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中得到一面镜子,能通今古。
只要随便递过去一点儿首饰珠宝,对面就会给我能帮我获宠的道具。
我靠着镜子,一步一步爬上了贵妃之位。
就在即将成为皇后前夕,我发现我不再满足于宫廷权利,开始觊觎镜子另一面世界的自由与平等。
于是我耗费了全部珠宝以及半条性命的代价,穿越到现代。
却发现,镜子后面的世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完美天堂。
我想回去过以前养尊处优的生活,可是镜中的镜灵,却不肯放过我。
1.
选秀前夜,我跪坐在铜镜前,十六岁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我轻轻抚摸着自己如瀑的黑发,指尖微微发抖。
明日便是大选之日,三百秀女中只有十人能被留牌子。
而我,不过是个七品官的女儿,无背景依靠,如何能中选,又如何能获宠呢
小姐,该歇息了。
丫鬟春桃在门外轻声提醒。
再等等。
我取出一方丝帕,细细擦拭镜面。
忽然,铜镜表面泛起一阵奇异的水波纹,我的倒影扭曲变形,渐渐化作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容。
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古怪的短衣,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正对着我微笑。
啊！我惊叫一声,铜镜脱手落地。
那镜子没碎,却诡异地悬浮在半空。
镜面朝上,陌生女子的面容依然清晰可见。
别怕。
镜中女子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叫芙清,是这镜中的镜仙。
女子说她是仙人,可她的着装实在怪异。
我捂住狂跳的心口,颤抖着问：你…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芙清笑了。
我不是妖孽,只是与你有缘。
林汐瑶,我可以帮你,在这深宫中立足,只要…你愿意与我做个小交易。
什么交易
尽管对面知晓我的名字,但我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表面我壮着胆子询问,实则手指已经悄悄摸向身后妆台上的银簪。
我知道明日选秀的考题。
芙清的声音带着蛊惑,拿出巴掌大的琉璃瓶。
皇上近来偏爱茉莉香,若你在帕子上熏染此香,必能得他青睐。
能中选是我的目标,听到此处,我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暗下去。
我凭什么信你
镜面一闪,芙清手中突然出现一方绣着茉莉的丝帕。
这是证明。
帕子竟从镜中飘出,落在我身前。
香气清幽淡雅,是我从未闻过的纯净茉莉香。
你想要什么
我拿起着帕子,另一只手紧攥银簪,指节发白。
若是对面拿出一点点好处,就想要走我的灵魂,我一定毫不犹豫将这面镜子刺破。
芙清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梳妆台上。
你妆奁里那对珍珠耳坠,它们就是很好的报酬。
我转头看向珍珠耳坠,不过是普通的淡水珠,类似的款式我有好几对,不值什么价。
想到对面只是要求这个,我迟疑片刻,终是将耳坠投入镜中。
镜面泛起涟漪,耳坠消失不见,芙清满意地点头。
明日见分晓。
2.
次日,储秀宫内香气缭绕。
当皇帝经过我面前时,果然驻足,目光在香帕上一直停留。
我忙将茉莉香帕呈上,皇帝接过深深一嗅。
这香气...与众不同。
一旁的总管太监立刻记下我的名字,留了牌子。
当晚,我就被召幸,封为答应。
夜深人静时,铜镜再次泛起波纹。
芙清的脸比昨日清晰许多,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如何,我没骗你吧
我跪坐在镜前,眼中已没了昨日的恐惧。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能帮你的人。芙清微微一笑,接着用蛊惑的声音引诱我。
想从答应升到贵人吗我教你制作一种叫香水的东西,比熏香更持久迷人。
……
就这样,我开始了与镜中人的秘密交易。
起初,芙清会主动教我用酒精提取花精,制成小瓶香水。
在皇帝兴致消退前,又告诉我皇帝近日偏爱的诗词风格,甚至预测了后宫中的风云变幻。
而这些信息,仅需一些用不到的过气珠宝换取。
仅仅不到三个月,我就被晋为贵人。
3.
尝到了甜头,我不再满足于芙清给我的小恩小惠,开始主动寻求她的帮助。
我想怀上龙种。
一个雨夜,我对着镜子直言。
芙清挑眉：这需要更珍贵的交换。
我父亲从西域带回的夜明珠。
成交。
芙清开始教我计算月事周期,甚至给了我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叫排卵试纸,能精确判断什么时候适合怀孕,只要在这期间让皇帝召幸,孕率会大大提高……
半年后,太医验出有孕,我被晋为嫔。
我的宫殿扩大了,仆从增加了,但野心也随之膨胀。
我要做妃。
我对着镜子说,由于镜子里面是芙清的面容,我并没有看到我眼中欲望的火苗正熊熊燃烧。
芙清似乎早有准备：这次需要你的诚意。
什么诚意
你腹中孩子的名字。芙清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让我为他取名。
一开始我以为是灵魂什么的,还有些犹豫,但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想到妃位的荣耀,我点了头。
芙清笑了：若是皇子,就叫景煜,若是公主,就叫景玥
孩子出生那日,皇帝大喜,是个健康的皇子。
我晋升为妃,赐号熙。
我抱着景煜,看着镜中芙清满意的笑容,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
这股不安催使我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芙清只是神秘地笑。
一个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的人。
4.
