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神女峰。
青天观。
我极目远眺。
云端之上,黄金巨龙载着一名身披紫袍,须发皆白的老道。
不断向着绝地天通的禁忌之门发起冲击。
老道御剑,衣袂飘飞,大喝一声：破！
轰隆隆震耳欲聋。
禁忌之门终于裂开一个缺口。
里面透出七彩琉璃的光芒,想必就是天界了。
老道是我师父,道号玄机子。
香客们都喊他陆地神仙。
今天是他飞升的日子。
小灵通,师父去也！记住师父的话,要科学修炼,相信真理！
我大喊：师父放心,徒儿记住了,我会勤加修炼,早日追上师父的步伐的！
透过云层传来苍凉浑厚的声音：凭你的资质,还是算了,早日下山去吧,求个人间富贵就行了。
我自幼在青天观长大,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师父说我们师兄弟是榆木疙瘩,没有灵窍。
中通师兄五年前放弃了修行,下山读博去了。
听师父说现在在要饭。
我问师父：师兄不是去读博去了吗怎么会过得这么惨
师父说：不是读博,是赌博。
我也不太懂。
那圆通师兄呢他三年前也下山去了。
他混得还行,又送外卖,又跑滴滴。
来信中说这叫风险对冲。
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你有一天下山了也可以去投奔他。
你们在我这儿修行几年,道法不敢说有多高超,但是身体素质肯定是没问题的。
山下的世界,对你们来说,处处都是好工作！
山下的世界对我来说,充满了神秘。
最近一直专心跟着师父沾水画符,还有修炼他传我的拳法。
师父说符箓之道要讲究科学精神,用联系的、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我问师父:怎么看
师父说:辩证地看。
比较实用的是那套拳法,一共九招。
每一招都对应着一个字——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师父,这是什么拳法
这叫真理之拳。若与人争辩,别人不服气,你尽可以展示给他们看。
师父又强调说：总之,要科学修炼,相信真理！
我若有所悟,暗暗攥紧了拳头。
嗡嗡嗡……
真武大殿前的铜钟突然被敲响。
我记得师父说过,铜钟一响,黄金万两。
但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奥妙。
我匆匆赶去。
只见一位身穿白色旗袍,肌肤胜雪的年轻女子跪在殿前。
王家嫡女王灵均,求见陆地神仙,请仙人救我一家老小性命！
我轻咳一声,这位信士,你来得不巧,我师父刚刚乘龙飞升了。
王灵均抬起头,一双眼睛竟似有水雾弥漫。
啊仙长驭龙宾天了
我说的是乘龙飞升,她说的是驭龙宾天,我想意思应该差不多。
信士快快请起。
你是仙人的弟子
呃……虽然师父说出去不让我提他的名字,但是现在没出山门,应该不算违背师训。
是的,小道法号灵通,玄机子座下亲传弟子。
王灵均露出欣喜的神色,如同冬日跃动的焰火。
灵通道长既然是仙人亲传弟子,想必道术通天,必有大能！
我挠了挠头,这个……我虽然学艺十几年,但只会画些趋吉避凶的符咒,打一套健身的拳法,在山里做些挑水劈柴的活儿罢了。
师父可会降妖捉鬼
妖鬼捉我还差不多。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少女眼中的焰火一瞬间被泪水浇灭了。
可怜我王家,世代行善积德,如今却要落得个家破人亡！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也感觉过意不去。
可是我根本没有什么降妖捉鬼的神通。
思来想去,我掏出一张黄符,小道爱莫能助,这张护身符还请信士收下,或许能逢凶化吉。
她接过黄符,叹息着,转身下山去了。
我还真是个废柴。
咕噜噜。
肚子又饿了。
不过饭量还可以。
02
我躺在摇摇椅上。
沐浴着日光。
偷喝着师父珍藏的桃花酿。
不对,出家人不说偷,说借。
啃着新鲜肥美的烧鸡。
想来,天上神仙也未必有我自在。
小鸡呀小鸡,我喂了你这么多年,也到你反哺我的时候了。
嗡嗡嗡……
真武大殿的铜钟又响了起来。
我赶忙起身去查看。
王灵均一见我,倒头便拜。
请道长救我王家上下六口人性命！不然我就长跪不起！
哎呀,信士,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无能为力！
王灵均抬起头,我这才发现她脸上多了一道血痕,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划过。
鬓丝散乱,气喘吁吁。
道长不要骗我了！
