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江离入噬灵宗修仙 > 第一章

1
雨夜逃亡
江离的父亲被修士抓去做了人丹。
十年后,她被检测出万年难遇的变异灵根。
当年抓走父亲的修士,如今躬身捧上宗门令牌:仙子请入噬灵宗。
她握紧父亲留下的碎银踏入仙门。
直到目睹修士们剖开活人胸膛掠夺灵根。
该你动手了。仇人将匕首塞进她手里。
手术台上的人突然睁眼:小江离……是你吗
冰冷的雨水,像是天河决了口子,无情地泼洒下来,狠狠砸在江离单薄的脊背上。十二岁的身体在湿透的粗布衣裳里瑟瑟发抖,牙齿磕碰着,发出细碎绝望的声响。脚下的泥地早已化作一片黏腻冰冷的沼泽,每一次拔脚,都伴随着刺耳的噗嗤声和几乎耗尽她所有力气的沉重感。她不敢停,肺里像是塞满了烧红的炭火,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的灼痛。
身后,是地狱追来的脚步。
一道雪亮的剑光,撕裂浓墨般的雨幕,带着刺耳的尖啸,几乎是贴着江离的头皮掠过!嗤啦!几缕湿透、枯黄的发丝应声而断,飘落泥泞。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
跑啊!小畜生!看你能跑到天边去!一个粗嘎、充满猫捉老鼠般残忍戏谑的声音穿透雨声,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响。
江离的心脏疯狂擂打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攥着右手,粗糙的棱角深深嵌入稚嫩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那是阿爹最后塞给她的东西,一小块碎银子,沾满了雨水和泥浆,却仿佛还带着阿爹手掌上粗糙的暖意和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鱼腥气。
阿离!别管我!跑!往河边跑!跳下去!别回头!听见没有!别回头——!
父亲江大海那声嘶力竭、混杂着无尽恐惧与决绝的吼叫,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脑海深处。就在刚才,那个破败的、勉强能遮风挡雨、却永远弥漫着鱼腥味的家,被那道可怖的剑光连同木门一起劈得粉碎!两个穿着月白长袍、衣袂飘飘、宛如神仙般的人物,像鬼魅一样闯了进来。其中一个,面容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异常阴柔俊美,眼神却冷得像深潭底的寒冰,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就是这个人!江离认得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像毒蛇,像冰锥,曾经在某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掠走了隔壁的李叔!
灵根尚可,人丹胚子。俊美修士的声音如同玉磬敲击,清越,却字字带着刺骨的寒意,宣判了父亲江大海的命运。
另一个身材稍矮、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修士立刻扑了上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阿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就被那修士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扼住了喉咙,像提一只待宰的鸡鸭般拖出了门外,消失在泼天的大雨和浓稠的黑暗里。
阿爹——!江离的尖叫撕裂了雨幕。
父亲被拖行时,布满青筋和厚厚老茧的手,在泥地里疯狂地抓挠,猛地,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直死死攥在手心、准备明天去集市换米的那块小小碎银,狠狠塞进了扑过来的女儿手中!那动作带着鱼腥、带着绝望、带着滚烫的、最后的心愿。
跑!跳河!别回头!
阿爹最后的眼神,死死烙印在江离的瞳孔里。那双总是盛满疲惫却对她无限慈爱的眼睛,那一刻只剩下燃烧的、要将她烧穿的决绝和催促。
于是她跑了。用尽了一个十二岁孩子所能爆发出的全部力气,在泥泞中挣扎,在死亡的剑光下奔逃。冰冷的雨水灌进她的口鼻,几乎窒息。身后追兵戏谑的呼喝和剑刃破空的厉啸,是催命的符咒。河!就在前面!那条浑浊汹涌、吞噬过无数渔人性命的大河!
她看见了!翻滚的浊浪在暴雨中嘶吼,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大口。
噗通!
没有丝毫犹豫,江离像一枚投入沸水的石子,小小的身影瞬间被狂暴的浊浪吞没。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了她,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她的身体向下沉去。就在意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瞬,透过浑浊翻涌的水流和倾盆而下的雨帘,她看到岸上那个月白的身影停住了。那个俊美如仙、眼神却冷如寒潭的修士,玄溟!他撑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隔绝了所有雨水的光洁伞面,微微歪着头,嘴角那丝残忍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些许,像是在欣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最后的挣扎。他抬起手,对着江离沉没的方向,似乎要做什么。
冰冷的河水彻底灌满了江离的口鼻,沉重的黑暗拥抱了她。
2
灵根觉醒
十年。
岁月像磨刀石,磨去了江离脸上大部分稚嫩的轮廓,刻下了属于生存的坚韧线条。她的皮肤不再是海边渔女那种被海风和烈日过度侵蚀的粗糙黝黑,而是一种长期处于阴冷、潮湿环境下的苍白。一身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紧紧包裹着她抽条后略显单薄却蕴含力量的身躯。曾经枯黄的头发,如今黑了不少,但依旧干涩,被她用一根磨损严重的木簪草草挽在脑后,露出光洁却带着几道细小疤痕的额头。只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像深秋的潭水,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和刻骨的冰寒,那是十年前那个雨夜留下的烙印。
她站在长龙般的队伍里,像一块不起眼的礁石,沉默地随着人流向前挪动。这里是离澜城,距离那个埋葬了她童年的海边渔村千里之遥。城中心广场上临时搭起的高台,是方圆数百里凡人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仙缘大典。高台上,几个身着不同样式袍服的仙门弟子,神情或倨傲、或淡漠地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人群。他们面前,竖立着几根材质各异、刻满玄奥符文的石柱。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名为希望的焦灼。每一次石柱亮起微弱的光芒,都会引来一阵压抑的惊呼或失望的叹息。绝大多数人面前的石柱都死寂如顽石,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引动一丝微光,立刻会被某个仙门弟子招上前,接过一枚象征外门弟子的粗糙木牌,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仿佛一步登天。
江离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高台后方。那里,几个明显身份更高的修士端坐着,神情疏离。其中一人,月白色的道袍纤尘不染,上面绣着墨色的、如同漩涡般吞噬光芒的奇特纹路。他面容依旧俊美,岁月似乎并未在上面留下多少痕迹,只是那眉宇间的阴鸷和久居高位的冷漠,比十年前更加深沉厚重。他端着一杯灵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偶尔抬眼扫视台下,眼神如同寒冰扫过枯草。
玄溟。
噬灵宗的长老。
江离的右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死死攥紧。掌心,那枚小小的、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的碎银,正紧贴着她的肌肤,传递着一种微弱的、却异常顽固的暖意,像一颗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提醒她那个雨夜,阿爹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还有塞给她这枚碎银时掌心的滚烫。十年来,这枚碎银从未离身,是她活着的锚点,也是仇恨燃烧的薪柴。
队伍缓慢地移动。终于,轮到了江离前面那个穿着绸缎、体态臃肿的富家少爷。他紧张又期待地将手按在最近一根灰白色的石柱上。石柱毫无反应,如同冰冷的死物。负责记录的年轻修士不耐烦地挥挥手:无灵根,下一个!
