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代码》
第一章
赤雨
九岁那年的夏天,蝉鸣把空气烤得发黏。我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晒出金斑,爷爷的紫砂壶在石桌上冒着热气,一切都慢得像被糖浆泡过。
丫蛋,进屋喝绿豆汤喽!奶奶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时,我正要用树枝把蚂蚁的路堵死。
就在这时,天突然暗了。
不是乌云蔽日的渐变,是像有人猛地拉上了黑布。方才还亮得晃眼的晴空,瞬间被墨色吞噬,风卷着沙砾砸在脸上,梧桐叶哗哗作响,像有无数人在树梢上奔跑。
怪了,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啊。爷爷放下紫砂壶,抬头望天的瞬间,第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不是常见的银蛇形状,是粗壮的紫色光柱,像天神失手掉下来的长矛,直直扎在村口的老槐树上。树干炸开的脆响震得耳朵疼,紧接着,炸雷在头顶炸开,不是轰隆隆的轰鸣,是咔嚓一声脆裂,仿佛天空被劈成了两半。
我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浑身血液突然往头顶冲。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喊出去,不是用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响在颅骨里的震鸣。
丫蛋!快进来!爷爷伸手去拉我,可我已经像装了发条的木偶,跌跌撞撞冲进了院子中央的空地。
雨点砸下来时,我才发现自己没穿鞋。脚心踩在被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却感觉不到烫,只有一种奇异的麻痹感,从脚底顺着脊椎往上爬。
回来!你疯了!爸爸和叔叔们追出来,五六个壮汉在狂风里像纸人一样摇晃。他们伸手去抓我的胳膊,指尖刚碰到我的皮肤,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弹开——不是推开,是像撞到了高压电围栏,整个人猛地向后弹飞,重重摔在泥水里。
有浪!爷爷趴在门槛上嘶吼,他老花镜被风吹掉了,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有浪把他们卷走了!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风里没有浪,只有越来越密的雨点,砸在身上像小石子。可下一秒,我看到了爷爷说的浪——不是水做的,是透明的、扭曲的空气,像加油站里的汽油蒸汽被点燃前的样子,一圈圈从我的身体里扩散出去,碰到谁,谁就像被无形的墙拍飞。
然后,雷电开始点名。
第一道光柱落在我脚边半米处,水泥地瞬间炸裂,碎石子嵌进我的小腿。我想躲,可双脚像灌了铅,膝盖以下完全麻木,仿佛被钉在了地上。
第二道雷直接劈在我头顶。
没有疼痛的预兆,只有白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耳朵里的轰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频的嗡鸣,像无数只蝉钻进了脑子里。头发根根竖起,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立了起来,发梢闪烁着细碎的蓝火花,像顶着一头燃烧的蒲公英。
疼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不是火烧火燎的疼,是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链反复抽打,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五脏六腑像被揉成了一团。我张着嘴想喊,却只能喷出一口血。
血落在地上,被雨水冲开,像一朵迅速绽放又枯萎的花。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血腥味灌满了喉咙,腥得发甜。我看着自己的血在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被雨点砸出一个个红泡泡,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原来我的血这么红,红得像过年时奶奶染的红鸡蛋。
更多的雷电砸下来,紫色的、白色的、甚至还有几道是诡异的绿色。它们像有眼睛,绕过院子里的石榴树,避开晾衣绳上的床单,精准地落在我周围一米的范围内。地面被劈出密密麻麻的小坑,青烟从裂缝里冒出来,混着雨水的湿气,散发出臭氧和烧焦的味道。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微波炉的鸡蛋,外壳还完好,里面却在慢慢凝固。意识开始模糊,能听到爷爷在哭,爸爸在骂脏话,还有奶奶念着菩萨保佑的声音,这些声音都很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雷声突然停了。
风也停了。
刚才还墨黑的天空,像被人擦掉的黑板,瞬间恢复了晴空万里。阳光刺眼,蝉鸣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地上的坑洞和血迹在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然后,我闻到了花香。
