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冠绝京师的头牌花魁,一手琵琶,让人醉生梦死。
直到那年我遇到了周慕风,他说要带我挣脱牢笼,遨游四海。
我以为上天待我不薄。
可真相却是……
他知我的琵琶里住了一只妖,名为阿瑶。
而他是道观里最有天分的捉妖师。
他诓骗我。
设计杀了我的阿瑶,那我便自甘堕落,日日承欢。
他看见后,却疯魔般杀了那些男人。
1
我初见周慕风那日,我正端坐台上,怀抱琵琶,素手拨弦。
琴音流转之际。
我一眼便从那群纵情声色的酒色之徒中,看到了他。
他跟那些的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那是一种不沾染尘事,没有任何欲望的眼神。
那日过后。
周慕风日日前来,只静坐一瞬,听我拨弄琵琶。
曲终,人就走,不做丝毫停留。
日子久了,心头那点好奇,竟如猫爪挠心般,愈演愈烈。
终究是按耐不住,央求妈妈将他引到房内。
他踏入房内,端身坐定。
我垂眸,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琴弦,余光却悄无声息地打量他。
他品貌不俗,身影清肃,一副不谙尘事的摸样。
他目光灼灼,但并不看我,落在我怀中那把琵琶上。
这把琵琶很漂亮。
我闻言,笑着调戏他,只有琵琶漂亮吗
他听后,神情错愕,慌忙加了句,你也很漂亮。
话音刚落,我莞尔一笑。
看着他渐渐通红的耳朵,心是控制不住的颤动。
他看着我也淡淡笑起来。
待他走后。
阿瑶从琵琶里出来幻化成人,小小的脸上满是不开心。
对了,阿瑶是我怀里琵琶化修炼的妖。
而我则从小被阿爹嫌弃是个赔钱货,养到7岁,一次醉酒后,疯疯癫癫地将我死拉硬拽到怡红院。
就把我卖了。
……
老鸨掂了掂钱袋子,拿出2吊钱,我看着阿爹欢天喜地接过去,转身就走,我在后面哇哇的哭,可阿爹从未回头。
我就知道我被抛弃了,我就值那两吊钱。
我日日在怡红院中哭得昏天暗地,老鸨嫌我哭得令人心烦,将我扔进柴房,顺手扔给我一把低廉木质琵琶和琴谱。
你既然进了我这怡红院,就得有手艺傍身,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再放你出来,要不,你就饿死在这,这两吊钱就当丢了。
闻言,我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老鸨皱眉一边咒骂,一边把柴房的门重重关上。
徒然,阿瑶从琵琶里幻化出来。
面面相觑,我吓得嗷嗷大哭,她也哭。
直到后来,我发现阿瑶心思单纯,我反倒比她更像是个妖。
自此,我们便在这泥潭里,相依为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早已褪去青涩。
可阿瑶却始终如五岁孩童摸样,她告诉我说,她在他们妖里,她算是孩童,约摸是要等到几百年才会如我一般。
我听着连连皱眉,只觉得这辈子无法看到阿瑶长大了,感到可惜。
我日日抱着琵琶弹,也不曾跟阿瑶分离一日。
……
阿瑶皱着脸扑进我怀里,她闷闷地说这个男的,不好。
我以为她是怕我离开她,故意说他坏话。
我信誓旦旦保证,他与其他男子不同,末了又好言安慰。
可事实证明,阿瑶身为妖的第六感,真的很准,准的可怕。
我将阿瑶的话并未放在心上,之后,更是日日与周幕风,谈笑风生。
你想救我与水火之中给我自由
我不甚在意,随口一说：那你把我赎出去。
多少男人对我说过这种话,我只觉得恶心,可周慕风嘴里说出来。
我只觉得这个呆子,傻得可爱。
却也没将这番话,放在心上,毕竟看他并不像是个达官显贵,怎有万两黄金去赎一个花魁
可无意间,我撞到他跟老鸨谈话,我躲在屏风后偷听。
他竟真的天真的想赎我这个名满京城的花魁。
我心里竟生出几分暖意来,这呆子,真是傻得可爱。
过了几日。
周慕风忽的拉住我,意味深长看着我说：阿音,你可愿随我离开这,随我遨游四海。
我闻言以为上天待我不薄,他竟真有钱赎我出这怡红院,心里波涛汹涌,却还是故作平静点头。
下一瞬,他面上带笑,递过来一杯茶水,我毫无防备喝下。
身体突然没了力气,倒在茶桌上。
我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轻轻将我扶上床榻,细心盖上被禄。
阿音,对不起,我给你下了药,只是让人昏睡罢了,我怕你等会被那琵琶妖迷了心智,才出此下策。
周慕风知道我的琵琶里有妖,他想对我的阿瑶做什么
可思绪越来越模糊。
我只能瞪大眼睛,拼命压制,我看着他竟将琵琶高高举起,重重摔到地上,随着咔嚓一声,顿时断成两截,我的心也随之断裂。
顿时,醒悟。
他想逼阿瑶现身,他是想杀了她。
可纵使他对琵琶用尽心思,可房内依旧一片寂静。
我看着他一脸挫败,坐在床榻边,伸手抚摸想让我闭上眼睛。
你别碰她。
