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知念 > 第一章

楔子:破碎的承诺
三年前的雨夜,海城被墨色浸透。沈知珩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映着城市霓虹,却驱不散室内死寂的寒。
知珩,真的不是我。苏念站在办公桌前,米白色的衬衫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迹,指尖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如纸。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的尾音像被揉皱的丝绸,画室仓库里的文件,我从没见过,一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沈知珩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辩解。男人坐在宽大的皮椅里,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像是熬了几个通宵。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往日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荡然无存。桌面上散落着收购案的卷宗,最显眼的是一张照片:苏念那间洒满阳光的画室仓库里,几个纸箱敞开着,露出里面标有沈氏机密的文件袋,角度刁钻得像是刻意摆拍。
苏念,沈知珩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冰碴子扎进人心,证据就摆在眼前。
苏念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少年艺术家最珍视的便是纯粹,可此刻,他在爱人眼里看到了权衡,看到了挣扎,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那眼神像一把钝刀,慢悠悠地割开他们之间最坚固的信任。
你不信我苏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尾音几乎要破掉。他想起半年前,沈知珩在老槐树下抱着他,下巴抵着他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念念,你的眼睛太干净了,像盛着星星。我会护着它,永远不沾一点灰。
沈知珩避开了他的视线,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起身时带倒了椅腿,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背对着苏念,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仿佛稍一触碰就会崩断。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苏念望着那道背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混着眼泪砸在地板上,溅开细小的水花。沈知珩,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沉甸甸的绝望,你转身的时候,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沈知珩的脚步顿住了,皮鞋跟在光滑的地板上蹭出微不可闻的声响。苏念的心跳骤然加快,屏住呼吸等待那一声转过来。可终究,那道背影还是迈开了步子,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向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苏念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一夜,他把自己锁在画室。沈知珩送的限量版颜料被摔得粉碎,钴蓝与藤黄混在地板上,像一滩凝固的血。他曾说要在这幅《老槐树》里画满他们的未来,此刻却抓起一瓶墨汁,狠狠泼在画布上——那两个牵手的人影瞬间被浓黑吞噬,只剩下扭曲的墨痕,像一道永远淌血的疤。凌晨三点,苏念拖着行李箱走出画室,雨丝打在脸上,凉得像沈知珩最后那个眼神。他没有回头,任凭那扇挂着念念之隅木牌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第二天清晨,沈知珩推开花室门时,只闻到空气中墨汁与颜料混合的刺鼻气味。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那幅被毁掉的画,在晨光里泛着绝望的光。他伸手去碰那片墨痕,指尖触到画布的冰凉,忽然蹲下身,捂住了脸。
第一章:重逢如刺
三年后,海城艺术中心的秋季展。
沈知珩站在展厅尽头,指尖悬在一幅画前两厘米处,几乎要触碰到画布。画名《烬》,大面积的灰黑里,蜷缩着一点微弱的橘红,像暴雨过后埋在灰烬里的火星,倔强地亮着,却又透着濒死的疲惫。右下角的署名是小小的念。
是苏念。
沈知珩闭了闭眼,指尖微颤。那种看似随性却暗藏筋骨的线条,是苏念独有的笔触。他记得少年趴在画架前,握着画笔的手腕轻轻转动,颜料便在画布上生出灵气,像有生命般跳跃。这三年来,他把所有能找到的苏念的画都收了回来,却从未见过这幅——这抹橘红里藏着的挣扎,像针一样扎进他心脏最软的地方。
沈总对这幅画感兴趣身后传来画廊经理殷勤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如今的沈知珩已是海城商界说一不二的人物,沈氏在他手里不仅稳住了阵脚,更扩张了数倍版图,只是这位新掌权人向来冷厉,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沈知珩收回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语气听不出情绪:画家在哪
后台休息室的光线有些暗,苏念正低头整理画具。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露出的侧脸线条比三年前锋利了许多,下巴尖得像能戳伤人。听到脚步声,他掀起眼帘,动作顿住了。
门口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比三年前更加挺拔,周身是久居上位的冷硬气场。可那双眼睛,苏念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深褐色的瞳孔里,藏着和当年一样的偏执,像蛰伏的兽,只在猎物出现时才露出锋芒。
沈总。苏念站起身,刻意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安全距离。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听不出一点温度,仿佛在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有事
