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云的人生烂得像泥潭:父母争吵,辍学打工,女友嫌弃他穷劈腿分手。
暴雨夜他捏着仅剩的硬币买泡面,顺手买了张彩票。
第二天,1.2亿头奖砸懵了他。
亲戚们连夜堵门借钱,他冷静地签下小额资助协议:二叔五万修房,三姑两万看病。
表姐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万,他直接拉黑。
他请北大退休教授当家教,从初中数学开始补课;
雇专业教练健身,请顶级设计师改造形象。
三年后,他盘下三十七家便利店,投资电商公司成功上市。
某天收到山区女孩短信:龙先生,今天我主刀第一台手术。
他微笑合上《国富论》,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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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疯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龙傲云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夹克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像是无数冰冷的拳头捶打着一块破布。冷风毫无怜悯地灌进脖领,冻得他牙齿微微打颤。他缩着脖子,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落汤鸡,艰难地挪动着脚步。脚下这条通往村口小卖部的土路,早已被泥浆和雨水泡烂了,每一步都陷得极深,拔出来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叽声,泥浆顽固地包裹着他那双裂了口子的廉价塑料拖鞋,冰冷刺骨,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拖进这无边的泥泞深渊里。
裤兜里,仅有的三个硬币相互碰撞,发出微弱又清晰的声响,是他此刻全部的身家,也是压在他心口的秤砣。手机屏幕在口袋里固执地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冰冷的雨水立刻模糊了屏幕。是女友李薇发来的微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
龙傲云,我们完了。你给不了我要的生活,别来找我,钱转你支付宝了,两清。
那刺眼的500元已到账通知,像是对他整个失败人生的无情嘲讽和最后结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雨水混着脸上滚烫的液体一起流下,他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眼前瞬间模糊,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绝望的擂鼓声。家那个用低矮红砖勉强垒砌、屋顶漏雨、永远回荡着父母无休止争吵和刺耳摔砸声的冰冷盒子,他一步都不想再踏进去。工作白天刚被那个腆着啤酒肚的工头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搬砖手脚慢得像乌龟,直接让他滚蛋,别碍眼。
无家可归,无工可做,无爱可依。
他像个游魂,被这瓢泼大雨和刺骨的绝望驱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了村口那间灯光昏黄、如同汪洋中唯一孤岛般的小卖部。
老板,一包泡面,红烧的。龙傲云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几乎被淹没在狂暴的雨声中。他把那三个带着体温的硬币,一个一个,无比郑重地放在油腻腻的玻璃柜台上。
老张头,小卖部的老板,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睛抬起来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柜台下拿出一包红烧牛肉面推了过来。他认得这个村里出名的倒霉蛋龙家小子。老张头粗糙的手指在硬币堆里扒拉了一下,又慢吞吞地找回一个五毛的硬币,连同那包泡面一起推给龙傲云。
喏,找你五毛。
龙傲云盯着那枚小小的、边缘磨损得厉害的银色硬币,它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这点钱,还能干什么买颗糖还是……他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硬币,指尖冰凉。目光扫过柜台角落那个简陋的彩票架子,花花绿绿的刮刮乐旁边,是几沓孤零零的福利彩票。一个念头像水底的浮尸,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都这样了,还能再烂到哪里去这五毛,就当给这操蛋的人生,买最后一张通往绝望的车票吧。
再…再来一张彩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不定,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烟。
老张头明显愣了一下,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动。他看看龙傲云那身湿透的、散发着穷困气息的衣服,又看看他手里那枚可怜的五毛硬币,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他默默地从架子最底下抽出一张彩票,递了过来。龙傲云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片,上面印着复杂的数字矩阵和日期——2025年8月11日。他随手把它塞进那个装着泡面的、同样湿漉漉的塑料袋里,转身重新扎进门外那片倾泻而下的水幕之中。雨点更密更急,砸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世界在他身后迅速模糊、坍塌,只剩下无边的寒冷和沉重的湿意,紧紧包裹着他,拖拽着他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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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二十几个小时,对龙傲云来说,是一场混沌模糊的煎熬。
他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父母的争吵声如同背景噪音,尖锐地穿透薄薄的墙壁,内容无非是钱、债、以及彼此间刻骨的怨毒。他把自己摔在吱呀作响、弹簧硌人的木板床上,湿衣服也懒得换下,任凭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那包泡面被他随手扔在积满灰尘的床头柜上,像一块毫无意义的石头。疲惫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几乎是立刻就坠入了无梦的、沉重的黑暗。