刚才我下山去,路过一口枯井。井里突然钻出一个白衣女鬼,我拼命逃窜,还是被她捉住。
就在我以为要被她杀死之时,手中的护身符突然光芒大盛。那女鬼被金光灼烧,惨叫逃窜。
一定是道长神机妙算,才赐予我宝符,让我躲过此劫。
呃……我说那张符是我胡乱画的,你信吗
道长！我二哥已经失踪两日,恶灵预告说每三天杀我王家一人,事态紧急,还请道长大发慈悲！只要道长愿意帮忙,让我,让我王家,做什么都可以！
师父说人急了什么都能做出来,除了数学题。
信士,不是我不愿意,我说过了,我真的不会降妖捉鬼,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道长！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要不去的话,我就长跪不起！
你这是道德绑架了啊！再说了,佛说的,和我道门有什么关系！
咔嚓！
雷火炼殿。
真武大殿金光四溢。
逆徒！你竟敢偷喝老子的琼浆玉液！还宰了我精心豢养的神火凤凰！
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是你你显灵了
我还没死,显个屁的灵！
师父,你不都飞升了吗都说天人永隔,青天观的东西都是你留给我的财产,怎么能说是偷呢
谁说我给你了我写遗嘱了吗做公证了吗再说了,我还没死呢！
师父,徒儿知错了。
噼里啪啦,似乎是打算盘的声音。
为师算过了,一共价值七百四十万,你我师徒有缘,就算你七百万元。
师父,我没这么多钱啊！
没有就去挣,限你一个月还清,不然为师就将你的道士证书吊销。
师父……师父……我还想辩解,可是已经没有了回音。
我瘫坐在地上。
道长刚才是什么声音
是魔鬼的声音。
道长,只要你愿意帮助我王家度过劫难,我王家愿以半数家财奉上！
我眼前一亮。
你家有多少财产
这个……只有管家知道,我没管过钱,对钱不感兴趣,但是我家有良田千亩,耕牛百头,宅邸十座,各省都有钱庄,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几千万银元还是有的。
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多谢道长！
03
王家就住在神女峰后山,路途并不遥远。
路上王灵均告诉我王家现在一共有七口人。
王家老爷子王满仓,老夫人周照影,伉俪情深。
长子王伯鉴中年丧偶,尚未再娶。
次子王仲坤还是单身,两日前说是要去北平办什么事。
还没来得及出发就失踪了。
房间里发现一张带有血手印的字条,上面写着：
王家罪孽深重,冤魂索命,每三日杀一人。
此外,王家还有一名养女,叫王灵芝。
比灵均小一岁,是老夫人从山里捡的。
名字是老爷子照着灵均的名字取的。
最后,就是管家邹叔,一直忠心耿耿。
发生了这种怪事,下人都跑光了,只有他不愿意离开王家。
从后山下去,又绕了两公里山路。
王家大院赫然在目。
门迎绿水,背靠群山。
是一座坐北朝南,三进两出的四合院。
刚进门,一个烫着卷发,身穿水蓝色旗袍,姿态妖娆的女子走了过来。
姐姐,你去哪儿了爸妈都快急疯了。
我去了青天观,请道长下山。
我稽首道：贫道法号灵通。
想必这女子就是王家的养女,王灵芝。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姐姐,你不要被他骗了,你看他年纪轻轻,怕是刚刚皈依,都不知道是不是正经道士。
不得对道长无礼！王灵均训斥道。
我看你呀,真是病急乱投医,不过倒也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住嘴！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王灵芝三言两语就惹得王灵均大动肝火。
妹妹,你回来了！一个相貌儒雅,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迎了上来。
想必就是王家大公子王伯鉴了。
一见王伯鉴到来,王灵芝立刻泪眼婆娑。
呦！我也是担心姐姐被人骗了,这才有意提醒姐姐,如今看来,倒是妹妹的不是了。
我重新做了自我介绍,贫道法号灵通,是玄机子座下亲传弟子,正不正经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是道士。
王伯鉴冲着王灵均皱眉道：灵均,灵芝妹妹也是担心你,你何必说话这么重都是一家人。
转而又热情招呼道：来,灵通道长,快,请进。邹叔,上茶。
我低声问王灵均：这个确定是你妹妹我怎么感觉她比你成熟那么多
她就爱打扮得成熟,又总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了就烦。
从宅门进去,便到了王家大院的第一进。