沈知珩的目光胶着在他身上,几乎要在他单薄的肩背上烧出两个洞。他瘦了太多,连带着眼睛都显得更大了,过去总是盛满阳光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像被雾气笼罩的湖面。只有在看向自己时,那层雾气才会散开,露出底下锋利的光,像被惹急了的小兽,竖起浑身的刺防备。
这幅画,我买了。沈知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重复道,开个价。
不卖。苏念转过身,拿起墙角的画板就要走,动作快得像是在逃离。
手腕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指骨几乎要被捏碎。苏念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回头就对上沈知珩深不见底的眼眸。苏念,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绷到极致的弦,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苏念用力挣了一下,没能挣脱,手腕上迅速浮出红痕,像一道屈辱的印记。他抬起头,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沈总认错人了,我叫‘念’。
沈知珩盯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只有一片冰冷的固执。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法务部把城西‘拾光画廊’的合约送过来,我要签‘念’的独家代理,现在,立刻。
苏念猛地抬头,眼里是震惊和被冒犯的愤怒。拾光画廊是他这三年唯一的容身之所,老板是个温和的老太太,从不追问他的过去。沈知珩,他的声音发紧,带着压抑的颤抖,你非要这样吗用这种方式逼我
沈知珩看着他,目光沉沉,一字一句,砸在空气里都带着回音:是。要么跟我走,要么看着你的小画廊关门。选一个。
第二章:旧伤新痕
沈知珩的别墅坐落在半山腰,占地极广,却空旷得像座精致的牢笼。苏念被佣人领到二楼客房,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呼吸猛地一滞。
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他三年前画的沈知珩。那时男人刚结束一场会议,坐在落地窗前看文件,侧脸线条被夕阳勾勒得柔和,他偷偷画了下来,笔触里满是少年人的欢喜。如今这幅画被装在价值不菲的鎏金画框里,边角却有细微的磨损,像是被人反复触摸过,连他当时不小心滴在角落的一点颜料,都被小心翼翼地修复过。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转身,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对方的手极快地伸过来,扶住了他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烫得苏念像被火烧。
别碰我!他像受惊的猫一样猛地推开沈知珩,力道之大让自己都踉跄了几步。
沈知珩的手僵在半空,指腹还残留着对方腰线的触感,单薄得几乎能摸到骨头。他眼底掠过一丝受伤,喉结动了动:客房的画……
扔了。苏念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沈总留着前任的画挂在客房,就不怕被生意伙伴看到,传出去沦为笑柄
你不是前任。沈知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我是什么苏念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眼角却红得厉害,是你当年站在那些鬼证据前,说‘画室藏了不该藏的东西’时,那个被你怀疑的人还是你现在觉得无聊了,抓回来解闷的玩物
我从没怀疑过你。沈知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可话说到一半又猛地顿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辩解,当年的情况……很复杂。
复杂到让你信那些伪造的证据,却不信我苏念别过脸,看向窗外,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却暖不透那层冰,沈知珩,别自欺欺人了。
深夜,苏念又失眠了。
他坐在飘窗上,膝盖上放着速写本,手里攥着一支铅笔。楼下花园里栽着一棵槐树,是沈知珩后来种的,孤零零地立在草坪中央,远没有当年那棵枝繁叶茂。铅笔在纸上划过,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纸上渐渐浮现出老槐树的轮廓,树下两个模糊的人影依偎着,像被揉碎的旧梦。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丝凉意。沈知珩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门口,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几分冷硬。
睡不着他把牛奶放在飘窗的小几上,玻璃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苏念迅速合上速写本,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他没看沈知珩,声音淡淡的:沈总不用在我面前装好心。
沈知珩的目光落在那本合上的速写本上,封面是磨旧的牛皮纸,和他当年送给苏念的那本一模一样。他隐约看到纸页边缘露出的线条,是老槐树的枝桠,和当年那幅被毁掉的《老槐树》如出一辙。
当年的老槐树……还在。他艰涩地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
苏念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速写本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他猛地抬头,眼里像是有火焰在烧,那是压抑了三年的恨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你提它干什么沈知珩,你每提一次过去,就像是拿着刀在我心上反复划,你很喜欢看我痛不欲生的样子是不是
我不是……
你就是!苏念抓起桌上的牛奶杯,狠狠砸在地板上。陶瓷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炸开,滚烫的牛奶溅在地毯上,晕开一片乳白的渍痕。他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你当年转身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痛你看着我被泼脏水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痛现在装什么深情!
