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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日,就传我去主屋站规矩。
我扶着七个月的肚子站在屋檐下,没片刻就出了满身汗,头晕得发沉。
老夫人指尖捻着茶盏盖轻抚茶水,眼皮都没抬,
“站好了!你不用摆出这副做作样子,老爷这几日去了外地收账,没人能救得了你”
太太在一旁抹泪,
“母亲,这蹄子下贱,惹得老爷与我起了几次争执”
可见我脸色惨白,又有些顾虑:
“可她现下大着肚子,万一”
“什么万一!你是这府里的主母大娘子,区区一个典来的贱婢,还反了她了”她瞥向我,语气更狠,
“能生养的多了去了,仗着肚子里有货就托大?你当老爷会为了她,跟咱们白家翻脸?”
“放心,我早问过大夫,你胎像稳,站这几个时辰,碍不了什么事情的。”
时至傍晚,我才被放回去。
小翠早等在门口,见我这副摸样忙拿出冰帕子帮我敷额头,又端上消暑固胎的汤药:
“每回进主屋都得脱层皮,这可怎么办才好?”
前世,白老夫人不曾来过,我对她也知之甚少。
如今这番种种,恐怕是我势头渐起,太太唯恐我生下孩子后更加压不住,
特意叫娘家人来敲打敲打。
好歹得先撑到老爷回来。
“林姑娘,您快些拾掇拾掇去吧,别让老夫人和太太等久了”
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柳青立在门口,语气尖刻不耐。
我正扶着腰靠在榻上,实在挪不动身子:
“柳青姑娘,我今日实在是不适,劳烦回禀一声,明日我定去给老夫人和太太请安谢罪”
柳青当即翻了个白眼,手里的帕子往腰间一甩:
“这老夫人难得来一趟,您不去,不合适吧?要回您自己回,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小翠在一旁忍不住开口:
“你没看见我们姑娘有了身子难受吗?”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小翠的话,
柳青厉声训斥:
“什么你们我们?太太说了,林姑娘是典回来的,说到底也是奴婢,与我们并无差别。小翠,你别忘了,你可是赵府的奴婢”
她又转向我:
“林姑娘您快些吧,到时候叫几个婆子请您,大家都难堪,您说是不是?”
我咬着牙撑起身子,缓声道:
“我去就是了,你出去候着”
柳青前脚刚走,我立刻示意孙妈妈。
她迅速从妆奁底层取出备好的花生浆,涂抹在我身上,
随即用湿布仔细擦净痕迹。
我自小便沾不得此物,稍一触碰便会起大片红疹。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脸上先起了细密的红点,顺着脖颈往胸口蔓延,
痒得钻心,却得忍着不能抓。
小翠经担忧:
“姑娘,会不会有事”
“放心,只是看着吓人”
我喘着气按住小腹,
“快去叫柳青进来。”
等她掀帘进来时,眼睛瞪得溜圆,失声尖叫:
“天爷啊!这”转身就往主屋跑。
不到一刻钟,太太和老夫人就带着大夫匆匆赶来。
二人进门看见我这副模样,吓的退后半步。
大夫上前搭脉,又仔细查看了我身上的红疹,沉声道:
“禀太太、老夫人,林姑娘这身上是起了风团,应是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引得风毒外发。”
“再加上姑娘身子重,忧思忧虑,内里虚火旺,才发得这般厉害。”
“好在胎元稳固,待我开两剂疏风败毒之方,数日便可消了。”
那母女二人听着大夫笃定的“胎元稳固”,稍稍松了口气,
只厌烦的挥了挥手:
“那便赶紧开药吧。偏她矫情事多”
二人走后,我彻底瘫软在榻上,
这两日辗转反侧,我总算想透了一层:
老爷膝下犹虚,却能多年不纳妾室,并非全靠那点青梅竹马的情分。
太太的母家,才是真正的关窍。
我强撑起精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太太娘家是什么来头,打探清了?”
小翠一边帮我涂抹药膏一边低声道:
“太太母家时常在官场上走动。老爷不少要紧的生意,都需要那边牵线搭桥,因此对太太格外倚重”
我心头重重一沉,
老爷对我再怜惜,又如何能舍得白家的助力?
重生一回,难道还是只能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