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监狱看他。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着那个穿着囚服,剃着光头,脸上毫无血色的年轻人。
那是我儿子,却又如此陌生。
他看到我,没有哭,也没有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拿起了电话听筒。
“妈。”他的声音异常沙哑,“我前几天,做了个梦。”
“我梦到,上辈子,是我和外婆一起,给你下了毒。”
“梦里,你死了,我还骂你,说你是老女拳,早该遭报应了。”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不是梦。”我平静地看着他,“那是你上辈子,亲手做过的事。”
周睿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那里。
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绝望,悔恨,痛苦,所有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最后化为一片死寂。
“扑通”一声。
他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隔着桌子,朝着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对不起”
“妈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额头撞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去扶。
有些债,必须要还。
有些错,必须要认。
很久之后,他才抬起头,额头已经一片青紫。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
“妈,你能告诉我上辈子,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我沉默了片刻,把这辈子的事情,从我带他回娘家开始,到他被学校退学,再到面馆倒闭,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我没有加任何主观的评判,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听着,身体越抖越厉害,脸色也越来越白。
当我说到,他外婆是如何一步步毁掉他的学业,他的人生,他的希望时,他的眼中,迸发出了滔天的恨意。
那恨意,最终又化为了无尽的悲哀。
“所以是我亲手毁了自己两次?”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没有回答。
探视时间结束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妈!”他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这辈子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这一切。”
“也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我走出警局,外面阳光正好。
我给我的律师打了电话,让他全权处理周睿的案子。
最终,因为我的谅解书,以及他存在严重的精神创伤,周睿被判了十五年。
我没有再去监狱看过他。
我的公司,在海外开了第一家分店,大获成功。
我站在巴黎的街头,看着橱窗里自己设计的衣服,恍如隔世。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国内陌生号码的短信。
【妈,我出狱了。勿念。】
我看着那条短信,删掉,然后拉黑了那个号码。
我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埃菲尔铁塔。
阳光下,一切都闪闪发光。
我的人生,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