牛奶的热气在空气中氤氲,带着甜腻的奶香,却驱散不了两人之间的寒意。沈知珩看着苏念通红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恨意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他有太多话想说——想说当年的冷漠是怕沈明宇对他下手,想说这三年他派人找遍了大江南北,想说他每晚都对着那幅被毁掉的画坐到天亮。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苏念看着他,忽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板上,与牛奶渍混在一起。你的对不起,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和当年你的怀疑一样,廉价又恶心。
第三章:搅局者
沈明宇出现的时候,苏念正在拾光画廊整理画稿。
男人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手腕上戴着名贵的腕表,笑容温和得像春日暖阳,眼底却藏着精明的算计。他走进画廊时,风铃叮当作响,苏念抬头,看到对方伸出手:苏先生我是沈明宇,沈知珩的堂兄。
苏念握着画笔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画布上未干的颜料,留下一点灰蓝。他站起身,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沈先生有事
没什么大事,沈明宇收回手,自然地走到一幅画前,语气亲昵得像是多年好友,就是听说知珩把你‘请’到了他的别墅,他那个人脾气倔,又不懂照顾人,担心他哪里得罪了你,吓到你。
苏念没接话,低头用画刀调整着画布的角度。
沈明宇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其实我一直不赞成他当年的做法。商场上的事,怎么能牵扯到感情呢为了保住公司,连自己真心喜欢的人都能推开……太不值当了。
苏念的动作顿住了。他抬眸,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沈明宇: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略知一二吧。沈明宇转过身,看着他,眼里带着坦诚的同情,知珩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利益了。当年那场收购案闹得多凶,他大概是觉得……牺牲你,是最划算的选择。
苏念的指尖泛白,几乎要掐进掌心。他忽然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沈先生特意跑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只是觉得你不该被蒙在鼓里。沈明宇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语气越发诚恳,其实知珩根本没查过什么真相,他从一开始就默认了是你……毕竟,牺牲你一个人,能换沈氏平安,对他来说太划算了。
话音未落,画廊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狂风。沈知珩站在门口,黑色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脸色阴沉得像要下暴雨,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苏念身边的沈明宇,男人脸上那副虚伪的笑容刺得他眼睛生疼。而苏念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可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像在无声地诉说委屈。
沈知珩的理智瞬间崩断。
他几步冲过去,攥住苏念的手腕就往外走,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沈知珩!你干什么!苏念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手里的画笔掉在地上,滚出很远。
跟我回去!沈知珩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放开他!沈明宇上前一步,假意阻拦,知珩,你吓到他了!有话好好说!
沈知珩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剜向沈明宇:沈明宇,这里没你的事,滚。
把苏念塞进车里副驾时,沈知珩才松开手。苏念的手腕上已经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像被勒出来的血印。他用力揉着腕骨,掌心残留的温度烫得他心烦意乱。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声。车开上环路,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模糊的色块。沈知珩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你和他聊什么他哑着嗓子问,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况,像是不敢看副驾的人。
关你什么事。苏念别过脸,看向窗外,语气冷得像冰。
他给你说什么了沈知珩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像怕听到最残忍的答案,他是不是说我当年……
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苏念猛地转过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里面翻涌着愤怒和委屈,沈知珩,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他说你根本没查过真相,我信了!因为你当年那个样子,明明就是认定了是我!
我查了!沈知珩猛地踩下刹车,刺耳的摩擦声划破夜空。车子在路边停下,惯性让苏念往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拉回座椅。沈知珩转过头,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吓人,像是要将他嵌进自己骨血里,我查了三年!苏念,你看着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底猩红的血丝蔓延开来,像燃尽的灰烬里未灭的火星,我从没放弃过查真相!哪怕一天,哪怕一秒!
苏念被他眼底的疯狂震慑住,却只一瞬,便被更深的委屈淹没。他用力推开沈知珩的手,力道之大让自己都晃了晃,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汹涌而下:你查了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抱着被你怀疑的脏水,过了三年不见天日的日子
他说不下去了,喉咙像被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那些独自在出租屋里失眠的夜晚,那些看到沈氏集团新闻时攥紧的拳头,那些对着空白画布发呆的晨昏……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决堤,冲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沈知珩看着他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说这三年自己如何一边和沈明宇明争暗斗,一边动用所有力量寻找他;想说每次查到一点线索却又中断时的绝望;想说看到他画的《烬》时,那种心脏被掏空的恐慌……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力的、破碎的:我……
我巴不得从没认识过你!
