了你。我爹病了,顾家给了救命钱。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沈嘉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可能没想到,在他心里,这场伟大的爱情牺牲,到了我这里,居然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买卖。
不……不可能!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晚意,你明明说过,你要等我的!我们说好要一起考大学,一起去北京的!
那是以前。我用力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沈知青。我现在是顾营长的妻子,请你以后,注意分寸。
我转身,不再看他。
我知道,顾长风就在窗外看着。
这是演给他看的戏,也是斩断我过去的,最后一把刀。
沈嘉许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晚上,顾长风回来,破天荒地,没有回他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了我房间里那张唯一的椅子上。
今天,做得很好。他突然开口。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整理我的书本。
林晚意,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抬起头,看着他。
月光下,他的轮廓深邃,眼神复杂。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顾营-长,我什么样的女人,重要吗我反问他,我只要做好你眼里的‘交易品’,不就好了吗
他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你最好是。他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
我从枕头下,拿出他白天给我的那些钱,抽出两张,递给他。
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眉。
我今天去供销社问了,白面两毛一斤,大米一毛八,我算了一下,我们两个人,一个月有十块钱的伙食费就够了。剩下的钱,你拿回去吧。我说。
在这个家里,我不想欠他任何东西。
哪怕是钱。
顾长风看着我递过去的钱,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接。
顾家不缺这点钱。
顾家不缺,但是我缺。我固执地举着手,我不想被人说,我林晚意是卖进顾家的,还贪得无厌。
这是我的底线,我最后的尊严。
他沉默了。
良久,他从我手里抽走了那两张钱。
随你。
他走了,这一次,没有再回头。
我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床边,翻开我的书。
可不知为何,那些熟悉的公式,今天却一个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顾长风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
那眼神里,好像……没有了最初的厌恶和鄙夷。
反而多了一点点,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探究还是……别的什么
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林晚意,清醒一点。
他只是你的棋子,是你用来跳出泥潭的踏板。
你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其他。
可是,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03
日子在我和顾长风这种诡异的室友关系中,一天天过去。
白天,我在顾家人面前扮演一个合格的、逆来顺受的儿媳。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我就点亮那盏小小的煤油灯,在我的知识海洋里遨游。
顾长风似乎默认了我的夜读行为,他没再干涉,甚至有一次,我发现我的煤油灯被加满了油,灯芯也拨亮了些。
我知道是他做的,但我没问,他也没说。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顾晓梅又来找茬。
林晚意,我让你给我洗的白衬衫呢明天厂里开联欢会,我要穿的!她颐指气使。
在盆里泡着呢,加了皂角,明天一早就能洗好。我头也不抬。
什么还要等到明天我现在就要穿!她不依不饶,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让我穿新衣服去见我们厂新来的技术员我告诉你,那个技术员可是从上海来的大学生,我……
晓梅。我打断她,站起身,平静地看着她,那件衬衫是的确良的,泡久了会发黄。你要是现在非要穿,洗出来皱巴巴的,见了大学生,丢的是你自己的脸。
你……顾晓梅气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顾家门口。
是沈嘉许。
他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也黑了,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在这个年代,这可是稀罕物。
晚意……他看到我,眼睛一亮。
顾晓梅看到沈嘉许,又看看我,立刻露出了抓到奸情的表情。
哦——原来是你这个野男人来了!林晚意,你好大的胆子,敢把野男人领到家里来!她尖声叫道。
她的声音,把屋里的顾母也引了出来。
顾母一看这阵仗,脸立刻拉了下来,林晚意,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嘉许就急着解释:大娘,你误会了,我和晚意是清白的。我……我是来感谢她的。
