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那天,我提前回家想给顾沉惊喜。
却撞见他和小三在我们的婚床上纠缠。
推搡间我摔下楼梯,脊椎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醒来后我失去了记忆,丈夫搂着小三温柔介绍:这是照顾你的妹妹。
他们在我病床前肆无忌惮地亲吻,以为我痴傻看不懂。
直到那天我听见小三说:植物人怎么还不死遗产到手我们就能结婚了。
我摸着口袋里的录音笔笑了。
警察破门而入时,顾沉还在和小三策划我的葬礼。
顾沉,我晃着新得的遗产文件,你推我下楼时,手表定位功能开着呢。
我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是脊椎碎裂的声音。
那声音很特别,沉闷、短促,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湿木头被强行折断的质感。咔嚓——它就那么突兀地响在我的身体里,响在我从旋转楼梯滚落的过程中,像一记冰冷的休止符,强行掐断了之前所有的混乱尖叫和撕扯。
时间被拉得很长,又缩得很短。
三小时前,空气里还浮动着香槟玫瑰甜腻的香气。那是我特意订的,九百九十九朵,挤满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俗气又热烈,像我对顾沉那点不肯熄灭的期待。我甚至换上了那件他夸过好看的真丝睡裙,冰凉的料子贴着皮肤,勾勒出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曲线。镜子里那张脸,精心描画过,却透着一股强撑的疲惫。五年了,顾沉的心,早就像他腕上那块越来越贵的腕表指针,精准地、毫不留恋地滑向了别处。
可我偏不死心。
手机屏幕亮着,是闺蜜发来的实时定位截图。一个陌生的酒店地址,旁边附赠一句咬牙切齿的留言:晚晚,定位显示你家顾沉在这儿开了房!大床!都特么三个小时了!今天可是你结婚纪念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然后狠狠摔在地上。那束巨大玫瑰的俗气甜香,猛地钻进鼻腔,呛得我几乎呕吐。纪念日一个天大的讽刺。我抓起玄关的车钥匙,指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软肉里,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疯狂燃烧:我要亲眼看看,看看他顾沉,到底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引擎在寂静的地下车库里咆哮,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车子冲出车库,汇入午后的车流。阳光刺眼,明晃晃地照在挡风玻璃上,我却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导航里冰冷的电子女声,一遍遍重复着那个酒店地址,像钝刀子割肉。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到了。那家酒店,金碧辉煌得像一个巨大的讽刺。旋转门转着,把一个个衣冠楚楚的人影吞进去又吐出来。我冲进去,高跟鞋敲击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急促而空洞的回响,像丧钟提前敲响。前台小姐妆容精致,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声音甜得发腻。
顾沉。他开的房在哪一间我的声音干涩紧绷,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她愣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抱歉女士,我们不方便透露……
我是他妻子!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嘶吼出来的,带着血腥气,顾沉!他是我丈夫!告诉我他在哪间房!现在!
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炸开,引来几道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前台小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丝慌乱闪过。她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屏幕,又警惕地看了看我扭曲的脸色,终于妥协般地低声报出一个数字:……1818。
十八楼,十八层地狱。
电梯平稳上升,冰冷的金属壁映出我一张惨白的脸,眼里的火焰烧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数字不断跳动:10…12…15…18。叮——一声轻响,电梯门滑开。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安静得可怕,只有我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酒店的、冰冷的洁净气息。
1818。烫金的门牌号,像魔鬼的标记。
我站在门前,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悬在那冰冷的门板上。门内隐约传来一点细微的声响,像什么重物压在被褥上,又像压抑的、急促的喘息。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脑子里那根叫做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没有敲门。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脚踹在厚重的实木门板上!
砰——!
