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辰墨收刀时，雨正下得最猛。
冰冷的雨水混着温热的血，在青石板路上蜿蜒成蛇，王奎圆睁的眼睛还凝固着难以置信，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随着最后一丝呼吸起伏微弱地冒泡。
“你的刀，比传闻中更急。”沈花逸撑着伞站在巷口，素白的衣袍在风雨里微微晃动，像一朵随时会被打落的花。他看着君辰墨用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刀身的血，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责备。
君辰墨没回头，只将染血的帕子丢在泥泞里，那方上好的云锦瞬间被污水浸透。“他不该动那批货。”他的声音很平，仿佛脚下躺着的不是刚刚断气的漕帮总把头，而是一只无关紧要的野狗。
王奎在江南盘踞三十年，手眼通天，连官府都要让他三分。可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人还在对面的酒楼里搂着歌姬喝酒，转瞬间就成了君辰墨刀下亡魂。
沈花逸轻轻叹了口气，伞沿滴落的水珠打在他手背上，冰凉刺骨。“你可知，王奎上周刚递了状子给大理寺，说要揭发漕运里的贪腐案？”
君辰墨这才抬眼，眸色深沉如夜。“哦？”
“现在他死了，所有线索都断了。”沈花逸的目光落在王奎死不瞑目的脸上，“大理寺那位少卿苏砚，可不是好应付的角色。”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灯笼在雨幕中晃动的光晕，还有人高喊着“大理寺办案”。
君辰墨握紧了腰间的刀，刀柄上的雕花硌得掌心生疼。他看向沈花逸，对方却冲他摇了摇头，伞面微微倾斜，恰好挡住了他大半身影。
“走这边。”沈花逸低声道，转身引着他往巷子深处退去，那里有一处废弃的货栈，后门直通城外的密林。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清越却带着冷意的声音穿透雨帘，清晰地传了过来：“封锁所有出口，仔细搜查！”
君辰墨脚步一顿，这个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沈花逸拽了他一把，语气急促了些：“是苏砚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隐入货栈的阴影时，苏砚正勒马停在巷口。他一身绯色官袍，在雨夜中格外醒目，腰间悬挂的金鱼袋随着马匹的呼吸轻轻晃动。他没急着进去，只是眯着眼看向那片被雨水冲刷的血迹，以及血迹旁那方被丢弃的、半浸在泥里的云锦帕子。
“少卿，”旁边的捕快低声道，“死者确认为王奎，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
苏砚弯腰捡起那方帕子，指尖触到湿冷的布料，眉头微蹙。这帕子的料子是贡品云锦，寻常人根本用不起。他抬头望向巷子深处，那里只有风雨呼啸的声音，仿佛刚才的杀人者从未存在过。
“查，”苏砚将帕子递给身后的随从，声音冷得像这深秋的雨，“查这帕子的来历，查近三日所有进出城的可疑人员，尤其是……带刀的。”
货栈的角落里，君辰墨透过木板的缝隙，恰好看到苏砚转身的瞬间。那侧脸在灯笼光下线条分明，眼神锐利如鹰隼，正牢牢锁定着他们藏身的方向。
他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在京城，那场百官宴上，有个年轻的官员因为当众驳斥了户部尚书的奏请，被先帝破格提拔为大理少卿。那时的他站在殿下，一身傲骨，眼神清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原来，他就是苏砚。
沈花逸察觉到他的僵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看来，我们惹上麻烦了。”
君辰墨没说话，只是望着苏砚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手指再次握紧了刀柄。他知道，从今夜起，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叫苏砚的少卿，将会是他最难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