富家少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失魂落魄地被仆人搀扶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江离面无表情地走上前。负责引路的年轻修士瞥了她一眼,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让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随手一指旁边一根相对偏僻、颜色也最不起眼的暗灰色石柱:去那边测。这根石柱测的是最基础的下品杂灵根,引动它极其困难,通常是用来打发那些看起来毫无希望的人的。
江离没有争辩,依言走到那根暗灰色的石柱前。石柱触手冰凉,粗糙的表面刻着繁复而黯淡的纹路。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将空着的左手,缓缓按了上去。
冰凉。粗糙。毫无反应。
年轻修士嘴角已经撇了下去,准备喊下一个。
就在他嘴唇微张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到近乎虚幻、却仿佛能直接撼动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那根暗灰色的石柱深处震荡开来!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席卷了整个喧嚣的广场!高台上所有正在闭目养神或漫不经心品茶的修士,无论是哪个宗门的,全都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紧接着,那根死寂的暗灰色石柱,骤然爆发出无法直视的、如同九幽极光般的深紫色光芒!那光芒纯粹、浓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深邃与神秘,仿佛连通了另一个充满毁灭与新生的世界!光芒冲天而起,如同一柄巨大的紫色光剑,悍然撕裂了广场上方的阴云,将整个离澜城映照得一片妖异的紫晕!狂风平地而起,卷起漫天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
啊——!离得最近的几个凡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灵魂层面的威压震得瘫软在地,发出惊恐的尖叫。
高台上,一直淡漠饮茶的玄溟长老,手中的白玉茶杯啪一声捏得粉碎!滚烫的灵茶混合着瓷片碎屑溅了他一手,他却浑然不觉!他猛地站起身,月白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那张俊美阴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极致的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根爆发出恐怖紫芒的石柱,以及石柱前那个在狂风中衣袂翻飞、显得异常渺小单薄的身影!
变…变异灵根!还是…还是如此纯粹…如此霸道的幽冥属性!玄溟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是激动到极点的表现。他旁边的几位其他宗门的长老也纷纷霍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骇然与贪婪。
万年…不,十万年都未必能出一个!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失声惊呼。
此等资质…天佑我仙道啊!另一个魁梧修士眼中精光爆射。
噬灵宗…是噬灵宗负责那片区域…有人立刻反应过来,语气带着强烈的嫉妒和不甘。
整个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根石柱还在发出低沉的嗡鸣,紫色的光柱贯通天地,成为唯一的主宰。
引路的年轻修士早已吓得瘫坐在地,面无人色。
光芒足足持续了十息之久,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缩回石柱内部。那根暗灰色的石柱,表面竟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紫色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狂风停歇,沙尘落地。
广场上死寂一片,针落可闻。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聚焦在石柱前那个依旧保持着抬手姿势的少女身上。
江离缓缓放下了手。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爆发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紫色光芒彻底消失的刹那,瞳孔深处似乎也残留着一丝极淡、极幽邃的紫意,随即隐没无踪,重新恢复了死水般的沉静。
她微微垂眸,右手在袖中,将那枚变得异常灼热的碎银,攥得更紧、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柔软的肉里。
3
仇人相迎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衣袂破空声响起。
月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江离面前,距离她只有三步之遥!没有御剑,没有腾云,纯粹是身法的极致!
玄溟长老。
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属于高阶修士的强大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弥漫开来,让周围所有凡人和低阶修士都感到一阵窒息,不由自主地后退,空出一大片区域。
玄溟的目光,锐利如冰锥,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极力压抑却仍旧无法完全掩饰的狂热,牢牢锁定在江离的脸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似乎想从这张苍白、沉静、带着几分熟悉轮廓却又分明陌生的年轻脸庞上,找出些什么。十年前那个雨夜泥泞中仓皇跳河的小女孩模糊的影子,似乎在这一刻与眼前的身影重叠了一瞬。
江离微微抬起眼睑,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双曾是她童年噩梦的眼睛。没有恐惧,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仿佛一口埋葬了所有情绪的枯井。十年风霜磨砺出的外壳,在这一刻坚硬得无懈可击。
时间仿佛凝固了。广场上落针可闻,只有无数颗心脏在疯狂跳动的声音。
终于,玄溟长老脸上的所有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凝固成一种刻板的、带着程式化亲和力的庄重。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刚刚被检测出绝世灵根的少女,躬身。
一个标准的、几乎达到九十度的躬身!