苏念吼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带着满身的疲惫和绝望,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别过脸,不再看沈知珩,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沈知珩的动作骤然僵住。
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最后的防线。他看着苏念苍白的侧脸,看着那滴悬在下巴上、迟迟不肯落下的眼泪,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从猩红到灰暗,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慢慢松开手,指腹在对方肩膀上留下的温度仿佛还在灼烧,可心底却冷得像冰。他靠回座椅,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麻木的平静,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好……我知道了。
车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像谁在无声地哭泣。
第四章:盒子里的真相
苏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别墅的。
沈知珩一路沉默,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他。车停在别墅门口时,苏念几乎是逃一般地推开车门,冲进了玄关。
他没有回客房,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沈知珩的书房。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虚掩着,透出里面微弱的灯光,像一个沉默的邀请。
苏念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指腹蹭过门把上冰凉的金属,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是想找到更多证据,证明沈知珩从未在意过他;又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残留着一丝不肯死心的奢望。
轻轻推开门,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是沈知珩惯用的香氛。房间收拾得极整洁,巨大的红木书桌上只堆着几份文件,钢笔被端正地放在砚台边。靠墙的书柜顶天立地,摆满了烫金封面的书籍,唯独最下层的一格,空着一个位置,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铁盒,老式的铜锁虚掩着,似乎是被人匆忙合上的。
苏念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走过去,指尖轻轻触到铁盒的表面,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微颤。深吸一口气,他拨开那把松动的锁,掀开了盒盖。
下一秒,苏念的呼吸彻底停住了。
盒子里整齐地码着一沓文件,最上面是三年前那场收购案的卷宗,边角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他颤抖着手翻开,里面夹着密密麻麻的批注,红笔圈出的疑点旁写着查,字迹凌厉,带着沈知珩独有的力度。
再往下翻,是沈明宇与他画室助理的通话记录,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恰好在收购案爆发前三天。还有银行的转账凭证,一笔笔巨款从沈明宇的私人账户流向那个助理的账户,附言里暧昧不清的辛苦费刺得苏念眼睛生疼。
最上面放着一沓照片,是他离开后拍的。有沈明宇在酒吧和那个助理密谈的侧影,有沈知珩派人跟踪调查的记录,甚至有几张是他这三年在不同城市的模糊身影——在街角的咖啡馆画画,在画廊门口搬画框,在出租屋的窗边发呆。照片里的他总是低着头,身形单薄,像一株失去阳光的植物。而每张照片背面,都有一行小字,是沈知珩的笔迹:找到他。
照片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信纸,边角已经起了卷,像是被反复折叠过。
苏念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张纸,他深吸一口气,展开——
念念:
我知道你在怪我。那天在办公室,我不该说那些话,更不该转身就走。可我没办法。沈明宇拿着你的照片找到我,说只要我推开你,他就放过你。他那种人,说得出做得到。我不能让你出事,一点风险都不能有。
画室的证据我会查清楚,沈明宇欠我们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你等我,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一切,就去找你。不管你在哪,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别冷,别饿,别生病。
等我。
没有署名,日期是他离开后的第三天。
字迹有些潦草,甚至有几处被墨迹晕染,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可那字里行间的急切和疼惜,却像滚烫的岩浆,瞬间浇灭了苏念心底积压了三年的寒冰。
原来沈知珩的冷漠是假的,原来他一直在查真相,原来那句等我不是空话……原来这三年,他不是一个人在挣扎。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也晕开了苏念眼底所有的防备。他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压抑了三年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后怕,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
你都看到了
沈知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刚洗完澡,黑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脆弱。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苏念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他举起那张信纸,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知珩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膝盖几乎碰到他的。他抬手想擦去苏念的眼泪,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住,怕触碰到对方紧绷的神经,只能悬在那里,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告诉你,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吗沈明宇当时在公司安插了不少眼线,我怕一句话说错,就会给你招来危险。我想等我彻底解决了他,把所有证据摆在你面前,再……
再什么苏念打断他,眼泪流得更凶,再告诉我你有多辛苦沈知珩,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有多怕我怕你真的信了那些鬼话,怕你早就忘了我,怕我再也等不到你……
我找了。沈知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苏念的头发,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我找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你以前提过的每一座城市,每一个小镇。可你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派出去的人每次都晚一步。念念,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想你吃得饱不饱,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像我想你一样想我。
最后那句话,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
苏念再也忍不住,他猛地扑进沈知珩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哭得撕心裂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沈知珩,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