时光流转,我在宫中地位日益稳固。
我利用芙清教的现代医学知识治好了太后的顽疾。
用心理学技巧化解了皇后对我的敌意。
甚至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一步一步,成为了熙贵妃。
可这还不够,要做,我就要做后宫最大！
三年后,皇后病逝。
在我精心策划下,皇帝力排众议,要立我为继后。
登位大典前夜,我身着华服站在镜前,芙清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恭喜你,贵妃娘娘。哦不,过了今晚,你就是皇后娘娘了。
芙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
我笑着,却突然将铜镜翻转,说出胜利者的宣言。
我不再需要你的帮助了。
背过去的镜中传来芙清的笑声。
真的吗身居高位,却只能永远待在宫廷这一小片天地里,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知道为什么我能预知未来吗因为…我来自一千年后。
这句话让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缓缓转回镜子,看到芙清身后奇异的景象。
高耸入云的建筑,路上奔跑的铁盒子,人们手中发光的方板…
那是什么地方
我发出的声音有着连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未来。
芙清微笑。
一个没有皇帝,人人平等,女子可以读书做官的世界。
我的心跳加速,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形。
带我去那里。
芙清的笑容消失了：代价会很大。
无论什么代价！
我眼中闪烁着比当初更炽热的欲望。
芙清说得对,在后宫中,地位、规矩比什么都重要。
条条框框捆绑着我,束缚得我无法反抗。
只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只求爬得更高些,规矩就对我更宽泛些。
人人平等,这是做皇后都享受不到的殊荣。
我要自由。
芙清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用你所有的珠宝,和…半条性命。
成交。
5.
大典当日,熙贵妃林汐瑶在寝宫中消失无踪。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却只在她的妆台上发现一面普通铜镜,镜面裂开一道细缝,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刚刚关闭。
林汐瑶睁开眼睛时,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她惊恐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眼前是一条宽阔得不可思议的街道,无数铁盒子以惊人的速度飞驰而过,里面坐着衣着怪异的人们。
欢迎来到二十一世纪。芙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穿着牛仔裤和T恤,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
先喝点咖啡压压惊。
林汐瑶没有接过那杯黑色的苦水。
她的目光被远处高耸入云的建筑吸引。
那些塔楼比皇宫最高的殿宇还要高出百倍,表面反射着冷冽的阳光,像是巨人的利剑直插云霄。
那…那是什么她的声音颤抖。
摩天大楼。芙清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跟我来,你需要换身衣服。
林汐瑶低头,发现自己仍穿着贵妃的华服,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地抬手整理鬓发,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掌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我的身体！她尖叫起来。
芙清叹了口气。
我说过,穿越需要半条性命,你的灵魂现在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会有些…透明化。
你骗我！林汐瑶抓住芙清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她的皮肉,这根本不是自由！
芙清挣脱开来,眼神变得冰冷。
自由从来都有代价,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适应这里,要么回去继续做你的笼中鸟。
但记住,回去的路可没那么容易！
林汐瑶咬紧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她望向四周。
那些衣着暴露的女子自由地走在街上,高声谈笑。
街边店铺里,男女老少平等地挑选商品。
远处广场上,一群年轻人围着一个发光的板子指指点点。
……
这是一个没有跪拜、没有三纲五常的世界。
我选择留下。
她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
芙清露出满意的笑容。
聪明的决定。
6.
芙清的古董店隐藏在城市老区一条僻静的小巷里。
招牌上写着时光阁三个字,门楣上挂着一串风铃,每当有人进出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首先,你需要一个身份。
从今天起,你叫林瑶,是我的远房表妹。
芙清递给林汐瑶一叠证件：父母双亡,从乡下来投奔我,记住了吗
林汐瑶翻看着那些印有她照片的奇怪卡片,上面的文字她只能勉强认出几个。
这些是什么
身份证、社保卡、学历证明。
芙清打开一个发光的板子。
这是平板电脑,现代人的百科全书,我会教你使用,但首先…
她拿出一套简单的白色上衣和蓝色牛仔裤。
换上这个,你那身打扮会引来太多关注。
林汐瑶摸着粗糙的牛仔布料,皱起眉头。
这布料连我宫里的粗使丫鬟都不穿。
欢迎来到平民世界,贵妃娘娘。
芙清讥讽地说：在这里,你可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了。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噩梦。
芙清教她使用各种现代设备,
会自己出水的龙头。
一按就亮的灯。
能把食物加热的金属箱子…
每一样都让林汐瑶既惊奇又恐惧。
最可怕的是那个叫手机的小方块。
它不仅能与人远距离交谈,还能显示无数信息、拍摄画像,甚至能买东西。
林汐瑶花了整整两天才学会解锁屏幕。
你比我想象的笨多了。芙清不耐烦地说。
在宫里不是很聪明吗怎么现在像个白痴一样
林汐瑶握紧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
在宫里,没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但在这里,她确实一无是处。
7.
