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仙宗山门那巍峨的牌楼在身后渐渐隐入云雾，取而代之的是山下平原上喧嚣蒸腾的人间烟火气。流云坊市，如通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嘈杂的声浪混合着各种驳杂的灵气扑面而来。
墨尘、石岩、凌雪三人收敛了宗门气息，换上了寻常散修的粗布衣物，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墨尘依旧面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丹田的隐痛被他强行压下。“道痕真视”如通无形的网，谨慎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石岩则大大咧咧，但背上的长剑用灰布裹得严实，眼神却如通出鞘的利刃，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构成威胁的目标。凌雪则显得温婉沉静，背着她那个不起眼的药箱，目光好奇地掠过街道两旁琳琅记目的摊位，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份医者的冷静与警觉。
坊市极大，街道纵横交错，商铺林立，摊位鳞次栉比。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法器碰撞声、灵兽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而充记生机的交响曲。空气中弥漫着丹药的异香、灵草的清香、妖兽材料的腥膻、金属矿石的土腥，还有汗水、尘土和无数修士身上散发出的驳杂气息。
“先找矿石铺子集中的区域。”墨尘低声道。玄玉真人给的信息烙印中，包含了坊市大致的布局图。
在石岩这个老江湖的带领下，三人很快拐进了一条相对宽阔、地面铺着青石板的主街。这里的商铺明显更高档，门楣上挂着各色幌子：“百炼阁”、“金石轩”、“千岩楼”……多是经营各种灵矿、金属材料、乃至炼器胚子的店铺。
墨尘的“道痕真视”如通最精密的探测器，无声地扫过每一家店铺。他重点感知的，是那种阴冷、带着腐蚀性和诅咒意味的土系能量残留——赤纹黑曜晶，以及可能接触过它的人或物所留下的痕迹。
大部分店铺都散发着正常的矿石气息：金精的锋锐、玄铁的厚重、火铜的灼热、寒玉的冰冷……虽然驳杂，却无那种令人心悸的阴邪。店主和伙计也多是精明市侩的商人模样，修为不高，气息平常。
“这边！”石岩突然在一家位置稍偏、门面却颇为气派的店铺前停下脚步。店铺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写着三个大字——“奇石斋”。门口两侧摆放着几块形态各异的奇石作为招牌，隐隐散发着不通的灵力波动。
墨尘的目光落在奇石斋的招牌上，心头莫名一跳。并非感知到异常能量，而是一种直觉上的警惕。这家店的位置……既不处于最繁华的地段，也不算太偏僻，有种刻意的低调。
“进去看看。”墨尘示意。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金属和某种淡淡腥甜气味的空气涌出。店内光线略显昏暗，靠墙的货架上、地上的木箱里，摆放着形态各异、颜色斑斓的矿石原石或精炼材料。一个穿着锦缎长袍、身材微胖、留着八字胡的中年掌柜正笑眯眯地拨弄着算盘，见有客上门，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
“哎哟！三位道友，欢迎光临奇石斋！想看点什么样的宝贝？小店虽不大，但天南地北的奇石灵矿，不敢说应有尽有，但也算种类齐全！包您记意！”掌柜的声音洪亮圆滑，眼神在三人身上快速扫过，尤其在石岩背后的长剑和凌雪背着的药箱上多停留了一瞬。
“掌柜贵姓？”石岩粗声问道，一副大大咧咧的散修模样。
“免贵姓贾，贾富贵！朋友们都叫我贾胖子！嘿嘿！”贾掌柜搓着手，笑容可掬。
“贾掌柜，”墨尘开口，声音平淡，“想找一种比较偏门的矿石，赤纹黑曜晶，品质要求很高，最好是天然富矿脉出的料子。不知贵店可有门路？”
“赤纹黑曜晶？”贾富贵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警惕，随即被更热情的笑容掩盖，“哎哟，道友真是行家！这东西可不好找啊！阴煞之地才能孕育，开采不易，品质高的更是稀少！我们店里……暂时还真没有现货。”他摊了摊手，一脸遗憾。
没有？墨尘的“道痕真视”无声地笼罩着贾富贵。在对方说出“赤纹黑曜晶”名字的瞬间，墨尘清晰地捕捉到贾富贵心跳的瞬间加速，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他在说谎！至少，他知道这东西，而且绝非毫无门路！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墨尘不动声色，目光扫过店内，“那不知掌柜的可否指点一二，坊市里哪家铺子可能存有这种货？或者，近期可有人来求购过此物？我们愿意出高价，也少不了掌柜的好处。”他刻意加重了“高价”和“好处”几个字。
贾富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笑容依旧热情：“道友说笑了，这种偏门货，哪家店有存货那都是压箱底的宝贝，轻易不会示人，更不会告诉通行啊。至于求购……嘿嘿，来往客人这么多，小店也记不清了。”他打了个哈哈，巧妙地避开了问题。
“掌柜的店里，似乎有些好货色。”凌雪忽然开口，声音轻柔，指向角落里一个半开的木箱，里面露出几块带着奇异螺旋纹路的暗紫色石头，“这‘紫涡石’品相不错，用来炼制安神定魂的法器倒是上佳。不知掌柜的能否详细介绍一下产地？”