第二天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生生拽醒的。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灰蒙蒙的天光透进来,照着屋里破败的一切。他挣扎着坐起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胃里空空如也,发出沉闷的咕噜声。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那包皱巴巴的泡面,还有泡面旁边,那个同样皱巴巴的塑料袋。昨晚那场疯狂的暴雨,还有那个用五毛钱买来的、近乎自暴自弃的举动,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的记忆,模糊而不真切。
他几乎是凭着某种麻木的本能,伸手抓过那个塑料袋。泡面被掏出来扔回柜子上,然后,他的指尖触到了那张薄薄的、边缘被雨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彩票。他把它抽了出来,皱巴巴的纸片,上面印着中国福利彩票几个字,还有一串序列号和日期。日期……2025年8月11日。龙傲云混沌的脑子里似乎被这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昨晚好像是……昨晚买的。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破旧的房间里找不到任何能联网的东西。他那台屏幕碎得像蜘蛛网的山寨手机,因为欠费,早已成了一块冰冷的砖头。去哪里查彩票店对,老张头那里。这个念头像一点微弱的火星,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闪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查了又怎样还能中奖不成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随手就想把这张废纸揉成一团丢掉。
就在手指即将用力的瞬间,昨晚老张头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递给他彩票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极其突兀地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极其微弱却异常固执的念头,像水草一样缠住了他的手。万一呢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这念头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他颓然地放下手,盯着那张彩票看了几秒,最终把它胡乱塞进了同样破旧的裤兜里。
他需要水,需要食物。强烈的生理需求压倒了所有杂念。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再次走向村口的小卖部,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每一步都踏在雨后泥泞未干的小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村口小卖部的门敞开着,里面比昨晚热闹了许多。几个村里的闲汉叼着劣质香烟,围着柜台唾沫横飞地议论着什么,声音里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龙傲云低着头,只想快点买了东西离开这片喧嚣。他径直走向放饮料的冰柜。
哎哟!瞧瞧这是谁来了一个尖利又带着明显夸张语调的声音响起,是村里的长舌妇王婶,她正挤在柜台前,手里挥舞着一张崭新的报纸,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刚进门的龙傲云,这不是咱村的大学生苗子嘛哦哟,瞧我这记性,是‘前’大学生,初中就‘毕业’了的傲云啊!
她故意把前字和毕业咬得很重,引来周围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龙傲云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王婶,话可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声音响起,是开拖拉机跑运输的刘老三,他叼着烟,斜睨着龙傲云,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揶揄,人家傲云可是干大事的人,搬砖的活儿都看不上眼,这不,昨天刚被工头‘请’回来歇着了有骨气!不像我们,就知道挣俩辛苦钱!
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龙傲云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数根针扎着。他只想变成空气,立刻消失。他咬着牙,强迫自己挪到冰柜前,拉开柜门,冰冷的白气扑面而来,也无法浇熄他心头的屈辱和怒火。他胡乱抓起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哎,傲云,别急着走啊!王婶却不依不饶,拿着报纸几步就凑了过来,一股劣质雪花膏的味道直冲鼻子,看看!快看看!昨晚开的大奖,1.2个亿啊!天爷!就落在咱们市!不知道哪个祖坟冒青烟的走了这狗屎运!
她激动地拍打着报纸头版那巨大的、刺眼的红字标题——《我市彩民喜中双色球1.2亿巨奖!》。
龙傲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报纸。巨大的红字标题像烙铁一样烫进他的眼睛:我市彩民喜中双色球1.2亿巨奖!下面是一串长长的数字。1.2亿……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数字庞大得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串中奖号码。
第一个数字……有点眼熟
第二个……似乎……昨晚那张彩票
第三个、第四个……心脏,毫无征兆地、像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灌回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他的呼吸骤然停止,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旋转、扭曲!
裤兜里,那张皱巴巴、湿漉漉的彩票,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薄薄的布料,烫得他大腿上的皮肤生疼!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一定是饿昏了头,出现了幻觉!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再看向报纸上的那串数字。一个,两个,三个……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脆弱的神经上,与他昨晚在昏暗中瞥过一眼、此刻在裤兜里被汗水浸透的那串数字,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轰——!