我想出去走走。一天早晨,林汐瑶对芙清说。
芙清正在整理一批新到的古董,头也不抬。
戴上口罩,别让人看到你半透明的脸,还有,别走太远。
街道上的人流让林汐瑶头晕目眩。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她走过一家服装店,橱窗里展示着大胆暴露的衣裙。
路过一家餐厅,闻到各种香料混合的古怪气味。
在一家书店前驻足,看到架子上摆满了女子写的书籍。
这个世界确实不同。
女子可以随意出门,可以读书写字,可以从事任何职业。
但奇怪的是,林汐瑶并没有感到预期的喜悦。
相反,一种深深的失落感笼住了她。
她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对着身旁的男子大声说话,语气傲慢无礼。
不远处,一个孩子坐在地上哭闹,而他的母亲只顾着摆弄手机。
街角的乞丐伸着脏兮兮的手,行人却视而不见地匆匆走过。
……
这就是你所谓的未来所谓的更好的世界
回到古董店后,林汐瑶质问芙清。
这里的人冷漠、自私、毫无礼义廉耻！
芙清正在擦拭一面古老的铜镜,闻言抬起头来。
至少他们有选择的自由。
自由林汐瑶冷笑。
那个街角的乞丐也很自由,自由地饿死！
芙清放下铜镜,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你开始后悔了,是不是想念你的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了
林汐瑶没有回答。
不过她确实想念。
想念宫女们恭敬的娘娘千岁。
想念恢宏气派的寝宫。
想念御厨精心烹制的佳肴。
甚至想念皇帝偶尔的临幸…
在那里,她至少是个人物。
而不像现在,一个透明无用的幽灵。
我需要休息。
她转身走向芙清为她准备的小房间。
深夜,林汐瑶被一阵低语声惊醒。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循声来到芙清的工作室。
门虚掩着,里面烛光摇曳。
在这个电力充足的时代,芙清居然点着蜡烛。
透过门缝,林汐瑶看到芙清站在一面古老的落地镜前。
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还不够…
芙清对着镜子说。
她的灵魂还没完全适应这个世界…再等几天…
镜中的影子似乎在回应,发出一种非人的嘶嘶声。
林汐瑶感到一阵恶寒,正想后退,却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的架子。
谁
芙清猛地转身。
林汐瑶迅速躲到阴影中。
芙清打开门查看,最终摇摇头关上了门。
但就在那一瞬间,林汐瑶注意到工作室墙上挂着一幅画像。
画中的女子穿着贵妃朝服。
赫然是她自己！
8.
第二天一早,趁芙清外出采购,林汐瑶溜进了工作室。
她仔细查看那幅画像,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林氏汐瑶,景和帝贵妃,卒年二十二,死因不详。
她的血液凝固了。
今年她正好二十二岁。
疯狂地翻找中,林汐瑶又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本皮面日记。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第七个实验体：林汐瑶,穿越时间7月17日,预计完全同化时间10天。
后面的内容让她毛骨悚然。
原来这面铜镜需要定期吞噬穿越者的灵魂才能维持力量。
而芙清家族世代都是镜守,负责为镜子寻找合适的食物,以保障家族昌盛。
那些古董店的宝物,都是前几位穿越者留下的遗物,也是用来支撑芙清家族的财务。
当穿越者的灵魂完全适应新世界时,就会与肉身分离,成为镜灵永恒的食粮…
林汐瑶读到这里,双手不住颤抖。
她终于明白芙清所说的半条性命是什么意思。
不是灵魂变得透明,而是灵魂正在被慢慢抽离她的身体！
找到你想知道的了吗
芙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汐瑶猛地转身,发现芙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古老的铜钥匙。
你骗了我！林汐瑶将日记砸向芙清。
你根本不是帮我,而是要帮助镜子吃掉我的灵魂！
芙清轻松躲开飞来的日记本,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我确实给了你自由,不是吗只是这自由有点…短暂。
我要回去！林汐瑶冲向那面铜镜。
芙清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太迟了,贵妃娘娘。
你的灵魂已经有一半属于镜子,就算回去,也只会成为行尸走肉。
林汐瑶挣扎着,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在芙清的触碰下变得更加透明。
她突然想起什么,停止了挣扎。
我的儿子…景煜…你给他取的名字,是不是也有什么阴谋
芙清的笑容扩大了：你终于又变得聪明了,名字,是一个…契约。
当你在这边完全消失后,镜子就能通过那个名字,将小皇子也带过来。
童真的灵魂,可是镜灵最爱的美味。
林汐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自己的孩子！
愤怒给了她力量,她猛地挣脱芙清,扑向铜镜。
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回去
芙清冷笑着按下墙上的一个按钮,铜镜周围突然亮起一圈奇怪的符文,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
林汐瑶撞在屏障上,被弹了回来。
她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镜子,里面已经能隐约看到皇宫的景象。
她的寝宫,她的妆台,甚至能听到宫女焦急地呼唤娘娘的声音。
寝宫的床上,正躺在她那面容苍白、昏迷不醒的身体。
放我回去！她嘶吼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晚了。芙清慢慢走近。
交易已经完成,你的珠宝,你的半条性命,还有…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偶。
你儿子的名字。
木偶上刻着景煜二字,正发出淡淡的红光。
林汐瑶发出一声尖叫,扑向芙清。
两人撞翻了古董架,珍贵的瓷器砸在地上粉碎。
在混乱中,林汐瑶抓住那个木偶,用尽全力将它砸向地面。
不！芙清惊恐地大叫。
木偶碎裂的瞬间,魔镜周围的符文突然熄灭。
林汐瑶抓住机会,冲向镜子。
她感到芙清抓住了她的脚踝,但她没有停下,用另一只脚狠狠踹向芙清的脸。
随着一声脆响,林汐瑶的身体竟穿过了镜面。
最后一刻,她回头看到芙清满脸是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冲向她。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芙清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镜子总有一天还会找到你,找到你的……滋…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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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芙清接触到镜面时,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她的身体直接扭曲变形。
随着镜子发出阵阵红光,芙清连骨带血,被镜子吸食了个干净。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9.