感谢一个大男人,跑到人家媳妇房里感谢亏你说得出口!顾晓梅不屑地撇撇嘴。
我……沈嘉许急得满头大汗。
我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这事,要是不处理好,又是一场风波。
我走到沈嘉许面前,接过他手里的苹果,然后转身,塞到顾晓梅怀里。
晓梅,这是沈知青特意给你带的。我笑着说。
顾晓梅愣住了,给我的
是啊,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沈知青能去上大学,多亏了我们家。他这是来感谢我们顾家的。知道你明天要开联欢会,特意送来苹果,祝你马到成功呢。
我又转向顾母,把沈嘉许往正道上引:妈,沈知青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他说,等他将来有了出息,一定不会忘了我们顾家的提携之恩。
几句话,就把一场奸夫淫妇的捉奸现场,变成了知恩图报的正面典型。
顾母的脸色缓和下来。
顾晓梅抱着苹果,虽然还有些怀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有沈嘉许,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像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用眼神示意他,让他顺着我的话说。
他总算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是的是的,大娘,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把他送到门口,他才忍不住问:晚意,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嘉许,我看着他,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的路,是阳关道,你只管往前走,不要回头。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他不解,晚意,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你等我,只要两年,不,一年!我一定……
没有为什么。我打断他,你走吧。记住,你欠顾家的,不是我的。
我关上了门,隔绝了他所有的声音。
靠在门板上,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斩断过去,比我想象的,要痛得多。
晚上,顾长风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那几个红彤彤的苹果。
顾晓梅立刻像只邀功的孔雀,叽叽喳喳地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在她嘴里,全都是她的功劳。
顾长风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一个苹果,擦了擦,递给我。
我愣住了。
吃吧。他说,你今天……也辛苦了。
我看着他手里的苹果,又看了看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了。
他肯定是从别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没有戳穿我,反而……给了我一颗苹果
这是什么意思
是奖赏我处理得当,还是……别的什么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很甜。
可我的心,却越来越乱。
顾长风,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这个男人,就像一本我永远也读不懂的厚书。
你把我推进深渊,又在我快要溺死的时候,朝我扔了一根绳子。
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看我挣扎的笑话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心,好像正在一点点地,失去控制。
它正在朝着一个,我从未设想过的方向,疯狂地偏离。
04
自从苹果事件后,顾长风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对我冷嘲热讽,虽然话依旧很少,但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我说不清的东西。
有时候我半夜看书,他会默默地给我倒一杯热水放在桌上。
有时候家里吃粗粮饼子,他会把自己碗里的那块白面馒头,不动声色地换到我碗里。
这些细小的动作,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侵蚀着我用冷漠筑起的高墙。
我一边告诫自己,林晚意,别多想,这都是交易的一部分,他只是想让你安分守己。
一边又忍不住,在这些微不足道的温暖里,沉沦。
这天,我所在的街道纺织厂,因为缺人,招了一批临时工。
我报了名。
一来,可以赚点钱,为以后做打算。二来,也能少在家里看顾家人的脸色。
顾长风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给了我一双崭新的解放鞋。
厂里活重,别把脚磨破了。他言简意赅。
我看着那双鞋,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纺织厂的工作,比我想象的要辛苦得多。
每天十几个小时,都要站在轰鸣的机器旁,空气里弥漫着棉絮和机油的味道。
同组的工友,大多是些沾亲带故的老油条。她们看我是新来的,还是个没背景的临时工,便把最累最脏的活,都推给了我。
清扫机器下面的棉絮,就是其中之一。
那地方又脏又窄,人要整个趴下去才能清理干净。
这天,我正趴在地上清理,同组的王大姐,突然大喊一声:哎呀!我的顶针找不到了!肯定是被谁偷了!
她一边喊,一边冲到我面前,不由分说地开始搜我的口袋。
肯定是你偷的!你一个临时工,手脚不干净!