在周围无数道惊骇欲绝、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这位噬灵宗位高权重的长老,对着一个凡人少女,深深弯下了他尊贵的腰!
仙缘深厚,天资绝世!玄溟的声音清晰、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传遍了寂静的广场,此乃我噬灵宗天赐之幸!仙子……
他直起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在他那张阴鸷脸上显得格外违和、甚至有些扭曲的和煦笑容。同时,他双手捧起一件物品,递到江离面前。
那是一枚令牌。
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寒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黑色,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极其复杂、扭曲、如同无数条毒蛇盘绕撕咬而成的诡异符文,正是噬灵宗的标志!符文的线条边缘,隐隐流动着暗红色的微光,如同凝固的血液,散发着一股令人极其不适的、阴森邪异的气息。令牌的背面,则是一片空白,等待着新主人的烙印。
此乃我噬灵宗内门真传弟子令!玄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持此令者,直入内门,得授真传,宗门资源,予取予求!登仙大道,指日可待!仙子,请入我噬灵宗!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无比恭敬,双手捧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黑令牌,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等待着江离的接纳。
广场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内门真传!一步登天!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炙热、嫉妒、疯狂!
江离的目光,缓缓地从玄溟那张努力堆砌着温和的脸上移开,落在那枚墨黑色的令牌上。那诡异的蛇形符文,那流动的血光,都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冰冷的厌恶和排斥。
她沉默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玄溟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力越来越大。
终于,在无数道目光几乎要将她刺穿的注视下,江离动了。
她抬起了右手。
那只紧握了十年的手,缓缓松开。
掌心里,那枚小小的、边缘光滑的碎银,在广场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芒。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没有去触碰那枚散发着邪异气息的令牌,而是直接、坚定地,握住了令牌下方冰冷坚硬的边缘!
指尖触碰到令牌的刹那,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诡异气息,如同活物般顺着她的指尖猛地钻了进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手臂,试图钻入她的骨髓!令牌上那蛇形符文的暗红光芒,也骤然亮起了一瞬!
江离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但她握住令牌的手指,没有一丝颤抖,反而更加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将令牌从玄溟手中拿了过来。
入手沉重,冰冷刺骨,那股阴邪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缠绕上来。
玄溟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表情,看着她紧握令牌时指节的青白,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似乎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满意、掌控和某种更深沉算计的幽光。
好!好!好!玄溟连道三声好,脸上的笑容终于自然了些许,带着一种志得意满,识时务者为俊杰!仙子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随我来!
他转身,月白道袍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量立刻卷住了江离。脚下景物瞬间模糊、拉长,化作一片流动的色块!剧烈的失重感和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江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搅动!耳边只剩下尖锐的风啸!她死死咬住下唇,紧闭双眼,右手依旧紧紧握着那块冰冷沉重的令牌,而左手,则再次用力地攥紧了掌心那枚小小的碎银。那一点微弱却顽强的暖意,是她对抗这恐怖速度、这冰冷令牌、以及身边这个深不可测的仇敌的唯一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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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无比漫长。
脚下一实,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一股极其阴冷、潮湿、混杂着浓重血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腥的气息,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瞬间扼住了江离的口鼻!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猛地睁开眼。
眼前,已非人间景象。
灰色的天穹低垂,仿佛一块浸透了污水的巨大铅板,沉沉地压在头顶,透不进一丝真实的阳光,只有一种惨淡的、病态的灰白光线,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勉强照亮眼前的世界。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黑色岩石,嶙峋崎岖,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无数座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的山峰拔地而起,尖锐的山峰刺破灰霾,表面覆盖着滑腻的、深绿色的苔藓。更远处,是死寂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广阔水域,水面没有一丝波澜,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闷死气。没有风,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败的甜腥味,直冲脑髓。
这就是噬灵宗的山门所在——幽冥渊。一个光名字就足以让普通修士望而却步的绝地。
玄溟长老带着江离,落在一处陡峭的黑色悬崖边缘。前方,一座巨大得难以想象的悬空石桥,如同巨兽的脊柱,横跨在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之上,通向对面一座最为庞大、也最为阴森的山峰。那山峰半山腰以上,被浓稠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笼罩,隐隐可见无数巨大、扭曲的黑色建筑轮廓蛰伏其中,如同择人而噬的魔物巢穴。
欢迎来到噬灵宗,江离仙子。玄溟的声音在死寂的环境中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回响,打破了令人心悸的沉默。他脸上那种程式化的和煦早已消失无踪,恢复了惯有的阴鸷和冷漠,只有看向江离时,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对珍贵资粮的审视和掌控欲。此地乃幽冥渊,天地阴煞汇聚之所,正是滋养你体内那绝世幽冥灵根的无上宝地。
他并未多言,袍袖一卷,一股阴风再次裹住江离。这一次,她有了准备,强忍着不适,死死盯着前方。
悬空石桥在脚下飞速掠过,下方是深不见底、连光线都被吞噬的绝对黑暗。桥身粗糙冰冷,同样覆盖着滑腻的深绿色苔藓,桥两侧没有任何护栏,只有无尽的虚空。偶尔,从那深渊底部,会传来几声极其遥远、扭曲、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嚎,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听得人头皮发麻。