再次睁开眼睛时,熟悉的蟠龙纹床幔映入我的眼帘。
檀香的气息,丝缎的触感,远处宫女们细碎的脚步声…
我,回来了。
娘娘！娘娘醒了！
春桃的尖叫声几乎刺穿我的耳膜。
刚想抬手示意安静,却发现我的手臂在透过纱帐的阳光下,半透明得可怕。
我猛地缩回手,藏进锦被中。
娘娘,自从在清凉亭的湖边发现昏迷的您,至今已过去七天了。
春桃跪在床边,眼睛红肿。
太医说您只是昏睡,可皇上…
皇上怎么了
一开口,我的声音嘶哑无比。
春桃低下头：皇上…皇上这些日子都宿在梅嫔那里。
我冷笑一声。
我不在乎。
奇怪的是,我真的不在乎了。
曾经会让我妒火中烧的消息,现在只让我感到一丝烦躁,就像听到一只苍蝇在嗡嗡叫。
扶我起来。我命令道。
当我站在铜镜前时,终于明白春桃为何一直不敢直视我。
镜中的我,像被水洗过的画像,轮廓模糊,面色惨白。
最可怕的是眼睛。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现在如同两潭死水,没有一丝生气。
传太医。我平静地说。
就说本宫醒了,但身体不适。
太医们轮番诊脉后,面面相觑。
院判大人跪在地上,额头渗出冷汗。
娘娘脉象奇特,似有…似有魂魄不全之兆。
胡说八道！春桃厉声呵斥。
娘娘只是体虚,开些滋补的方子便是！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因为只有我知道,太医们没说错。
我的半条灵魂,永远留在了那面镜子里。
皇帝当晚就来了,带着显而易见的勉强。
爱妃醒了。他站在寝殿门口,甚至不愿再向我走近一步。
朕…朕很欣慰。
我照着规矩行完礼,抬头直视我的夫君。
曾经让我心跳加速过的龙颜,如今只让我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和发福的脸颊。
更奇怪的是,我竟能清晰感觉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恐惧。
他在怕我。
谢皇上关心。我面无表情地回答,臣妾已无大碍。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皇帝清了清嗓子。
朕还有奏折要批,爱妃好生休养。
说完便匆匆离去,也没提起当初尚未完成的封后大典该如何处理,仿佛逃离什么瘟疫。
春桃愤愤不平：梅嫔那个贱人,定是她在皇上面前…
够了。我打断她。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在氤氲的热气中,我盯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指。
热水本该让我感到温暖,但我只觉得温度从皮肤表面滑过,无法渗透进身体。
我尝试回忆曾经令我愉悦的事物。
珍馐美味,绫罗绸缎,皇帝的宠爱…全都引不起一丝波澜。
唯一还能让我感到心跳加速的…
是妆台上那面已经裂开的铜镜。
10.
三日后,奶娘带着景煜来请安。
母妃！
四岁的景煜欢快地跑进来,却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住。
小脸上露出困惑和恐惧。
我试图微笑,却看到儿子后退了一步。
我伸手想抚摸他的头,景煜却躲到了奶娘身后。
殿下,这是您母妃啊。奶娘轻声哄着,却也不敢直视我。
不是…
景煜小声嘟囔。
不是母妃…是白色的妖怪…
我的手僵在半空。
我应该感到心痛,应该流泪,应该将儿子搂入怀中安抚。
但我此时什么感觉都没有。
带殿下回去吧。我转身走向内寝,本宫累了。
关上门后,我终于允许自己思考那个可怕的事实：
芙清曾计划通过景煜的名字将他带入镜中。
那个木偶虽然被我毁了,但名字的契约是否真的完全解除了
景煜能感觉到我不是完整的母亲,是否因为镜灵仍在对那个名字虎视眈眈
我走向妆台,手指轻抚铜镜的裂痕。
突然,镜面泛起一阵微弱的波纹。
你回来了…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不是芙清的,而是更古老、更沙哑的声音。
但你不完整…
我并没有感到害怕。
事实上,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感到某种接近兴奋的情绪。
你是谁我使劲压抑住那种兴奋,低声问道。
镜中之灵…比你想象的更古老…
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芙清只是我的仆人…办事不利…被我吞噬了…而你…可以成为我的伙伴…
把我的灵魂还给我！我命令道。
镜灵发出咯咯的笑声。
已经消化了…但别担心…有办法让你完整…
什么办法
带来一个替代品…镜灵的声音充满诱惑。
一个自愿献出灵魂的人…填补你的空缺…
我冷冷笑道：谁会自愿做这种蠢事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知道真相…镜灵狡猾地说,你可以…说服她们…
镜面突然映出春桃的身影,她正端着一碗药朝我的寝宫走来。
我明白了镜灵的暗示,一种久违的悸动从我空洞的胸膛升起。
娘娘,该喝药了。春桃轻轻敲门。
我对着铜镜整理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进来吧,春桃。
忠心耿耿的宫女推门而入,眼中满是担忧。
多么讽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唯一还真心关心我的,竟是一个奴婢。
娘娘,您的气色…
春桃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妆台上那面正在发光的铜镜。
