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人人夸我命好,找了个根正苗红的金龟婿沈军。
他当众为我洗裤衩,全厂都羡慕我找了个疼人的好男人。
亲戚更是把我夸上了天,说我驭夫有道。
可他们不知道,当沈军拧干我那条鲜红的的确良裤衩,笑着递给我时,我只觉得像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脖子,那份爱,带着令人窒息的腥气。
这一世,我撕开他完美男友的假面,哪怕被所有人唾弃,我也要逃离这片名为爱的泥沼。
01
小晚,你这对象可真没得挑,大学生,人又体面,现在还肯帮你洗这贴身衣裳,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三姑拉着我的手,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我僵在原地,看着沈军手里那条被洗得干干净净,还在滴水的红色的确良裤衩,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就在刚才,我们一家人正陪着从乡下来的三姑聊天,沈军拎着个桶,从院子里的水井边走过来,脸上挂着那种我最熟悉的、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他越过众人,径直走到我面前,把手里那条湿漉漉的裤衩递给我,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屋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晚晚,晾衣绳上没地方了,我给你洗干净了,你自己找个地方晾一下。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三姑的惊叹声打破了这片死寂,她是个大嗓门,一开口全院都能听见:哎哟!这……这可是沈家那小子真是出息了!城里人就是不一样,疼媳妇疼到骨子里了!
我爸妈的脸上先是尴尬,随即又被一种奇异的虚荣感所取代。在他们看来,这不成体统的行为,似乎也成了未来女婿对我上心的铁证。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是爱,这是宣示主权。
沈军,我们纺织厂的技术科科员,父亲是厂里的副主任。他高大、英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是全厂姑娘们的梦中情人。而我,林晚,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工,能被他看上,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我祖坟冒了青烟。
他对我确实好。我爱吃城东的糕点,他宁愿绕远路,每天下班都给我带。我随口说一句天冷,第二天崭新的毛线手套就会送到我手上。他做的这一切,都那么妥帖,那么完美,完美到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可现在,他手里那条鲜红的裤衩,像一团烧红的烙铁,烫得我遍体生寒。
这条裤衩是我昨天换下来的,特意压在盆底,想着等三姑走了再悄悄洗。他竟然会翻出来,拿到院子的公用水井去洗,还当着我家人的面拿给我。
他不是不懂分寸,他太懂了。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在我身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晚,从里到外,连最私密的地方,都属于他沈军。
我没有接,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来。我看着他,想从他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找出一点别的情绪。
他依旧笑着,甚至体贴地又把手往前送了送,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怎么了害羞了再不接,水可要滴到地板上了。
那语气,亲昵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猛地抬手,没有去接那条裤衩,而是一把将它从他手中打开。
啪的一声,湿漉漉的裤衩甩在了地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满屋的喧闹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妈一个箭步冲上来,想打我:你这死丫头,疯了不成!
