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在消毒水的气味里失去意识,再睁眼时,鼻腔里灌满的却是腐烂青草混着铁锈的腥气。他猛地坐起身,后脑勺的钝痛让他倒抽冷气——身下不是医院的病床,是硌人的水泥碎块,手边还压着半块褪色的广告牌,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字：青青草原欢迎您。
远处的地平线上,橘红色的太阳像块融化的糖果,把天空染成黏腻的橘色。林墨摸了摸后背,背包还在,里面的相机、压缩饼干和手电筒都在,只是多了样东西——一面巴掌大的铜镜,背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羊头,边缘缠着圈发黑的红绳。
醒了
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墨转头,看见个穿白大褂的老头蹲在不远处,羊角是棕褐色的,胡子白得像雪,手里拄着根木头拐杖。他的眼睛浑浊,却像能看透人心里去。
这是……哪里林墨的声音发紧。他记得自己是为了拍一组废弃动画乐园的照片,钻进了城郊那片烂尾地,然后被突然倒塌的羊村大门砸中了头。
羊村啊。老头指了指前方,过了那片草地就是。
林墨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心脏猛地一缩。绿油油的草原上,果然有座木头搭成的村落,尖顶的羊舍错落有致,栅栏上缠着粉色的花。可那地方太安静了,静得连一声咩叫都没有,只有风刮过草地的呜咽,像有人在哭。
拿着。老头递来张泛黄的纸,活命的规矩。
纸上是用黑墨水写的《青青草原生存守则》,字迹潦草,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林墨的目光扫过第一条：永远不要相信太阳。如果它变成血红色,立刻躲进最近的羊舍……
您是
慢羊羊。老头咳嗽两声,转身往草原走去,拐杖敲在地上笃笃响,别乱跑,羊村的‘孩子’们,不喜欢生面孔。
他的身影没入草地时,林墨才发现老头刚才站的地方,留着摊深绿色的黏液,像被踩烂的青草汁。
咩~
一声羊叫从身后传来。林墨回头,看见只白色的小羊站在不远处,毛软得像棉花,脖子上挂着蓝色的铃铛,正歪头看他。是喜羊羊。
但那铃铛没响。
新来的朋友喜羊羊的声音清脆,像动画片里的配音,我带你去羊村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林墨攥紧手里的守则,第四条写着：喜羊羊的铃铛应该是沉默的。如果铃铛响了,说明他在‘找朋友’……他勉强笑了笑：好啊。
跟着喜羊羊往羊村走时,林墨总觉得不对劲。喜羊羊的影子在橘红色的阳光下拉得很长,边缘却毛毛的,像被水打湿的墨痕。快到村口时,林墨突然发现,他的耳朵尖是黑色的,像沾了墨。
羊村的大门是粗木头做的,上面钉着块牌子,羊村两个字歪歪扭扭,羊字的一竖像滴下来的血,在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进来吧。喜羊羊推开大门。
村里的羊舍都是白色的,屋顶盖着稻草,墙角却缠着深绿色的藤蔓,上面开着黑色的花。花瓣像薄纸,边缘卷着,凑近了看,上面的纹路像人的指纹。
美羊羊在种花呢。喜羊羊指着不远处。
林墨望去,看见只粉色的小羊蹲在花园里,穿红色的裙子,羊角系着粉色蝴蝶结。她正用铲子给花松土,可她种的花,全是黑色的。
守则第五条写着：美羊羊的花应该是粉色的。如果看到黑色的花,立刻毁掉它们……林墨的手悄悄摸向背包里的手电筒。
美羊羊,这是新来的朋友。喜羊羊喊。
美羊羊回过头,脸上带着笑。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可林墨的呼吸突然顿住——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片浑浊的白,像蒙着层牛奶。
你觉得我的花好看吗美羊羊的声音很软。
守则第五条第二款：美羊羊不会问‘我漂亮吗’。如果她问了,回答‘漂亮’,但不要看她的眼睛……林墨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好看。
是吗美羊羊站起身,手里还握着铁铲,你看这朵,快开了呢。