巨响震动了整个楼道。门,竟然没锁!被这股蛮力猛地踹开,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更大的回响。
房间里的景象,毫无遮拦地撞进我的眼底。
午后慵懒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凌乱的一切蒙上一层虚假的暖金色。大床上,雪白的被褥纠缠翻滚,像一片狼藉的战场。我的丈夫顾沉,他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只穿着一条皱巴巴的深色内裤,正慌乱地从床上弹跳起来,脸上血色尽褪,惊愕和慌乱扭曲了他那张英俊的脸。
而他身下,一个年轻的女人,头发散乱,大片雪白的肩膀和手臂裸露在空气里,正手忙脚乱地拉扯着滑落的薄被遮掩身体,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
空气死寂了一瞬。浓烈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水味混杂着情欲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过来,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
林晚!顾沉的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刺耳,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他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的裤子往身上套,动作笨拙又狼狈。
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个女人身上。那张脸,年轻,娇媚,带着事后的慵懒和惊魂未定,此刻也正惊恐地望着我。不是别人,正是他公司那个新来的、清纯得像朵小白花的实习生,白薇薇!那个曾怯生生地叫我晚晚姐,说顾总只是欣赏她工作能力的女孩!
血液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感官。世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眼前这对狗男女令人作呕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林晚,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沉胡乱地系着皮带,语无伦次地冲过来,试图抓住我的手臂。他的手指碰到我裸露的皮肤,像毒蛇爬过,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和恶心。
滚开!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渣,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目光扫过那张曾属于我和他的婚床,扫过地上散落的女性蕾丝内衣,扫过床头柜上喝了一半的红酒和两只高脚杯……每一处细节,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我的心脏,再残忍地搅动。
晚晚姐……你、你误会了……白薇薇裹着被子,缩在床头,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隐秘地刺向我。
误会我猛地转头,视线如同淬火的利刃,狠狠剜向顾沉:误会顾沉,结婚五年,今天是我们五周年纪念日!你他妈就在这张我挑的婚床上,跟这个贱人庆祝!用这个!
我抓起玄关矮柜上一个冰冷的金属装饰物,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面巨大的、映着他们丑态的落地镜!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炸开!无数锋利的碎片像冰雹般飞溅,映出无数个破碎的、狰狞的世界。
啊——!白薇薇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惊恐地抱住了头。
顾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后退一步,脸色铁青,眼神里的慌乱迅速被一种被冒犯的暴戾取代:林晚!你他妈疯了!给我住手!他再次扑上来,这次用了狠劲,双手铁钳般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泼妇!疯子!
我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我歇斯底里地挣扎,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血痕,放开我!顾沉!你这个畜生!放开我!
推搡,拉扯,咒骂,尖叫……混乱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中上演。他试图把我拖离房间,力气大得惊人。我像疯了一样反抗,绝望地撕打踢踹。混乱中,不知道是谁的脚踩到了滚落在地上的红酒瓶,脚下一滑,巨大的惯性拉扯着我们两人,踉跄着撞向敞开的、通往楼梯间的防火门!
门框冰冷的棱角狠狠撞在我的后腰。
天旋地转。
视野猛地拔高,又急速下坠。耳边是顾沉变调的惊呼,还有白薇薇模糊的尖叫。我像个被丢弃的破旧玩偶,顺着坚硬冰冷的旋转楼梯边缘,翻滚下去。
世界在翻滚中碎裂、模糊。
砰!头撞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
咚!肩膀砸在坚硬的台阶边缘。
最后,是后背狠狠撞在楼梯底部平台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咔嚓——!
那声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从我身体深处传来。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声之后,被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瞬间吞噬。
黑暗。粘稠的,沉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海底,断断续续地漂浮。偶尔能感觉到刺眼的白光,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朦胧地晃动。耳边有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嗡嗡作响,分辨不出任何字句。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钝痛在缓慢地啃噬。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终于,一点微弱的光感刺破了厚重的黑暗。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斑,像是打翻的颜料盘,缓慢地旋转、聚合。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带着一种冰冷的、不近人情的味道。
天花板是刺目的白。灯光惨白。墙壁惨白。被单也是惨白。这是一个白色的囚笼。
我转动眼珠,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锈的轴承,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视线艰难地聚焦。
床边,坐着顾沉。
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脸色有些疲惫的苍白。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里盛满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心疼
他正低头看着我的手,宽厚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我冰凉无力的手指。那姿态,专注、温柔,甚至带着一种虔诚的呵护感。
我的心猛地一跳,随即被巨大的荒谬感淹没。这算什么鳄鱼的眼泪迟来的表演
晚晚他察觉到我的动静,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言喻的惊喜,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身上疼不疼一连串的问题,急切又饱含关切。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茫然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带着全然的陌生和困惑。
我是谁我在哪眼前这个男人……他是谁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为什么叫我晚晚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比身体的疼痛更甚。我的记忆,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了,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顾沉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那浓烈的担忧似乎更深了,还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他握紧我的手,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孩童:晚晚,别怕,别怕。我是顾沉,你丈夫。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伤得很重,昏迷了好几天。医生说……你可能暂时记不清一些事情了。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我会一直陪着你,帮你都想起来,好不好
丈夫顾沉楼梯摔下来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我空茫的意识之湖,激不起任何涟漪,只有一片混乱的回响。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只有真诚的焦虑和深沉的温柔,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虚伪。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尖叫:假的!都是假的!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套着浅驼色的羊绒开衫,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化着淡妆,眉眼温婉,手里捧着一束清新的百合花。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柔和、人畜无害。
是白薇薇。那个在酒店房间里,裹着被子尖叫的女人。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是她!那个贱人!她怎么会在这里!