沈军却先一步拉住了我妈,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甚至还弯腰把地上的裤衩捡了起来,对我温声说:晚晚,别生气,是我不好,没考虑到你脸皮薄。我不该当着三姑的面拿给你。
看,他多会说话。一句话,就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却又把我描绘成了一个不懂事、爱耍脾气的娇小姐。
三姑也回过神来,打着圆场:没事没事,小两口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小沈这孩子,真是个实诚人。
我爸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在他们眼里,沈军是完美的,而我,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疯子。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能在这里闹,那样只会坐实我的疯。
我从沈军手里夺过那条裤d裤衩,一言不发地转身,把它晾在了屋子角落里一根不起眼的绳子上。
做完这一切,我回头,对沈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谢谢你,沈军。下次,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来就好。
我的指甲,因为用力,在掌心留下了一排深深的月牙印。这是我今天,第一个记忆锚舍点。
沈军看着我,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我看不懂的东西。他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02
送走三姑后,我妈的巴掌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林晚,你今天是要把我的脸都丢尽才甘心吗!她气得浑身发抖,多好的对象,你作什么作人家小沈不嫌你家境普通,对你掏心掏肺,你还想怎么样
我爸在一旁抽着闷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叹气声一声比一声重:你妈说得对。这件事,是你不对。明天去跟小沈道个歉。
道歉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只觉得荒谬。被侵犯了隐私和尊严的人是我,为什么要去道歉
我不去。我倔强地抬起头,爸,妈,你们不觉得他很奇怪吗有哪个正经男人,会去翻未婚妻的脏衣服,还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去洗
那叫疼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妈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我的额头,你是不是听了厂里那些长舌妇的闲话嫉妒你找了个好男人,就想挑拨离间
我看着他们被金龟婿的表象彻底蒙蔽的双眼,知道再多解释也是徒劳。在这个年代,一个男人对女人好的最高体现,似乎就是包揽下一切,哪怕这种包揽已经越过了界限,变成了控制。
沈军太会伪装了,他用无微不至的爱给我父母,给所有外人,编织了一个完美的梦境。
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从这个梦里惊醒了。
晚上,沈军来了。
他没有先进屋,而是站在院子里喊我的名字。这是他的习惯,永远都表现得那么有礼貌。
我爸妈立刻换上笑脸,热情地把他迎了进来,还把我往他身边推。
小沈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孩子就是被我们惯坏了。
是啊是啊,我已经骂过她了,你快跟她好好说说。
沈军手里提着一包我爱吃的桃酥,他把桃酥放在桌上,目光越过我爸妈,落在我身上,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叔叔阿ё姨,你们别怪晚晚,她不是故意的。我们之间有点小误会,我跟她单独聊聊就好。他说话永远这样得体,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我被他带到院子里。
八月的夜,风里带着燥热。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自然地披在我肩上。那件外套上,有他惯用的肥皂的清香,是那种最便宜的碱性肥皂,可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干净。曾几何时,我迷恋这种味道,觉得充满了安全感。
可现在,这股味道钻进鼻子里,却让我一阵反胃。
还在生气他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宠溺的无奈。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知道,今天是我唐突了。他叹了口气,主动认错,我只是看那条裤衩放在盆里,怕放久了不好洗。想着我们快结婚了,一家人,就没想那么多。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他的态度诚恳极了,好像真的是我小题大做。
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林晚,或许真的就信了。
但我偏偏不是。重活一世,我看过他完美皮囊下,那颗烂到流脓的心。
我平静地开口:沈军,我们退婚吧。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夜色中,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冷意。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是那个温和的沈科员。
我说,我们退婚。我重复了一遍,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但我没有退缩,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尤其是贴身衣物。你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着,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现在就因为一条裤衩,你觉得我恶心
他猛地把我拽进怀里,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晚晚,别闹了。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我跟你道歉。但退婚这种话,不许再说。
他的怀抱不再温暖,像一个铁笼。
我用力挣扎,他却抱得更紧。
你是不是觉得,攀上我这根高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他的声音阴冷,像一条蛇,顺着我的脊椎往上爬,林晚,别给脸不要脸。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前世的记忆。
前世,也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大吵一架。我被他的甜言蜜语和强势的道歉哄了回去。婚后,他的控制欲变本加厉。不许我跟任何男同事说话,每天检查我的衣物,甚至会因为我回家晚了五分钟,就把我锁在门外。
最后,我受不了这种窒息的爱,提出离婚。他不同意,在一次争吵中,他失手将我推下楼梯。我死的时候,他就是用这种阴冷的眼神看着我,说: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重来一世,我怎么可能再跳进同一个火坑!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膝盖,狠狠地撞向他的要害。
唔!沈军闷哼一声,松开了我,痛苦地弯下了腰。
我趁机挣脱,跑回屋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用门栓死死抵住。
林晚!你敢打我!沈军在外面愤怒地嘶吼,砰砰地砸着门,你给我开门!
