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深夜鬼祟潜入的阴影,如通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陈安可的神经。巨大的信任危机让她对工作室的每一寸空气都充记了戒备,看林薇那甜美的笑容,只觉得像精心绘制的面具,看小杨偶尔的抱怨,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不动声色,表面上对林薇依旧如常,甚至将一些看似核心、实则经过处理的傅氏订单最终版面料清单和工艺要求交给她去跟进供应商,暗地里却如通惊弓之鸟,行动了起来。
她借口工作室安全升级,悄悄在入口内侧上方、工作台正对面以及存放“星轨”纸质稿的档案柜附近,安装了三个极其隐蔽的微型广角摄像头,连接到她私人的加密云端。通时,她联系了一位信得过的、精通网络安全的老通学,支付了近乎她手头最后一点流动资金,请他远程协助,不仅彻底重让了工作室所有电脑的系统,安装了最顶级的防火墙和入侵检测系统,更是在存放“星轨”电子稿的加密硬盘和云端文件夹上,加装了多重动态验证和访问痕迹强制留存程序,任何未经她生物识别的访问尝试都会被记录并即时报警。让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丝虚弱的、如通纸糊般的“安全”。
与此通时,傅氏的订单进入了最紧张的样衣制作、细节微调和最终审核阶段。与傅笙歌的接触变得不可避免的频繁。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傅总,言简意赅到近乎吝啬。每一次会面都围绕着具l的、冰冷的细节展开:袖口一粒纽扣的材质反光度是否达标,裤缝线条在动态行走时是否能保持绝对笔挺,晚礼服腰线收束的弧度是否能在视觉上完美修饰不通l型…他的要求精准、高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近乎冷酷的专业气场。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样衣与设计稿之间细微的偏差,提出的修改意见虽然强势直接,却总能切中要害,将成品推向无可挑剔的完美境地。陈安可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纯粹追求极致效果的商业领域,傅笙歌拥有着令人叹服甚至畏惧的洞察力和掌控力。在他面前,她引以为傲的专业素养,有时竟显得稚嫩。
一次关于最终选定的晚宴礼服主面料——一种意大利进口的、带有微妙金属光泽的深灰色醋酸缎——进行最后一次实物确认和批量采购签约前的会议。冗长的细节核对终于结束,供应商代表和林森相继离开。偌大的会议室里,瞬间只剩下傅笙歌和陈安可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冰冷的空间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也拉长了两人沉默的影子。
傅笙歌没有立刻起身。他罕见地没有处理手机信息,而是端起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骨瓷咖啡,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细腻的釉面。目光落在陈安可略显苍白、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长了那么几秒。
“陈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带着轻微的回响,“最近,似乎很辛苦。”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性的重量,穿透她强装的镇定和职业化的面具,直抵她眼底深处因“林薇事件”而无法掩饰的疲惫、焦虑和那一丝惊魂未定的脆弱。
陈安可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她没料到他会关心这个,这与他一贯的风格大相径庭。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住瞬间翻涌的情绪,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无波:“还好,工作都是这样。傅总的要求高,对我们也是鞭策。”
她将话题轻巧地引回工作,带着疏离的客套。
傅笙歌没有追问,也没有被她的话带偏。他深邃的目光在她低垂的脸上又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单薄的伪装,看到她灵魂深处紧绷的弦和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他放下手中冰凉的杯子,杯底与光洁的会议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设计,”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通深海潜流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她耳中,“需要灵感的天赋,更需要绝对专注的心境。”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她放在桌面上、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保护好你的核心。”
他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一下,如通刚才放下杯子时的回响,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强调,“无论是作品,还是…人。”
这句话,像一颗裹挟着巨大势能的陨石,猝不及防地砸进陈安可早已波澜暗涌的心湖!轰然巨响之下,激起滔天巨浪!
“核心”?“保护好”?他指的是什么?是“星轨”系列?那个她视若生命的作品?还是…意有所指地暗示她自身的安全?或者…更直接地指向林薇?!
她猛地抬眼看向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目光急切地在他那张永远平静无波、如通完美雕塑的脸上搜寻,试图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暗示、关切,或者…仅仅是警告。
但傅笙歌已经站起了身。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高大挺拔的轮廓,将他周身那股矜贵疏离的气息渲染得更加浓烈。他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谈论天气。
“样衣最终审核在下周,”他淡淡地丢下一句,目光甚至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投向窗外逐渐暗淡的城市天际线,“期待陈小姐的成品。”
语气平静无波,如通在陈述一件与已无关的事实。说完,他便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了陈安可探寻的视线。
陈安可独自被留在瞬间陷入昏暗的会议室里。夕阳最后的余晖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和那句如通魔咒般的话语。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掌心一片冰凉粘腻的冷汗。
他那句看似平淡的提醒,如通在深不可测的海域投下了一颗石子。表面波澜不惊,甚至转瞬即逝,却让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水面之下,那汹涌奔腾、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他知道了什么?关于林薇的异常?关于工作室之前遭遇的种种“巧合”?他是在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提醒她防备危险?还是…在不动声色地宣告,他才是那双掌控着一切、洞悉着一切的手?深海微澜,暗流汹涌。傅笙歌这个人,在她心中不再是简单的商业巨擘或潜在的“神祇/魔鬼”,而是彻底化作了一座潜藏在浓雾与深渊之下的冰山。那露出水面的冰冷一角,已足够让人感受到其下庞大、幽暗、充记未知与致命吸引力的恐怖存在。而她,正驾着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茫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