南边的倒座房共有三间。
中间用作客厅,左右两侧是佣人的房间。
佣人除了邹管家都跑光了。
邹管家从右侧的小房间中趋步出来,身材颀长,举止恭敬,大少爷,两位小姐,还有这位道长,饭菜已经备好了,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王伯鉴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邹叔。
客厅宽敞明亮,圆桌上摆满了佳肴。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虽然没有,但是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还是一应俱全。
王老爷坐在对门的主座上,面色黝黑,身材圆润,但是却透着一股子威严霸道。
王夫人在左边落座,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身材纤细,举止娴静,透着书香气息。
王夫人起身,道长远道而来,先请用饭。不知道长可有什么忌口我吩咐下人去准备。
夫人不必多礼,贫道百无禁忌。
我坐在王老爷右侧,王伯鉴,王灵均,王灵芝依次左右落座。
王老爷叹息道：仲坤已经失踪两日了,音讯全无,不知道长可有办法救我一家老小
事情令爱已经向我介绍过了,她说有一张恶灵留下的纸条,能否让贫道一观
04
王夫人从桃木盒子中取出纸条。
我拿起纸条观看。
果然是血淋淋的十六个字：
王家罪孽深重,冤魂索命,每三日杀一人。
是用手指蘸着血液写下的。
就在这时,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正好透过这张纸条。
咦！奇怪！我惊叹一声。
众人纷纷伸直了脖子。
王老爷问：道长有什么发现
大家请看,透过阳光可以看到字迹下方有一排八卦符号,一共有五个,分别是坤、坎、离、乾、震。
果真如此！王伯鉴道。
可这代表什么意思呢王灵均问。
他们可能看不懂,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这就是常识。
这是五行,坤六断代表土,坎中满代表水,离中虚代表火,乾三连代表金,震仰盂代表木。
王夫人沉吟道：土、水、火、金、木,是按照属性相克的顺序排列的,可这又代表什么含义呢
我问：二公子叫什么
王夫人正欲张口,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惊得瘫坐在椅子上。
二公子王仲坤,名字中就有土。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这些符号的顺序就是恶灵预告杀人的顺序。那么下一个,就是名字中含有水的人。
王老爷一下面色惨白。
王灵芝道：明日就是第三日,那岂不是说……爹！
王老爷名叫王满仓,是王家剩下的五个人中唯一一个名字里有水的。
也就是说恶灵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我问：你们王家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恶灵要害你们全家。
王老爷道：我王家世代行善积德,修桥铺路,布药施粥,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善人,道长不信可以去打听。
看来王老爷不准备说实话,但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我掏出十几张黄符,把这些驱灵符贴在床头和门窗上,晚上不要乱走动,贫道在门前护卫,或许可以保你无虞。
多谢道长。
夜间凉风习习。
穿过垂花门就到了四合院的第二进。
王老爷和王夫人住在第二进的正房,两边的耳房原本是杂物间和仆人居住的地方,现在仆人已经都吓跑了。
东厢房住的是大公子王伯鉴。
西厢房是失踪的二公子王仲坤的房间。
我在院落里踱步。
月亮好像变得扭曲了起来。
像是一张畸形的人脸。
风越来越冷,从毛孔里钻进去。
一直凉到四肢百骸。
突然！
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
恶灵退散！我惊得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原来道长也这么胆小。
回头却见是王灵均。
信士怎么还不睡
这种情况我睡得着吗还不如来陪你一起,我也想看看,这恶灵到底长什么样。
我俩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信士……