不是院子里月季的味道,也不是田埂上野菊的味道。那香味很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无数根细针,顺着我的鼻孔、眼睛、嘴巴,钻进身体里。它流过我的血管,流过我的骨头缝,刚才还在尖叫的疼痛,像被潮水淹没的火苗,一点点熄灭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蓝火花,可不再疼了。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暖烘烘的,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接着,我就倒下去了。
在失去意识前,我最后看到的,是爷爷扑过来的白头发,像一蓬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第二章
无梦之眠
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头顶是印着小熊图案的蚊帐。
这是我醒来后意识到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疼。不是被雷劈时的剧痛,是那种全身被卡车碾过的钝痛,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塞了沙子。我想抬手摸摸脸,胳膊却沉得像挂了铅块。
醒了!丫蛋醒了!奶奶的哭声像喇叭一样在耳边炸开,我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她布满皱纹的脸凑得很近,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爷爷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腕上,手指粗糙,带着烟草和草药的味道。他闭着眼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念叨什么。
水……我嗓子干得像砂纸,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
哎!水来了!爸爸端着水杯冲过来,妈妈赶紧找吸管,叔叔婶婶挤在门口,眼睛都红红的。
我用吸管吸了几口温水,喉咙里的灼痛感缓解了些。这才发现,屋子里烟雾缭绕,墙角点着三根香,香炉旁边摆着些我不认识的东西——桃木剑、黄纸符、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黑糊糊的液体。
爷爷,我……
别动。爷爷睁开眼,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球浑浊得像蒙了层雾,让爷爷再看看。
他的手指在我手腕上搭了片刻,又翻了翻我的眼皮,捏了捏我的胳膊。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上全是淤青,青一块紫一块,像被人用藤条抽过,有些地方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奇怪……爷爷松开手,挠了挠头,脉象稳得很,呼吸也匀,就是这身子骨跟被拆开重装过似的。
爸,到底咋回事啊爸爸搓着手,声音发颤,那雷……那雷咋就盯着丫蛋劈呢
爷爷没回答,他从怀里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个巴掌大的罗盘。指针在盘子里疯狂打转,像喝醉了酒,根本停不下来。
邪门。爷爷咂咂嘴,又从抽屉里翻出几张黄纸,用朱砂笔在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又快又含糊,像是在说什么咒语。
我知道爷爷是出马仙。我们这疙瘩馆能跟老仙儿沟通的人叫出马仙,爷爷年轻的时候得过一场大病,醒来后就突然会看事儿了,谁家丢了东西、孩子吓着了,都来找他。他还是个赤脚医生,会采草药,附近十里八乡的,都敬他三分。
可现在,这个能跟老仙儿对话的爷爷,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困惑。
查不着。他把黄纸符烧成灰,拌进那碗黑糊糊的液体里,递给我,喝了这个,先养着。
我捏着鼻子喝下去,那东西又苦又涩,像掺了黄连和烟灰。
爷爷,我舔了舔嘴唇,我好像……梦见菩萨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爷爷的动作顿住了,爸爸和叔叔们面面相觑,奶奶的哭声也停了。
你说啥爷爷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
就是……一个穿白衣服的菩萨,我努力回忆着,她站在云彩上,跟我说,让我好好修行,将来要造福大家……
我记得自己拼命点头,还想跪下磕头,可身体像被钉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菩萨的脸很模糊,看不真切,只记得她的眼睛很温柔,像盛着水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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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菩萨奶奶双手合十,对着屋顶拜了拜,是观音菩萨显灵了!咱丫蛋是被菩萨看上了!