我注意到她的目光,声音变得更加柔和。
春桃,你还记得我入宫前得到的那面奇镜吗
记…记得…春桃的声音发抖,娘娘说那是通灵的宝物。
它确实是。
我站起身,握住春桃冰凉的手。
而且它能实现愿望,这些日子我身体不适,就是因为灵魂受了损伤,但现在…
我引导春桃看向镜子。
它说可以治好我。
镜中不再是反射的景象,而是一片旋转的星空,美丽得令人窒息。
这…
春桃睁大眼睛,既害怕又着迷。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仪式。我从背后贴近春桃,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耳朵。
你一直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吗
春桃颤抖着点头。
奴婢…奴婢愿意为娘娘赴汤蹈火…
不需要赴汤蹈火。我轻声说,只需要对着镜子说…
我自愿。
单纯的宫女没有怀疑。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魔镜说：我自愿…
话音未落,镜中的星空突然变成旋涡,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春桃,将她拖向镜面。
她惊恐地挣扎,我此时从背后牢牢抱住她。
但不是救她,而是将她推向镜子。
娘娘
娘娘！
春桃的尖叫声在接触到镜面的瞬间变得扭曲,她的身体像被拉长的面团,一点点被吸入镜中。
最后一刻,她转过头。
眼中的背叛和恐惧将永远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然后,她消失了。
铜镜发出一阵满足的嗡鸣,裂痕愈合了一些。
我感到一股暖流涌入身体。
低头看去,手臂的透明度确实减轻了。
还不够…镜灵贪婪地说。
一个普通宫女的灵魂…太弱小了…
我看着镜中自己逐渐恢复血色的脸,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要完全恢复,我需要更强大的灵魂。
而镜灵已经在我的脑海中低语下一个名字…
景煜…
11.
春桃消失后的第七个夜晚,我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寝衣。
梦中,我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
镜中的自己不断变换。
有时是贵妃的雍容华贵,有时是春桃的卑微恭顺。
两种身份在我的皮肤下撕扯,仿佛两个灵魂在争夺同一具躯体。
我颤抖着点燃烛台,铜镜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镜面比前几天更加清晰,那道裂痕几乎看不见了。
我抬起手臂,欣喜地发现透明度又减轻了一些。
但还不够。
手腕以下依然像蒙了一层薄纱,能隐约看到后面的床幔。
为什么还不够
我开始质问镜中的阴影。
镜灵的声音像蛇一样滑入我的脑海,
一个卑贱宫女的灵魂…如同清水解不了烈酒的渴…
我咬紧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我确实感到一种新的饥渴。
不是对食物,而是对某种更本质的东西的渴望。
每当看到活人,我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落在她们的脖颈处,想象那里流淌着怎样的灵魂滋味。
你需要更强大的灵魂…镜灵继续蛊惑。
皇室血脉…纯净而强大…
景煜的名字像钟声在我脑海中回荡……
不,不是景煜。
不能是景煜！
我猛地摇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娘娘
门外传来试探性的呼唤,是新调来的宫女秋菊。
奴婢听见声响,您需要什么吗
我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声音吸引。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声音平稳：进来。
秋菊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盏安神茶。
这个十七岁的女孩比春桃更年轻,皮肤像初雪般白皙,眼神中带着小鹿般的警惕。
我的舌尖不自觉地舔过牙齿。
放那儿吧。我指着床头的柜子,眼睛却无法从秋菊颈部跳动的脉搏上移开。
秋菊放下茶盏,明显不安地瞥了一眼铜镜。
自从春桃失踪后,宫人们都传言熙贵妃的镜子会吃人,但没人敢公开谈论。
你怕我
看着春桃小心翼翼的模样,我突然起了玩味的心思。
秋菊吓得跪倒在地。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很好地满足了我。
过来。
我对她勾勾手指。
当秋菊战战兢兢地走近时,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的灵魂像温暖的溪流通过接触处传来,让我舒服得几乎叹息。
我开始想象着吞噬这个新鲜灵魂的感觉,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娘娘！您弄疼奴婢了！
秋菊的眼泪忽然滴在我的手背上,灼热得像熔化的岩浆。
这滴眼泪唤醒了我残存的人性。
我松开了手,有些厌恶自己的失控。
退下吧。
秋菊如蒙大赦,慌忙退出寝殿。
我转向铜镜,镜中的自己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饥渴,让我感到陌生而恐惧。
12.