听起来怪怪的,你还是叫我灵均吧。
好,灵均信士。
……
灵均信士,恶灵通常不会滥杀无辜,你能不能回忆一下,这恶灵可能是什么身份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飞过奇怪的物体。
缠绕着黑色的怨气。
我大喝一声,临！
随着真理之拳挥出,怨气消散。
一只纸折的千纸鹤落在地面上。
王灵均忽然面色凝重,原来是她！
是谁
没有,我是说,我很害怕。
05
鸡叫破晓。
王老爷推开门,王夫人也走了出来。
一夜无事。
除了那只千纸鹤,也没发生什么怪异的事,难道是我算错了
还是恶灵看我一身正气,吓得不敢来了
就在这时,第一进传来大公子王伯鉴的惨叫声。
不好！伯鉴出事了！王满仓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我们紧随其后。
来到第一进院落,声音是从邹管家的房间里传来的。
只见王伯鉴吓得连连后退。
手直直地指着床榻的方向。
那里躺着一个泥塑,栩栩如生,与邹管家极为相似。
突然,泥塑裂开。
邹管家的尸体赫然显现。
王夫人惊叫一声,随即扑到床前,痛哭流涕：老邹！老邹！
王老爷面色阴沉。
这一家人的秘密可真是多。
我问王伯鉴：到底怎么回事
我早上起来,发现没有人做饭,就想催一下邹叔,一进来就看到这个诡异的泥塑。
王灵芝上前搀扶起王夫人,娘,你别太伤心了,不过就是一个下人罢了。
王夫人狠狠瞪了王灵芝一眼,随即一个清脆的巴掌落下。
你打我！你从来都没打过我！呜呜呜……王灵芝捂着脸跑出去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邹管家,叫什么名字
王老爷,王伯鉴,王灵均三人面面相觑。
一个下人的名字,他们从未关心过。
王夫人擦了擦泪水,哽咽道：邹清平,清水的清,平安的平。
果然,如我所料,邹管家的名字里果然有水。
看来恶鬼的目标不仅仅是王家人,只要是在这座四合院内,和王家有关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我岂不是也很危险
还好,我科学修炼,相信真理,不会被乱了道心。
现在贫道有两个推断。
一是水克火,恶灵的下一个目标,是名字里含有火的人。
火那岂不是说……娘！王灵均表情痛苦。
王夫人名字叫做周照影,照中有火,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她。
但是王夫人却神色木然,似乎已经生无可恋。
生死有命,我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还请道长能够保护好我的三个孩子。
夫人放心,有贫道在,自然尽力护你们周全。
王灵均问：那第二个推断呢
从邹管家的死状来看,他是被黄土覆盖,窒息而死,土克水,恶灵杀人的手法也是按照五行相克设计的。
如果二公子王仲坤遭遇不测,木克土,他死亡的方式应该和木有关。
家中凡是有花草树木的地方,仔仔细细地再搜索一遍。
众人分开,在四合院内搜寻。
不多时,在第三进院落的花园里,果然发现了王仲坤的尸体。
花园里有一株百年桐树,浑身缠绕着带刺的藤蔓。
王仲坤就被藤蔓紧紧束缚着,藏在树冠之中。
许多须状物穿透了他的尸体,不停地吮吸着血液。
此刻他已经是一具惨白的尸体。
浑身开满了诡异的桐花。
王老爷,王夫人见状险些昏厥。
王伯鉴和王灵均扶着他们休息去了。
我徘徊在庭院中,忽然觉得,从我进门起,或者更准确地说,见到王灵均起,一切都是那么古怪……
06
在我沉思之际,突然门外响起了乞丐唱莲花落的声音。
我赶过去时,王灵均已经在门口了。
乞丐衣衫褴褛,带着浓重的豫东口音,祈求道：小姐小姐行行好,行行好,荣华富贵少不了……
古往今来要饭的,说的话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行、行、好。
王灵均心善,拿出几枚银元,放进乞丐碗里。
突然,乞丐一把抓住我的手。
这位道长本领强,降妖捉鬼很在行。
我定睛一看。
惊讶道：中通师兄,是你！
师兄并未接话,而是继续唱道：道长虽然年纪轻,谨慎小心肯定中。
师兄,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跟我一起回青天观吧。
中通师兄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恩恩怨怨何时了,不如啤酒配烧烤。
敲着梆子,一溜烟跑了。
王灵均道：什么啤酒、烧烤的,真是个疯子。
我手心里有师兄塞给我的一张纸条。
我偷偷攥在手心里,藏进袍袖。
趁四下无人时,偷偷展开。
上面写着四个字：
少做多看。