顾沉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僵硬和眼神的变化。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巧妙地挡住了我看向白薇薇的部分视线,同时握着我的手安抚性地紧了紧。他转过头,对白薇薇露出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那笑容自然流畅,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龌龊。
薇薇来了。他的语气轻松熟稔,然后转向我,眼神里的温柔能溺死人,语气更是轻柔得像在哄一个三岁孩子,晚晚,你看,这是薇薇。她是我远房的一个表妹,这几天多亏了她帮忙照顾你。
表……表妹
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远房表妹帮忙照顾我顾沉……他在说什么他怎么能如此坦然、如此无耻地撒下这种弥天大谎他看着我的眼神,那么真挚,那么自然,仿佛这就是不容置疑的真相!
白薇薇适时地走上前,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羞涩和担忧的甜美笑容。她将百合花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含着蜜糖:嫂子,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这几天可把沉哥担心坏了,他都没怎么合过眼。她看向顾沉,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依赖,沉哥,你也别太累了,这里有我呢。
她说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去整理我枕边的被角。那只涂着透明指甲油、保养得宜的手,离我的脸只有咫尺之遥。
就是这只手,曾经在酒店凌乱的床单上,紧紧抓住顾沉的胳膊!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我几乎是本能地、剧烈地偏开头,避开了她的触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抗拒声,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惧和厌恶。
白薇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冷的寒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脸上换上更加委屈和无措的表情,求助般地看向顾沉,眼圈微微泛红。
顾沉立刻沉下脸,眉头紧锁,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和对我不懂事的包容:晚晚!你怎么了薇薇是好意!她是来看你的!听话,别闹脾气。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伸出手臂,轻轻揽住了白薇薇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动作亲昵而保护意味十足。
白薇薇顺势依偎在他身侧,小鸟依人,眼角还带着那点恰到好处的湿意,怯怯地看着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沉哥……她小声唤着,声音带着哽咽。
没事,薇薇,你嫂子刚醒,脑子还糊涂着,你别往心里去。顾沉温声安慰她,手指甚至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安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宠溺。
而我,这个脑子糊涂的妻子,像个可笑的、碍事的局外人,被遗忘在病床上,眼睁睁看着我的丈夫,在我面前,温柔地搂着他的表妹,上演着郎情妾意的戏码。
怒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毁。他们怎么敢!在我重伤失忆的床前,如此肆无忌惮!把我当成什么一个愚蠢的、可以随意糊弄的废物吗
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软肉,用那尖锐的刺痛来对抗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和揭穿一切的冲动。
不行。不能。他们既然敢演,就说明有恃无恐。我现在孤立无援,身体残破,记忆空白。冲动的揭穿,只会带来更大的危险。那个推搡我下楼梯的瞬间,顾沉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我需要时间。需要伪装。
我强迫自己垂下眼睑,掩去所有翻涌的情绪,只留下空洞的茫然。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不再抗拒,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们,像一个真正被摔坏了脑子、不知所措的病人。
顾沉看到我的平静,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严厉也缓和下来。他松开揽着白薇薇的手,重新坐回我床边,又恢复了那副深情丈夫的面孔,温声细语地问我:晚晚,饿不饿想不想喝点水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点流食……
我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他扶起我,喂我喝了几口温水。水流过干裂的喉咙,冰冷刺骨。我的目光,却像最隐蔽的探针,扫过顾沉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扫过他看向白薇薇时眼底深处压抑的欲望,扫过白薇薇看似温顺实则充满算计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像冰冷的刻刀,在我空白的记忆深处,刻下名为背叛和谎言的印记。
他们在我面前表演着兄妹情深,一个嘘寒问暖,一个体贴懂事。白薇薇削了一个苹果,细心地切成小块,顾沉接过来,用牙签叉起一块,作势要喂我。就在他俯身靠近的瞬间,白薇薇站在他身后,趁着顾沉的背影挡住我的视线死角,她飞快地、极其挑衅地,对着我勾起了唇角。
那是一个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冰冷,得意,像毒蛇吐信。
我捏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泛白。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顾沉毫无所觉,将苹果递到我唇边,声音温柔:晚晚,吃点水果薇薇特意给你削的。