爷爷没说话,他蹲在地上,从烟袋锅里倒出烟灰,在地上画着什么。我眯着眼看过去,像个奇怪的符号,有点像雷字,又有点像个扭曲的闪电。
不是菩萨显灵。他突然开口,声音很沉,这丫头……是过了雷劫。
雷劫爸爸愣了愣,那不是神话里修仙的人才有的吗
老话不骗你。爷爷用烟袋锅敲了敲地面,能引天雷而不死,还被观音点化,这不是大造化是什么只是……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我查不出她的根脚,这世上,还有我查不出的人,奇了怪了。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大造化雷劫这些词只在爷爷讲的神仙故事里听过。我只知道,身上很疼,还有,脑子里好像多了些东西。
那天晚上,我又睡着了。
这次没有梦到菩萨,却梦见了一片星空。不是晚上看到的星星,是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光点,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石。它们在我眼前旋转、移动,组成各种奇怪的图案,有的像汉字,有的像符号,还有的像虫子一样爬来爬去。
我想伸手去抓,可手一碰到那些光点,它们就噗地一声消失了,变成一缕青烟。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摸了摸枕头,湿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不停做梦。
第三章
时间碎片
九岁的雷劫像一道分水岭,把我的人生劈成了两半。
之前的我,是个会爬树掏鸟窝、把毛毛虫放进女同学铅笔盒的野丫头;之后的我,成了村里人嘴里被雷劈过的怪胎。
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敬畏,有好奇,还有躲躲闪闪的恐惧。有人说我是妖怪,被天雷劈过却没死;有人说我是仙女下凡,观音菩萨都给我托梦。最离谱的是村东头的王瞎子,他逢人就说,那天他看见了,有龙在云里翻跟头,是冲着我来的。
我不在乎这些传言。真正让我困扰的,是那些梦。
一开始,梦是混乱的。
有时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黄土高坡上,风把沙子吹进嘴里,远处有穿着铠甲的士兵骑马飞奔,他们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奇怪的字,像秦,又比秦多了几笔。
有时梦见自己坐在一艘大船上,船晃得厉害,四周是蓝色的海水,天上有三个太阳,晒得皮肤发疼。船上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他们的头发是蓝色的,眼睛像猫一样竖着瞳孔。
还有一次,梦见自己躺在一个透明的管子里,浑身插满了细管子,有绿色的液体顺着管子流进我的胳膊。周围全是闪烁的屏幕,上面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一个机械的声音在说:实验体734号,雷暴能量吸收率98.7%,意识稳定。
这些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能闻到黄土的腥味、海水的咸味,甚至能感觉到管子里液体的冰凉。
我把梦告诉爷爷,他总是摸着我的头说:是老仙儿在给你传功呢,慢慢就懂了。
可我不觉得是传功。那些梦里的场景,跟爷爷讲的神仙故事一点都不像。尤其是那个透明管子的梦,里面的人和东西,我在任何一本书、任何一部电视剧里都没见过。
十二岁那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站在一个巨大的玻璃房子里,房子外面是黑色的,能看到无数星星在旋转。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我,她的头发很短,像个男人。
数据采集完毕,准备注入记忆碎片。女人的声音很平淡,没有起伏。
目标体年龄过小,会不会导致意识紊乱另一个声音问,听起来像个年轻男人。
这是唯一的办法。女人转过身,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全是银白色的,像两块金属,母星的坐标必须有人记住,在‘清除程序’启动前,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像注射器的东西,里面装着银色的液体,像水银。她朝我走过来,我想跑,可脚像被钉在地上。
别怕,孩子。她的手碰到我的额头时,很凉,你是被选中的容器,这些记忆会保护你,也会保护我们的坐标。当‘雷云代码’再次激活时,你会明白一切。
银色的液体被注入额头的瞬间,我感觉大脑像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线团,无数画面、声音、文字涌进来,挤得我头痛欲裂。
我看到蓝色的星球爆炸成碎片,看到长着翅膀的人在火里尖叫,看到巨大的金属虫子啃食着城市,看到一个像太阳的东西在宇宙里熄灭……
雷云代码……雷云代码……机械的声音在耳边重复,像念经。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教室里,口水把课本浸湿了一大片。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瞪着我,全班同学都在笑。