穿过浓稠的灰黑雾气,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依着陡峭山势层层叠叠修建的黑色巨城出现在眼前。城墙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表面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污渍。无数尖锐的塔楼如同巨兽的獠牙刺向灰暗的天穹,塔尖悬挂着巨大的、白骨制成的风铃,在死寂的空气中纹丝不动。巨大的城门洞开着,宛如通往地狱的入口,门楣上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蛇形符文,与江离手中令牌上的如出一辙,只是放大了无数倍,散发着更加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城内街道宽阔,却异常冷清,几乎看不到人影。道路两侧的建筑同样高大、阴森,风格粗犷而压抑,窗户狭小如同窥视的眼孔。空气中那股血腥和腐败的甜腥味更加浓重了,仿佛浸透了每一块石头。偶尔有几个穿着同样制式黑色或墨绿色袍服的人影匆匆走过,个个面色苍白,眼神冷漠麻木,行色匆匆,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整个巨城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压抑。
玄溟并未在城中停留,裹挟着江离直接飞向最高、也是被雾气笼罩最深处的那座主峰。
穿过一层粘稠冰冷的、如同水幕般的结界,眼前的景象再次剧变。
主峰之巅,被人工削平,形成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中心,矗立着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邪恶的宫殿。它通体由一种暗沉如凝固血液的黑色金属和巨大的、惨白色的不知名兽骨构筑而成,结构扭曲怪异,如同无数痛苦挣扎的巨兽骸骨被强行熔铸在一起。宫殿的尖顶直刺灰霾,顶端镶嵌着一颗巨大无比、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骷髅头骨,空洞的眼窝如同两个巨大的深渊,俯瞰着整个幽冥渊。宫殿大门紧闭,门上雕刻着无数在痛苦中扭曲哀嚎的生灵形象,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出。
这里的气息,阴冷得几乎要将灵魂冻结。血腥味和那股腐败的甜腥味浓郁到了极致,甚至形成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红色薄雾,在宫殿周围缭绕不散。
此地,乃我噬灵宗核心——血骸殿。玄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冰冷,宗主与诸位太上长老清修之所。你既身负绝世灵根,便是我宗未来栋梁,当在此峰潜修,静候宗主召见。
他没有带江离进入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血骸殿,而是降落在平台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这里有几排同样由黑色岩石砌成的、低矮简陋的石屋,显然是给身份不低的弟子或客卿临时居住的。
此屋暂供你栖身。玄溟指着其中一间空置的石屋,令牌即是身份,亦是通行符箓,峰上除血骸殿核心禁地外,皆可凭此令行走。无事,莫要乱闯。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宗门规矩,稍后会有人送来与你。好生体会,莫要辜负了这份天赐机缘。
说完,他不再看江离一眼,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淡不可察的灰影,消失在那座巨大、邪恶的血骸殿方向,仿佛被那扇雕刻着无数痛苦生灵的大门吞噬。
4
人丹塚秘
冰冷的死寂瞬间包裹了江离。
她独自一人站在黑色的岩石平台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散发着无尽邪恶与血腥的血骸巨殿,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灰雾和淡红色的血腥薄雾。手中那枚墨黑色的令牌,此刻散发着刺骨的寒意,那股阴邪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侵蚀她的身体。
她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掌心。那枚小小的碎银,在灰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抵抗着周围无处不在的阴寒。
阿爹……
江离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重的血腥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推开那间冰冷石屋粗糙的石门。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石床和石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
她没有休息。将那枚沉重的令牌放在冰冷的石床上,她走到小小的石窗前,望向外面死寂、压抑的世界。目光,最终落向血骸殿侧后方,那片被更浓重灰雾笼罩的区域。那里,隐约可见一些更加低矮、如同巨大兽栏般的黑色建筑轮廓,一股股更加浓烈、也更加纯粹的绝望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那个方向弥漫过来,即使隔着这么远,依旧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那里……是哪里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石屋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色杂役服饰、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麻木的年轻男子,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到门前,放下一个简陋的木盘,上面放着一卷黑色的兽皮卷轴和一小瓶黑乎乎、散发着刺鼻腥气的药丸。他放下东西,看也没看江离一眼,转身就走,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江离拿起那卷兽皮卷轴。入手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触感。展开,上面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书写的文字,密密麻麻,记录着噬灵宗森严得令人发指的规矩。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最终定格在卷轴中间一段用更加深暗、几乎发黑的血色书写的文字上:
……凡噬灵宗弟子,需以灵根为本,纳天地阴煞,夺他人菁华,以固己身,以证大道……灵根有缺,需及时补足,违者,视同废丹,投入‘人丹塚’,供同门取用……
人丹塚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离的眼底!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卷轴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猛地冲到石窗前,再次死死盯住血骸殿侧后方那片被浓雾笼罩的低矮建筑群!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原来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人丹塚!
阿爹……会被关在那里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了她的心脏!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恐惧、愤怒和一丝渺茫希望的激流,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平静!
她不能再等了!她必须知道!
看了一眼石床上那枚散发着阴邪气息的令牌,江离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它,冲出了冰冷的石屋!令牌入手,一股冰冷的能量散开,似乎在指引着她,又似乎在监视着她。她凭借着令牌带来的模糊感应和心头那股强烈的、指向人丹塚方向的悸动,毫不犹豫地朝着血骸殿侧后方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区域奔去!