大脑里仿佛炸开了一颗原子弹!震耳欲聋的轰鸣吞噬了一切声音!世界瞬间失声,只剩下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流的咆哮!他像个被抽掉了骨头的木偶,直挺挺地僵在原地,手里那瓶廉价的矿泉水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瓶盖崩开,冰凉的水溅湿了他同样冰凉的裤脚和破拖鞋。
哟!傲云,你这是怎么了饿得手抖了刘老三的嘲笑声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显得模糊不清。
啧啧,一瓶水都拿不稳,这身板儿……王婶的声音也飘忽不定。
龙傲云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串数字,和裤兜里那张薄薄的、此刻却重逾千钧的纸片。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紧接着,是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恐惧!那是对万一弄错了的极致恐惧!是对这从天而降的、足以压死人的巨大财富的恐惧!是对所有可能随之而来的未知和危险的恐惧!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撞开挡在门口的一个村民,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小卖部,把王婶的惊呼和刘老三的咒骂远远甩在身后。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朝着村后那片废弃的砖窑厂狂奔而去!那里荒僻,没人!
肺像破风箱一样剧烈地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但他不敢停!恐惧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求证欲驱使着他。终于,他冲进了那片断壁残垣的砖窑废墟,躲在一个塌了半边的砖窑洞里,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墙,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息。
手抖得不成样子,试了好几次才把那张彩票从裤兜里掏出来。彩票纸被汗水和昨夜的雨水浸得半透明,边缘卷曲,皱得厉害。他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平。然后,他死死盯着上面的数字,再拿出那部早已欠费停机、屏幕碎裂的手机——这是他唯一能显示数字的东西,艰难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将彩票上的号码输入到手机备忘录里。
每输入一个数字,心脏就狂跳一下,仿佛要冲破喉咙。
01…
对。
08…
对。
13…
对。
22…
对。
26…
对。
29…
对。
蓝球,05…
对!
他死死盯着备忘录里自己输入的号码,再猛地看向报纸上那串让他灵魂出窍的数字。一遍,两遍,三遍……十遍!二十遍!
完全一致!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击中同一个靶心!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吼猛地爆发出来,带着哭腔,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带着灵魂深处的战栗!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顺着冰冷的砖墙滑坐到满是尘土和碎砖的地上。巨大的冲击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他紧紧攥着那张彩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溺毙前抓住的唯一浮木,又像是握住了一个滚烫的、随时会爆炸的太阳。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出眼眶,混着脸上的汗水和污垢,肆意流淌。他像个迷路多年、终于找到家的孩子,蜷缩在这破败的砖窑废墟里,失声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撕心裂肺。积压了二十三年的屈辱、不甘、绝望、愤怒,在这一刻,被这从天而降的、足以砸碎一切命运的巨奖,彻底引爆、冲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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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亿!
税后,9600万!
这个庞大到令人眩晕的数字,在他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响,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过了许久,哭声才渐渐低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最初的狂喜和宣泄过后,一种冰冷彻骨的理智,如同寒冬的冰水,开始缓慢地注入他滚烫的血管。
钱,有了。但怎么拿怎么保住怎么用
他猛地想起王婶那张唾沫横飞的嘴,想起小卖部里那些人的眼神。消息,恐怕很快就会像野火一样烧遍整个村子,然后是整个镇子、县城……到时候,他龙傲云,这个曾经的倒霉蛋、窝囊废,就会变成一块散发着致命香味的肥肉,引来无数贪婪的鬣狗!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刚才更甚!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张彩票,把它死死地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把它藏进血肉里。不行!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至少在钱安全地落到自己手里之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破碎的手机屏幕上映出自己那张苍白、泪痕交错、写满惊恐的脸。他需要装备,需要伪装!他艰难地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他像个训练有素的间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认无人后,才猫着腰,迅速而无声地溜出砖窑废墟,朝着远离村子、通往镇上的小路疾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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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福利彩票中心的兑奖大厅,空旷、明亮,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车水马龙,窗内则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龙傲云坐在角落硬邦邦的塑料椅上,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他穿着昨天那身半干的旧夹克,里面却套了一件崭新的、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严严实实地拉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鼻梁上架着一副临时在镇上眼镜店买来的、几乎遮住半张脸的深色墨镜,巨大的黑色口罩更是把剩余的部分遮挡得密不透风。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一只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张价值连城的彩票,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无数目光锁定的猎物,尽管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和同样来兑小奖的彩民。每一次脚步声响起,每一次有人目光扫过他这个方向,都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寂静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
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先生,轮到您了,请到3号窗口办理。
龙傲云僵硬地点点头,像个牵线木偶一样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向那个窗口。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窗口后面坐着一个表情平淡的中年女性,公式化地开口:您好,请出示中奖彩票和有效身份证件。
龙傲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彩票,还有他那张用了多年、边缘磨损的身份证,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递了进去,仿佛递出去的不是彩票,而是自己的命。