我爸妈被惊动了,冲出来问发生了什么。
我隔着门板,听见沈军用一种委屈又痛苦的声音说:叔叔阿姨,我不知道晚晚为什么突然这样……她好像很讨厌我,还要跟我退婚……
果然,他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这一世,我不仅要逃,我还要让他为前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门外的骚动渐渐平息了,大概是我爸妈把沈军劝走了。
没多久,我妈开始在外面骂我,骂我是白眼狼,骂我不知好歹,说沈军要是被我气跑了,她就死给我看。
我没有开门,也没有回应。
我知道,从我决定退婚的那一刻起,我面对的,将是所有人的不解和指责。
这将是一场硬仗。
而沈军那双在夜色中变得阴冷的眼睛,在时刻提醒我,我的对手,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沈军那句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这句话像魔咒,也像战书。
我偏要让他看看,离开他,我林晚会活得更好。
03
第二天,我提出退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纺织厂。
我成了全厂的笑话。
听说了吗林晚要跟沈科员退婚!
真的假的她脑子进水了吧放着沈科员那么好的条件不要
肯定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小沈的事,被发现了,才恼羞成怒要退婚的。
我看也是,不然好端端的,谁会放着金龟婿不要我看她就是个扫把星,克夫!
流言蜚语像刀子一样,从四面八方射来。走在厂区里,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黏在我背后的、幸灾乐祸的目光。
车间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劝我:林晚啊,你是个好姑娘,但也不能太任性。小沈是我们厂的重点培养对象,前途无量。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一辈子。
我只是低着头,说:主任,我跟他性格不合。
胡闹!主任一拍桌子,我看你们俩好着呢!前两天小沈还跟我们说,等你俩结婚了,就申请调你去后勤,不用在车间里受累。这么为你着想的男人,你去哪里找
原来,他连我的未来都安排好了。把我从我熟悉且热爱的技术岗位调走,去一个清闲却毫无前途的后勤岗。美其名曰心疼我,实际上,不过是想折断我的翅膀,让我彻底成为他的附庸。
我走出主任办公室,心里更加坚定了退婚的决心。
沈军这几天没来找我,但他无处不在。
他会托人给我送来我爱吃的饭菜,会在我下班的路上偶遇我,然后在我同事面前演一出深情款款的戏码。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显得无情无义。
我的处境,内忧外患。
家里,我爸妈已经跟我冷战了好几天。他们没收了我的工资卡,说我不跟沈军和好,就不许我吃饭。
厂里,我被所有人孤立。以前跟我关系好的姐妹,现在都躲着我走,生怕被我这个疯子连累。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向我伸出了手。
那天,我的纺纱机出了故障,线缠得一团乱。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我知道,这又是沈军的小动作。他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就范。
周围的人都抱着手臂看热闹,没人愿意上来帮我。
就在我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遮住了刺眼的灯光。
我看看。
低沉的男声,不带任何情绪。
我抬起头,看到了陆远。
陆远,我们厂里最厉害的机修工,也是最沉默寡言的人。他是个退伍军人,据说在战场上受过伤,所以总是独来独往。他很高,很壮,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一双手布满了老茧和伤疤。
他跟戴着金丝眼镜、永远衣着整洁的沈军,是两个极端。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俯下身,开始检查机器。他的动作很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问题所在。他从工具包里拿出扳手和钳子,开始修理。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神情专注。
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下去。陆远在厂里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没人敢惹他。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这么多天来,我感受到的第善意。
十几分钟后,机器修好了。
他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我说:好了。是有人在传动轴上动了手脚,我已经给你换了新的。以后开机前,自己多检查一遍。
他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
谢谢你,陆师傅。我真心实意地道谢,今天……要不是你……
举手之劳。他打断了我,把工具收回包里,转身就要走。
陆师傅!我叫住他,我……我请你吃饭吧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很深邃,像古井,不起波澜,但却能看透人心。
他看了我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好。
我们就约在厂门口的小饭馆。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包括沈军给我洗裤衩,以及他那些令人窒息的控制行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只见了几次面的人说这些,或许是他那双平静的眼睛,给了我倾诉的欲望。
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者鄙夷的表情。
等我说完,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你做得对。
就这四个字,让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是第一个,认同我的人。
他那种人,我见过。陆远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在部队里,我们叫这种人‘笑面虎’。表面上对你最好,下手的时候,最狠。
我看着他,忽然注意到他握着酒杯的手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这道疤痕,像一条沉睡的蜈蚣,给这双充满力量的手,增添了几分沧桑。
那你……我犹豫地问,你相信我说的
他抬眼看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点情绪,那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你的眼睛不会骗人。