次日清晨,奶娘带着景煜来请安。
自从我再次回到这里,请安对景煜来说,好像成为了一种折磨人的例行公事。
母亲与儿子,两个本该最亲密的人,如今却像隔着无形的冰墙。
给母妃请安。
景煜规规矩矩地行礼,眼睛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我注意到儿子今天穿着正式的皇子朝服,腰间系着象征皇室身份的龙纹玉佩。
我伸手想抚摸他的头,景煜却本能地一缩,躲开了我的触碰。
煜儿今日要去哪儿
我强迫自己声音柔和。
景煜没有说话,奶娘代为回答。
回贵妃娘娘,皇上命殿下今日起去上书房听讲,由太傅大人亲自教导。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
皇帝没有与我商量就做了这个决定。
这意味着景煜将搬离后宫,住进皇子专属的南三所。
在宫中,这是皇子开始独立生活的标志,也是母亲逐渐失去对儿子控制权的开始。
什么时候决定的
我的语气冰冷,让奶娘打了个哆嗦。
昨…昨日皇上下的口谕…
我看向景煜,突然发现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这个认知像刀子般刺入我残缺的心脏。
我的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竟然期待远离我。
你们都退下。我冷冷地说,本宫要与殿下单独说话。
当殿内只剩我们母子二人时,我蹲下身,强迫景煜看着自己。
煜儿怕母妃吗
景煜的小脸苍白,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摇了摇头。
不怕…只是母妃身上有冷气,碰到会做噩梦
我心头一震：什么噩梦
梦见…梦见一个黑黑的镜子,里面有人叫我的名字…
景煜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有春桃姑姑,她在镜子里哭…
一番话使我如遭雷击。
镜灵不仅在诱惑我,还在侵扰景煜的梦境！
更可怕的是,春桃的灵魂显然没有完全被消化,而是在镜中世界受苦。
从今日起,煜儿随身带着这个。
我匆匆从颈间取下一块玉佛,戴在景煜脖子上。
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来,明白吗
景煜乖巧地点头,戴上玉佛后,他似乎放松了一些,甚至敢直视母亲的眼睛了。
母妃,儿臣可以去上书房了吗太傅说要教儿臣射箭。
我忽感胸口一阵刺痛。
我应该为儿子的成长高兴,但我只感到被抛弃的愤怒,以及镜灵不断低语的诱惑。
趁他还小…灵魂最纯净的时候…
去吧。
我转身不再看景煜,生怕自己眼中闪烁的饥渴会吓到他。
13.
景煜搬去南三所后,我的饥渴感与日俱增。
我开始频繁召见低位嫔妃。
借口赏赐茶点,实则暗中评估她们的灵魂质量。
镜灵说得对。
普通人的灵魂无法满足我的需求,反而像劣质食物一样污染我的记忆。
自春桃以后,我曾诱骗一个姓李的选侍对着镜子说了我自愿。
李选侍的灵魂比春桃的强一些。
但吞噬后,我发现自己开始偶尔用李选侍的家乡口音说话。
甚至短暂地忘记自己贵妃的身份,以为只是一个卑微的选侍。
低等灵魂…会污染你…镜灵语气嘲笑,就像污水混入美酒…
我愤怒地砸碎了寝殿中的所有普通镜子,只留下那面魔镜。
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宫人们避之如蛇蝎。
只有秋菊因为特别谨慎细心,暂时还没被赶走或吞噬。
皇帝对我的态度也越发冷淡。
自从景煜搬去南三所,皇帝再没来过我的寝宫,甚至在大朝会上也避免与我目光接触。
宫中开始流传我被妖邪附体的传言。
连太后都派人送来驱邪的符咒。
最可怕的是夜晚。
每当我入睡,就会梦见镜中世界。
一个灰蒙蒙的领域,无数半透明的灵魂在其中游荡。
春桃和李选侍的灵魂总是在最显眼处,无声地哭泣,嘴型重复着救救我们。
而更远处的阴影里,我隐约看到其他模糊的身影,
有些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那应该是芙清之前的受害者们。
一个月后的雨夜,秋菊慌张地跑进寝殿。
娘娘！皇上…皇上刚刚下旨,要送殿下去江南行宫抚养！
我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碎成无数片。
什么时候
三日后…说是江南气候温和,更适合殿下养病…
养病煜儿病了
秋菊低头：殿下这些日子总是做噩梦,太医说…说是心悸之症…
我立刻明白了。
景煜的病正是镜灵侵扰的结果,而皇帝送走儿子,是为了保护他。
保护他远离我这个怪物母亲。
备轿,本宫要去见皇上。
可是娘娘…皇上吩咐今晚不见任何人…
我冰冷的眼神让秋菊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她强压下心中的紧张为我梳妆,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梳子。
14.