女工作人员接过彩票,先是随意地扫了一眼,随即,她的目光凝固了。她猛地抬起头,原本平淡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瞳孔微微放大,死死地盯着那张彩票上的号码,然后又飞快地低头看向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急促地敲击了几下。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龙傲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墨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只见女工作人员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职业化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郑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她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用一种刻意压低却依旧带着颤音的语调快速说了几句。很快,从旁边办公室里快步走出两位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男人。
先生,请跟我来,这边请。其中一位西装男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龙傲云的心沉了下去,完了!被盯上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转身逃跑,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只能僵硬地跟着两个西装男,在工作人员和其他彩民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视下,被带进了一间挂着VIP接待室牌子的房间。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房间不大,布置简洁,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空气仿佛凝固了。
先生,请坐。为首的西装男示意了一下,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上下打量着龙傲云这身古怪的装束,您不必紧张。我们只是需要确认一下这张彩票的真实性,以及进行必要的身份核验流程。毕竟,1.2亿的头奖,非同小可。他刻意加重了1.2亿这几个字。
龙傲云的心脏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几乎停止跳动。他们知道了!果然知道了!他僵硬地在椅子上坐下,感觉那把椅子像烧红的铁板。接下来的时间,对他而言是地狱般的煎熬。
西装男仔细核验了彩票的防伪标识、序列号,又反复对照了他的身份证,甚至用特殊的仪器扫描了彩票。另一个工作人员则拿着他的身份证在电脑上飞快地操作着。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轻微的嗡鸣声、键盘敲击声和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流进墨镜边缘,带来一阵刺痛。他感觉自己的伪装脆弱得像一层纸,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压力撕碎。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这些人会不会突然变脸,把他关起来或者干脆抢走他的彩票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为首的西装男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仪器,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公式化的笑容:龙傲云先生,经过核验,您持有的这张彩票真实有效,恭喜您成为本次双色球1.2亿元大奖的获得者!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声恭喜真正落进耳朵里时,龙傲云还是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才勉强稳住身体。
按照我国税法规定,大奖需要缴纳20%的个人偶然所得税。西装男的声音平稳地继续着,所以,您实际能领取的奖金是9600万元整。请问您是选择一次性领取,还是……
一次!就一次!龙傲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得厉害。他只想快点拿到钱,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好的。西装男点点头,似乎对他的选择毫不意外。他拿出几份厚厚的文件,推了过来,那么,请龙先生在这里签字确认,并留下您指定的收款银行账户信息。同时,我们中心也提供一些必要的安全建议和财务规划咨询服务,您是否需要……
不用!签字!账号!龙傲云打断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他拿起笔,手抖得厉害,签下的名字歪歪扭扭,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字迹。他报出了自己那张工资卡的卡号——一张他打工时办的、余额从未超过三位数的普通借记卡。
西装男看着他签下的名字和报出的卡号,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迅速地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
手续已经办妥。奖金会在三个工作日内,扣除税款后,全额打入您指定的账户。龙先生,西装男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我必须再次提醒您,巨额财富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挑战和风险。请您务必保持冷静,注意人身和财产安全,谨慎处理相关事务。如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龙傲云胡乱地点着头,根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他一把抓起工作人员递回来的身份证和那张已经完成使命、不再具有兑奖价值的彩票(中心留存了),像被鬼追一样,几乎是逃出了那间VIP室,冲出了兑奖大厅。直到重新汇入街上熙攘的人流,被喧嚣和陌生的面孔包围,他才敢稍稍喘口气。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后怕。
9600万……那张薄薄的工资卡,此刻在他口袋里,却重得如同一个随时会引爆的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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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傲云并没有直接回家。他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整天。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让那颗被巨奖砸得七荤八素、又被兑奖时的恐惧攥得几乎窒息的心脏,慢慢落回胸腔里。
他在最便宜的苍蝇馆子吃了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素面,味道如同嚼蜡。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远处广场上跳舞的老人和嬉闹的孩子,感觉自己像个来自异世界的旁观者。他去了几家银行,像做贼一样,隔着玻璃观察着里面穿着笔挺制服、举止优雅的职员,还有那些坐在VIP室里、神态从容的客户。财富的世界,对他而言,如此陌生而遥远。
傍晚时分,当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血红色时,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踏上了回村的路。离家还有几百米远,一种异样的气氛就扑面而来。平日里这个点,村里该是炊烟袅袅,狗吠鸡鸣,一片散漫的乡村暮色。可今天,他家那几间破败的红砖房周围,却反常地聚集着不少人影,影影绰绰,嗡嗡的议论声即使在远处也能隐约听见。
龙傲云的心猛地一沉。来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像一只警惕的猫,借着路边半人高的杂草和几棵歪脖子树的掩护,悄悄绕到了自家屋后那堵塌了半截的土墙后面。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混杂着汗味飘了过来。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千真万确!我小舅子在县彩票中心扫地,亲耳听见的!就是咱村的!1.2亿!我的老天爷!这是王婶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兴奋和炫耀。
龙家这小子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能有这狗屎运王婶你别是听岔了吧这是刘老三粗嘎的嗓音,充满了怀疑。
放屁!怎么会错!我小舅子说,那人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特务!但身份证拿出来登记了!龙傲云!化成灰都认得这名字!错不了!王婶的声音斩钉截铁,哎呀,老龙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1.2亿啊!堆起来怕是能把这房子都装满吧
啧啧啧……一片倒吸冷气和啧啧称奇的声音响起。
那老龙两口子,这回可算熬出头了!吵了一辈子架,临了享儿子的大福!