林墨顺着她的声音抬头,看见最大的那朵黑色花正在张开,花瓣层层叠叠,里面露出来的不是花蕊,是团蠕动的白色东西,像剥了皮的虫子。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林墨猛地抽出背包里的手电筒,冲过去对着那朵花砸下去。
啪！
花瓣被砸烂了,黑色的汁液溅了他一身,那团白色的东西掉在地上,还在扭来扭去。
你干什么！美羊羊的声音突然变尖,像指甲刮过玻璃。她的眼睛里流出白色的黏液,顺着脸颊往下滴,它们是我的孩子！
林墨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美羊羊的尖叫,还有什么东西被撕碎的声音。他不敢回头,只知道往喜羊羊说的慢羊羊实验室跑——那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安全区。
实验室是间石屋,门口挂着慢羊羊的发明室。林墨推开门冲进去,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喘气。屋里弥漫着药水味,五颜六色的瓶子摆了一架子,墙角的铁笼里关着团灰色的东西,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慢羊羊正坐在桌前,用放大镜看一片黑色的叶子。他的拐杖放在桌边,顶端是木头的,没发光。
砸了美羊羊的花慢羊羊头也不抬。
守则上说……
守则是死的,羊是活的。慢羊羊放下放大镜,眼睛里闪过丝异样的光,但你做得对。那些花,是用‘消失的羊’喂大的。
林墨的后背起了层冷汗：消失的羊
不符合规则的羊。慢羊羊指了指铁笼,比如不肯吃青草的,或者……长出狼尾巴的。
铁笼里的东西动了动,露出截黑色的尾巴尖,像狼的尾巴。林墨刚想走近,那东西突然发出声尖利的叫——不是羊叫,也不是狼嚎,像小孩子被掐住脖子的哭声。
他猛地后退,撞翻了桌边的瓶子,紫色的药水洒在地上,冒起白色的烟。
别碰它。慢羊羊收起笑,它是‘失败品’。青青草原不需要失败品。
林墨这时才发现,慢羊羊的白大褂袖口,沾着和他身上一样的黑色花汁。
外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平底锅砸在石头上。慢羊羊的脸色变了：红太狼来了。今天的太阳,要变颜色了。
林墨看向窗外,橘红色的太阳边缘,果然泛起点淡淡的红。
下去。慢羊羊掀开墙角的石板,露出陡峭的台阶,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开。红太狼会敲三次门,第三次最像羊叫,别信。
他递来把生锈的铁链,又补充道：别碰地窖里的镜子。那是‘以前的村长’留下的。
石板砰地合上了。地窖里一片黑,林墨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四周——麻袋、木箱堆了一地,还有几个破旧的羊玩偶,眼珠子掉了一只。墙角果然有面铜镜,比他背包里的大些,边缘刻着花纹。
他躲到离镜子最远的角落,把铁链缠在手腕上。
外面传来红太狼的声音,尖利又娇媚：慢羊羊~出来喝茶呀~我做了新的蛋糕呢~
守则第九条写着：红太狼不会单独出现。如果看到她一个人在草原上走,并且在哼歌,立刻绕开她。她在‘寻找食材’。
接着是平底锅砸东西的声音,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慢羊羊的咳嗽声,越来越远,像被拖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下来。林墨刚松口气,就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
第一声很轻,像用指甲敲的。第二声重些,像用平底锅的边磕的。第三声……林墨的汗毛全竖起来了,那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开门呀……我是美羊羊……我的花被砸了,好疼啊……
和慢羊羊说的一模一样。
林墨咬住嘴唇,没出声。
上面的美羊羊叫了会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呜咽。拖沓的脚步声远去后,地窖里彻底静了。
