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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梁欢的声音破碎不堪,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暖暖等死?不在人世?陈宇,你你在说什么疯话?!”
小陈的话像一把毫不留情的匕首,狠狠凿穿了薛婉一直以来的傲慢和自欺欺人。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摇摇欲坠,那双曾经在手术台上无比稳定的手,此刻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慌。
“薛婉他他说的是真的?”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绝望,“暖暖暖暖她”
我知道他此时次喝无比渴求我能说出孩子还活着。
可我缓缓地,从左边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仿佛有千斤重。
我甚至没有力气将它完全展开,只是露出了上面刺眼的几个大字——“死亡医学证明书”,以及下方那行清晰的名字:梁暖暖。
时间,定格在梁欢离开病房后不久的那个时刻。
我不留情面,将那张纸片狠狠拍在了梁欢的胸口。
“不不可能!”
仅仅只是扫了一眼,梁欢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濒死的野兽。
“你骗我!薛婉!你又在骗我!暖暖她只是病情不稳定!你说过等我回来就做手术的!你把她藏哪儿了?!把她还给我!”他疯了一样扑过来,想要抢夺那张纸,指甲甚至划破了我的手背。
我任由他撕扯,一动不动,只是用死寂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绝望。
“藏?”我的声音沙哑着说道“梁欢,暖暖现在躺在冰冷的地底下。她小小的身体,在你离开后不到二十分钟,就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
“她捐献了自己的眼角膜和肾脏,至少还能替别的孩子看看这个世界,健康地活下去。她走的时候,还在问爸爸是不是不要她了。我该怎么回答?嗯?”
“轰隆!”
梁欢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他猛地瘫软下去,双膝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仰着头,死死盯着我手里的死亡证明,又猛地看向祈年,再看向小陈,最后目光空洞地落回我脸上。
“二十分钟,怎么会这么快?”他喃喃着,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终于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
“暖暖我的暖暖死了?在我去参加那个该死的会议的时候死了?”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死亡”这两个字的意义,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将他吞噬。他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爬了两步,死死抱住我的腿,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嚎啕大哭,语无伦次:
“薛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还有时间祈年,她的会议很重要。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
“按照经验来判断她应该还能撑得住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恶化?”
“暖暖我的女儿啊——!!!”
他的哭声凄厉绝望,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胸外科主任、那个为了小师妹可以舍弃一切的男人。
此刻只是一个彻底崩溃、跪地哀求、痛失爱女的可怜父亲。然而,这份迟来的崩溃和忏悔,在冰冷的死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讽刺。
我全当是他在猫哭耗子,他从未爱过我,更没有爱过孩子。
迟来的爱怎么能叫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