阿瑶从琵琶里出来了,施展法术,让周慕风远离我。
我急切看向她,希望她能读懂我的眼神,赶紧逃。
阿瑶看起来怕极了,却还是执拗地将我护在身后: 你…走开,离阿音远点。
周慕风勾唇一笑,语气是止不住的兴奋。
你这只琵琶妖终于现身了。
话音未落,他随即拔出捉妖剑,直直对准她。
阿瑶被吓到了,跌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是只妖,不假,可她只会些小法术,哪遇见过这种阵仗,
我……没有害过人。
妖的话,最不可信,纵使你变成一个孩童框我,我也不会放过你,还竟敢藏身与琵琶中,迷惑世人,连阿音都受你妖气浸染,变得妖里妖气。
阿瑶听罢转身扑向我,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可怜极了,阿音,救救我,我怕。
话音未落,周慕风手中的捉妖剑就刺了过来,贯穿了她的身子。
阿瑶发出凄厉的惨叫,大大的眼里满是不舍和害怕,身体一点点消散,归于虚无。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无法思考。
我的阿瑶,消失了。
她说她怕。
我瞪大了眼睛,连哭都没有了力气。
周慕风眼里满是得意,语气欢快：阿音,我终于把偷偷藏进你琵琶里的这只妖杀了,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困在这怡红楼了,从今以后,你自由了,以后要好好生活,我要回玄机观了,阿音,待我禀告师父,我会再来寻你,等我。
话罢,他急匆匆离去。
他不知,我与阿瑶签了生死契,她死了,我的生命就开始进入倒计时了,哪有什么以后。
2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我就这么一天天等着,因为我相信周慕风一定会回来的。
一年后。
房门被一脚踹开。
俯在我身上的男人扭头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也敢坏老子好事。
话音未落。
身上的男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脸。
我抬眼死死望着他笑的花枝乱颤,你的修的什么道,看清楚了,他可不是妖。
周慕风终于回来了,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我故意的。
他蓦地红了眼,阿音,你为何这么做我说过,那琵琶妖已魂飞魄散,你不必再留在这里。
周慕风,是你先不要我的,那你管我作甚。
周慕风被这话刺的心口一疼。
他知道,阿音恨他,恨他,现在才过来寻她。
说完,我慢慢从床榻上爬起来,未着寸缕。
他不知我为何甘心沦落至此,我没了阿瑶庇护,老鸨早就看不惯我自诩清高的样子,灌我一壶催情酒,遂将我送去宾客床榻之上,至此日日承欢。
这世道本就如此,我也没得选。
下一瞬,他声音带着歉意,阿音,师父重病缠身,我实在是抽不开身,是我的错,现在才来寻你。
我故作潇洒,心里却在颤抖：既如此,周慕风,你走吧,以后别再来寻我。
我在赌,赌他不会走,赌他……对我存有一丝爱意。
话音未落,周慕风靠近我,手发抖,给我披上衣袍。
我知道,我赌赢了。
他用衣袖小心翼翼给我擦干净脸上鲜血,满眼心疼。
他说,他错了,他不该这么晚才来寻我,他要带我走,永远跟我在一起。
我闻言故作开心紧紧抱住他。
……
阿音,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离开这,我带你走。
我看了又看,却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那断成两截的琵琶,
因为我除了琵琶什么都没了,我早已把我全部身家全部送给了江湖鬼医,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将我的寿命延长了一年,算算日子,不多不少,还有七日,我就要死了。
周慕风皱眉,看向我怀中残缺琵琶,这琵琶已经不能弹了,我再给你买一把,可好。
我一脸娇羞望着他,眼含深情：第一次见面,我就是用这把琵琶弹奏的,慕风,这算是我们定情的见证,我舍不得舍弃。
他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紧紧抱住我,仿佛我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贵物件。
刚走到楼下。
与我交好的姐妹云玉瞪着一双美目,恨铁不成钢地拦住我,阿音,听姐姐一声劝,别跟他走,他不仅是捉妖师,他还杀了阿瑶,你这一年,过的什么狗屁日子,你忘记了吗清醒清醒,万不可再重蹈覆辙。