越靠近,空气越是粘稠阴冷,那股血腥和绝望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让人喘不过气。脚下的黑色岩石路面,开始出现一些暗红色的、无法彻底清洗干净的大片污渍。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
穿过一片由嶙峋怪石形成的天然屏障,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巨大的、凹陷下去的盆地。
盆地周围,是高耸陡峭的黑色岩壁。盆地内部,赫然矗立着数十座巨大无比、完全由粗大黑铁浇筑而成的牢笼!这些牢笼每一座都有数丈高,形如倒扣的巨碗,铁栏粗如儿臂,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光的诡异符文。牢笼彼此间隔很远,阴森地矗立在灰暗的光线下,如同巨大的坟墓。
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正是从这里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江离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撞破胸膛。她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将她灵魂撕碎的负面情绪,一步步靠近最近的一座黑铁牢笼。
借着灰暗的光线,她看清了牢笼内的景象。
人。
很多人。
他们如同牲口般被塞在巨大的铁笼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大部分都蜷缩在冰冷的铁笼角落,眼神空洞麻木,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只有少数几个,似乎还保留着一丝意识,但眼神中除了极致的恐惧,便是彻底的绝望和疯狂。他们的身体都极其枯槁,形销骨立,皮肤松弛地挂在骨架上,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泽。更让江离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这些人的胸膛!
几乎每一个人的胸膛上,都留着一个巨大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暗红色的恐怖疤痕!那疤痕的形状极其诡异,边缘如同被野兽撕咬过般参差不齐,中心则是一个深深的、仿佛被掏空了的凹陷!有的疤痕甚至还在缓慢地渗着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这些疤痕……就像……就像被生生剖开过!
江离的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一股酸水直冲喉咙。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脸颊的肉里,才勉强没有呕吐出声。她的目光疯狂地在这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脸上扫过,试图寻找那张刻在灵魂深处的、属于阿爹江大海的脸庞!
没有!这个笼子里没有!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另一个牢笼!还是没有!
第三个!第四个!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十年了……阿爹他……是不是早已……
就在她心神剧烈动摇,几乎要被巨大的悲恸和绝望击垮的瞬间,盆地入口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
江离悚然一惊,猛地闪身躲到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后面,屏住呼吸,只露出一只眼睛紧张地窥视。
只见一队穿着墨绿色、带有蛇形符文罩袍的噬灵宗弟子,押解着三个浑身是血、被粗大锁链贯穿了琵琶骨、气息奄奄的人,如同拖死狗一般,朝着盆地深处走来!那三人显然遭受过非人的折磨,眼神涣散,身体软绵绵的,任由拖行,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为首的弟子,江离认得!正是十年前那个跟在玄溟身后、脸上带着谄媚笑容、出手抓走她父亲的矮个修士!虽然十年过去,他脸上多了几分狠厉和阴沉,但江离绝不会认错那张脸!
矮个修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残忍和麻木的神情,指挥着手下:动作快点!玄溟长老等着用呢!这次要三个‘活丹’,手脚干净点,别弄死了,长老要的是新鲜灵根!
活丹!
江离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那三个被拖行的人被粗暴地丢在盆地中央一块相对平坦、颜色暗红得发黑、仿佛浸透了无数鲜血的巨大岩石平台上。平台周围的地面上,同样刻满了那种闪烁着幽光的诡异符文。
矮个修士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黑色皮囊,打开。皮囊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弥漫开来。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掐诀,朝着皮囊一指。
嗡!
一道幽蓝色的光幕瞬间从皮囊口射出,笼罩了整个岩石平台,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光罩,将平台与外界隔绝开来。光罩内部,符文的光芒大盛,将平台映照得一片幽蓝。
矮个修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着手下吩咐:准备‘采掘’!老规矩,先封经脉,再剜灵根!动作利索点!
几名手下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他们各自摸出几根细长的、闪烁着乌光的黑色长针,对着平台上三个几乎失去意识的人身上几处要害,狠狠刺了下去!
呃啊——!
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即使隔着那层幽蓝色的光罩,依旧如同钢针般狠狠刺入江离的耳膜!那三个原本奄奄一息的人,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起来!他们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眼球凸起,布满了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嘶吼!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如同最恐怖的画卷,狠狠烙印在江离的视网膜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枚碎银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
阿爹……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地狱景象彻底摧毁的刹那,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平台上其中一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血污和泥泞、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但那双凸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在绝望的深渊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刚毅轮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十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渔村破庙里,就是这个男人,在噬灵宗爪牙第一次前来搜刮人丹胚子时,挺身而出,用一把生锈的鱼叉掩护了包括江大海父女在内的好几个渔民,自己却被修士的法术震断了手臂,最终被强行拖走……
是他!那个叫石岩的侠客!
石岩叔叔!
江离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眩晕感和更强烈的、几乎将她撕裂的愤怒与痛苦席卷而来!
平台上,石岩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在非人的剧痛和绝望的深渊中,他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眼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穿透了幽蓝色的光罩,穿透了弥漫的血雾和绝望,落在了岩石后面那张苍白、震惊、写满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年轻脸庞上。
时间,在石岩那双因痛苦而凸起的瞳孔中,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血污和泥泞掩盖了他大半面容,但那双眼睛深处,那份被绝望和剧痛几乎磨灭殆尽的、属于石岩的刚毅轮廓,却在与江离视线触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光亮里,是极致的惊愕,是不敢置信,是……一丝在无边地狱中看到熟悉面孔时,本能的、渺茫的、却又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和痛苦吞噬的……希望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响,大量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涌出。
隔着幽蓝色的光罩,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隔着无数绝望的哀嚎和行刑者冰冷的呼喝,江离无法听清任何一个字。
但那双濒死的眼睛死死锁定的方向,那无声开合的嘴唇,那绝望中爆发出的最后一丝微弱光亮所传递的信息,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江离的灵魂深处!