李丫蛋!你又睡觉!老师把黑板擦扔过来,砸在我的桌子上,上课睡觉,考试倒数,你是不是被雷劈坏脑子了
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我低下头,看着课本上模糊的水渍,心脏砰砰直跳。
容器记忆碎片雷云代码
这些词像钉子一样钉在脑子里。
那天放学,我没回家,直接跑到了爷爷的药铺。他正在给一个老太太把脉,我等老太太走了,把梦里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爷爷听完,沉默了很久。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字,还有一些奇怪的图案。
这是我师父留下来的,爷爷指着一张画,上面画着一个人被雷劈的样子,旁边写着天选者,承星象,记往世,开未来,他说,每隔几百年,就会有人被天雷选中,脑子里会装着‘天下事’,这些人,要么成圣,要么成魔。
那我是成圣还是成魔我问。
爷爷叹了口气:不知道。但你梦里的‘雷云代码’,我好像在哪听过。他从盒子最底下抽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和我在雷劫那天看到的一样的符号——像雷字,又像扭曲的闪电。
我师父说,这是‘雷纹’,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能沟通天地,召唤雷电。爷爷指着雷纹旁边的小字,你看,这写着‘雷为天语,云为载体,代码为记,传于有缘’。
我盯着那张纸,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梦里的银色液体、爷爷说的雷纹、九岁那年的雷劫……它们好像是串在一起的珠子,只是我还没找到那根线。
爷爷,我指着雷纹,这个符号,是不是叫雷云代码
爷爷的手猛地一抖,烟袋锅掉在地上。
第四章
异常点
高中毕业后,我没考上大学。
不是因为笨,是因为那些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有时候上课走着神,就突然掉进梦里,等醒过来,已经是下课铃响了。
爸爸想让我跟他去城里打工,爷爷却拦住了。
让她跟着我学草药吧。他说,她这身子骨,不适合干重活。
于是,我成了爷爷的学徒。每天背药名、认草药、碾药粉,日子过得像一碗白开水。村里人还是叫我怪胎,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解梦上。我买了很多书,历史、天文、物理、生物……只要能找到的,都看。我发现,梦里的很多场景,都能在书里找到影子。
梦见的黄土高坡和铠甲士兵,像秦朝的兵马俑;梦见的三个太阳,书里说叫三体系统;梦见的透明管子和绿色液体,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克隆舱。
可那个蓝色星球爆炸、长翅膀的人、金属虫子……这些还是找不到答案。
直到我二十岁那年,村里出了件怪事。
村西头的老井,突然开始冒热气。井水变得滚烫,还泛着绿色的泡沫,井壁上长出了奇怪的苔藓,闪闪发光,像鳞片。
第一个发现的是王瞎子,他说晚上路过井边,看到井里有东西在发光,像眼睛。
是龙王爷显灵了!他在井边摆了供品,烧了香,对着井口磕头,龙王爷要保佑咱们风调雨顺啊!
可没过几天,井周围的庄稼就全枯死了,叶子变成了黑色,根须像被烧焦了一样。有胆大的去打水,刚把桶放下去,桶就滋啦一声冒了烟,提上来时,铁皮桶底已经化了个洞。
不对劲。爷爷背着药箱去看了看,回来后脸色凝重,那不是龙王爷显灵,是地脉出了问题。
地脉我正在碾药,抬起头,啥是地脉
就是地下的气脉,跟人的血管似的。爷爷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圈,这口井打在气脉的节点上,现在气脉里的‘火’太盛,把水都烧开了。
那咋办啊我想起梦里那些燃烧的画面,心里有点发慌。
爷爷没说话,他从箱子里翻出那个画着雷纹的纸,又拿出罗盘。罗盘的指针在井边疯狂打转,比我当年雷劫时转得还厉害。
这不是普通的地脉问题。爷爷的声音有点抖,这是……‘异常点’。
异常点
我师父的笔记里写过,爷爷指着笔记上的字,天地间有很多‘异常点’,是连接不同时空的缝隙。这些地方会释放出奇怪的能量,有时候是好的,能让庄稼增产,泉水变甜;有时候是坏的,会让土地荒芜,人畜生病。
他顿了顿,看着我:笔记里还说,‘天选者’能感知异常点,甚至能控制它们。丫蛋,你试试
我愣了愣:我咋试
集中精神,想想你梦里的那些符号。爷爷说,想想那个雷纹。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井边滚烫的空气、苔藓的腥气、远处村民的议论声……慢慢从感官里褪去。我集中精神,回忆着梦里的银色液体、雷纹、还有那个机械的声音。
雷云代码……雷云代码……我在心里默念。
突然,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眼前出现了无数光点,跟小时候梦见的星空一样,它们旋转着,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雷纹,悬在井口上方。
雷纹发出蓝色的光,照得我眼睛发花。我看到井口下面,不是泥土和石头,而是一条发光的河,河里流淌着不是水,是五颜六色的能量,像彩虹被打碎了拌在里面。
能量河在剧烈地翻滚,像沸腾的开水,有黑色的东西从河底冒出来,像墨汁一样扩散。
是这个!我指着那些黑色的东西,是它们让井水变烫的!