直到手电筒的光开始变暗,林墨才敢推开石板缝往外看。外面的光线红得吓人——太阳变成了血红色,整个羊村都被染成暗红色,地上没有影子,连他伸出的手,都映不出一点轮廓。
爬出地窖时,实验室里一片狼藉。瓶子碎了一地,黑色的药水在地上汇成小溪,墙角的铁笼空了,只留下几根灰色的毛。慢羊羊不见了。
桌子上放着个小瓶子,装着黑色的药水,旁边压着张纸条,是慢羊羊的字迹：它能让你在血日里有影子。但别用超过三次。
林墨把瓶子塞进背包,转身时突然瞥见墙上的穿衣镜。镜子里的他,身后站着个人。
是喜羊羊。
镜子里的喜羊羊,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眼白,嘴角咧着僵硬的笑,蓝色的铃铛在脖子上晃,却没声音。
林墨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再看镜子,镜中的喜羊羊已经走到他身后,指尖快碰到他的肩膀。
你在找什么
声音从门口传来。林墨回头,看见喜羊羊站在门口,血红色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眼睛是正常的黑色,铃铛安安静静地挂着。
慢羊羊呢林墨的声音发颤。
被红太狼带走了。喜羊羊捡起地上的放大镜,不过他早晚会回来的。灰太狼讨厌有胡子的羊。他笑了笑,露出尖尖的牙,你饿了吗懒羊羊藏了零食,我带你去拿。
林墨想起守则第七条：懒羊羊的零食应该是青草蛋糕和薯片。如果看到红色的零食,绝对不要吃……他点了点头,他确实需要补充体力。
跟着喜羊羊经过穿衣镜时,林墨飞快地瞥了一眼——镜子里只有他自己,没有喜羊羊。
懒羊羊的房间在羊村东边,门口挂着禁止打扰的牌子,字被啃得坑坑洼洼。
他肯定在睡觉。喜羊羊推开门,一股甜腻的味道涌出来,像放坏的奶油,零食在枕头底下。
屋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上,懒羊羊蜷缩在被子里,肚子鼓鼓的,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林墨走过去,手刚碰到枕头,就摸到硬邦邦的东西。不是零食的形状。
守则第七条第三款：不要碰懒羊羊的枕头。枕头底下有牙齿。
怎么了喜羊羊站在门口,声音有点冷。
林墨咬咬牙,掀开枕头——下面是堆牙齿。大小不一,有尖的,有平的,有的带血丝,有的发黄,最上面那颗很大,带着锯齿,像狼的獠牙。
啊！林墨吓得后退,撞到柜子,上面的玻璃罐掉下来摔碎了。罐子里装着红色的膏状东西,像草莓酱,却散发着腥气。
懒羊羊的呼噜声停了。他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睛,瞳孔是竖起来的,像猫的眼睛。
谁在吵他的声音很哑,像砂纸磨木头,我的零食呢
他想偷你的零食。喜羊羊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
懒羊羊的目光落在林墨身上,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像有东西在动。他坐起来,被子滑下去,露出圆滚滚的肚子,羊毛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偷我的零食,就要变成我的零食。懒羊羊笑了,嘴角咧得很大,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和枕头底下的一模一样。
林墨转身就跑,懒羊羊从床上跳下来,速度快得不像只懒羊,肚子上的肉一晃一晃的,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抓住他！懒羊羊尖叫,他的肉一定很嫩！
喜羊羊站在门口,没拦他,只是歪头看着,眼睛在血红色的光线下,慢慢变成纯黑色。
林墨冲出房间,血日下的羊村像座迷宫,所有的羊舍都长得一样,黑色的花在风中摇,像一只只招手的手。
咩~
一声羊叫从旁边的羊舍传来,听起来很害怕。林墨推开门走进去,沸羊羊正背对着他举杠铃,肌肉鼓鼓的,像石头。他的房间里摆满健身器材,杠铃片都是圆形的,看起来很正常。
沸羊羊
沸羊羊转过身,眼睛是红色的,像充血了一样。他举着杠铃大吼：嘿咻！但那声音更像低吼,肌肉上的青筋突突跳,像有虫子在皮肤下游动。