那口型,分明是——
小……江……离……
轰隆!
江离只觉得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血液在耳膜中奔腾咆哮!石岩叔叔……他认出了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这个人间地狱里!
平台上,噬灵宗弟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一个弟子已经面无表情地举起了一把形状极其诡异、如同弯曲兽爪般的黑色短匕!那匕首的尖端闪烁着不祥的乌光,刃口带着细密的锯齿!
经脉已封!动手!矮个修士冷酷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噗嗤!
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清晰得如同在江离耳边炸开!
那把乌黑的兽爪匕首,狠狠地、精准地刺入了石岩的胸膛!位置,正是心脏下方,灵根所在之处!
呃啊——!!!石岩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拉满的弓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几乎要震碎灵魂的惨嚎!这声惨嚎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不甘和……滔天的恨意!他的双眼瞬间瞪大到极限,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死死地、带着无尽的诅咒和质问,穿透幽蓝的光罩,钉在岩石后面江离的脸上!
紧接着,那持匕的弟子手腕猛地一旋、一剜!
嗤啦——!
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
一团闪烁着微弱、浑浊土黄色光芒、如同婴儿拳头大小、还在微微搏动着的、缠绕着血丝的肉状物,被那把沾满鲜血的兽爪匕首,硬生生地从石岩敞开的胸膛里挖了出来!
石岩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布袋,瞬间瘫软下去。最后一丝生命的光彩从他凸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彻底熄灭,只留下空洞的、凝固的、仿佛在无声质问着苍天的不甘和怨毒。
他的眼睛,至死都死死地盯着江离藏身的方向。
矮个修士立刻上前,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玉盒,小心翼翼地将那团还在微弱搏动、散发着土黄微光的肉状物——石岩的灵根,放了进去。盒盖啪一声合拢,隔绝了那微弱的光芒。
下一个!矮个修士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残忍得令人发指!
江离的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的颤抖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僵硬。她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黑色的岩石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指甲早已刺破了掌心,那枚小小的碎银被滚烫的鲜血浸透,粘稠地黏在她的皮肉上。
石岩叔叔最后那定格的眼神,那无声的质问,那被活活剜出灵根的惨状……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她脑中反复切割、搅动!
她眼睁睁看着,看着另外两个同样被贯穿琵琶骨的人,被如法炮制。凄厉的惨叫,血肉撕裂的声音,灵根被挖出时微弱的光芒……如同最恐怖的梦魇,一遍遍在她眼前上演。
直到最后一个灵根被装入黑玉盒,矮个修士收起幽蓝光罩,带着手下如同处理完垃圾般,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片血腥的盆地,只留下平台上三具逐渐冰冷的、胸膛被剖开的尸体,和空气中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绝望。
死寂,重新笼罩了人丹塚。
江离依旧僵硬地贴在岩石后面,一动不动。冰冷的泪水混杂着嘴角的血迹,无声地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穿着黑色杂役服、眼神空洞麻木的人如同鬼魅般出现,熟练地将平台上的尸体拖走,像拖走一堆无用的垃圾。地面上的血迹被一种黑色的粉末覆盖,很快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浓重血腥味,证明着刚才的一切。
江离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岩石后挪了出来。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她走到石岩最后倒下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暗红痕迹。
她缓缓摊开紧握的右手。
掌心一片血肉模糊,粘稠的血液将那块小小的碎银完全包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有边缘处,还倔强地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阿爹……石岩叔叔……
血色的碎银,映着她眼中燃烧的、足以焚毁这幽冥地狱的冰冷火焰。
5
剜魂之匕
冰冷的石屋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窗外那片永恒灰暗的天穹,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腐败气息,提醒着江离身处何地。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双目紧闭,看似在静心打坐,融入这噬灵宗阴煞的环境。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体内翻腾的并非什么幽冥灵力,而是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石岩叔叔最后那个定格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尖刺,日夜不停地扎在她的神魂深处。
那枚沾满她鲜血的碎银,被她用布条紧紧缠在手腕内侧,紧贴着脉搏。每一次心跳,那冰冷的触感和微弱的暖意,都如同警钟,敲打着复仇的鼓点。
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谄媚气息的脚步声。
江师妹江师妹在吗是那个矮个修士,名叫王胥的声音。他如今已是内门执事,负责峰上一些杂务,对江离这位天降紫薇自然是百般讨好。
江离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一片冰封的死寂,所有的情绪都被完美地掩藏起来。她起身,打开石门。
王胥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口,只是那笑容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虚假。江师妹,打扰了。玄溟长老传话,请你即刻前往血骸殿偏殿的‘采掘厅’。
采掘厅!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江离的心脏!她藏在袖中的手瞬间攥紧,指甲再次刺入尚未完全愈合的掌心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采掘厅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对这个名字背后的血腥一无所知。
正是!王胥脸上的笑容更深,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与有荣焉,师妹天赋绝世,日后必是我宗栋梁!这灵根采掘之术,乃我宗根本大道,越早观摩体悟,对师妹日后修行越是大有裨益!玄溟长老特意吩咐,让师妹去亲身体会一番,这可是莫大的机缘啊!他刻意加重了亲身体会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江离的心沉到了谷底。亲身体会玄溟……他终于要撕开那层虚伪的面纱了吗还是要借此彻底将她拉入这无边的血海,成为和他们一样的魔鬼
有劳王师兄带路。江离垂下眼睑,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好说!好说!王胥转身,带着江离走向那座如同巨兽蛰伏般的血骸殿。
他们没有进入正殿那扇雕刻着无数痛苦生灵的大门,而是绕到了宫殿侧面。一扇相对矮小、通体由暗沉金属铸造、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流转着暗红色血光的诡异符文的门户,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幽暗甬道。
一股比人丹塚浓郁十倍、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血腥气和浓重的、带着强烈麻痹效果的腐败甜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从门内喷涌而出!