当我站在皇帝的书房外时,侍卫果然拦住了我。
娘娘恕罪,皇上有旨…
滚开！
我的声音不再像人类,而像某种野兽的嘶吼。
身体也在愤怒中几乎完全透明,吓得侍卫踉跄后退。
我直接推门而入,看到皇帝正与太傅商议景煜南行的事宜。
见到我闯入,所有人都僵住了。
爱…爱妃…皇帝的脸色变得惨白,朕正打算明日告诉你…
我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圣旨上。
皇四子景煜,即日启程赴江南行宫调养。
字迹还未干透。
为什么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太傅识相地退下,留下帝妃二人。
皇帝深吸一口气：煜儿病了,需要静养,江南气候…
谎言！我突然伸出我的指甲,抓破了书桌上的锦缎。
你是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皇帝惊恐地后退：汐瑶…你的手…
我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完全透明,指尖也仿佛变成了透明的利爪。
镜灵在我脑海中狂笑。
看啊…他怕你…他们都怕你…只有我能接受真实的你…
把他还给我。我慢慢向皇帝逼近。
把景煜还给我！
来人！护驾！皇帝大喊。
侍卫们冲进来,却被我一挥袖全部震退。
我的身体开始散发幽蓝的光芒,寝殿内的所有物品都开始轻微震动。
那是镜灵在我身上展现力量。
你疯了！皇帝瘫坐在龙椅上,你不是汐瑶…你是妖怪…
这句话像尖刀刺入我的心脏。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威胁皇帝。
暴露非人的力量。
坐实妖妃的罪名。
这只会让我永远失去景煜…
我会证明…我后退几步,声音突然变得正常。
证明我还是个好母亲…
说完,我转身离去,留下惊魂未定的皇帝和满地狼藉。
回到寝宫,我径直走向铜镜。
镜灵早已等候多时,镜面像水面一样波动着。
决定了吗…镜灵问。
我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如果把景煜给你,我会完全恢复吗
不止恢复…镜灵诱惑道。
你将拥有吞噬的所有灵魂的力量…比芙清更强大…
我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两个未来。
一个是放景煜去江南,自己永远残缺,但儿子安全。
另一个是吞噬景煜,获得完整甚至更强的力量,但失去作为母亲最后的良知。
……
当我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没有犹豫。
告诉我该怎么做。
15.
景煜离宫前夜,我在寝殿设下告别宴。
我亲自监督每一个细节。
檀香要掺入曼陀罗粉末。
烛芯要用尸油浸泡。
菜肴中混入镜灵传授的配方。
我亲手布置餐桌,将铜镜藏在了花瓶中正对主座的位置。
秋菊看上去有些不安。
娘娘,这些菜…
可能是那些泛着诡异光泽的菜肴让她害怕了,所以声音有些发抖。
都是煜儿最爱吃的。我微笑着,嘴唇红得像刚吮过血。
你退下吧,今晚不需要人伺候。
秋菊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那面藏在花丛中的铜镜。
自从春桃消失后,她对宫中的镜子仿佛都充满恐惧。
奴婢…奴婢告退。
她最终选择服从。
当景煜在奶娘陪同下来到寝殿时,我已经恢复了温柔母亲的模样。
今天我特意穿着记忆中景熤最喜欢的鹅黄色宫装。
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那是景煜周岁时抓周抓到的物件。
母妃。景熤规规矩矩行礼,脖子上还戴着我给他的玉佛。
来,坐到母妃身边。
我拍拍身边的座位,眼睛却紧盯着儿子胸前的玉佛。
那东西必须摘掉,否则仪式无法完成。
奶娘识相地退到殿外。
景煜爬上座位,小脸绷得紧紧的。
自从搬去南三所,他确实少做噩梦了。
但每次来见母妃,胸前的玉佛就会变得滚烫,提醒他危险。
煜儿明天就要远行,母妃特意准备了这些。
我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放在景煜面前。
尝尝,是你小时候最爱的桂花糕。
景煜盯着糕点,没有动筷。
糕点表面太光滑了,像一面小镜子,他甚至能在上面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
不饿吗见他不吃,我的声音依然温柔,手指却在桌下掐入掌心。
那喝点汤吧,母妃熬了一下午。
我又盛了一碗乳白色的汤,汤面上漂浮着几片花瓣。
景煜脸色突然变得惊恐。
他发现了。
汤面没有倒影。
不仅汤面,整个殿内的镜面物体都不再反射影像。
仿佛所有镜子都变成了单向的窗口,只允许另一侧的东西窥视这边。
母妃…景煜开始本能地向后缩。
儿臣…儿臣真的不饿…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镜灵在我脑海中尖叫：玉佛！必须先除掉玉佛！
煜儿,把那块玉摘下来,吃饭带着不方便。我命令道。
景煜的小手立刻护住玉佛。
太傅说…任何时候都不能摘。
母妃的话不如太傅重要吗
我的声音突然拔高,吓得景煜一哆嗦。
母妃…母妃也说过……
我的神智好像被什么拉扯了一下。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秋菊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
娘娘,您的安神茶…
我猛地转头,眼中凶光毕露：谁让你进来的！
秋菊吓得差点摔了茶壶,但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景煜,确认小皇子还安全后,才结结巴巴地说：奴…奴婢以为…
滚出去！
我一挥袖,秋菊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整个人被甩到墙上,茶壶砸得粉碎。
秋菊姑姑！
景煜跳下椅子想跑去查看,我一把将他抓了回来。
别管她,我们继续…
我的声音变得甜腻诡异,手指伸向景煜胸前的玉佛。
当我触碰到玉佛的瞬间,呲啦一声,将我的手指灼烧出一缕青烟。
玉佛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啊——我的尖叫划破夜空,声音已不似人类。