周慕风闻言脸色变了变,慌张地看着我。
姐姐,我相信慕风是有苦衷的,而且现在他既不嫌弃我,愿意带我走,哪怕是在他身边当个丫鬟,我也是愿意的。
我死死攥紧衣袖,面上一脸娇羞。
而他将我死死拥紧在怀里。
离开怡红院。
他不敢带我回玄机观,只能先把我安顿在道观下的小村子。
随即他许下诺言,决不会再弃我,便急匆匆离去。
3
入夜。
我再次被噩梦惊醒,梦里,阿瑶哭的可怜说,阿音,这地方好黑,这里的妖都好可怕。
我轻轻拿起床头那把断成两截琵琶,心痛到无法呼吸。
可我却一点都哭不出来。
因为这一年里,我的泪早就流干了。
阿瑶,等等我,我马上去找你。
周慕风怎么敢…怎么敢杀了你,让你魂飞魄散。
我本想再见到他,杀了他,可我又想怎么能这么轻易让他死去,他不是玄机观最有天分的捉妖师,那我便把他拉下神坛,让深深地爱上我,爱到甘愿为我付出生命,我想让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凋零,像一条狗一样,为我摇尾乞怜,让他怀着绝望死去。
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昏暗烛火下,周慕风他高大的身影走进来,
他见我一脸痛苦,他脚步一顿,眼眸满是心疼和焦急,他急切开口:
阿音,你这是怎么了
我慌忙垂眸,强壮镇定,故作娇憨地:我想你了……我以为你又抛弃了。
他闻言,猛地上前紧紧抱住我,语气坚定又自责:阿音,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闻言,我微微一笑,主动将唇凑了上去。
即将触碰瞬间,他的身体猛然一僵,推开了我。
下一瞬,我声音颤抖又委屈：你是不是嫌弃我脏
我心里暗自苦笑,我的演技这一年中精进里不少,都要骗过我自己。
阿音,不脏,不脏。
随即像是要验证这句话,他反客为主。
与我一夜缠绵。
事后他抱紧我,饱含深情,我倚在他怀里,轻声问道:捉妖师,分坏妖,坏妖,你觉得一年前那个琵琶妖是什么妖。
周幕风带着笑意:阿音,妖就是妖,那分好妖坏妖,都会祸害人间,都该死。
果然,周慕风这一年是一点都没变,他一点都不后悔杀了我的阿瑶。
妄我可怜的阿瑶,夜夜入梦,夜夜啼哭。
我闭上眼睛,掩盖眸底深深的痛和恨,淡淡道:慕风,我也想去玄机观去拜访你师父,也想看看你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周慕风听完我的话,眉头紧锁,声音带着恳求:阿音,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他们都接受你的。
慕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
他轻吻我头顶发丝,语气愧疚又自责: 阿音,对不起,委屈你了。
我摇了摇头。
不委屈,因为我要的只有你。
4
清晨他一大早便离开,可时间不过一刻钟,周慕风便失魂落魄回来,身后还跟了个女子,英姿飒爽。
他脸色苍白,直直看着我说。
阿音,师父知道我杀了人,他要让我去杀了水清县祸害百姓的大妖去赎罪,我明日就要走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
你就是那个跟师兄回来的那个
身后那女子抱臂看着我,挑了挑眉,语气是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周慕风急忙把人拦下来。
师兄,她不过是个妓女。
周慕风听到这话变了脸色。
宋贞师妹,慎言。
我呆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叫宋贞,真好听,一听就是被家人赋予爱意的名字。
不像她,音字低贱,不过是一个玩意。
宋贞听后,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声姑娘,便一跺脚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淡笑,自嘲道： 她说的是事实,我本就是青楼女子,现在更是一双玉臂千人枕,肮脏的不得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沙哑：阿音,你不脏的。
我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模样,心里是说不出的愉悦,没错,我就是故意刺激他的。
入夜,又是抵死缠绵。
看着周慕风熟睡的面容,我看了看床头琵琶,知道我没有时间了,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药,是我早就向鬼医买的一种能让内力尽失的药,虽然时效仅一天,那足够了,我想让他亲手被妖杀死。