师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说让我少做多看,是让我不要管了
但是事已至此,我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毕竟——来都来了。
又到了怨灵杀人的夜晚。
这次,我换了策略。
除了贴好驱灵符,我在外面守护以外,我让王夫人准备一个铜锣,每隔一个时辰就敲锣向我报一次平安。
如果恶灵出现,就快速敲击。
王夫人和王老爷发生了一些矛盾。
王老爷狠狠地打了王夫人一巴掌。
王夫人气不过,将王老爷赶去了正房右边的耳房去住。
我看得出来,她并不害怕死亡。
我和王灵均坐在石凳上聊天。
始终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仔细听着正房里的动静。
王灵均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娘和邹叔肯定关系不一般。
怨灵不会无故杀人,邹管家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他在王家也做了十几年了,爹很信任他,家里的账目都是交给他在管理,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也不能妄加猜测,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正房内灯火摇曳,隐约能看见王夫人坐在桌前的剪影。
子时了！王灵均提醒道。
过了子时,就是邹管家死去的第三天。
也是恶灵预告杀人的时间。
锵……
铜锣声响。
王夫人目前还是平安的。
她吹熄了灯火,准备就寝。
我也有些困倦了。
王灵均从三进的闺房里端来一些糕点和一壶浓茶。
月亮突然钻进了乌云里。
院落里漆黑一片。
风骤起,穿过抄手走廊,发出呜咽声。
王灵均被吓了一跳,盘子和茶壶打翻在地。
什么时间了
丑时。
没有铜锣声响！不好！出事了！我惊呼。
推开正房的木门,点起油灯。
王夫人双眼紧闭,两只手向上用力地抓着。
皮肤湿冷粘稠,颜色发白。
隐约可见细密的鸡皮疙瘩。
显然溺死不久。
可是房间里根本没有水。
王灵均放声痛哭：娘！娘！你快醒醒！
真是奇怪,我们明明没有看到任何恶灵出现的痕迹,王夫人却这样悄无声息的在没有水的房间里溺死。
以我的修为,虽然未必是怨灵的对手,但绝不至于一点气息都察觉不到。
王老爷、王伯鉴、王灵芝听到哭声,知道大事不好,纷纷赶来。
王老爷抓住我的衣领,你不是陆地神仙的亲传弟子吗怎么一点用都没有！还我夫人命来！
王灵芝惊恐万分,这个家太恐怖了,我一秒也不想待了,我现在就要走！
王灵均拉着王老爷,劝说道：爹！你住手！道长已经很尽心了,我们一直在外面守着,娘的死是怨灵索命,和道长没有关系。
人在狂怒时,向来不问原因,只是需要发泄。
王伯鉴也劝说道：是啊,爹,现在道长是唯一能够救我们的人,你不要冲动。
王灵芝冲出三进的垂花门,背着行囊,准备离开王家。
王伯鉴追了上去。
07
妹妹,你不要冲动,你现在又能去哪里呢
大哥,你还没看明白吗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谁也救不了我们！我就算流落街头,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两人推搡着,出了二进的垂花门。
眼见王灵芝就要冲出家门。
王伯鉴一把抢过王灵芝的包裹,妹妹,这个家已经够乱了！你不要再添乱了！
大哥！我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两人在宅门前推搡着。
突然,王灵芝猛推了王伯鉴一把。
王伯鉴一个踉跄,跌向门外。
就在他半个身子刚刚越过大门之时,黑气升腾,蹭的一下,窜起一团烈焰,将他全身包裹。
啊！啊！啊！救命！救命！
我见状,立刻飞奔上前,掏出一张空白黄符,咬破手指,书写下一道化水符。
然后顺势抛出。
疾！
一条水龙向着王伯鉴飞去。
破！
水龙化成一道长河,将烈焰浇灭。
王老爷和王灵均赶忙查看王伯鉴的伤势。
他已经被烧成了焦炭,回天乏术了。
王灵芝吓得呆若木鸡。
王老爷大呼：伯鉴！伯鉴！天哪！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两个孩子！还有我的夫人！为什么！
他伤心过度,昏厥过去了。
王灵芝瘫坐在地,两眼无神,不可能！她不可能对大哥下手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我和王灵均将王老爷和王灵芝安顿在东厢房,让他们冷静一下。
然后又收殓了王夫人和王家大公子的遗体。