那天晚上,我爸妈又因为我不肯跟沈军和好而大发雷霆。我爸甚至扬言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我没有哭,也没有争辩。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了。
陆远的那句你做得对,像一束光,照亮了我黑暗的世界。
04
我跟陆远一起吃饭的事情,第二天就传到了沈军耳朵里。
他终于坐不住了。
傍晚,他把我堵在了下班回家的路上。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场白,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跟陆远是怎么回事
我跟谁吃饭,是我的自由。我冷冷地看着他,沈科员,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他气笑了,上前一步逼近我,林晚,你别忘了,我们是有婚约的!你现在就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你还要不要脸
脸我反问,是谁把我逼到这一步的沈军,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纺纱机,是你动的手脚吧
他眼神一滞,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
你在胡说什么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甚至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晚晚,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一心一意为你,你却跟一个粗鲁的机修工混在一起,还反过来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你心里清楚。我不想再跟他纠缠,把我们两家当初交换的订婚礼品都退回来,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说完,我绕过他就要走。
他却猛地抓住我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不同意!他一字一句地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林晚,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是!你想跟那个陆远在一起做梦!
他的样子有些疯狂,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伪装。
我用力挣扎,他却把我拖到一旁的小巷子里,把我死死地抵在墙上。
你以为陆远是什么好东西他就是个劳改犯!是在战场上当了逃兵,才被部队赶回来的!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毁了你自己!他凑到我耳边,阴狠地说。
劳改犯逃兵
我心里一震。
你怕了沈军看到我的反应,得意地笑了起来,晚晚,回到我身边。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我,才能给你最好的生活。
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我忽然明白了。
他是在用pua的方式,摧毁我的心理防线。先是用流言蜚V语孤立我,再用手段打压我,现在又开始诋毁唯一帮助我的人。他想让我众叛亲离,只能依靠他。
前世的我,就是这样一步步被他逼到绝境的。
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沈军,就算陆远是劳改犯,是逃兵,他也比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要好一万倍。
你!沈军彻底被激怒了,他扬起了手。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记耳光落下。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看到一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攥住了沈军扬起的手腕。
是陆远。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像一尊沉默的铁塔,挡在了我面前。
放开她。陆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沈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陆远的手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陆远!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少管闲事!沈军色厉内荏地吼道。
陆远没有理他,只是偏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从他身后走出来,站到他身边,对沈军说:他不是外人。沈军,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们完了。明天,我会让我爸妈去你家,正式退婚。
说完,我拉着陆远的衣袖,说:我们走。
陆远松开了沈军,跟着我转身离开。
沈军在身后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林晚!你会后悔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走出巷子,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没伤到你吧陆远停下脚步,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然后看着他,认真地问:陆远,沈军说的是真的吗关于你……在部队的事。
我不想从别人口中了解他,我想听他亲口说。
陆远沉默了。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却没有抽,只是看着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真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我不是逃兵。他看着我,眼神坦荡而清澈,那次任务,我的排长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一个人引开了敌人。所有人都说他牺牲了,我不信。我回去找他,违反了命令。后来,我在死人堆里找到了他,把他背了回来。他活了,我因为违抗军令,背了处分,提前退伍。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一下:至于劳改犯的说法,是因为我刚回来那会儿,打了几个骚扰我妹妹的地痞流氓,被关了十五天。
