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川下游的废弃码头早已被芦苇淹没。
哲也踩着及膝的杂草往里走，鞋底陷进松软的淤泥里，发出“咕叽”的声响。秋风卷着芦苇叶擦过脸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割得皮肤发疼。远处的河水泛着灰绿色，河面上漂浮着塑料瓶和枯枝，在水流中打着旋，像在绕着某个看不见的东西打转。
根据算命先生的提示，他在码头深处找到了一片被踩平的空地。淤泥里留着几串新鲜的脚印，其中一串是胶鞋印，鞋码和浅仓阳太的工装鞋一致；另一串是高跟鞋印，鞋跟处有个独特的菱形花纹——哲也在宫泽凉子办公室门口见过通样的鞋印。
空地中央有块被翻动过的泥土，上面留着个模糊的红手印，和旧相册里的印记一模一样。哲也蹲下身，用树枝拨开表层的泥土，露出底下一截生锈的铁链，链环上还缠着块深蓝色的布料，像是从工装裤上撕下来的。
他抓住铁链用力往上拉，铁链的另一端似乎拴着什么重物，在淤泥里发出“哗啦”的声响。拉到一半时，铁链突然卡住了，哲也凑近一看，发现链环被一枚铜钱卡住了——正是和算命先生那枚配对的另一半，缺口严丝合缝。
就在他试图解开铜钱时，芦苇丛里传来响动。哲也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往河边跑，背影很像那天在302车间救他的老陈。
“等等！”哲也追了上去，却被丛生的芦苇绊倒。等他爬起来，男人已经跳上了一艘停在岸边的摩托艇，引擎轰鸣着冲向河中央。
哲也捡起块石头扔过去，没砸中摩托艇，却惊起了一群水鸟。鸟群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他突然注意到水面下有个黑色的轮廓，像个长方形的箱子，被铁链牢牢拴在码头的水泥柱上。
他回到空地，继续拉铁链。这次用了全身力气，铁链终于松动，带着一串气泡浮出水面——是个半锈的金属箱，和他在731号废液池里看到的箱子一模一样，只是l积更大，箱盖上印着“化工厂机密档案”的字样。
箱子的锁通样是花形的，但比之前的那把更复杂，像是需要两瓣钥匙合在一起才能打开。哲也摸出阳太给的那半把钥匙，比对了一下，果然只匹配锁孔的一半。
“另一半在她手里。”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哲也猛地转身，看到浅仓阳太站在芦苇丛边，手里攥着根木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宫泽凉子也在找这个箱子。”阳太的声音发颤，“十年前，茉莉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了这里，用两把钥匙锁着，一把给了我，一把……她说要给‘最信得过的人’。”
“另一把在谁手里？”
阳太的目光落在哲也的包上，那里露出了姐姐笔记本的一角。“你姐姐……藤井咲。”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茉莉说，只有你们俩的钥匙合在一起，才能打开箱子。”
哲也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原来姐姐的失踪，不仅仅是因为发现了污染真相，还因为她手里握着打开秘密的另一半钥匙。
阳太走到金属箱旁，蹲下身抚摸着锈迹斑斑的箱盖：“茉莉当年把化验报告分成了两份，一份藏在302车间的小箱子里，另一份就藏在这里。她说小箱子是诱饵，真正能让他们垮台的证据，在这里。”他突然抓住哲也的手腕，“但你不能打开它。”
“为什么？”
“因为里面有……”阳太的话被一阵摩托艇的轰鸣声打断。远处的河面上，宫泽凉子站在摩托艇的船头，手里举着个东西，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是另一半花形钥匙。
“把箱子交出来！”她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否则我炸了这里！”她晃了晃手里的另一个东西，是个用导线缠着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l，像汽油。
哲也迅速把金属箱推回水里，用铁链重新拴好。阳太捡起地上的石头，和他背靠背站着，芦苇在他们周围沙沙作响，像无数双围观的眼睛。
摩托艇越来越近，宫泽凉子的脸在阳光下扭曲着，眼角的细纹里嵌着焦虑和疯狂。哲也突然明白，她要找的不是箱子里的证据，而是能证明她也参与其中的东西——或许是她当年签字的文件，或许是她和厂长儿子合谋的录音。
“十年前的车祸，是你让的手脚吧？”哲也对着她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杀了他，才能彻底掩盖你们的秘密！”
宫泽凉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摩托艇的速度慢了下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佐藤带着警员正沿着河岸跑来。
“快走！”阳太突然推了哲也一把，自已抓起地上的木棍冲向岸边，“我引开他们！”
哲也看着阳太的背影消失在芦苇丛里，又看了看掉头逃跑的摩托艇，最后把目光投向水面下那个黑色的轮廓。河水依旧浑浊，像个永远填不记的黑洞，吞噬着十年前的秘密，也吞噬着试图揭开秘密的人。
他摸出那半把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阳光穿过云层，在水面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像谁散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