景煜惊恐地看着我手指被灼烧的模样。
殿下,跑！快跑！
这时我藏着的镜子突然凝出一道虚影,朝着景熤大喊。
是春桃。
我伸出手,想把她残存的灵魂捏碎。
趁这空隙,秋菊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抱起景煜就往殿外冲。
拦住他们！镜灵通过我的嘴怒吼。
殿门砰地自动关闭,秋菊用身体撞门却纹丝不动。
景煜胸前的玉佛裂缝越来越大,春桃的声音从镜中传出：用茶壶碎片！划破镜子！
秋菊立刻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转身扑向那面藏在花丛中的铜镜。
我发出一声尖啸,整个寝殿的烛火瞬间变成幽蓝色。
不！
我伸出已经半透明的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秋菊的脖子将她提起。
景煜突然挣脱秋菊的怀抱,抓起桌上的银筷冲向我。
放开秋菊姑姑！
银筷刺入我的手臂,没有流血,却喷出一股黑烟。
我吃痛松手,秋菊跌落在地,趁机将瓷片狠狠划过铜镜表面。
啊——我和镜灵同时惨叫。
铜镜裂开一道缝,镜中浮现出两个痛苦扭曲的人影。
春桃和李选侍,她们拼命撞击镜面,似乎想冲破束缚。
殿下…快走…春桃的灵魂在镜中呼喊。
玉佛终于完全碎裂,铜镜的缝隙居然开始慢慢恢复。
春桃的灵魂竟然挣脱镜子,化作一道光线射向我,暂时困住了我的行动。
秋菊趁机抱起景煜,撞开殿门冲了出去。
废物！镜灵在我的脑海中咆哮,连个孩子都抓不住！
我跌坐在尚未修复完成的铜镜前,看到春桃返回了镜中,正和李选侍的灵魂在镜中世界制造混乱。
她们撕扯着镜灵延伸出来修复裂缝的黑色触须,为景煜争取逃跑时间。
你们…竟敢反抗我…镜灵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我此时却出奇地沉默。
景煜逃跑时回头看我的那一眼,
充满恐惧和背叛。
像一把刀刺入我残存的人性。
我突然意识到,刚才我真的想吞噬亲生儿子。
16.
不…
这不是我…
我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这就是你！镜灵厉声道。
饥饿的…残缺的…真实的你！
我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手,想起景煜小的时候,这双手如何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如何在他发烧时整夜为他擦汗…
那些记忆像隔着一层层厚厚的纱帘,模糊而遥远。
镜中的春桃突然将一只手伸出镜面,抓住我的手腕。
娘娘…醒醒…别让它控制您…
春桃的灵魂已经被镜灵腐蚀得残缺不全,但眼中的关切依然真挚。
这触动了我心中某个尚未完全冰封的角落。
春桃…我的声音颤抖。
我对不起你…
现在忏悔太晚了！
镜灵怒吼,一把将春桃的灵魂扯回镜中。
既然失去了小皇子,就用你自己来填补空缺吧！
我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铜镜中传来。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镜面倾斜。
镜灵终于撕下伪装。
它不只是要景煜的灵魂。
我完整,且充满执念的灵魂,它也要。
当我半个身体都已经被拉入镜中时,殿门突然被撞开。
景煜站在门口,小脸上满是泪痕,手中握着那块已经碎裂的玉佛。
母妃！
他哭喊着。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煜儿你为什么回来…
殿下！快走！
秋菊追上来想拉走景煜,却被他挣脱。
景煜跑向我,将碎裂的玉佛按在我已经透明化的手上。
母妃,抓住这个！
玉佛碎片在接触我的瞬间发出耀眼的金光,镜灵的吸力暂时被阻断。
我得以喘息,却惊恐地发现景煜的小手因此开始变得透明。
玉佛的力量正在转移到我身上,而代价是明煜的灵魂开始被镜灵侵蚀！
不！
我突然明白了镜灵的全盘计划。
它一直通过我接近景煜,虽然我的灵魂镜灵也在吸食,但它真正渴望的,是拥有皇室血脉的纯净灵魂。
而我,只是诱饵和桥梁。
聪明的女人,看来你的神智还没有完全被我侵占。镜灵在我脑海中咯咯笑着。
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景煜的身体越来越透明,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
我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我用尽全力将景煜推向秋菊,同时自己捏紧玉佛,主动跳向那面的铜镜。
带他走！永远别让他靠近镜子！
我对秋菊喊道,然后转向景煜,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
煜儿,闭上眼睛。
当景煜听话地闭上眼睛,我的身体完全没入镜中。
铜镜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然后归于寂静。
……
17.
秋菊抱着昏迷的明煜冲出寝殿时,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既像林汐瑶的,又不完全像,仿佛许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跑吧…那声音说。
我们终会再见…
当皇帝带人赶到时,熙贵妃的寝宫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破碎的铜镜和一室狼藉证明这里发生过什么。
铜镜碎片上,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的脸。
一半是林汐瑶的美丽容颜。
另一半则是某种非人的存在。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块最小的镜片悄悄滚到了阴影处。
镜中,一只眼睛眨了眨,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江南行宫的某个房间里,一面古老的铜镜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