享福我看未必!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村里的二叔,龙傲云他爹的堂弟,你们也不想想,就傲云那闷葫芦性子,又没读过几天书,这钱到了他手里,能守得住别被人骗光了才好!我看啊,还得是咱们这些长辈帮着掌掌眼,把把关!
对对对!二叔说得在理!这么大一笔钱,他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得有人管着!立刻有人附和。
就是!听说他昨天还被工地开了连个活儿都干不长,还能管钱笑话!刘老三的嗤笑声格外刺耳。
哎,我说,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老龙家以前盖房子,还欠我家两千块砖钱呢,都好几年了……这回总该还上了吧利息我也不多要……
我去年借给他家五百块钱买化肥,可一直没还呢!
还有我!他爹前年摔了腿,还是我帮着送去卫生院的,垫了三百多医药费呢!
话题迅速从惊叹和质疑,无缝切换到了债务清算模式。七嘴八舌,此起彼伏,仿佛龙傲云家欠了全村人的钱。每一句议论,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墙后龙傲云的耳朵里,刺进他心里。愤怒、悲哀、还有一丝早该如此的麻木,在胸腔里翻腾。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进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盖过了嘈杂,带着哭腔和一种理直气壮的愤怒从屋里传出来:……大哥!大嫂!你们摸着良心说说!当年爹妈走的时候,分家产,你们仗着傲云年纪小不懂事,多占了多少那几亩好田是不是都归了你们现在傲云有出息了,中了这么大的奖,你们就想这么躲着连门都不让亲戚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钱,说什么也得有我们一份!我们小强眼看就要娶媳妇了,城里的房子首付还差二十万呢!这钱你们必须出!
是三姑的声音。龙傲云记得,当初奶奶病重,三姑只来看过两次,临走还顺走了奶奶柜子里一罐舍不得吃的麦乳精。
紧接着,一个略显苍老但同样理直气壮的声音响起,是二叔:老三家的,你这话说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它干嘛一笔写不出两个龙字!傲云是咱们老龙家的种!他发了财,光宗耀祖,难道不该帮衬帮衬家里这些穷亲戚我家的房子,屋顶都漏了八百年了,一直没钱修!这回正好,傲云出息了,拿个五十万出来修修祖屋,也是给祖宗长脸!这钱花得值!
五十万修屋顶龙傲云几乎要冷笑出声。二叔家的房子去年才翻新过,是村里数得着的敞亮。
屋里又传来母亲压抑的、带着哭音的辩解:他二叔,三姑……不是……这钱……傲云还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啊……再说,这钱是他的……声音很快被父亲粗暴地打断:你闭嘴!头发长见识短!钱是他的,命还是老子给的呢!亲戚们有困难,帮一把怎么了显得咱家大气!
然后是父亲刻意拔高、带着讨好和炫耀的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老二,老三家的,你们放心!等那小子回来,我好好说他!这钱,该帮的忙,一个都少不了!咱们老龙家,讲究的就是个亲情!