第二天,我和王灵均返回正房。
查看王夫人的房间有没有遗留线索。
怎么会这样不是三天杀一人吗王灵均疑惑地问。
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能离开王家大院。
什么意思
你大哥被推出门,误触了怨灵布下的结界,这才有了烈焰焚身的惩罚。
那为什么我可以出去呢
这个我还没有足够的信息,但是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个怨灵究竟是谁了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晓得是谁
我虽然不是太聪明,但不瞎,也不聋。那只千纸鹤出现的时候,你的反应不对,而且刚刚你又说她不会对大哥下手。所以,她到底是谁
王灵芝叹了一口气,看来没有必要隐瞒下去了,只是这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爹说过,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不让我们再提起。
我严肃地道：难道面子比性命还重要
好吧,我说。
想必你也猜到了,那个怨灵,应该就是我的嫂子——林婉珍。
她是三年前嫁到我们王家的,是大哥在北平师范大学认识的同学,两个人情投意合,十分恩爱。
嫂子十分温柔,对我也很好,经常带我出去玩,还教我折千纸鹤。
可是没有想到,一向贤良淑德的嫂子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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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出轨！嫂子出轨了！
一年前,二哥和妹妹在大街上碰到嫂子和一个男人勾肩搭背。
回来就禀告给了我爹。
一开始我和大哥都不相信,直到二哥偷偷跟踪,抓到了情夫。
竟然是大哥和嫂子在北平读书时同班的一个同学。
不仅如此,灵芝还在嫂子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玉镯。
是翡翠制成的,价值不菲,里面雕刻着一个Z字,就是珍的首字母。
那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尽管我和大哥难以置信,但是那个情夫在二哥的逼问下还是招认了。
爹为了不让王家声誉受损,先是让二哥处理那个情夫,而后又将嫂子关了禁闭。
尽管嫂子一直在喊冤,但是人证物证俱在,尤其是娘和二哥,十分确信嫂子就是淫妇。
催促爹尽快决断。
爹最后决定用家法秘密处死嫂子,对外宣称是重病离世。
不对,其中一定有人在说谎,不然你嫂子的怨灵不可能如此强大。
道长什么意思
也许答案就在这间屋子里。
我和王灵均开始搜索房间,没怎么费功夫就从王夫人的枕头下翻出一纸遗书。
还有一个关键的物品——翡翠玉镯。
我记得王夫人昨夜确实在写什么东西,应该就是这封遗书了。
你们看到这封遗书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我想有些秘密,还是不能带到坟墓里,孩子们有知情的权利。
灵芝不是我收养的义女,她就是我亲生的女儿。
是我和邹清平的孩子。
看到这里,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
王灵均已经惊掉了下巴。
信中继续写道：
我在周家时就与邹清平两情相悦。
他虽然只是仆人的儿子,但是却非常细心,非常体贴,非常聪明。
他说一定会出人头地,让我过上好日子。
虽然我已经是衣食无忧,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能给我更好的生活。
因为和他在一起,我真的特别快乐。
可是周家很快陷入了一场危机,一夜间金圆券暴跌,我们家在银行的存款都变成了废纸。
家中日子越来越艰难。
父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一下难以接受。
每日对我非打即骂。
后来,王满仓出现了。
他经营着不少私人钱庄,颇有家资。
他向我爹娘提亲,尽管我已经怀了邹清平的孩子。
爹娘一开始逼我打掉孩子,我坚决不从,以死相逼。
后来爹娘见拗不过我,便决定把婚期定在一年后,让我偷偷生下孩子,然后再嫁给王满仓。
不然不仅要害死我的胎儿,连邹清平也会被他们打死。
我禁不住他们的威逼利诱,这才决定嫁给王满仓。
接连生下了伯鉴、仲坤、灵均。
后来我不忍心与邹清平生下的女儿分离,那也是我的骨肉。