我张开嘴,机械地含住那块冰凉的苹果。甜味在舌尖弥漫开,却比黄连更苦。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深情的脸,看着白薇薇在他身后无声的炫耀,胃里翻江倒海。
喉咙一阵剧烈的痉挛,我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不断上涌。
晚晚!顾沉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苹果,拍着我的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医生!护士!
白薇薇也一脸惊慌地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嫂子!嫂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苹果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趴在床边,浑身颤抖,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不是因为苹果。
是因为这对狗男女令人作呕的表演,和那几乎要将我淹没的、冰冷刺骨的恨意。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意识沉沉浮浮。身体像被拆散了又重新拼凑,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一点细微的动静钻入耳膜。
……她怎么还没死
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焦躁和不耐烦,像毒蛇在草丛里嘶嘶作响。是白薇薇。
我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眼皮却沉得像灌了铅,只能勉强维持一丝缝隙。病房里光线昏暗,只亮着一盏壁灯。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白薇薇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顾沉则站在她旁边,背对着我的病床。
你小声点!顾沉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紧张和警告,她只是植物人状态,医生说有苏醒的可能!
可能白薇薇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沉哥,你看看她!躺了快两个月了!跟死人有什么区别医生也说希望渺茫!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等上十年八年我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起!她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哭腔和一种刻骨的怨毒,你答应过我的!只要这个碍事的女人一死,她的巨额保险金,还有她爸留给她的那些股份,就都是我们的!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结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现在呢她就这么不死不活地躺着,像个活死人一样耗着我们!遗产一天不到手,我就一天名不正言不顺!我受够了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
孩子!保险金!股份!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心脏!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恨意瞬间席卷全身,血液几乎冻结!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真相!顾沉!白薇薇!他们不仅要我的婚姻,要我的丈夫,还要我的命!用我的死,来换取他们的荣华富贵和所谓的完整家庭!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的伪装。我死死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不敢有丝毫异动。
顾沉沉默了几秒。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然后,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安抚白薇薇,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的妥协:薇薇,别激动。对孩子不好。我知道你委屈。但……她现在毕竟是‘活着’。遗产继承没那么简单,需要时间,需要手续。急不得。
活着白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她这样也算活着沉哥,你清醒一点!她就是我们的绊脚石!她挡了我们所有人的路!她爸在国外,根本顾不上她!只要我们做得干净点,谁能知道医院里出点‘意外’,植物人衰竭死亡……不是很常见吗
她的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越收越紧。他们要动手了!他们要制造意外杀了我!
恐惧和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我的伪装!我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剧烈地颤抖,牙齿死死咬住口腔内壁,血腥味弥漫开来。
薇薇!顾沉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闭嘴!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风险太大!现在盯着我的人不少,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前功尽弃!你只管安心养胎,其他的,我自有安排!钱和股份,迟早都是我们的!耐心点!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阴冷的决断。白薇薇似乎被他的气势慑住了,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没再继续那个可怕的话题,但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并未消散。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她依旧不满地嘟囔着,我每天对着这张死人脸,都快疯了!看着就晦气!