沈知珩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用尽全力回抱住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这三年的空缺都填满。他一手扣着苏念的后脑勺,一手紧紧揽着他的腰,把脸埋在对方的发间,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带着松节油气息的味道。
我怎么会不要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了三年的委屈,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你是我的命啊,念念。
书房的灯光暖黄,将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墙上,像一幅失而复得的画。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仿佛不再冰冷,反而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和解伴奏。
第五章:烬火重燃
沈明宇被警方带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画室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那幅重新挂起的《老槐树》上。苏念站在画前,手里拿着画笔,正在修补当年被墨汁泼脏的地方。他用细腻的笔触,一点点覆盖掉那片浓黑,让树下两个牵手的人影重新变得清晰。
沈知珩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目光温柔地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这几天,他没有再提过去的事,只是默默地陪着苏念,看他画画,听他说话,甚至笨拙地学着为他准备早餐——煎糊的鸡蛋和半生的吐司,却让苏念红了眼眶。
还疼吗沈知珩轻声问,目光落在苏念手腕上那道已经淡去的红痕上,那是他那天失控时留下的。
苏念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他转过头,看着沈知珩眼底的愧疚,忽然笑了,摇了摇头:不疼了。
他放下画笔,转身抱住沈知珩的腰,把脸贴在对方温暖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知珩,他轻声说,过去的事,我们都别再提了,好不好
沈知珩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用力回抱住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
误会解开了,可三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沈知珩学着把强势换成温柔,每天早上会提前半小时起床,跟着教程学做早餐,哪怕煎蛋还是会糊,至少不再半生;会陪苏念去看心理医生,耐心地听医生讲如何缓解焦虑,然后把注意事项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会在苏念画画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偶尔抬头,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苏念也在慢慢敞开心扉。他开始在画里加进亮色,画清晨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画傍晚染红天际的晚霞,画沈知珩笨拙地为他剥橘子时,指尖被果汁染黄的样子。他会在沈知珩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玄关的灯;会在对方疲惫时,主动递上一杯热咖啡;会在夜里失眠时,不再独自对着窗外发呆,而是轻轻推开沈知珩的房门。
一个暴雨夜,苏念又失眠了。
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被狂风卷集的雨幕,闪电偶尔划破夜空,照亮房间里熟悉的陈设。门被轻轻推开,沈知珩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刚从书房过来的寒气。他没说话,只是在床边坐下,像过去无数个他不知道的夜晚一样,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那是苏念以前总在画室里哼唱的调子,是一首不知名的民谣,旋律简单,却带着少年人的欢喜。他早就忘了,没想到沈知珩还记得,甚至连那点跑调的尾音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苏念的心忽然就软了,像被温水浸泡过的棉花。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沈知珩放在膝上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暖得恰到好处。
知珩,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困倦,却无比清晰,我回来了。
沈知珩的歌声骤然顿住。他转过头,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填满。他看着苏念清澈的眼睛,看着里面重新亮起的星光,忽然笑了,像冰雪初融,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欢迎回家,念念。他反手握紧苏念的手,力道温柔却坚定。
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可房间里却一片温暖。两道身影依偎在床边,听着彼此的心跳,像两颗终于找到轨道的星辰,在漫长的黑夜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黎明。
结局:老槐树下的承诺
一年后,老槐树下。
这里是他们当年定情的地方,也是苏念新画展的举办地。画布被巧妙地挂在茂密的树枝上,风一吹,便轻轻摇曳,像无数个跳动的光斑。画里有城市的晨昏,有山间的雾霭,有街角的咖啡馆,每一幅都透着温暖的色调,看得出来,画家的心境早已从灰暗走向明朗。
最后一幅画是压轴之作,挂在最粗的那根枝桠上。画的是两个并肩的背影,站在老槐树下,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温暖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画的右下角,署名是沈知珩&苏念。
画展结束时,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沈知珩牵着苏念的手,走到老槐树下,停下脚步。
他忽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戒指,款式简单,却泛着温润的光,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这是用我们当年那两枚旧戒指融了重打的。沈知珩仰头看着苏念,眼底是化不开的认真和温柔,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一层金边,念念,过去让你受了太多苦,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未来换我守着你,好不好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苏念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用冷漠武装自己,却在背后默默守护了他三年的男人;看着这个如今学会了温柔,学会了等待,学会了把他捧在手心的男人,忽然笑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太过汹涌的幸福。他伸出手,无名指微微抬起,声音轻而坚定:我愿意。
沈知珩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在他的指上,尺寸刚刚好。他站起身,将苏念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感受着怀里温热的体温,像握住了全世界。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戒指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像三年前那个温暖的午后,也像未来无数个被爱意填满的日子。
灰烬之下,火焰从未熄灭。
只要一点火星,就能重燃成燎原之势,照亮往后余生。而他们的爱,便是彼此生命里最烈的火,烧尽了误会的灰烬,终将在岁月里,燃得越来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