爷爷惊讶地看着我:你能看见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那些黑色的东西顺着能量河往上爬,像蛇一样,朝着井口游来。
不好!它们要出来了!我大喊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雷纹扔过去。
石头穿过雷纹的瞬间,突然炸开,变成一道闪电,劈进井里。井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是人的声音,像金属摩擦。黑色的东西像被烧着了一样,缩了回去。
能量河慢慢平静下来,井水不再冒热气,绿色的苔藓也失去了光泽。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就像有人在脑子里放了个操作手册。
你做到了。爷爷走过来,声音里带着敬畏,你真的是天选者。
围观的村民们看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跪下来磕头,嘴里喊着仙姑。
我看着他们,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异常点能量河黑色的东西
这跟我梦里的爆炸、燃烧、毁灭,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那个白衣女人说的清除程序,是不是就要来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扔石头的时候,指尖又冒出了细碎的蓝火花,跟九岁那年一样。
第五章
代码觉醒
井的事情过后,我成了村里的仙姑。
谁家丢了牛,谁家孩子发烧,都来找我。我照着爷爷教的法子,装模作样地画符、念咒,偶尔也能蒙对几次。但我知道,真正起作用的,不是符和咒,是我脑子里的那些代码。
我能在丢牛的人家门口,看到牛走过的能量轨迹;能在生病的孩子身上,看到黑色的能量团。我只要集中精神,让那些光点组成雷纹,就能驱散它们。
爷爷说,这是通神了。可我越来越觉得,这不是通神,更像是……某种程序在运行。
二十五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叫陈默,是个地质学家,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说话带着城里口音。他是为了那口井来的,说省里监测到这里有异常的电磁信号。
李小姐,听说你能‘治好’那口井他坐在爷爷的药铺里,手里拿着个奇怪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波浪线,能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吗
我本不想理他,可他的仪器突然滴滴响了起来,屏幕上的波浪线变得很陡,像山峰一样。
这是什么我指着屏幕。
电磁检测仪。陈默推了推眼镜,它能检测到周围的电磁辐射。现在它反应很强烈,因为……他看向我,因为你在靠近。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身上有很强的电磁辐射,陈默调出一组数据,比高压电塔还强,但很稳定,不像自然形成的。
我想起梦里的透明管子和银色液体。
你知道雷云代码吗我问。
陈默的眼睛突然睁大了,手里的仪器差点掉在地上:你怎么知道这个
我梦里梦到的。我看着他,你也知道
陈默沉默了很久,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插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里。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文件,文件名都是雷云计划。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他点开一个视频,视频里是个穿着军装的老人,在对着镜头说话。
1973年,罗布泊发现不明飞行物残骸,提取到一种未知能量,命名为‘雷云能量’。这种能量能干扰电磁信号,甚至能改变物质结构。我们在残骸里发现了一组代码,能激活雷云能量,命名为‘雷云代码’……
视频里的老人调出一张图片,上面是一个符号——和爷爷的雷纹、我梦里的符号,一模一样。
我们花了三十年破译代码,发现它不仅能激活能量,还能存储信息。1998年,代号‘容器’的实验启动,目标是将代码注入人类意识,培养能控制雷云能量的‘天选者’……
1998年,正是我九岁那年。
实验失败了,陈默关掉视频,声音有些沙哑,注入代码的孩子都出现了意识紊乱,只有一个……失踪了。我爷爷花了一辈子找她,直到去世都没找到。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你九岁那年,是不是经历过雷暴是不是被雷劈过