守则第六条第二款：如果他的声音变成了低吼,或者他的肌肉开始蠕动,立刻假装晕倒。他不喜欢攻击‘没有生命’的东西。
林墨眼前一黑,顺势倒在地上,屏住呼吸。
沸羊羊盯着他看了会儿,举着杠铃在屋里走了两圈,肌肉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哐当一声把杠铃扔在地上,冲进里屋,传来撕咬什么东西的声音。
林墨趴在地上,冷汗浸湿了衣服。他看见沸羊羊刚才站的地方,掉了一撮黑色的毛。
过了很久,里屋的声音停了。林墨悄悄抬头,看见沸羊羊坐在地上,背对着他,正在啃一块血淋淋的东西,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在哭,又像在笑。
林墨手脚并用地爬出去,刚冲出羊舍,就听见叮铃、叮铃的响声。
是铃铛声。
守则第四条第一款：如果铃铛响了,说明他在‘找朋友’,立刻躲进衣柜,用衣服盖住自己……
可这里没有衣柜。
林墨瞥见间低矮的羊舍,门是破的,里面黑黢黢的。他冲进去,用木棍顶住门,蜷缩在干草堆里,用干草把自己埋起来。
找到你了哦……喜羊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天真的笑,快出来玩呀。
林墨死死咬住嘴唇。
不出来吗喜羊羊的声音突然变冷,那我就进去抓你了。
哐当！木棍被踹断了,门被推开,血红色的光线涌进来,照亮了喜羊羊的脸。他的眼睛是纯黑的,嘴角咧着夸张的弧度,铃铛在脖子上疯狂摇晃,发出刺耳的响声。
抓到你啦！喜羊羊伸出手,指尖是黑色的。
林墨猛地从草堆里滚出来,抓起块石头砸向喜羊羊的脸。
砰！石头砸中了,喜羊羊却没后退,脸上的皮肤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灰白色的肉,像腐烂的木头。
你不乖哦。喜羊羊的声音尖利如刮玻璃,他扑了过来。
林墨转身就跑,冲出羊舍往村外跑。身后的铃铛声紧追不舍,还有喜羊羊的笑声,像无数根针扎进耳朵。
快到村口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回头一看,是懒羊羊的手,从草丛里伸出来,死死抓住他的脚踝。
懒羊羊的脸从草丛里探出来,眼睛是竖瞳,嘴角沾着血：别跑呀……我的零食……
林墨挣扎着,脚踝被抓得生疼。身后的铃铛声越来越近,喜羊羊的影子在血红色的光线下拉得很长,像条黑色的蛇。
绝望中,他摸到背包里的铜镜,掏出来对着喜羊羊的脸照了过去。
铜镜的光很暗,却像烧红的烙铁。喜羊羊接触到光线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叫,连连后退,捂住脸在地上打滚。他脖子上的铃铛啪地碎了,黑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懒羊羊的手也松了,他惊恐地看着铜镜,连滚带爬地缩回草丛。
林墨握着铜镜,大口喘气。血红色的太阳开始西沉,光线慢慢变淡。他不敢再回羊村,看了眼西边灰太狼的城堡,握紧铜镜,一瘸一拐地往那里走去。
城堡比想象中破旧,墙壁上爬满藤蔓,大门的铁锁锈得不成样子。林墨推开门,大厅里空荡荡的,中央摆着张破桌子,上面放着个银色的平底锅,角落里堆着破烂。
有人吗
谁在那儿沙哑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林墨抬头,看见只灰色的狼站在那里,脸上有道疤,尾巴耷拉着。是灰太狼。
我……想找个地方躲一晚。林墨握紧手里的守则。
灰太狼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笑了：慢羊羊让你来的
林墨一愣：您认识慢羊羊
认识了半辈子。灰太狼转身往楼上走,上来吧,别碰桌子上的蛋糕,红太狼早上做的,加了‘料’。
林墨这才看见桌角有块蛋糕,红色的糖霜亮晶晶的,像凝固的血。他赶紧移开视线,跟着灰太狼上了楼。
楼上的房间很简单,一张铁架床,一个掉漆的书架,上面摆着几本《抓羊一百法》,封皮都磨破了。灰太狼从床底拖出个木箱,扔给他半块干硬的面包：比羊村的‘零食’干净。
林墨咬了口面包,噎得直瞪眼。灰太狼递来瓶水,瓶身上印着青青草原矿泉水,标签都泛黄了。
羊村……到底怎么了林墨咽下面包问。