我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恶毒。
我静静看了他一夜,在他睁眼瞬间。
就迫不及待地送到他唇边,我随意编造了个借口。
周慕风也不问,也不好奇。
我知道他真的全心全意相信我。
我盯着他缓缓饮尽,今日就是他的死期,那一刻,心里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满心复杂。
他离行前抱住我,说师父答应我了,只要我把这个今天大妖除了,他就准许我们俩了,我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阿音,等着我。
我心里暗暗地想,如果你没杀了阿瑶,也许,我们还能有这个日子。
5
傍晚,
他裹挟着一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猛地撞开房门,踉跄地跌进来,我看着他活着回来,心里竟有些开心。
周幕风满眼不解看着我:师父说,我身上被人下了药,这种药会让我内力全无……我今天差点就死了。
我嘴角上扬,淡淡道：是我,是我给你下了药,你杀了那么多妖。
话了,我又情绪激动。
你本该自食恶果,你为什么还不死周慕风。
他闻言,似乎承受不住,身体颤了颤,不可置信。
阿音,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
为什么……因为你杀了我的阿瑶。
阿音,她只是个琵琶妖,你别执迷不悟。
你住口,住口,你不许这么说我的阿瑶。
你知道什么阿瑶从小护这我在这泥潭,我们相依为命。
阿音。
别这么叫我,。
看见我恨意入骨的眼神,他身子一僵,声音颤抖:阿音,别这么看我……求你。
我闻言,声音凄厉：是你,打破了这一切,你杀了我的阿瑶,无人再护我,我这一年被逼日日承欢,周慕风……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做。
他顿了顿,神情恍惚,我知道这事实对他来说确实残忍绝望。
良久后,他靠近我,握紧我的手,将匕首硬生生塞到我手里。
我怔怔地看着,突然想逃,他怎么可以,让我杀了他。
我想松手可他不让,竟带着我的手直直把匕首往心脏撞上去。
匕首噗嗤一声刺穿他的心脏,周幕风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到地,鲜血洇开。
他语气中满是哀求:阿音,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我看着这幕,我大脑嗡得一声,一片空白。
我杀了周慕风,是我。
他胸前鲜血汩汩流淌,流到了他随身携带的法器上,顿时发出刺眼的光,下一瞬,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头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周幕风,皱了皱眉。
姑娘就是慕风口中的阿音。
我知道他应当就是周慕风的师父。
他见我不开口,又道。
这小子他告诉我说,他不想捉妖了,他想同你成亲,当个寻常人。
周幕风他想跟我成亲,跟我这残花败柳。
我呆滞了片刻,依旧嘴硬,他杀了我的阿瑶,弄断了我的琵琶,我不会嫁给他。
他喃喃细语：阿音姑娘,他不过是杀了个琵琶妖,罪不至死。
我听罢,猛地变了脸色,原来他们都是一路货色。
他似乎不明白,叹了口气。
沉默了片刻。
末了,又说。
周慕风,是这玄机观百来最有天分的捉妖师,他入世不深,阿音姑娘,你能不能……别毁了他。
我回头,笑了笑,笑着笑着,泪就从脸庞滑落。
他说他入世不深,求我别毁了他。
我也知道,他不是有意为之。
可是,我的阿瑶该怎么办她夜夜在我梦里哭的可怜,她说她怕。
我不知自己怎么任由这个道长带走他的。
明明,在等一会儿,他一定会死的。
6
又等了二日,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明明我的命也就剩两天活头。
我没等来他,反倒等来了……
宋贞将长剑对准我。
我很平静的看着她,你喜欢幕风
宋贞浑身一颤,眼中浮现诧异。
管你何事,你这个恶毒的妓女。
我扯唇而笑,你喜欢他,可他不喜欢你,怎么办！
我微顿了下。
对,我就个妓女,你不知道,他夜夜在我身上抵死缠绵,说爱我。
宋贞气疯了,满目嫉妒,扔下长剑,死死掐住我脖子,不知羞耻,你找死,师兄是我的,我的。
我莫名觉得,现在死了也好,放弃了挣扎。
阿瑶,我来找你了。
可周慕风正好看到这一幕,疾步跑来,一把抓住宋贞的手腕。
宋贞,你怎么能对阿音动手
她脱口而出,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师父给我说了,这个妓女她想杀了你,你还护着她。