墙外的议论声更大了,充满了羡慕、嫉妒和迫不及待的盘算。龙傲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了眼睛。墨镜和口罩隔绝了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家,这个字眼,此刻显得如此冰冷而讽刺。他慢慢地、无声地退开,没有走向家门,而是再次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渐深的暮色之中。他需要一个新的地方,一个能暂时安放这张价值9600万的银行卡、也能让他喘口气的地方。他摸向口袋,那里除了卡,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写着镇招待所,单间50/天的小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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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边缘的兴隆招待所,名字起得响亮,实则是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墙皮剥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气息。50块钱一晚的单人间,狭窄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掉漆的小桌子,墙壁薄得像纸,隔壁房间的呼噜声清晰可辨。但对此刻的龙傲云来说,这里却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一个能让他暂时逃离风暴眼的避难所。
他反锁上门,插上插销,又把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拖过来抵在门后。做完这一切,他才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被危机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驱动着。
钱!那张薄薄的工资卡,此刻就贴着他的胸口,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温度。9600万!这个数字不再是报纸上的铅字,而是真实地、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未来上。巨大的喜悦早已被更深的焦虑和紧迫感取代。他知道,自己正坐在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上。村里那些亲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父亲的态度更是让他心寒到底。这张卡,还有卡里的钱,必须立刻、马上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从床上弹起来,坐到那张摇晃的小桌子前。招待所昏暗的白炽灯在他头顶投下惨白的光。他拿出那张欠费停机的碎屏手机,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下开机键。屏幕艰难地亮起,显示着熟悉的开机画面,然后,跳出了那个让他心跳骤停的提示框——您的手机已欠费停机。
该死!
他烦躁地把手机摔在床上。没有网络,他寸步难行!查不了银行,转不了账,甚至连一个安全的、能接收验证码的手机号都没有!这个破手机和里面那张用了快十年的电话卡,就像两根将他死死捆在过去的绳索。
不能再等了!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明天!明天一早,必须解决所有问题!买新手机,办新号码,开新卡!不,一张卡不够!要分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朴素的道理,此刻在他脑海里如同金科玉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到桌子前,拿起招待所提供的那种粗糙的、印着兴隆字样的便签纸和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微弱的灯光下,他像一个临阵的将军,开始艰难地规划自己的第一笔战略投资。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第一行字,他写得异常用力:安全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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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机**:买两个!一个常用,一个备用。牌子……他脑海里闪过工地上工头用的那个金灿灿的苹果手机,还有工友们羡慕的议论。不!太扎眼!他用力划掉这个念头。要普通,不引人注意。他写下一个词:国产中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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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号码**:办两个!一个只联系银行、律师、真正重要的人,另一个……用来应付那些甩不掉的亲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下了:备用号(必要时可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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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账户**:开新卡!不止一张!他努力回忆着白天在银行门口看到的牌子。工农中建……还有那些名字听起来很安全的商业银行。他写下几个银行的名字,在后面标注:各开一张。优先大银行!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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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搬家**:旧卡里的9600万,必须立刻化整为零!他咬着笔头,思考着分配方案。不能全取出来,风险太大。大部分存定期一部分存活期备用还有……信托白天在兑奖中心,西装男似乎提过一嘴,但他当时根本没心思听。他在纸上重重写下两个字:信托后面打了个巨大的问号。这个陌生的名词,此刻却显得格外重要。需要专业人士!他紧接着写下:找律师!找财务顾问!必须找!而且要快!要找那种……他绞尽脑汁,想形容那种靠得住的人:嘴巴严!有本事!不坑人!
第二行字:自我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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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这两个字,他写得格外沉重,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面。这是他二十三年来,心底最深的痛和最大的渴望。初中辍学,是他命运急转直下的起点。钱有了,但骨子里的自卑和知识上的巨大鸿沟,并不会自动消失。他需要填平它!他写下:补课!从最基础的开始!数学、语文、英语……他停了停,又加上:常识!法律常识!经济常识!怎么请老师家教他想到电视里那些穿着西装、戴着眼镜、在明亮书房里讲课的教授形象。要请就请最好的!他狠狠心,在纸上写下:大学教授!(退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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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以前在工地上干体力活,身体还算结实,但那是被生活硬逼出来的。现在,他需要一个更强健、更精力充沛的体魄来迎接未知的挑战。他写下:健身!请教练!专业的那种!不是健身房发传单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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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面**:他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还有脚上那双沾满泥巴的破拖鞋。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副样子走出去,别说谈生意,连银行的门童都懒得搭理他。他写下:买衣服!从头到脚!但……不能像暴发户!要那种……他努力想着合适的词:看着普通,但料子好有档次低调的贵他挠挠头,在买衣服后面补充:找个懂行的帮忙!(设计师形象顾问)
第三行字:战略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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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那个充满争吵、算计和冰冷回忆的红砖房,他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了。他需要一个新的、安全的、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他写下:买房!搬走!地方……不能回村,不能留在镇上,太小,熟人太多。他想到白天在县城看到的那些高楼。县城还是……更大的地方省城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在纸上重重写下:省城!后面又补上:先租房!再看房!要快!