灰太狼的尾巴垂得更低了：十年前,天上掉下来块陨石,砸在老槐树下。从那以后,太阳开始变颜色,羊长出狼的牙,狼学着羊叫。他指了指书架上的相框,你看,这是以前的羊村。
相框里的照片褪色严重,但能看清喜羊羊的铃铛在阳光下发亮,美羊羊的花是粉色的,懒羊羊举着青草蛋糕笑,慢羊羊的胡子白得发光。所有羊的眼睛都有黑色的瞳孔,像正常的活物。
陨石呢
被慢羊羊藏起来了,说能维持‘平衡’。灰太狼冷笑一声,我看那东西是毒瘤,把这里的一切都搅成了怪物。
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平底锅砸在地上的声音。灰太狼的耳朵瞬间竖起来：她回来了！
红太狼林墨的手摸向背包里的铜镜。
躲进衣柜！灰太狼掀开衣柜门,里面堆着几件破旧的狼皮外套,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林墨钻进衣柜,灰太狼迅速关上柜门。黑暗中,他听见红太狼的脚步声上楼了,尖利又冰冷：灰太狼！我闻见生人的味了！
哪有什么生人,老婆你看错了。灰太狼的声音发紧。
是吗红太狼的脚步声停在房门口,那这是什么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透过衣柜的缝隙,他看见红太狼举着平底锅站在门口,锅是黑色的,边缘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像两团跳动的火。
老婆,这是……
别骗我了。红太狼的平底锅突然砸向衣柜,我知道里面有人！
砰！
柜门被砸出个洞,林墨能看见红太狼扭曲的脸。灰太狼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腿：他是慢羊羊派来的！能找陨石！
红太狼的动作停了。她盯着衣柜里的林墨,嘴角慢慢咧开个诡异的笑：找陨石也好,那东西早该碎了。
那天晚上,林墨在衣柜里缩到后半夜。红太狼最终没再砸衣柜,只是在房间里踱步,嘴里哼着奇怪的调子,像羊叫,又像狼嚎。
直到天快亮时,灰太狼才敢打开柜门：她走了,去东边的黑城堡了。
东边的黑城堡林墨想起守则第三条,规则说那不是你们的家。
那是陨石的碎片堆成的。灰太狼的声音发颤,她现在更喜欢待在那儿,说能听见‘石头说话’。
林墨突然想起慢羊羊地窖里的铜镜,还有背包里的小铜镜。他掏出来放在桌上,两面镜子的边缘花纹居然能拼在一起,像一块完整的镜子被打碎了。
这镜子……
老村长留下的。灰太狼盯着镜子,据说能照出‘本来的样子’。
铜镜突然泛起微光,映出的不是林墨和灰太狼,而是片焦黑的草地,老槐树下埋着块发绿光的石头,周围堆着层层叠叠的白骨,有羊的,有狼的,还有……人的。
林墨的呼吸骤然停住——白骨堆里,有个熟悉的背包,和他的一模一样。
看到了灰太狼的声音像结了冰,每年都有外人闯进来,最后都成了那堆骨头的一部分。
铜镜的光突然灭了。林墨盯着自己的手,指尖不知何时沾了点黑色的黏液,像慢羊羊留下的那摊青草汁。
你也开始变了。灰太狼的眼睛里闪过怜悯,在这里待超过七天的,都会变成‘居民’。
林墨想起守则第十三条：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羊’……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想咬点什么硬东西。
想活命,就去老槐树。灰太狼扔给他一把生锈的柴刀,把陨石砸了,或许还有机会。
太阳升起来了,橘红色的,像块融化的糖果。林墨握着柴刀和铜镜,往草原深处的老槐树走。路上,他看见美羊羊在侍弄黑色的花,花瓣上的纹路变成了人脸,正对着他哭。沸羊羊举着三角形的杠铃片,肌肉上的青筋像虫子一样爬。懒羊羊蹲在草丛里,嘴里嚼着什么,嘴角沾着红。
快到槐树下时,他听见了铃铛声。
叮铃、叮铃……
喜羊羊站在槐树下,背对着他。他的耳朵尖全黑了,脖子上的铃铛碎了一半,黑色的汁液顺着羊毛往下滴。
你来了。喜羊羊转过身,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慢羊羊说,你会来砸陨石。
慢羊羊呢林墨握紧柴刀。
在这儿呀。喜羊羊指了指槐树的树洞里,露出半只白大褂的袖子,还有几根沾着血的白胡子。