于是我就设计说是我收养的。
好在她长得瘦小,虽然当时已经六岁,但是说刚刚四岁也不容易被识破。
她很会讨人欢心。
王满仓也很喜欢她,还亲自给她取名为灵芝。
后来我甚至感觉到王满仓喜欢灵芝更甚于灵均。
但是我没有想到,邹清平是如此爱我。
他竟然追随我到王家做一个卑微的下人。
原本他是有机会考上大学的。
婉珍,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可是我必须保护我的女儿。
这玉镯是清平送给我的定情信物,灵芝,希望你好好保管,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弄丢了三个字写得很重,显然另有深意。
王灵均已经泪眼婆娑。
我冲着虚空感慨道：看来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更知道你有多冤枉。
王灵均紧紧握住玉镯,走！我一定要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09
一开始王灵芝是打死不承认的。
即使我们拿出了王夫人的书信她也不松口。
这都是你们伪造的！这都是假的！
我突然开窍了,威胁道：土、水、火、金已经应验了,现在就是木了。
木是我这次轮到我了！不！我不想死！救我！道长救我！
王灵芝惊恐不已,体似筛糠。
能不能救你,就看你是否坦诚了。
王灵均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似乎不认识我了。
说实话,我也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手段。
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有些人看重自己的利益胜过一切,能泯灭一切良知。
娘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我也是刚知道邹叔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被养在周家时,还不如一个下人。
那对老不死的对我非打即骂。
一点小事就能把我打得死去活来。
所以我从小就学会了看人眼色。
娘把我接到王家时,我觉得进入了天堂。
王灵均把玉镯抛在地上,镯子碎成了三段,这玉镯是怎么回事还有,嫂子是不是你们害死的！
王灵芝看了看我的反应。
我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她继续道：玉镯是邹叔给我的,我那时以为他是为了讨好我,才送给我的,没想到他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王灵均满面愠色,所以这根本不是嫂子的东西！
是我和二哥陷害的嫂子。
她发现了我和二哥的秘密。
我和二哥有私情,有一次我们密会,被她撞见了。
虽然她保证说只要我们断绝不正当关系,就不会告发我们。
但是二哥说不行,万一让爹知道了,他非得对我们用家法不可。
于是二哥就买通了大哥的同学,让他配合我们演了一出戏。
王灵均咬牙切齿,所以这就是你们害死嫂子的理由你真是该死！
王灵芝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的错,主意是二哥出的,处死嫂子也是娘的意思。
王夫人显然是觉得自己亲生的一双儿女做出这种丑事,不能接受,更不能外传。
所以才对林婉珍痛下杀手。
人的自私,有时会让人扭曲成怪物。
姐姐,求你不要告诉爹,不然妹妹一定会被他打死的。
在她看来,王老爷似乎和恶灵一样恐怖。
畜生！王老爷突然冲了进来。
举起凳子就要砸向王灵芝。
似乎那已经不是他曾经最宠爱的小女儿。
我拦住王老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惧怕你的死刑,你的好儿子,好女儿不会有杀人之心,林婉珍不会死,王家这么多人也不会死！
我我有什么错！
我是王家的家主,我王家是名门之后。
一横天,一横地,一横人,一竖纵贯天地人,是绵延七十二代的世家大族！
我是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声誉,任何人都不能败坏王家的名声！
就连我也不行！
10
恶灵突然显现。
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
身上有被灼伤的痕迹。
王灵均这才回忆起来,就是她！那天下山攻击我的女鬼！
女鬼厉声道：王满仓,你信誓旦旦说什么为了维护家族声誉,呵呵,你关心的不过是你自己罢了！