快了。顾沉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她这样耗下去,撑不了多久的。医院账单流水一样出去,等耗尽了她的存款,或者她爸那边撑不住了……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冷酷的算计,再忍忍,为了我们的将来。嗯
白薇薇没有再反驳。病房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他们压抑的呼吸声和我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黑暗中,我紧闭着眼,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掌心被指甲掐破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彻底撕裂的剧痛。顾沉最后那句快了,像地狱的丧钟,在我耳边敲响。
不能再等了。
伪装失忆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行走。顾沉和白薇薇的耐心在耗尽,他们眼中赤裸裸的杀意越来越不加掩饰。那个所谓的意外,随时可能降临。
我必须拿到证据,在他们动手之前,把他们彻底钉死!
机会来得比预想的快。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地好,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沉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回了公司。白薇薇则因为产检,也离开了病房。偌大的VIP套间里,只剩下我和那个沉默寡言的护工张阿姨。
张阿姨五十多岁,脸上刻着生活的风霜,话很少,做事却极其麻利细致。她总是垂着眼,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洗翻身,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我注意到她偶尔看着窗外发呆时,眼神里会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哀伤,像一口枯竭的深井。
我躺在那里,像个真正的植物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心里却在疯狂盘算。病房里一定有监控死角,顾沉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让监控覆盖所有地方。浴室阳台
就在这时,张阿姨推着护理车走了过来,准备帮我擦身。她像往常一样,先检查了一下输液管,然后俯身,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一角。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右手上。
我的右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着,手指僵硬地微微张开,手背上还贴着输液针头的胶布。而就在她掀开被角的瞬间,我的指尖,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一下,碰触到了她粗糙的手背。
那只是一个瞬间的、微乎其微的触碰。
但张阿姨的身体,猛地僵住了!她像是被电流击中,动作凝固在那里,连呼吸都屏住了。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总是低垂着的、充满疲惫和麻木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鹰隼,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的脸。
她的眼神不再是木然,而是充满了震惊、探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时间仿佛凝固了。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医疗器械发出的微弱滴答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完了!被发现了!她会告诉顾沉吗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我强迫自己维持着空洞的表情,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的方向,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分毫。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
张阿姨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直抵灵魂深处。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惊疑,有挣扎,最后,竟然慢慢沉淀为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和决绝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了我的视线(如果那能称之为视线的话),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视从未发生过。她开始为我擦拭手臂,动作依旧轻柔,但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擦拭得很慢,很仔细。
当她的手指擦过我左手手腕内侧时,她的动作再次顿住了。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里一片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陈旧疤痕。那是我很久以前一次意外烫伤留下的。
张阿姨的手指停留在那片疤痕上,久久没有移开。她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耸动。我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滴落在我冰凉的手腕上。
是眼泪。
她哭了
我全身的肌肉绷得更紧,大脑一片混乱。这眼泪意味着什么同情还是某种更深的触动
她没有再抬头看我。只是沉默地、快速地完成了擦洗工作,然后替我盖好被子,动作近乎仓促。推着护理车离开前,她站在门口,背对着我,肩膀依旧在微微颤抖。她没有回头,只是用极低极低、带着浓重鼻音、几乎只有气流摩擦的声音,丢下一句话:
……别信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我女儿……也是被……
后面的话,被关门声彻底吞没了。
病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我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在无声地咆哮。
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她没有揭穿我!她最后那句话……我女儿……也是被……
难道她的女儿也曾遭遇过类似的不幸被欺骗被谋害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深渊里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猛地窜起!张阿姨……她或许……是站在我这边的至少,她不是顾沉和白薇薇的人!
这个认知让我几乎虚脱,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激动和一丝转瞬即逝的恐慌。她可靠吗能信任到什么程度但无论如何,这扇紧闭的窗户,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我急需一个工具!一个能记录下他们罪证的工具!手机不行,目标太大,而且顾沉和白薇薇随时会检查我的东西。微型录音笔我去哪里弄我现在就是个被严密监控的植物人!
焦急如同蚂蚁啃噬着心脏。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顾沉昨天好心带来给我解闷的一个……儿童早教故事机粉红色的塑料外壳,上面画着幼稚的小熊图案。大概是买给他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的,顺便放在这里做个样子。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儿童故事机!这种玩具通常自带简单的录音功能!而且,谁会去防备一个给植物人准备的、幼稚的玩具!