我被她推搡得,额头重重地磕在了机器的铁架子上,瞬间,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血。
周围的工友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我没有。我捂着额头,冷冷地看着王大姐。
没有没有你敢让我们搜身吗另一个工友跟着起哄。
我知道,她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
那个顶针,根本就没丢。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是顾长风。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星,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他一出现,整个车间,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流血的额头上,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大姐看到他肩上的军衔,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就是一点小误会。
误会顾长风走到我身边,用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伤口。
我疼得缩了一下。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他一把抓住王大-姐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是你干的
不……不是我!是她自己不小心磕的!王大姐吓得快要哭了。
是吗顾长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我顾长风的妻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欺负了
他这句话,掷地有声。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我,仿佛不相信,我这个不起眼的临时工,竟然是这位大人物的妻子。
王大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就承认了是她冤枉我。
顾长风没再理她,而是脱下自己的军大衣,披在我身上,然后一把将我横抱了起来。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抱着我,大步走出了纺织厂。
我的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带我去了部队的医务室。
医生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旁边,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从医务室出来,他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家门口,他才突然开口:以后,别去那个厂子了。
为什么我抬头看他,我需要那份工作。
我养你。
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却笑了。
顾营长,你忘了,我们只有三年的协议。我提醒他,三年后,我还是要靠自己。
他沉默了。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林晚意,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认真,如果……我说如果,没有那三年的协议呢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试探我吗
我不敢深想,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低下头。
没有如果。协议就是协议。
说完,我推开门,逃也似的跑了进去。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辛苦建立起来的防线,就会全线崩溃。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纺织厂的轰鸣,没有顾家人的白眼,也没有那份冰冷的协议。
只有顾长风。
他站在一片开满了向日葵的花田里,笑着对我说:晚意,花不必开,我的爱,自成花海。
醒来时,我的枕头,湿了一片。
05
额头上的伤,成了我在顾家地位的转折点。
自从顾长风在纺织厂大闹一场后,顾母和顾晓梅对我的态度,客气了不少。
她们不再对我呼来喝去,甚至会主动把好吃的菜夹到我碗里。
我知道,她们怕的不是我,而是顾长风。
但我乐得清静。
我辞去了纺织厂的工作,重新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
一九七七年,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像一声惊雷,炸响在神州大地。
当我在广播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手里的钢笔,激动得差点掉在地上。
机会来了。
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从那天起,我学习得更加疯狂。
我把所有能找到的教科书,都翻了无数遍,把每一道题,都吃透、弄懂。
顾长风看在眼里,他没有多说什么,却用行动支持着我。
他不知道从哪里,给我弄来了一整套最新的高考复习资料,还有一盏不用点煤油的,崭新的台灯。
用这个,不伤眼睛。他把台灯放在我的小桌上,语气平淡。
我看着那盏台灯,心里暖流涌动。
谢谢。
好好考。他说。
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他出任务回来,会给我带一些城里流行的小玩意儿。
我也会在他熬夜看军事地图的时候,给他煮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我们很少说话,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都能心领神会。
我甚至开始有些贪恋这种温情。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那份协议,如果,我不是用那种不堪的方式嫁给他,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掐灭。
林晚意,别做梦了。
你的路,是你自己选的。
高考前夕,沈嘉许又来了。
他是在一所师范大学读书,这次是放暑假回来。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城市大学生的模样了,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
他拦住我,是在我去公社报名高考的路上。
晚意,我听说你也要参加高考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想绕开他。
他却不让我走。
晚意,你别考了,跟我走吧。他急切地说,我已经向学校申请了,可以家属随迁。你跟我去南京,我们重新开始。
我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沈嘉许,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有夫之妇。
那只是一个交易!他激动地抓住我的手,我知道,你根本不爱他!你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吗现在我来接你了,我们……
放手!
一声怒喝,打断了沈嘉许的话。
是顾长风。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他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像一堵山,挡在我面前。
他看着沈嘉许,眼神冷得能掉出冰渣。
沈嘉许,我上次的警告,你当耳旁风了
顾营长,这是我和晚意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沈嘉许仗着自己现在是天之骄子,也有了些底气。
你的妻子顾长风冷笑一声,他突然伸手,将我揽进怀里,然后低下头,当着沈嘉许的面,重重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吻,霸道,强势,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和……我从未察觉过的慌乱。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他掠夺我的呼吸。
沈嘉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现在,你看清楚她是谁的妻子了吗顾长风放开我,看着沈嘉许,一字一句地说,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沈嘉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失魂落魄地跑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顾长风的眼睛。
我的脸,烫得像火烧。
对不起。他突然说。
我抬起头,看到他眼里的歉意。