你现在还在伪装,其实你杀我之前就发现了真相。
你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愚蠢,这才对我痛下杀手。
王灵均惊讶道：嫂子！是你吗
当然是我！
嫂子！我对不起你……王灵均涕泪涟涟。
灵均,我待你那么好,你竟然袖手旁观,是不是你也认为我是一个荡妇
不,我……我只是被蒙蔽了。
王灵芝跪地求饶,嫂子,我错了,我也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一切都是二哥和娘要害你,我从没有过害人之心。
林婉珍冷笑,你还要装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们死前我都逼问过他们。
是你,一直都是你,为了掩盖真相,想出了这个毒计！
娘一开始是不愿意杀我的,只是想把我逐出家门。
是你,是你逼迫娘,让她想办法让我永远闭上嘴巴。
王灵芝的谎言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将王家众人护在身后,所以呢你现在现身是为了什么是要杀死所有人吗
王灵芝抓住我的衣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道长救命！
我怒斥道：松手！我并不是为了救你,我只是不愿意林婉珍再造杀孽。
林婉珍冷笑,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我杀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你护不了他们！
我大喝一声：恶灵退散！道理讲不通,我就只能摆出真理了！
林婉珍猛地一扑,头发飘扬起来,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十分奇怪的景象。
但是我没有想太多,闭上眼睛,直接输出真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一连打出九拳。
每一拳都像是打在了铁板上。
轰隆隆震天响。
等我收拳之时,发现眼前一切都消失了。
我正站在荒丘之中。
咦人呢
一个乞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醒了
我定睛一看,是中通师兄。
师兄,怎么是你
师父让我好好照顾你。
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家呢那些人呢
你还真是傻,难道你没有发现,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人点煤油灯,住四合院,用银元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是幻相
是怨念,是怨念在布局,驱使着王家人不断地遭受杀戮,这个轮回已经持续了近百年。
我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王家的历史永远停留在百年前。
还是下山历练太少了。
是林婉珍的怨念吗
师兄摇摇头,你还记得自己最后看到了什么吗
我回忆起来了,最后看到那披头散发的女鬼露出了一张脸。
是王灵均的脸！
师兄说：林婉珍死前见过王灵均,告诉了她真相。
可是她还是没能救下林婉珍。
她对林婉珍的感情很深,最后抑郁而终。
为了报复王家人,她的怨念一直在凝聚,不肯散去。
最终演化成了一场循环的杀戮。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她能走出王家的原因。
因为她本身就是阵法。
我问中通师兄：那为什么这次她会来找我呢
中通师兄道：也许是因为阵法的力量快消散了,她想找一个蠢货,理解她所做的一切。毕竟,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唉……我长叹一声。
这时,一个身披黄袍的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向我们行驶过来。
近前一看,是个身材圆润的胖子。
圆通师兄,是你！
圆通师兄呵呵笑道：师父说了,你还欠他七百万,以后就给我当苦力,打工还债！
不！
我发出一声悲鸣。
天空中霹雳炸响。
逆徒！想违抗师命不成
我想,师父应该是觉得我经验不足,想多给我一些历练！
打工人就是这样开始自我PUA的。
这个万恶的规训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