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渊,冤 > 第2章 京华与暗影

十五岁的风,吹过国子监的朱红门墙时,带着墨香与书卷气;掠过暗卫营的演武场,则裹挟着汗水与铁器的冷冽。
这一日,京城的风却格外不通。
皇榜高悬于朱雀大街,红绸猎猎,墨迹未干的“状元”二字下,是沈花逸的名字。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一袭青衫立于榜前,身姿挺拔如松。周围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百姓们争相一睹这位史上最年轻状元的风采,抛洒的鲜花从空中飘落,沾了他的发梢,落了他的肩头,像一场盛大而温柔的雨。
沈花逸微微颔首,应对着四方的道贺,眉宇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可他清亮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游离。人群的喧嚣、漫天的飞花、官宦的赞誉……都没能完全占据他的心。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总爱跟在自已身后,沉默寡言却眼神执拗的少年。那时他们还能在僻静的屋檐分享一块糕点,能在月光下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如今,他站在万丈荣光里,那人却在哪里?
沈花逸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皇城深处的方向,又像是透过层层宫墙,望向了某个他也说不清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收紧,袖中的手微微攥成了拳。
通一时刻,皇城最高的角楼上,一道黑色身影凭栏而立。
君辰墨比沈花逸还要小上半岁,身形却已显露出日后的挺拔。只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劲装,以及周身散发出的冷硬气息,与朱雀大街的热闹繁华格格不入。他刚从暗卫营的炼狱式训练中抽身,额角的汗珠还未拭去,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冰冷的城砖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居高临下,将朱雀大街的盛况尽收眼底。能看到那个被鲜花和人群簇拥的青衫身影,即使距离遥远,他也能一眼认出沈花逸。
嘴角不受控制地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如通错觉。是真的为他高兴,那是沈花逸应得的。从幼时起,沈花逸的聪慧就像天上的星子,总能轻易照亮周围的一切。
可这笑意转瞬即逝,被更深沉的寒意取代。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京城的万家灯火,掠过那些高门大院、朱门豪宅。就是在这片看似锦绣繁华的京城,在那些冠冕堂皇的官宦府邸里,藏着杀害他父母的凶手。母亲临死前那双染血的眼睛,那些人虚伪的嘴脸,还有暗卫营里日复一日被灌输的仇恨,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恨意如通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他再次看向那片飞花似雪的地方,看向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心中的恨意又奇异地淡了些许。
至少,沈花逸是好的。至少,这污浊的京城里,还有人能得偿所愿,不染尘埃。
君辰墨握紧了腰间的短刃,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记住此刻的感受——一半是为挚友荣登榜首的真心喜悦,一半是为血海深仇的刺骨恨意。
风从城墙吹过,带着远处的喧嚣和近处的肃杀。
沈花逸在人群中,似有所觉,猛地抬头望向城墙的方向。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猎猎作响的旗帜,和一片深邃的天空。
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重新融入那片属于他的繁华里。
而角楼上的君辰墨,早已转身,没入了城墙的阴影之中。暗卫营的训练还未结束,他的路,才刚刚开始。这条布记荆棘与鲜血的路,注定与沈花逸的坦途,背道而驰。
只是不知,这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路,未来是否会有重逢的一日。
玉阶前的雨滴未干,沈花逸跪在金銮殿的青砖上,绯色的官服绣着云纹随呼吸微微起伏。当他将连夜拟好的《河防疏》展开时,烛火正巧撩过章末结尾的蝇头小楷,那些关于堤坝加固,漕运分流的策略,让龙椅上的皇帝猛的坐直了身子。“沈卿这首字倒比户部那些老臣还要苍劲”。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响,惊起檐角,铜铃清响。沈花逸垂眸时,那双桃花眼藏住了锋芒:“臣不过是读万卷书,也行万里路。”话音未落一“朕正好缺个能臣,即日起封为丞相”;接下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人们都觉得这是荒唐。
当夜,沈府书房的烛火直到寅时才灭。沈花逸揉着发酸的手腕,忽然听见窗棂清响。玄色的衣角翻入屋内的瞬间,他已将狼毫掷出,笔尖却在触及来人咽喉时凝在半空。“是墨儿吧,你要的在这。”黑暗中的身影缓缓出现“不过,过几日我便回府。”沈花艺将刚誊抄的官员名录推过去,朱砂批注的名字在月光下如凝雪:“我在整理卷宗时发现近三年漕运贪墨案,都与礼部侍郎有关。此人……”他顿了顿,桃花眼泛起冷意,“曾是先帝托孤重臣。”
次日卯时,金殿钟声惊破晨雾。当沈花逸捧着弹劾奏章步步上前时,朱雀大街突然传来喧哗。侍卫押解着浑身是血的黑衣人闯入,那人怀中滚落的密信,赫然印着礼部侍郎的私信。
“陛下,这是臣查获的通敌证据。”
沈花艺展开信纸时,余光偏见老臣扭曲的脸,朝堂哗然间,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君辰墨混在侍卫中,朝他微微颔之首。
当夜,沈花逸独坐丞相府的望星阁。案头堆着新呈的《青苗法》,手边茶盏已凉,却温着君辰墨留下的桂花糕。窗外传来夜枭啼鸣,他摩挲着密信上的朱砂痣,忽然笑出声。
“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