我只是……不想他再来纠缠你。他解释道,眼神有些闪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乱成一团麻。
那个吻,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落荒而逃。
我怕再看他一眼,我就会彻底沉沦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一遍遍地回想那个吻,回想他把我护在身后的样子,回想他说我养你时理所当然的语气。
林晚意,你完了。
你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爱上了一个,你本该只当做棋子的男人。
06
高考那天,天气晴朗。
顾长风亲自开车,送我去了考场。
临下车前,他递给我一支崭新的英雄钢笔。
用这个,顺手。
我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热。
顾长风,我鼓起勇气,叫了他的名字,等我考完,我有话对你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我走进考场,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这场考试,不仅决定我的未来,也决定了我和顾长风的未来。
考完最后一门,我走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顾长风。
他靠在车上,手里拿着一瓶橘子汽水,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看到我,他立刻站直了身体,朝我走来。
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不错。我笑着说。
他把汽水递给我,回家吧。
一路上,我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我在想,该怎么开口。
是直接告诉他,我爱上他了还是先试探一下他的心意
回到家,顾母和顾晓梅,竟然破天荒地,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晚意,辛苦了,快来吃饭。顾母热情地招呼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
饭桌上,顾长风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
下个月,我要去西南边境,执行一个任务。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去多久
短则半年,长则……不好说。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谁都知道,那个年代,去西南边境执行任务,意味着什么。
哥,你不能不去吗顾晓梅的眼圈红了。
顾长风摇了摇头,军令如山。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无味。
晚上,我帮他收拾行李。
看着他一件件折叠整齐的军装,我的心里,堵得难受。
顾长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一定要去吗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着我。
晚意,我是军人。
可那里太危险了!
我知道。他走到我面前,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话,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就把那份协议,撕了,好不好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好。我哽咽着点头,我等你回来。
等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就搬去大学的宿舍住,那里安全。他细细地叮嘱着,钱不够就去找我爸,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
还有,离沈嘉许远一点。
嗯。
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等我。
他走了。
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晨。
我没有去送他,我怕我会忍不住,拉着他不让他走。
我站在窗前,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顾长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个月后,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和顾长风的阵亡通知书,一起送到了顾家。
07
当我看到那张盖着红色印章的纸时,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
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抢过那张纸,一遍遍地看着上面顾长风三个字,像是要把它看穿。
送信来的部队干事,一脸沉痛。
林同志,请节哀。顾营长是在一次边境冲突中,为了掩护战友,英勇牺牲的。
他还说……如果他回不来,让您忘了她,好好生活。
忘了你
顾长风,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你让我怎么忘了你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顾母坐在床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她握着我的手,泪眼婆娑,晚意,长风他……他走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打算
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打算
那个我爱的人,那个说要回来撕掉协议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的世界,塌了。
顾父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沙哑,晚意,长风走之前,把他的所有积蓄,都留给了你。他说,让你拿着这笔钱,去上大学,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的眼泪,好像在那天,已经流干了。
我平静地办了出院手续,平静地回到顾家,平静地收拾好我的东西。
顾家人都以为,我会拿着那笔钱,去上大学,开始我的新生活。
可他们都错了。
我拿着那笔钱,和我那份烫金的京大录取通知书,去了西南边境。
我要去找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不相信,那个像山一样坚实的男人,会就这么轻易地倒下。
我把录取通知书,压在了我的枕头底下。
顾长风,等我找到你,我们一起去北京。
我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换了一张去昆明的火车票。
绿皮火车,咣当咣当,载着我南下。
车厢里,挤满了南来北往的人,空气混浊。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如死灰。
到了昆明,我又转了好几趟汽车,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他牺牲的那个边境小镇。
小镇很穷,很落后。
我拿着顾长风的照片,逢人就问。
你见过这个人吗他是个军人。
大多数人,都摇头。
直到我问到一个在边境线上摆摊的老大爷。
他看着照片,想了很久,才说:好像……有点印象。几个月前,是有个部队在这里跟人干了一架。听说,死了好几个人呢。
那……尸体呢我颤声问。
都拉走了吧。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不甘心。
我开始在边境线附近的山里,漫无目的地寻找。
白天,我翻山越岭。
晚上,我就找个山洞,或者废弃的茅草屋,蜷缩着过一夜。
我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就喝山泉水。
我的脚磨破了,衣服划烂了,人也瘦得脱了相。
可我不在乎。
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
这天,我正在一个山谷里寻找,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急忙找地方躲雨,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木屋。
我跑过去,推开门。
屋子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背对着我,正在灶台前生火。
他的背影,很高大,很熟悉。
我的心,猛地一跳。
请问……我刚一开口。
那个男人,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我看清他的脸时,我手里的包裹,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张脸,饱经风霜,左边的脸颊上,还有一道狰D狞的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
可是,那双眼睛,那双深邃的、我曾在无数个夜里凝视过的眼睛……
是他!