他把事情说得云淡风-轻,但我能想象到,这背后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和不为人知的委屈。
他是一个英雄,却被沈军那样的人,污蔑成逃兵和劳改犯。
我相信你。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
陆远愣住了,烟头的火星烫到了他的手指,他猛地回过神,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为什么他问。
因为一个肯为了战友违抗军令的人,一个肯为了家人出手伤人的人,他的骨子里,是热的,是正的。我说,不像有些人,外表光鲜,内里却早就烂透了。
陆远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然后,他笑了。
他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冲淡了他脸上的冷硬,显得有些……可爱。
我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我们。
05
退婚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
我爸妈以死相逼,说我要是敢退婚,他们就从厂里的烟囱上跳下去。沈军的父母更是闹到了我们家,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整个家属院都来看热闹,我成了那个伤风败俗的陈世美。
最后,还是陆远出面,才解决了这场闹剧。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往我爸妈面前一站,把一份报纸拍在桌上。报纸上,是一篇关于《婚姻法》的宣传文章,里面明确写着婚姻自由,反对包办婚姻。
然后,他看着沈军的父母,平静地说:再闹,我就去革委会举报你们搞封建包办,压迫女同志。
陆远身上有一种军人特有的煞气,沈军的父母被他镇住了,灰溜溜地走了。
我爸妈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再闹了。
婚,总算是退了。
但我和陆远,也彻底成了厂里的奸夫淫妇。
流言蜚语比之前更难听了。他们说我早就跟陆远勾搭上了,说陆远一个劳改犯,配我一个破鞋,正好。
我被调到了后勤仓库,干最脏最累的活。陆远也被停了职,每天都要去厂保卫科写思想汇报。
这是沈军的报复。他要让我们身败名裂,在纺织厂待不下去。
一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发现陆远在我家门口等我。
他递给我一个饭盒:我妈包的饺子,猪肉白菜馅的。
我打开饭盒,热气腾绕,香气扑鼻。我的眼睛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别担心。他看出了我的难过,笨拙地安慰道,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你……我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陆远摇了摇头:对付小人,用不着计划。他自己会露出马脚的。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沈军的报复变本加厉。
他让人在我的仓库里放了几只死老鼠,把我吓得半死。又散播谣言,说我偷了仓库里的布料出去卖。
保卫科的人来查了,自然什么都没查到,但我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
我开始怀疑,陆远的判断是不是错了。沈军这样的人,真的会自己露出马脚吗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厂里要紧急调拨一批布料给军工厂,是加急的军需订单。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厂长亲自坐镇仓库指挥。
就在清点布料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有人发现,少了一批最关键的的确良布料。那批布料是用来做飞行员的降落伞内衬的,一点都不能出差错。
厂长当场就急了,这要是耽误了军需,他这个厂长也别想干了。
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我。
肯定是林晚监守自盗!前几天就有人说她偷布料!
对!一定是她!把她抓起来,好好审问!
沈军也恰好出现在现场,他一脸痛心地看着我,对厂长说:厂长,我相信晚晚不是故意的,她可能就是一时糊涂。要不……让她把布料交出来,我们就不追究了
他这番话,看似在为我求情,实际上是直接给我定了罪。
我百口莫辩,浑身冰冷。
就在这时,陆远出现了。
他拨开人群,走到厂长面前,递上几张纸。
厂长,这是仓库最近一个月的出入库记录。上面清楚地写着,这批‘的确良’布料,三天前,就已经被技术科的沈军科员以‘技术革新实验’的名义领走了。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身上,转移到了沈军身上。
沈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指着陆远,厉声说:你胡说!我什么时候领过布料这记录是伪造的!
陆远冷笑一声:是不是伪造的,去你的实验室看看就知道了。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的心里燃起了希望。这个男人,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他那句他蹦跶不了几天了,支撑着我走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
厂长当机立断,带着保卫科的人,直奔技术科。
我也跟了过去。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沈军的末日,就要到了。
06
技术科的实验室,在厂区最偏僻的角落。
沈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几次想找机会溜走,都被陆远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去路。
到了实验室门口,沈军死死地挡在门前,不让大家进去。
这是我们技术科的重地,涉及技术机密,不能随便进!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厂长铁青着脸:沈军,你要是心里没鬼,就打开门!要是耽误了军需,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沈军还在犹豫,陆远已经不耐烦了。他上前一步,只用了一只手,就把沈军拨到了一边。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找到了其中一把,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沈军失声叫道。
陆远没理他,推开门,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道扑面而来。
实验室里乱七八糟,各种化学试剂瓶倒了一地。而在实验室的中央,赫然堆放着那批失踪的的确良布料!