接下来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我像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等待着最安全的时机。
深夜。病房里只有仪器幽微的蓝光和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张阿姨在陪护床上似乎睡熟了,发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确认万无一失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挪动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左手。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一寸,一寸……指尖终于触碰到那个冰凉的塑料外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盖过仪器的滴答声。我摸索着,凭着记忆中对这类玩具模糊的印象,指尖颤抖着在光滑的塑料外壳上探寻。找到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圆形按钮,旁边印着一个模糊的麦克风标志。
就是它!
我用指尖的侧面,极其小心地、用尽全身力气按压下去!
没有灯光提示,没有声音反馈。在寂静的深夜里,只有极其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咔哒一声轻响。
成了!
我像虚脱般瘫软下来,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粉红色的塑料故事机,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像一个无害的、幼稚的玩具。而它那小小的存储芯片里,已经悄然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录音通道。
陷阱,已经布下。现在,只等猎物踏入。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紧迫。
我像一个被钉在砧板上的猎物,清晰地感受着屠刀缓缓逼近的寒意。顾沉和白薇薇的耐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白薇薇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在病房里走动时,眼神扫过我,那种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顾沉虽然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温和,但他眼底深处那抹算计的寒光和偶尔流露出的焦躁,已经不再掩饰。
他们开始频繁地低声交谈,内容大多围绕着账单、律师、遗产继承时间这些冰冷的字眼。每一次交谈,我都屏住呼吸,调动起全部的感官,像一个最精密的接收器,捕捉着每一个可能成为罪证的音节。而那个粉红色的、不起眼的故事机,就静静地立在床头柜上,像一只蛰伏的电子耳朵。
张阿姨变得更加沉默。她不再与我有任何眼神接触,做事时总是低着头,动作却比以往更加利落。她似乎刻意避开了我床头柜的位置,从未触碰过那个故事机。但当她背对着我整理物品时,我能感觉到她绷紧的后背线条,那是一种无声的戒备和紧张。我知道,她在等。她也在等待一个结局。
这天下午,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病房里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顾沉似乎刚结束一个不太愉快的电话,脸色阴沉地走进来。白薇薇紧随其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急切。
沉哥,你看!李律师刚发来的!她声音压着,却压不住那份亢奋,流程基本走完了!只要再拿到医院这边最终的‘死亡确认书’,林晚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那几笔巨额保险金,就自动转入你名下的信托基金!我们只需要再耐心等几天,等那个‘确认书’……她做了个手势,眼神瞟向我,充满了赤裸裸的期待。
顾沉接过文件,快速扫了几眼,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厌恶,有贪婪,还有一丝终于要摆脱麻烦的轻松。
快了,晚晚。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拂过我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语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虚伪和残忍,你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放心,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选块好墓地的。他低沉地笑了笑,那笑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白薇薇也凑了过来,依偎在顾沉身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即将到手的金砖。她甚至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腿——那个位置,正是我几乎失去知觉的下肢。
嫂子,安心去吧。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一种刻骨的恶毒,你的钱,我们会好好‘用’的。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和沉哥的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初八,黄道吉日呢。可惜啊,你看不到了。她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像玻璃刮擦着耳膜。
顾沉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她有些得意忘形,但并未阻止,只是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好了,薇薇,少说两句。
怕什么!白薇薇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更加肆无忌惮,她现在就是个活死人!听到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跳起来咬我们不成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随即又想到什么,语气变得刻薄起来,沉哥,你可得催催医院那边!这每天的住院费、护理费、药费,流水一样!花的可都是咱们未来的钱!再这么耗下去,那点保险金都快被医院榨干了!必须让他们……
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
砰——!!!
巨大的声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病房里虚伪的温情和恶毒的密谋!
顾沉和白薇薇脸上的得意和算计瞬间凝固,转化为极度的惊愕和茫然。他们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几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眼神锐利如刀。为首的一位中年警官,肩章醒目,目光如炬,直接锁定了床边的两人。
顾沉先生,白薇薇小姐警官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现在怀疑你们与一宗蓄意谋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什么!谋杀!顾沉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所有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病床的护栏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警察,又看看病床上依旧无知无觉的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和惊恐,你们搞错了吧!什么谋杀谁被谋杀了!