她站在身后,怨毒的目光死死瞪着我。
他,很轻很温柔,生怕弄疼了我,将我护在怀里。
我知道他真的很爱我,可我明明想杀了他,为阿瑶报仇的。
我冷漠的推开他,转身就走。
他追上我,我看到那熟悉的脸,却脸色苍白,眼底泛着苦涩,
我以为他知道真相后,再也不会过来寻我。
他看见我瞬间,笑了笑,装作无事发生,从怀里掏出还呼呼冒着热气的桂花糕。
阿音,今日,我给你买来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刚出炉的,你尝尝。
他双手小心翼翼捧给我,我却觉得
我将他买的桂花糕,尽数摔在地上,用脚碾碎。
我看着他眼眸里满是悲伤。
可下一瞬,他竟讨好似的凑上来吻我。
滚烫又热情,眩晕感袭来,我突然想就此沉溺。
可徒然余光撇向床头那把残缺琵琶。
我突然没了兴致。
伸手将周慕风推开,合拢了衣衫,滚吧。
他闻言几乎是从床榻上跌落,双膝结结实实砸在地上,深深俯首,看起来狼狈不堪向我祈求。
阿音,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别…离开我。
我已经让他对我摇尾乞怜了,我心底应该痛快开心,可我却忍不住想哭。
我的手刚碰到门,就听见他开口了。
阿音,对不起,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我的心一下子疼得喘不过来气,笑容惨然,
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推门出去。
7
翌日,我抱着我的琵琶, 推门而出,我想离开这里。
可面前这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不知何时在我门前,一把拦住了我。
不出两日,我便要死了,你确定还要留下我。
死
我替他解惑,我与阿瑶本就同生共死,她死期一年,我与鬼医用全部财产换了这一年寿命,
阿瑶是那琵琶妖
我翻了个白眼,他的重点竟然是这个
不想再搭理他,绕过他,继续走。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可太沉重了,你让我怎么放下
我苦笑,拥紧了怀中琵琶,对他嘶吼,
可我的阿瑶,夜夜如入梦,哭泣,你说,你让我怎么放下
仙风道骨老头脸色猛然一变: 你说她夜夜入梦
我不知他何意,惘然点头。
残魂夜夜入梦,阿瑶是既然是琵琶修炼的妖,应是尚有一丝幽魂在人家,阿瑶还没有死,阿音姑娘亦不会死。
突如其来的喜悦砸得我晕乎乎的,浑身发麻。
真的我声音发颤,不敢相信。
仙风道骨的老头神情肃穆,坚定,我随他回了道观,他拿出一件古朴法器,竟真寻得阿瑶一缕残魂,他将那缕幽魂封入琵琶之中。
他缓声道:待她潜心修炼,化形成功自会再现与世。
我抱紧琵琶,喉咙哽咽,我的阿瑶回来了。
我转身便要离开道观,我想寻一处清净的地方,让阿瑶潜心修炼。
阿音姑娘。 被身后老道的声音急急唤住。
我脚步一顿,不必回头也知他欲何事。
劳烦,道长跟他说,我走了,不要再寻我……我们缘分已尽。
我跟周慕风的相遇不过是一场孽缘,最终两败俱伤。
话落,一行清泪悄无声息流下。
从今以后,他修他的道,我等我的阿瑶。
8
经年流转,不知几度寒暑。
我背着温养着阿瑶残魂的琵琶,再次踏通往道观的山径,攀至山门。
抬眼望去,道观门前,周慕风负手而立,身姿隽永,一如当年,风华正茂,又因修炼得道,化成一身仙风道骨。
我一步步走进,声音嘶哑: 幕风…道长。
周慕风闻声,身形猛地一顿,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眸底骤然亮了起来,满是喜悦,惊讶,声音颤抖。
阿音。
他知道终有一一天,她会回来,他就这么等啊等…等到已过半百,真好,最终他还是等到了。
周慕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我却不敢看,应是觉得自己年过半百,美貌不在。
他看着我,良久才又小心翼翼开口: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我不是一个人,我有阿瑶。
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阿瑶现在已经可以幻化成人,她的心智彻底成了五岁孩童,记忆全无,我打听许久,传闻中玄机观有秘术,可以使妖,我便寻来,想为阿瑶找回记忆。
周慕风喉咙滚动,似有难言之隐,我突然不想为难他。
打扰了,我现在就离开。
他急切开口:阿音,可否,让我瞧瞧这琵琶。
我哑然,将琵琶抱在怀里。
周慕风愣了下,低声说:阿音,我不会再伤害她,