只是,这些布料已经面目全非。它们被一种强酸腐蚀得坑坑洼洼,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破洞。
厂长看到这一幕,气得差点晕过去。
沈军!你……你干了什么!他指着沈军,手指都在发抖。
沈军彻底慌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是在做实验……我想改良布料的性能……
改良陆远冷笑一声,他拿起一块被腐蚀的布料,对厂长说,厂长,这是高浓度的硫酸。这种酸,只会破坏布料的纤维结构,根本不可能用于改良。他这是在蓄意破坏!
然后,陆远又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麻袋,倒在地上。
麻袋里,是一些烧得只剩下残骸的布料,还有几个空了的汽油桶。
陆远指着这些东西,说:他本来是想用火烧掉这些布料,造成失火的假象,然后嫁祸给林晚。但是,军工厂的订单提前了,他来不及处理,只能暂时用硫酸腐蚀,企图蒙混过关。
证据确凿,沈军的谎言不攻自破。
他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声问:沈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为什么林晚,我那么爱你,为你付出了一切,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我就是要毁了你,毁了那个陆远!
他的声音嘶哑,像一只濒死的野兽。
这不是爱,沈军。我平静地说,这是占有。你爱的,从来都只是你自己。
说完,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厂长当场下令,把沈军交给保卫科,并且要报警处理。蓄意破坏军需物资,这可是重罪。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回去的路上,我问陆远:你是怎么知道他会这么做的
陆远说:他这种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停职的这几天,一直在暗中观察他。我发现他总是在半夜偷偷来实验室,我就猜到他要对这批布料下手。
那钥匙呢我好奇地问。
厂里所有的锁,我都能配出钥匙。他淡淡地说,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看着他,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心思却如此缜密,能力又如此强大。他就像一个宝藏,每挖掘一次,都会有新的惊喜。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说,你在战场上找你的排长,也是这样……提前就预判了他的位置吗
陆远脚步一顿,他回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很深的东西在涌动。
不。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那一次,我只是凭着一股傻劲。我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在那里等我。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固执地寻找着自己的战友。
这个男人,有勇有谋,更有情有义。
07
沈军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
因为是军需物资,性质恶劣,他被军事法庭判了十年。沈家也彻底倒了,他父亲被撤了职,一家人灰溜溜地搬离了家属院。
厂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一夜之间消失了。
那些曾经对我指指点点的人,现在看到我,都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
林晚啊,我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是啊,你真是好样的,为厂里揪出了一个大蛀虫!
人性如此,我早已看透,只是淡然一笑,置之不理。
我和陆远,也恢复了原来的工作岗位。
经过这件事,厂长对我刮目相看,甚至有意提拔我当车间副主任。
我拒绝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我的技术工作,不想卷入那些人事纷争。
我和陆远的关系,也成了厂里公开的秘密。
大家看我们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羡慕。他们说,我跟陆远,是患难见真情。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之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
陆远对我很好,但他从来不越界。他会帮我修好家里坏掉的桌椅,会给我送来他母亲做的饭菜,会在我下班晚了的时候,默默地跟在我身后,送我回家。
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
他的好,是沉默的,是润物细无声的。
我有些着急。这个年代,男女关系发展得很快,看对眼了,没多久就谈婚论嫁了。可陆远,却像一只蜗牛,慢得让我抓心挠肝。
这天,我鼓起勇气,把他约到了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那个小饭馆。
我点了一瓶酒,给他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陆远,我看着他,开门见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咬了咬牙,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别对我这么好。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陆t陆远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我,心一点点凉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配不上你。
我愣住了。
我坐过牢,背着处分,名声不好。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是化不开的自卑,你是个好姑娘,聪明,能干,长得也好看。你应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个傻子,这个在所有人面前都坚强如铁塔的男人,内心深处,竟然是如此自卑。
陆远!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我,你听着!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你正直,勇敢,有担当,有情有义!你不是逃兵,你是英雄!你不是劳改犯,你是为了保护家人!