白薇薇更是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文件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躲到顾沉身后,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上刚才的刻薄和得意消失无踪,只剩下极度的恐惧和慌乱。警察同志!误会!一定是误会!我们……我们是守法公民!我……我还怀着孕呢!你们不能这样!她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白薇薇失控的啜泣和顾沉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警察们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失态的表演。
为首的警官没有理会他们的辩白,目光锐利地扫过顾沉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表,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他大步走到病床前,目光落在我身上。
就在这时,在顾沉和白薇薇惊恐万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在警察们审视的视线中——
我,这个被他们宣判为活死人、认定毫无威胁的植物人,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眼神,不再空洞茫然,不再涣散无神。里面是沉淀了两个多月的、淬炼到极致的冰冷恨意,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又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
我无视顾沉瞬间瞪大到几乎撕裂的眼眶,无视白薇薇骤然失声、如同见鬼般的惊骇表情。我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那个粉红色的儿童故事机上。
然后,我动了动唯一还能控制的左手。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却又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力量感。我伸向病号服的口袋。
顾沉的呼吸彻底停滞了,眼睛死死盯着我的手,仿佛那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条致命的毒蛇。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录音笔。
而是一份折叠起来的、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
我艰难地抬起手,将那份文件,在顾沉眼前,轻轻地、却带着千钧之力地晃了晃。纸张发出哗啦的脆响,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我的嘴唇翕动着,干裂的唇瓣因为用力而渗出血丝。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冰渣和血腥气,清晰地砸在顾沉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顾沉……
我看着他瞬间惨无人色的脸,看着他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碎裂成灰,看着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木偶。
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个冰冷刺骨、充满嘲讽和胜利的微笑。
……你推我下楼时,手腕上那块……我送你的百达翡丽……
我顿了顿,满意地看着他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针尖大小,看着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它的实时定位功能……
……一直开着呢。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却如同无形的巨锤,轰然砸下!
轰——!
顾沉的整个世界,彻底崩塌了。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惨白得像一张劣质的复印纸。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那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
他抬起头,仰视着病床上的我,那双曾经盛满虚伪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不可能……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着,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骨头,手表……定位……你怎么会……
他猛地抬起手腕,死死盯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仿佛在看一条缠在手上的毒蛇,眼神充满了疯狂的憎恨和难以置信。
白薇薇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尖锐刺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表!定位!顾沉!你他妈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她歇斯底里地扑过去,双手疯狂地撕扯着顾沉的头发和衣服,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都是你!你这个废物!!
她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涕泪糊成一团,状若疯妇。
为首的警官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丑陋的一幕,抬手一挥:带走!
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将瘫软如泥的顾沉从地上架起。他像一摊烂泥,毫无反抗之力,任由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他的手腕。那清脆的金属咬合声,仿佛是他美梦碎裂的丧钟。
不!你们不能抓我!放开我!我是冤枉的!!顾沉如梦初醒般挣扎起来,涕泪横流,眼神癫狂地看向我,晚晚!林晚!你听我解释!是她!是白薇薇那个贱人勾引我!是她逼我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啊晚晚!我爱你!我一直爱你的!!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试图扑向病床,却被警察牢牢按住。
另一名女警也上前,毫不客气地将还在哭骂撕打的白薇薇控制住,给她戴上了手铐。
孕妇哼!带走!警官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病房里瞬间被哭嚎、咒骂、挣扎声充斥,混乱不堪。顾沉被拖向门口,他拼命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林晚!你这个毒妇!你算计我!你不得好死!!
我平静地回视着他,眼神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算计比起你们处心积虑要我命的狠毒,我这点自保的反击,又算得了什么
病房的门被用力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嘈杂,也隔绝了那对狗男女最后的疯狂叫嚣。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我自己粗重而疲惫的喘息。紧绷了两个多月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懈。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将我淹没。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但心口那块压了太久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照射进来,落在我盖着的雪白被子上,形成一道温暖明亮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
我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结束了。这场用谎言和背叛编织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窗外,警笛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城市的喧嚣里。那声音,不再象征着危险,而是代表着迟来的……审判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