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这天晚上，萧澈来了。
他喝了酒。
满身酒气地闯进了我的寝宫。
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
“柳鸾！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把所有人都当成你的棋子！我也是吗？珩儿也是吗？”
他的眼睛，像受伤的野兽。
“我是为了你好，为了珩儿好。”我平静地说。
“为了我好？你让我在朝堂上，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让我处置那些曾经的盟友，让我背上过河拆桥的骂名！”
“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好？”
我看着他失控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
“萧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骂名，我来背。”
“权力，你来掌。”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一个干干净净的江山，交到你和珩儿手上。”
“你以为，帝王之路，是铺满鲜花的吗？”
“不，它的地基，是白骨堆成的！”
他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我，像是法。
凌厉，果决。
很有我的风范。
我很满意。
“母后，你怎么了？”珩儿问我。
“没什么。”
我落下一子，吃掉了他的一大片白棋。
“珩儿，记住。”
“棋盘之上，没有仁慈。”
“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心里一片平静。
苏贵妃的死，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我真正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她。
是这个男权至上的世界。
是那些根深蒂固的规则。
而我，要做的，就是打破它。
碾碎它。
然后，建立一个，属于我，和我儿子的新秩序。
沈修也快死了。
他被关在笼子里，已经五年了。
身体早就垮了。
油尽灯枯。
太医说，就在这几日了。
我最后一次去看他。
他躺在笼子里的干草上，一动不动。
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眼珠，转向我。
已经没有了恨意。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
“柳鸾”
他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
“我错了”
我蹲下身，隔着铁栏杆，看着他。
“现在说这些，晚了。”
“我我当初是爱你的”
他断断续续地说。
“在你嫁给萧澈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
“我以为我可以利用你得到一切”
“可我没想到我也会动心”
“炼丹那天我其实也很痛苦”
我静静地听着。
没有说话。
这些迟来的，廉价的忏悔。
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也好。”我开口了。
“既然你也痛苦过，那钰儿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裙角。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阿鸾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说完，他的手，垂了下去。
眼睛，也永远地闭上了。
我低头，看着他枯槁的手。
还有我裙角上，他留下的污迹。
我没有抽回裙子。
只是站了一会儿。
然后，转身，走出了这座阴暗的灵堂。
外面的阳光，很好。
很刺眼。
我抬手，遮了遮眼睛。
沈修死了。
我亲手埋葬了我的爱情。
也埋葬了，那个曾经天真过的自己。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柳鸾。
只有，大权在握的，皇太后。
又是十年过去。
珩儿已经长成一个挺拔的少年。
他亲政了。
萧澈，还政于他，退居摄政王位，安享清福。
他老了许多。
两鬓已经有了白发。
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没有了爱恨，没有了猜忌。
只剩下，家人的温情。
我们都老了。
斗不动了。
也不想斗了。
珩儿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他勤政，爱民，有手腕，有谋略。
他把我教他的帝王之术，用得炉火纯青。
将这个庞大的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
我站在皇城的最高处，看着脚下的万里江山。
风，吹动我的衣袍。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个炼丹房外，燥热的风。
想起了钰儿那声微弱的，最后的哭声。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白衣胜雪，对我说“丹成了”的男人。
心口，还是会有一丝细微的刺痛。
但，也仅仅是一丝刺痛而已。
很快，就消散在了风中。
珩儿走到我身边，为我披上一件斗篷。
“母后，天凉。”
我回头，看着他酷似我的眉眼。
笑了。
“不凉。”
“看，珩儿，这万里江山。”
“是你亲手开创的盛世。”
他握住我的手。
“是母后为儿臣打下的根基。”
我摇摇头。
“不。”
“这是娘，为你哥哥，打下的殉葬品。”
我的声音很轻。
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珩儿听见了。
他没有说话。
只是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一些。
远处，夕阳如血。
将整座宫城，都染上了一层瑰丽的，金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