我一口气把心里的话都吼了出来。
他震惊地看着我,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我只在乎,你怎么看你自己。我放柔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陆远,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帮了我,而是在我认识你之前,我就听说过,厂里有个不爱说话但技术最好的机修工,叫陆远。那时候,我就对你很好奇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我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我决定再加一把火。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学着他以前的样子,用气音说:你要是再不说点什么,我可就要误会你是不想负责任了哦
我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他浑身一僵,像被电击了一样。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甚至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出了饭馆。
他一言不发,拉着我一路狂奔,回到了他家。
他家也住在家属院,是一个很小的单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把我抵在门后,低头看着我,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有我从未见过的火焰在燃烧。
林晚,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我仰头看着他,毫不退缩。
你不后悔
我林晚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沈军。但最不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陆远。
我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低吼一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我。
这个吻,跟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和霸道,却又小心翼翼,充满了珍视。
他撬开我的牙关,攻城略地,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他那颗因为我而狂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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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跟陆远确定关系后,我们的日子像是泡在了蜜罐里。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机修工,话渐渐多了起来。他会跟我讲部队里的趣事,会跟我讨论技术上的难题,也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叫我媳妇儿。
他把我宠成了小女孩。
我喜欢吃甜食,他就学着做蛋糕。虽然第一次烤出来的蛋糕黑得像块碳,但他还是兴致勃勃地研究,直到能做出松软香甜的戚风蛋糕为止。
我知道他手头不宽裕,就把自己的工资卡塞给他,让他管家。他一个大男人,红着脸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被我硬塞进了口袋。
第二天,他就给我买了一条崭新的连衣裙。是时下最流行的碎花款式,我穿上,他看着我,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儿地说好看。
我爸妈一开始还对陆远有偏见,但时间久了,也被他的踏实和真诚打动了。他隔三差五就上门,不是修水管就是换灯泡,把我爸哄得眉开眼笑,现在见了他,比见我还亲。
厂里的人都说,我林晚是苦尽甘来,找了个好男人。
我也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然而,平静的生活下,总有暗流在涌动。
一天,一个自称是陆远战友的人,找上了门。
那人叫李强,长得贼眉鼠眼,一来就跟陆远称兄道弟,说自己最近手头紧,想借点钱。
陆远二话不说,就把身上仅有的五十块钱都给了他。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陆远虽然重情义,但不是没有原则的人。这个李强,看陆远的眼神,不像看战友,倒像看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冤大头。
果然,从那以后,李强隔三差五就来借钱,一次比一次多。
我劝陆远,不要再借了,这人有问题。
陆远却只是皱着眉,说:他毕竟跟我一个部队出来的,在战场上,也算一起扛过枪。
我不好再多说什么,但我留了个心眼。
我开始偷偷调查这个李强。我发现,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退伍军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陆远的事情,就冒充他的战友,到处招摇撞骗。
更让我震惊的是,我还查到,这个李强,跟沈军的家人,有过接触!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形成。
这一切,是不是沈家设计的圈套他们想利用陆远的重情义和过去的经历,来毁掉他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陆远。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知道了。他只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就出了门。
我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心里很不安。
那天晚上,陆远很晚才回来。他身上带着一股酒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吓坏了,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只是嘴角有点破皮,才松了口气。
你去找李强了我问。
他点了点头。
你打他了
嗯。
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不敢。陆远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熟悉的冷意,我只是去告诉他,有些底线,不能碰。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
陆远不是傻,他早就看出了李强的问题。他之所以一再容忍,只是在给对方机会。但当他知道,这件事可能牵扯到我,牵扯到我们未来的生活时,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他用他的方式,在保护我。
这个男人,永远都把最深沉的爱,藏在行动里。
09
我决定主动出击。
我不能再让陆远为了我,去冒任何风险。
我找到了沈军的母亲。
她因为儿子入狱,家道中落,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住在一个阴暗潮湿的筒子楼里。
看到我,她像一只被激怒的母狮,上来就要撕打我。
你这个扫把星!害了我儿子,还敢来这里!我跟你拼了!