林墨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举起柴刀,却发现自己的指甲变长了,泛着淡淡的灰。
你看,你也在变。喜羊羊笑了,露出尖尖的牙,变成这里的‘居民’,不好吗
树洞里突然钻出团灰色的东西,是之前铁笼里的失败品。它的羊头歪在一边,狼尾巴疯狂摇晃,发出既像哭又像嚎的声音。
它不想变,所以成了怪物。喜羊羊的手突然变成黑色的爪子,你想变成怪物,还是变成我们
林墨猛地举起铜镜,照向喜羊羊。铜镜的光比上次更亮,喜羊羊发出凄厉的尖叫,脸上的皮肤像纸一样皱缩起来,露出里面灰白色的骨头。
树洞里的陨石碎片突然发出绿光,黑色的花疯长起来,缠住了林墨的脚踝。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橘红色的阳光下慢慢变淡,像要消失。
快砸！灰太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正被红太狼追着打,平底锅砸在石头上哐当响。
林墨咬碎牙,举起柴刀往树洞劈去。
咔嚓！
陨石碎片裂开了,绿色的光瞬间熄灭。黑色的花开始枯萎,喜羊羊的尖叫变成了孩童的哭声,慢慢消散在风里。美羊羊的花变回了粉色,沸羊羊的杠铃片成了圆形,懒羊羊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片青草,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灰太狼甩掉红太狼,跑过来喘着气：成了
林墨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恢复了原样,影子在阳光下清晰起来。他刚想说话,却看见慢羊羊从树洞里爬出来,白大褂上沾着血,手里举着块没碎的陨石。
你毁了平衡……慢羊羊的眼睛里没有浑浊,只有冰冷的光,这里需要规则,需要‘居民’。
他的羊角开始变长,变成了黑色,像灰太狼的角。
林墨突然明白,真正的怪物不是被陨石污染的羊和狼,是制定规则、维持平衡的慢羊羊。
铜镜从手里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了片。林墨捡起最大的一块,照向慢羊羊。镜子里的他,没有胡子,眼睛是三角形的,像规则里描述的黑色的羊。
你也要变成‘居民’了。慢羊羊笑了,胡子里钻出黑色的虫子,第七天快到了。
林墨转身往草原外跑,灰太狼的喊声在身后越来越远。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看见那片烂尾的动画乐园,生锈的羊村大门倒在地上,和他来时一模一样。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医院的号码：林先生,你醒了吗头部受到撞击昏迷了三天,快来办理出院手续。
林墨摸了摸后脑勺,那里缠着纱布,没有钝痛。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草地,绿油油的,像从未有过什么橘红色的太阳。
只是背包里,还装着半块干硬的面包,和一片碎掉的铜镜。
出院那天,林墨路过儿童乐园,看见一群孩子围着电视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喜羊羊的铃铛在响,美羊羊举着粉色的花笑,懒羊羊啃着青草蛋糕,慢羊羊的胡子白得发光。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指着屏幕说：妈妈,喜羊羊的眼睛是黑的！
林墨的脚步顿住了。屏幕里的喜羊羊正对着镜头笑,黑色的瞳孔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像被关在镜子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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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天空,太阳慢慢变成了橘红色,像块融化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