是顾长风!
他没有死!
你……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涌出。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晚……晚意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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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把这几个月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恐惧,都哭了出来。
顾长风……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不回去!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语无伦次。
他紧紧地抱着我,任由我发泄。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
等我哭够了,他才扶着我的肩膀,让我站好。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愧疚,还有……躲闪。
晚意,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看着他脸上的伤疤,心疼得无以复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原来,那次任务,他们中了埋伏。
他为了掩护战友撤退,被炸弹的冲击波震下了山崖。
所有人都以为他牺牲了,部队也上报了阵亡。
可他命大,被山崖下的树枝挂住,保住了一条命。
只是,他的脸和腿,都受了重伤。
是一个路过的采药人救了他。
等他伤好得差不多,能走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他不是没想过回去。
可是,当他从采药人那里,看到自己如今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时,他退缩了。
晚意,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和有些跛的腿,自嘲地笑了笑,又丑,又残。我怎么回去我怎么配得上你
你是个大学生了,是天之骄女。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我这个废人拖累。
听完他的话,我只觉得,又心疼,又好气。
顾长风!我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林晚意就是这么一个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女人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我冲他吼道,你以为你这是为我好吗你这是自私!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我,眼圈红了。
这个像山一样坚强的男人,哭了。
晚意……我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我的,不是你现在的样子,而是你的不告而别!我替他擦去眼泪,一字一句地说,顾长风,你听好了。我爱你,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脸,不是你的腿,更不是你营长的身份。就算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男人。
现在,跟我回家。
我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他却挣开了。
不,晚意,我不能跟你回去。他摇着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回去了,怎么解释而且,我的腿……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谁说你是累赘了我急了,你的腿可以治!你的身份问题,也可以解决!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晚意,你别傻了。他苦笑,现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你想怎么样我看着他,你就在这里躲一辈子吗当一个没有身份的野人吗
他沉默了。
我知道,我必须用一剂猛药。
我从怀里,拿出那张被我保存得完好无损的,京大的录取通知书。
然后,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地,把它撕碎。
你!顾长风震惊地看着我,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顾长风,你看到了吗我看着他,眼神决绝,没有你,这张纸,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你若不跟我走,我就在这里,陪你一辈子。你当野人,我就当野人的媳妇。
林晚意,你疯了!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是,我疯了!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从我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他看着我,看着我眼里的疯狂和决绝,身体晃了晃。
良久,他颓然地松开了手。
你……你何苦呢
因为我爱你。
这三个字,我说得,掷地有声。
他彻底愣住了,像是被雷劈中一般。
我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冲动。
是我的,全部的爱。
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然后,他反客为主,用力地回吻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许久,唇分。
他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晚意,我带你回家。
09
回家的路,比来时,要顺畅得多。
顾长风的死而复生,在顾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顾母抱着他,哭得死去活来。
顾父拍着他的肩膀,也是老泪纵横。
当他们得知,是我不远千里,把他从西南边境找回来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审视,不再是客气,而是……真正的接纳和感激。
晚意,你……是我们顾家的大恩人。顾母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
我摇了摇头,妈,我们是一家人。
顾长风的身份问题,在顾父的努力下,很快就解决了。
部队给他记了特等功,并安排他转业到地方,担任公安局的副局长。
他的腿,在北京最好的医院,也得到了治疗。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如初,但走路已经看不出明显的跛态。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一件事,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区。
那就是,我被撕掉的那张录取通知书。
顾长风因为这件事,一直对我心怀愧疚。
他好几次,都想跟我谈谈,但都被我岔开了话题。
我不想让他背负任何心理负担。
没有大学上,固然可惜。
但和他比起来,一切都不重要。
这天,他下班回来,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自己看。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崭新的,京大的旁听证。
我找了以前的战友帮忙。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虽然不是正式的,但……你可以去听课,和他们一起学习。
我看着那张旁听证,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个男人,他总是这样。
默默地,为我做着一切。
顾长风,你真好。
是你太傻。他把我拥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晚意,以后,不许再做傻事了。
那你以后,也不许再离开我了。
好。
我们搬出了顾家大院,住进了公安局分的筒子楼里。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我每天去京大旁听,回来就给他做饭,洗衣。
他每天上班,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抱我。
日子,平淡,却幸福得冒泡。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直到那天,我在京大的校园里,再次见到了沈嘉许。
他比以前,更加意气风发。
他是学生会的干部,身边围着很多追捧他的学弟学妹。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朝我走了过来。
晚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旁听。
旁听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轻蔑和怜悯,晚意,我听说顾长风回来了,还当了官。你怎么……还需要来旁听他没给你安排个正式的学籍吗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我冷冷地说。
怎么会无关呢他笑了,晚意,你当初为了我,牺牲了那么多。现在,我有能力了,也该回报你了。这样吧,我跟我们系主任说说,看能不能让你转成正式生。
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施舍的姿态,让我觉得恶心。
不必了。我绕开他,就要走。
他却一把拉住我。
晚意,你别嘴硬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跟着顾长风,不过是为了他的权势。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你跟我吧,我能给你更好的未来。
啪!