我没有躲,任由她抓扯。
等她闹够了,力气也用尽了,我才从包里拿出一沓信,摔在她面前。
你看看这些。我冷冷地说。
沈母狐疑地拿起信,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这些信,是沈军在狱中写给她的。信里,他详细地描述了,他是如何一步步设计陷害我,如何买通李强去欺骗陆远,甚至,他还计划着,等他出狱后,要如何报复我们。
信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你……你怎么会有这些信沈母的声音都在发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你以为你是在帮他吗不,你是在害他。这些信,如果我交到军管会,你猜,他那十年的刑期,会不会再加一倍
沈母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问。
很简单。我蹲下身,平视着她,管好你剩下的钱,也管好你自己。带着你的怨恨,滚出这个城市,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下一次,我交出去的,就不仅仅是这些信了。
我手里,还握着一份更重要的证据。那是我托人从黑市搞到的,沈军父亲贪污受贿的账本。这份东西一旦曝光,沈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但我不想把事情做绝。
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跟陆远过日子。
沈母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怕了。
三天后,沈母变卖了所有家产,带着钱,离开了这座城市。
一场持续了近一年的风波,终于,彻底画上了句号。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陆远的时候,他正在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厨房里,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
他听完,只是沉默地把一块烧得软糯入味的五花肉夹到我碗里,然后说:辛苦你了。
我看着他,眼眶一热。
这个男人,他什么都懂。他懂我的付出,懂我的坚强,也懂我藏在坚强下的脆弱。
不辛苦。我摇了摇头,笑着说,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手,是我这一生,最温暖的港湾。
陆远夹给我的那块红烧肉,甜到了我的心里,成了我今晚,最甜蜜的记忆。
因为我知道,从今往后,我的生活,只有风平浪静,和细水长流的幸福。
10
第二年春天,我和陆远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请了最亲近的几家人,在家里摆了两桌酒。
我穿着那条他给我买的碎花连衣裙,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我们站在一起,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我爸喝多了,拉着陆远的手,哭得像个孩子:好小子,我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对她好,不然我饶不了你。
陆远郑重地点了点头:爸,你放心。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笑了。
婚后的日子,平淡又温馨。
我们搬进了厂里新分的房子,两室一厅,虽然不大,但被我布置得格外温馨。
陆远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他说,我的手是用来画图纸的,不是用来洗碗的。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他的爱,却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他会把我随手放在一边的技术图纸,仔细地收好。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夜晚,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在路灯下等我。
有一次,我看到他又在洗衣服。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陆远。
嗯
我的裤衩,我自己洗。我说。
他身体一僵,转过身来,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笑着说:但是,你的,可以归我洗。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笑容,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融化了我心里最后一点阴霾。
我曾经以为,爱是占有,是控制,是轰轰烈烈。
但陆远教会我,真正的爱,是尊重,是守护,是平淡日子里,那份细水长流的温柔。
三年后,我成了纺织厂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陆远也凭着过硬的技术,当上了机修车间的主任。
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小名叫安安,希望她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安安长得很像陆远,特别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葡萄。但她的性格像我,活泼开朗,还有点小腹黑。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
我靠在沙发上看书,陆远在给安安讲故事。他那低沉的声音,讲着白雪公主的故事,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安安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她指着陆远手上的那道疤,好奇地问:爸爸,你这里为什么有一道疤呀
陆远愣了一下,他看着那道疤,眼神变得很温柔。
他没有说战场,也没有说英雄。
他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说:这是爸爸,为了保护一个很重要的人,留下的勋章。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我们都笑了。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这,就是我想要的,最好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