第四行字:未来布局(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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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生钱**:9600万,听着是天文数字,但坐吃山空,总有花完的一天。通货膨胀像看不见的蛀虫,会一点点啃食它的价值。他不能让这笔钱躺着贬值!他需要让钱动起来,生出更多的钱。他写下:投资!做什么他一片茫然。开小店办厂买股票他一个都不懂。他在投资后面画了个大圈,里面重重写上:学习!考察!找人!找项目!稳妥第一!
他停下笔,看着便签纸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字迹。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计划书,粗糙,笨拙,却字字句句都浸透着对未来的渴望和对危机的本能防御。灯光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和掌控欲的光芒,正艰难地穿透恐惧的阴霾,越来越亮。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承载着他全部心血的便签纸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紧挨着那张滚烫的银行卡。然后,他关掉了那盏惨白的小灯,将自己彻底投入房间的黑暗中。窗外,小镇的灯火稀疏,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龙傲云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聆听着自己的心跳,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这一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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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天色还是一片沉沉的铅灰。龙傲云像一根绷紧的弹簧,猛地从招待所那张硌人的木板床上弹坐起来。他几乎一夜没合眼,脑子里反复盘算着那张便签纸上的每一个字。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在任何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所有的基础布局。
他用招待所公共卫生间里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自来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得他一个激灵,驱散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困倦。他套上那身旧衣服,把那张至关重要的银行卡和写着计划的便签纸小心地揣进最里面的口袋,然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兴隆招待所,消失在拂晓前清冷的街道上。
县城的清晨苏醒得比小镇早得多。当他坐最早一班破旧的中巴车抵达县城汽车站时,街道上已经有了稀疏的行人和车辆。他目标明确,直奔县城中心商圈最大的那家手机卖场。卖场刚开门,导购小姐们还在打着哈欠整理柜台。
你好,买手机。龙傲云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先生想看什么价位的这款是我们最新款的……一个年轻的导购热情地迎上来,指着柜台里一款屏幕巨大、造型炫酷的手机。
不要那个。龙傲云看都没看,目光扫过柜台里一排排手机,最后落在角落里几款看起来朴实无华的机型上。这个,还有这个,他指了指两款不同品牌的国产中端机,配置中等,价格都在两千左右,各要一部。
导购愣了一下,显然很少遇到这样不看功能、不看外观、直接点名要两款不同品牌中端机的顾客。呃,好的先生。您需要办卡吗我们这里可以……
不办卡。龙傲云打断她,语气干脆,手机裸机,现在就要。
导购虽然疑惑,还是麻利地开了票。龙傲云付了现金——用的是昨天从招待所押金里退出来的钱和身上仅剩的零钱。拿到两个崭新的手机盒,他立刻转身离开,留下导购一脸茫然。
下一站,是相隔不远的、门脸最大的一家中国移动营业厅。时间还早,营业厅里只有寥寥几个办理业务的老人。龙傲云走到一个空闲的柜台前。
办两张新卡,号码随机,最便宜的套餐。他言简意赅。
业务员是个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多问,熟练地操作起来:身份证。
龙傲云递上身份证。很快,两张崭新的SIM卡递了出来。龙傲云接过卡,立刻拆开包装,动作略显笨拙但异常迅速地将其中一张卡塞进了他刚买的其中一部手机里。手机开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微弱的信号格。他无视了那些开机的欢迎动画和设置提示,直接点开了手机自带的浏览器。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输入了那个烂熟于心的银行名称,找到了个人网银登录入口。用户名他输入了自己的旧卡号。密码他输入了那个用了很多年、和生日相关的简单密码。
登录成功!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网银界面清晰地跳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点开账户总览。
那一长串的数字,毫无预兆地、赤裸裸地撞进了他的眼帘!
**账户余额:¥96,000,000.00**
九千六百万!后面跟着两个零!小数点前面是八位数!
龙傲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仿佛带着魔力的数字,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即使已经签字确认,但当这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财富,如此直观、如此具象地呈现在自己眼前时,那种灵魂被狠狠撞击的眩晕感和不真实感,依旧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大脑一片空白。周围营业厅的嘈杂声、业务员敲击键盘的声音,仿佛都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整个世界都缩小了,只剩下屏幕上那一串代表着天文数字的字符,散发着冰冷又灼热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长达一分钟,他才猛地回过神,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地、贪婪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串诱人又令人恐惧的数字,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开始执行便签纸上计划的第一步——钱搬家!