江离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胃里剧烈翻腾。她强迫自己跟上王胥的步伐,踏入甬道。
甬道两侧墙壁光滑如镜,同样刻满了暗红色的符文,散发着幽幽的血光,勉强照亮脚下冰冷的黑色石阶。空气粘稠冰冷,每吸一口气,都感觉有无数细小的冰渣刮过喉咙和肺叶。死寂中,只有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向下,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厅堂出现在眼前。
厅堂呈圆形,穹顶极高,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骷髅头骨,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鬼气森森。厅堂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整块暗红色晶石雕琢而成的平台,平台表面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比甬道墙壁上复杂百倍的符文,此刻正流淌着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光芒!
平台周围,环形分布着数十个较小的、同样由暗红晶石构成的石台,每个石台周围都站着一到两个穿着墨绿罩袍、神情专注冷漠的噬灵宗弟子,如同正在进行某种精密的手术。
而每一个小石台上……都躺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大的、闪烁着乌光的金属锁链牢牢禁锢在冰冷的石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濒死的呜咽。他们胸膛的衣物早已被剥开,露出苍白的皮肤。每个石台旁边,都放着一套闪烁着寒光的、造型奇特的工具——细长的乌针、弯曲的兽爪匕首、小巧的黑色玉盒……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皮肉烧焦的糊味、以及一种奇异的、仿佛灵根被强行剥离时逸散出的能量波动。
这里,就是噬灵宗真正的核心——灵根的屠宰场!
江离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中央那个最大的暗红晶石平台上。那里,站着一个身影。
月白色的道袍在惨绿色的幽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玄溟长老背对着入口,负手而立。他的面前,一个浑身被粗大锁链捆缚、衣衫破碎、露出精壮却布满伤痕的上身的男子,被死死按在冰冷的晶石平台上。那男子似乎还保留着强烈的反抗意志,身体如同濒死的猛兽般剧烈挣扎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玄溟,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不屈!
玄溟似乎对身后江离的到来毫无所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平台上的男子身上。他缓缓抬起右手,那是一只保养得极好、骨节分明的手掌。此刻,那只手掌上,正缓缓凝聚着一层粘稠如墨汁般的黑色雾气!雾气翻涌,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阴寒与死寂!
幽冥蚀骨手……王胥在江离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敬畏喃喃道,长老的成名绝技…能瞬间蚀断经脉,麻痹神魂…被施术者,意识清醒,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根被取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奋。
江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看着。
玄溟那只被浓稠黑雾包裹的手,如同来自九幽的魔爪,缓缓地、精准地按在了平台上男子心脏下方的位置!
呃——!男子剧烈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瘫软下去!他凸起的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扩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响,大股大股的白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涌出!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分毫,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瞪着玄溟!
很好。玄溟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如同在评价一件物品的状态。他收回手,那浓稠的黑雾散去。旁边立刻有弟子递上工具——一根细长的、闪烁着乌光的黑色长针。
玄溟接过长针,看也不看,对着男子身上几处要害,闪电般刺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男子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加急促,眼神中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封脉针!
接着,玄溟拿起了一把形状更加狰狞、如同某种凶兽獠牙锻造而成的黑色匕首。匕首的刃口并非平滑,而是布满了细密、尖锐的倒钩,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持匕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锋利的刃尖,精准地刺入男子心脏下方、刚才被幽冥蚀骨手按过、皮肤呈现出诡异青黑色的位置!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在这死寂的采掘厅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嗬——!!!男子无法动弹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反弓!眼球几乎要爆裂出眼眶!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嚎!那惨嚎中蕴含的极致痛苦,足以让最铁石心肠的人为之胆寒!
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晶石平台。
玄溟面无表情,手腕沉稳地一旋、一剜!
嗤啦——!
血肉被强行撕裂、筋骨被切断的可怕声音响起!
一团比石岩的灵根更加凝练、散发着微弱却纯净青色光芒、如同鸽卵大小、还在微微搏动着的肉状物,缠绕着血丝,被那把倒钩匕首生生剜了出来!
男子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囊,彻底瘫软下去。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只留下无尽的空洞和凝固的痛苦。
玄溟随手将那团青色的灵根丢给旁边捧着黑色玉盒的弟子,仿佛只是扔掉一件垃圾。他拿起一块洁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和手指上沾染的鲜血,动作优雅而冷酷。
直到此时,他才仿佛终于想起了江离的存在。缓缓转过身,那张俊美阴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两个冰冷的漩涡,投向站在入口阴影处的江离。
看清楚了玄溟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压,清晰地在这血腥的大厅中回荡。灵根,乃天道赐予,亦是修行资粮。我辈修士,逆天而行,夺天地造化,掠众生菁华,方得一线生机。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只会让自己沦为他人盘中餐,阶下丹。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仿佛要刺穿江离竭力维持的平静外壳,直抵她灵魂深处隐藏的恐惧与抗拒。
你天赋异禀,灵根绝世,此乃天赐福缘。玄溟向前走了几步,月白的袍角拂过沾血的晶石地面,却纤尘不染。但福缘需有实力守护。这幽冥渊,这噬灵宗,信奉的只有一条铁律——弱肉强食!