阿音不知道他现在不杀妖,只做感化,同行都嘲笑他一个捉妖师,是个傻子,不捉妖反而对他们好,可他们不知道,他的爱人因他杀了琵琶妖,受尽磨难,离他而去。
我看着他轻轻抚摸琵琶,裂痕,一脸复杂。
对不起,我当年不应该把她摔断。
阿音,我可以为你施展这秘术,但需要准备时间须得七日,你就在观中住下,可好
我看着他恳求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山中七日,倏忽而过,七日里,他打坐冥想,我拨弄琵琶。
两人相顾无言,倒也和谐,
第七日,如约而至。
他拿出法器,置于桌前。
他打坐施法前,闭眼,又睁开,似有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阿音,你以后一定要开心。
我有些茫然,心里莫名发慌。
关上房门,我的心开始砰砰跳。
我被困在了外面,屋里发出强光。
这是怎么回事
徒然,屋里传来阿瑶的呼喊。
阿瑶焦急道：阿音,他在试图将全身修为传给我,快,阻止他,他会死的。
什么我踉跄几步。
心底像是被无数细针扎满,密密麻麻的疼痛铺天盖地,让我几近昏厥。
我推开门,可面前这道无形的墙将我困在外面,我用力拍打着,却是无论怎样都闯不进去,我哭喊着,想让他住手,可他视若无睹,连睁眼看我一眼都没有。
周慕风真的抱着必死的心…可他让我怎么办。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着一幕,周慕风像是被吸进了全身寿命,就这么一会儿,乌发变得白发苍苍,身形枯槁如年过花甲。
我哭到了绝望,哭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猛吐一口鲜血。
我的面前没了阻挡,一下子摊软在地。
阿瑶扑进我怀里,说周慕风要死了,为了救她。
我闻言,怔怔地望着,眼泪又大颗大颗砸下来。
他终于睁开了双眼,看了我一眼,
阿音,不哭……我愿意的…我真的愿意的。
他说的很慢,很慢,可他看起来已经费力,说完要喘很久。
我推开阿瑶,向他爬去,我想抱抱他,可是我不敢,他看起来太脆弱了,可他向我张开了双臂,我紧紧抱住他,一如往昔般温暖。
慕风…你是不是恨我。
阿音…我不恨你,我爱你…从见你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你弹琵琶真好听,咳…咳,下辈子,我还想听你弹琵琶。
他嘴里的血又开始流了,我紧紧抱住他,哭着请求,你别说了,求求你。
话音未落,怀中的人彻底没了气息,
胸前的衣袍被鲜血浸透,黏腻又残忍,我茫然无措的哭,意识到他还是离开了,撕心裂肺。
啊…不,谁来救救他…,我爱你,我也爱你,周慕风。
阿瑶来到我身边,紧紧抱我,
后来, 我就在道观后山给他立了个墓碑,我知道他最后悔就是没替他师父把道观发扬光大,看着墓碑,我嘶哑的声音,执拗的问阿瑶,
阿瑶,你说,他听见我说爱他了吗
我后悔了,我应该早就告诉他,我爱他,非常爱。
阿瑶扬起小脸有些茫然,因为她不知道爱是什么。
我不愿离他太远,还是在山下小山村住了下来,我想他的时候,能来看看他。
我又活了2年,可身体越发低下,也好,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阿瑶倒是长得飞快,与少女无二。
我终究没熬过这个冬天了,到了弥留之际:
阿瑶,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明明他是误杀了你,明明他不懂,明明他这一生本该受人敬仰,被后人爱戴,明明……他该有光明的一生。
又是叹息一声:
情这一字,最为伤人,
阿音,我不懂。
阿瑶,你如果遇到这么一个人,就懂了,可我不想让你懂。
我已经没有生命在去教会阿瑶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也许,活了一辈子,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的阿瑶还是要自己去度过这漫漫余生。
我看着阿瑶,哭的泪流满面,阿音,你能不能别走,我不想一个人。
我强撑着说 生离死别,阿瑶,你以后会懂的。等我死后,将我离他埋得远远的,我不想,等死后……还拖累他。
阿瑶,我这一生最后悔就是遇见了周慕风,毁了他的一生,也毁了我的一生。
意识彻底陷入混沌时,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日日过来听我弹琴的他,意气风发。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笑了笑,彻底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