我的手抖得厉害,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
是。我说,那天,晴空万里,突然电闪雷鸣,无数道雷劈向我,我没死,还做了个梦,梦见有人说我是容器。
陈默的眼睛红了:你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我爷爷的笔记里说,实验体734号,注入代码后出现排斥反应,被雷暴卷走,下落不明……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我等了十几年的答案:你不是被雷劈了,是雷云代码被激活了。那天的雷暴,是代码和大气中的电荷产生的共鸣。你脑子里的那些梦,不是梦,是代码里存储的信息——有地球的历史,有其他星球的文明,还有……我们还没弄明白的警告。
警告
代码里有一段重复出现的信息,陈默调出一段音频,播放出来,是那个我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的机械音,‘清除程序启动倒计时,坐标暴露,容器必须觉醒’。
清除程序是什么
不知道。陈默摇摇头,但从代码的其他信息来看,像是某种……星际清理机制,针对那些暴露了自己位置的文明。地球在几百年前,因为一次失败的星际信号发射,被标记了。
我想起梦里蓝色星球的爆炸。
那我该怎么办我问,声音发颤,菩萨让我造福大家,难道就是让我阻止这个清除程序
也许吧。陈默看着我,我爷爷说,代码选择了你,不是偶然。你能感知异常点,能控制雷云能量,这都是代码赋予你的能力。你经历的雷劫,不是惩罚,是激活。
他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混乱的记忆。
九岁的雷暴,是代码激活;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是存储的信息;井边的异常,是清除程序的前兆;而我,不是什么天选者,也不是什么妖怪,只是一个被植入了代码的容器,一个……拯救地球的工具。
可是,我看着自己的手,我还是没悟出来,我有什么大造化。我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连大学都没考上。
陈默笑了笑:也许‘大造化’不是指你有多厉害,而是指你有选择的权利。选择用这份能力做什么,选择要不要承担这份责任。
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观世音菩萨。
这次,她的脸清晰了些,有点像那个视频里的老人,又有点像陈默的爷爷。
你明白了吗她问,声音里带着机械音和人声的混合。
嗯。我点点头,我明白了。
我不是被菩萨选中的,是被代码选中的。菩萨的形象,只是代码为了让我接受信息,模拟出来的符号。
那就去吧。她说,去找到所有的异常点,阻止清除程序。这不是造福,是……自救。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爷爷在院子里打太极,陈默在收拾东西。
我要走了,他说,去下一个异常点,在青海。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看着院子里的梧桐叶,像九岁那年一样绿。我想起了那些梦,那些爆炸和燃烧,想起了井里的黑色东西,想起了代码里的警告。
好。我说。
我回屋收拾了几件衣服,把爷爷画的雷纹纸折好放进兜里。爷爷没问我去哪,只是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些草药。
路上小心。他说,记得常回来看看。
我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坐上车,看着村子慢慢远去,我突然觉得,身上的淤青好像不疼了。那些困扰了我十几年的疼痛,在真相揭开的瞬间,消失了。
陈默递给我一瓶水: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看着窗外,爷爷说我是大造化,也许他说得对。不是因为我能拯救世界,是因为我有机会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车开上了盘山公路,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我闭上眼睛,那些光点又出现了,它们组成雷纹,在我眼前旋转,像一个正在启动的钥匙。
清除程序也好,星际清理也罢,我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但我知道,那些梦,那些代码,那些雷劫,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我是李丫蛋,一个被雷劈过的农村姑娘,一个存储着宇宙秘密的容器,一个……正在觉醒的代码。
我的大造化,或许不是造福大家,而是找到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