我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沈嘉许,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林晚意这辈子,只爱顾长风一个男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你所谓的前途,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没有看到,不远处,顾长风正站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手里,还提着我最爱吃的,糖炒栗子。
10
我以为,我和沈嘉许的这次冲突,会像一颗小石子,很快沉入湖底。
但我没想到,它掀起了滔天巨浪。
第二天,学校里就开始流传一些关于我的风言风语。
说我水性杨花,一边吊着公安局的局长丈夫,一边又和学生会的干部不清不楚。
说我当初就是靠着不正当手段,才抢了别人的大学名额。
流言蜚语,像毒蛇一样,向我袭来。
我在学校里,寸步难行。
我知道,这背后,一定是沈嘉许在搞鬼。
他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
我不想让顾长风为我担心,所以一直瞒着他。
我每天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上学,放学。
直到那天,我被几个女生堵在了厕所里。
她们是沈嘉许的爱慕者。
你就是那个林晚意真不要脸,抢了我们嘉许哥,还到处勾三搭四!
就是!一个旁听生,有什么资格来京大读书!
她们推搡我,撕扯我的头发。
我拼命反抗,但寡不敌众。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厕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是顾长风。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
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眼睛瞬间红了。
把她们,都给我带回局里!他指着那几个女生,声音冷得像要杀人。
那几个女生,吓得腿都软了。
顾长风脱下外套,把我紧紧地裹住,带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回到家,他给我上药,一言不发。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对不起。我先开了口,我不该瞒着你。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相信我。
第二天,沈嘉许,就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罪名是:造谣诽谤,以及……投机倒把。
原来,顾长风早就开始暗中调查他。
这个看起来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背地里,却做着倒卖国家紧俏物资的勾当。
人证物证俱在,他被判了十年。
沈嘉许的事情,解决了。
但我的心,却依旧沉重。
我不想再待在学校里,看那些异样的眼光。
我向顾长风提出,我不想再去旁听了。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好。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以为,我的大学梦,就此彻底终结了。
可我没想到,一个月后,顾长风递给我一份文件。
是一份停薪留职的申请表,和一份成人高考的报名简章。
国家出了新政策。他看着我,笑着说,你可以参加成人高考,拿到国家承认的正式文凭。
这几年,你就安心在家复习。我养你。
又是那句我养你。
可这一次,听起来,却是那么的甜蜜。
我扑进他怀里,喜极而泣。
顾长风,谢谢你。
傻瓜。他吻了吻我的头发,我们是夫妻。
两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京大法律系的本科文凭。
毕业那天,顾长风来接我。
他没有带花,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本本。
是我们的,结婚证。
林晚意同志,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又郑重,以前,我们是协议夫妻。现在,我想问你,你愿意,做我顾长风真正的,唯一的,一辈子的妻子吗
阳光下,他脸上的伤疤,仿佛都变成了最动人的勋章。
我笑着,流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花不必开,我的爱,自成花海。
而你,顾长风,就是我这片花海里,永不凋零的,太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