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21度,东经158度,凌晨三点十七分。
我盯着雷达屏幕上的绿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控制台边缘。“破浪号”正在穿越一片无名海域,海图上这里只标着“水深不明,多雾”,老水手说这地方像块没洗干净的抹布,常年蒙着一层灰雾。
今天的雾尤其稠,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能见度不足五十米。探照灯扫出去,光柱撞在雾墙上,连半米都穿不透,只能看见无数细小的水珠在光里翻滚,像悬浮的碎玻璃。
“二副,有点不对劲。”瞭望员小李的声音带着颤,从对讲机里传过来,“你看左舷,那雾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我抓起望远镜冲出去,冷风裹着湿气灌进领口,冻得我一激灵。左舷的雾幕上,果然有个影子在缓缓移动。不是鱼,不是鸟,是个细长的、扭曲的轮廓,大约有船桅那么高,贴着雾的表层滑行,悄无声息。
它没有形状,更像一块被人用手抹过的墨痕,边缘模糊不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看”这边。我举着望远镜,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那影子移动的速度很慢,却始终和船保持着平行,仿佛在跟我们并排走。
“是洋流带动的雾气吧?”我试图给自已找理由,喉咙却有点干,“或者是海市蜃楼?”
小李没说话,只把望远镜往我手里塞。我接过来,调焦的瞬间,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那影子里,隐约浮出无数细小的、闪烁的光点,密密麻麻的,像被按灭的星星,又像……无数双闭着的眼睛。就在这时,雾突然开始旋转。不是风带动的那种,而是从那影子的中心向外卷,形成一个缓慢的漩涡。光点随着漩涡转动,逐渐连成一条发光的线,像一条银色的蛇,顺着雾层朝船身游来。鸣笛!”我吼出声,手指猛地按下汽笛按钮。悠长的笛声撕开雾幕,震得我耳膜发疼。但那漩涡没停,反而转得更快了,连带着周围的雾都开始震颤,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
我死死盯着那条光蛇,眼看它离船舷只剩十米——突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汽笛声断了,海浪声没了,连小李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世界安静得像座坟墓,只有那漩涡还在转,光蛇却在离船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慢慢散开,化作无数光点,重新融进浓雾里。
影子也不见了。
雾依旧浓,探照灯依旧照不透,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盯着屏幕太久产生的幻觉。但瞭望台上的小李脸色惨白,指着船舷边缘——那里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栏杆往下流,在甲板上汇成细小的水流,而那些水流蜿蜒的形状,竟和刚才那影子的轮廓,一模一样。
我回到控制台,翻开航海日志,笔尖悬在纸页上。该怎么写?“凌晨三点十七分,雾中见不明影子,伴发光点”?还是像老水手那样,只画一个叉,标注“海怪出没,速离”?窗外的雾又浓了些,探照灯的光柱里,那些悬浮的水珠似乎更亮了,像在无声地笑。
我深吸一口气,在日志上写下:“今日海况:雾,异常平静。”
只是在句号后面,无意识地,点了一个很小的、歪歪扭扭的星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