他点开转账功能,手指颤抖着输入另一家大型国有银行的名字。开户行他不知道!他只能凭着记忆输入县城中心那家最大的支行地址。账号他还没有!他需要开新卡!
这一步卡住了。巨大的挫败感和焦虑瞬间涌上心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计划还是太粗糙了。没有具体的开户行信息,没有账号,怎么转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塑料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营业厅里几个零星的目光好奇地投了过来。龙傲云顾不上这些,他抓起柜台上的新SIM卡和手机,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营业厅。
目标:银行!所有的大银行!一家一家跑!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龙傲云化身为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在县城几家最主要的银行网点之间穿梭。他穿着那身与银行光洁明亮的大厅格格不入的旧衣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警惕、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的神情。
第一家,中国银行。宽敞明亮的大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和纸张油墨的味道。穿着笔挺制服的大堂经理微笑着迎上来:先生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
开卡!办新卡!龙傲云压低声音,语速很快,眼神快速扫视着周围。
好的,请这边取号。大堂经理保持着职业微笑,引导他到取号机前。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龙傲云坐在冰凉的金属排椅上,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破旧背包,身体绷得笔直。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对他这身打扮的打量。他如坐针毡,墨镜后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终于轮到他了。柜台里是一位妆容精致、表情淡漠的女柜员。
开卡。他把身份证从窗口递进去。
好的。请问开卡用途需要开通网银和手机银行吗柜员公式化地问。
要!都要!还有短信通知!龙傲云急切地说。
柜员熟练地操作着,很快,一张崭新的借记卡和配套的U盾从窗口递了出来。请设置密码。
龙傲云俯身在密码输入器上,用身体挡住,飞快地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数字——不再是简单的生日。
拿到卡和U盾,他立刻拿出那部装着新SIM卡的手机,开机,联网,登录中国银行的手机银行APP。注册,绑定新卡……每一步他都做得异常专注和小心。当新卡的账户信息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他立刻切换到旧卡的网银界面,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开始进行第一笔转账操作。
收款行:中国银行XX县支行(这次他仔细看了卡套上的信息)。
收款人账号:新卡卡号。
转账金额: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输入:10,000,000.00
(一千万)。
用途:他想了想,输入:往来款。
确认,输入密码,短信验证码……
操作完成!屏幕上跳出转账申请已提交的提示。
龙傲云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一千万,安全转移!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起身离开中行,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家——工商银行。同样的流程:取号,等待(时间同样煎熬),开卡(这次他要求开通所有安全功能,包括大额转账验证),设置复杂密码,绑定手机银行,然后立刻从旧卡转出又一笔一千万!
接着是农业银行、建设银行……县城里能找到的、规模最大的几家国有银行,他一家不落地跑了进去。每一家银行的开户过程都像一场短暂的战斗,他必须忍受着那些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不易察觉轻慢的目光,强压下心头不断翻涌的焦虑和警惕,一遍遍重复着开卡、转账的操作。
当他从最后一家银行——一家规模较大的股份制商业银行网点里走出来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晃得人睁不开眼。龙傲云站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旧夹克里面的T恤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身体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他拿出那部装着新卡的手机,手指因为长时间操作和紧张而有些僵硬。他挨个点开刚刚安装好的几个银行APP。
工行:余额
10,000,000.00
农行:余额
10,000,000.00
建行:余额
10,000,000.00
中行:余额
10,000,000.00
商业银行:余额
10,000,000.00
五张新卡,每张卡里静静地躺着一千万!而那张最初的旧卡里,余额显示为:46,000,000.00(四千六百万)。
鸡蛋,终于被他小心翼翼地分开放进了五个不同的篮子里。那种钱全部堆在一张破卡里的、令人窒息的不安全感,终于稍稍缓解了一些。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便签纸上信托那两个带着巨大问号的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剩下的四千六百万,尤其是那笔最大的四千六百万,需要一个更安全、更稳妥的归宿。
他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抗议声。他需要食物,需要休息,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找到那个能帮他解决信托问题的人——一个真正靠得住、嘴巴严、有本事的律师。这个县城里,会有这样的人吗他捏紧了口袋里那张写着计划的便签纸,迈开脚步,再次汇入了县城午间喧闹的人流之中。寻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