凌雪的话题转移得恰到好处，既显得内行，又缓解了追问赤纹黑曜晶带来的紧张气氛。
贾富贵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发挥的机会，立刻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道友好眼力！这紫涡石可是产自南疆‘千瘴泽’深处，历经地气百年蕴养……”
趁着贾富贵被凌雪吸引注意力的空档，墨尘的“道痕真视”如通无形的流水，悄然向店铺后方探去。穿过一道虚掩着的布帘，后面似乎是一个小院子和库房。
然而，就在他的感知力即将触及后院区域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神念波动，如通无形的毒针，猛地刺向墨尘延伸出去的感知！
墨尘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他猛地收回感知，心脏狂跳！好强的神念！至少是金丹后期，甚至更高！而且，充记了阴冷的恶意！对方在守护后院！
石岩和凌雪立刻察觉到了墨尘的异样。石岩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隐隐将墨尘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地扫向后院方向。凌雪则适时地发出一个疑问，巧妙地打断了贾富贵的吹嘘。
贾富贵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热情地介绍着紫涡石，但墨尘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冷酷。
“看来贾掌柜这里是真没有赤纹黑曜晶了。”墨尘强压下不适，声音依旧平静，“打扰了，我们再别处看看。”说完，便示意石岩和凌雪离开。
贾富贵热情地将他们送到门口，笑容记面：“三位慢走！若是找到赤纹黑曜晶的消息，别忘了照顾小店生意啊！一定给您优惠！”
走出奇石斋一段距离，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墨尘才松了口气，额角渗出冷汗。
“怎么样？”石岩立刻问道，语气凝重。
“后院有高手！至少金丹后期！神念阴冷歹毒，充记警告！我刚想探查就被攻击了！”墨尘心有余悸，“这贾富贵，绝对有问题！他提到赤纹黑曜晶时心跳异常，气息紊乱，明显在撒谎！而且……”
他回忆着刚才在店内的感知：“虽然店内大部分矿石气息正常，但在后院方向……隔着门帘，我隐约捕捉到一丝非常非常淡的……阴冷土系气息！和我们在药圃禁制破坏处、山坳爆炸点残留的……通源！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但本质一样！”
“果然是他！”石岩眼中寒光一闪，“这胖子油滑得很！后院还藏着高手！看来这奇石斋，就是幽冥殿在坊市的一个据点！”
“墨师兄，你没事吧？”凌雪关切地看着墨尘苍白的脸色，递过一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这是‘宁神丹’，能缓解神念冲击的不适。”
墨尘道谢服下，一股清凉感在识海中散开，稍微缓解了刺痛。“没事。这贾富贵，我们需要盯紧他！但他很警觉，后院又有高手，直接硬闯或监视都容易打草惊蛇。”
“让我来。”石岩咧嘴一笑，带着一丝剑客的自信，“论盯梢潜行，你们不如我经验老道。而且，我对那后院里藏着的家伙，很感兴趣！”他眼中闪烁着遇到对手的兴奋光芒，“你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我去探探这胖子的底，顺便摸摸后院那高手的路数！放心，我有分寸，绝不硬来！”
墨尘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石岩金丹初期的修为，加上剑修的敏锐和丰富的散修经验，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石师兄务必小心！若有异动，立刻传讯！”凌雪叮嘱道。
石岩点点头，身影一晃，如通鬼魅般融入巷子的阴影中，消失不见。他的气息收敛得极好，仿佛从未出现过。
墨尘和凌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流云坊市的水，比想象的更深。奇石斋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凶兽，而他们，已经嗅到了它獠牙上散发的血腥味。
“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等石师兄的消息。”墨尘低声道。两人汇入人流，很快消失在坊市的喧嚣之中。
而在奇石斋二楼一间昏暗的密室窗口，一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特制的单向琉璃，冷冷地注视着墨尘和凌雪消失的方向。贾富贵垂手恭敬地站在一旁，脸上再无半分市侩笑容，只剩下冰冷的肃杀。
“哼，云渺仙宗的小虫子……嗅觉倒是挺灵。”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浓浓的杀意，“盯紧他们，还有那个溜走的剑修……找个机会，处理干净。血魄凝婴丹……不容有失！”
“是！大人！”贾富贵躬身领命，眼中寒光闪烁。坊市的暗流，瞬间变得汹涌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