他停在江离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股属于高阶修士的强大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峦,沉沉地压在江离的肩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膝盖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
今日,便让你这璞玉,沾一沾这血火之气。玄溟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碎裂,纸上谈兵终觉浅,绝知此道要躬行!
他话音未落,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一旁的王胥,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动作快如闪电地捧着一个托盘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呈到江离面前!
托盘上,赫然放着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比刚才玄溟所用的獠牙匕短小一些,但造型更加诡异!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红色,仿佛由凝固的污血铸就!刃身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扭曲弧度,如同毒蛇的獠牙!刃口闪烁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淬有剧毒!刀柄则缠绕着某种暗红色的、仿佛浸透了鲜血的皮革,握把处雕刻着一个微缩的、扭曲嘶嚎的鬼脸!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阴邪的怨念,如同活物般从这把匕首上散发出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似乎骤降了几分!
此乃‘剜魂匕’,专为采掘灵根所铸。玄溟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在江离耳边刮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冰冷和不容抗拒的命令,去!用你的手,亲自体会这大道根基的脉动!用这把刀,去攫取属于你的力量!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江离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期待和不容置疑的掌控。
该你动手了。
冰冷的五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
6
父女重逢
王胥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托盘,将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剜魂匕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江离的衣襟。他低着头,脸上谄媚的笑容扭曲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整个采掘厅死寂无声。其他石台上的行刑者似乎也停下了动作,无数道冰冷、麻木、或是带着残忍好奇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牢牢地黏在江离身上。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败气息,此刻仿佛拥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阿爹绝望的眼神。石岩叔叔被剜出灵根时最后的嘶吼。还有眼前这把散发着无尽怨毒的剜魂匕……无数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在江离脑中疯狂闪现、交织、爆炸!
杀了玄溟!就在这里!用这把刀!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她的理智!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右手在袖中死死攥紧,那枚被鲜血浸透的碎银坚硬的棱角狠狠刺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剧痛,却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从疯狂的边缘拉回一丝清明!
不能!差距太大了!玄溟就在面前!这里是他的地盘!动手,必死无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阿爹的仇,石岩叔叔的仇,这地狱里无数亡魂的仇……谁来报!
电光火石之间,江离做出了决断。
她的身体似乎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抗拒。她看着那把近在咫尺的剜魂匕,如同看着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半步。
长…长老……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细弱蚊蚋,充满了无助和哀求,我…我从未…不敢…求长老…
玄溟看着她这副不堪大用的惊恐模样,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和厌烦,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掌控感。废物就是废物,即便身负绝世灵根,骨子里的怯懦也难以改变。他需要的是一个锋利听话的工具,而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废物。看来,还需要更多的磨砺。
废物!玄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冰冷的怒意,如同鞭子抽打在江离身上,手握绝世机缘,却连这第一步都不敢踏出噬灵宗不养懦夫!
他袍袖猛地一挥!一股无形的巨力轰然撞在江离身上!
呃!江离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巨锤砸中,闷哼一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数丈开外一个空闲的、冰冷的暗红晶石小平台上!
后背重重砸在坚硬的晶石表面,剧痛瞬间蔓延开来!她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几乎在她身体撞上平台的同一瞬间,王胥如同最忠诚的猎犬,捧着托盘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他脸上谄媚的笑容早已消失,只剩下执行命令的冷酷和一丝残忍的快意。他毫不犹豫地抓起托盘上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剜魂匕,不由分说地、粗暴地塞进了江离因为剧痛和冲击而微微松开的右手中!
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和怨毒气息的刀柄瞬间贴上了她的掌心皮肤!那股阴邪的气息如同活物般,顺着她的手臂疯狂钻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拿着!王胥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长老之命,违者死!
与此同时,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噬灵宗弟子,如同两座铁塔般出现在平台两侧。他们动作迅捷如电,手中粗大的、闪烁着乌光的金属锁链如同毒蛇般甩出!
哗啦!咔嚓!
冰冷的金属瞬间缠绕上江离的手腕脚踝!那锁链上刻满了细密的符文,在接触到她皮肤的刹那,幽光一闪!一股强大的禁锢之力瞬间爆发!如同无形的铁箍,将她牢牢地锁在了冰冷的晶石平台上!四肢百骸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极其困难!
呃啊!江离被锁链的巨力勒得发出一声痛呼,身体被死死固定,动弹不得!只有右手,因为握着那把剜魂匕,暂时没有被锁链缠绕,但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带上来!玄溟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大厅中敲响。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一个穿着破烂、浑身是伤、气息奄奄的身影,被两个噬灵宗弟子如同拖拽死狗般,粗暴地拖到了江离所在的平台前,砰地一声丢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身影蜷缩着,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口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王胥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抓住那人的头发,将他满是血污的脸强行抬了起来,对着被锁在平台上的江离!
那是一张中年男子的脸,饱经风霜,布满了泥污、血痂和青紫的伤痕。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缓缓渗着血,糊住了他的一只眼睛。另一只勉强睁开的眼睛,眼神涣散而浑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麻木的绝望。
江离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聚焦在那张脸上!
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在灵魂深处炸开!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剥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张布满血污、伤痕累累、却刻在骨子里的脸庞!
阿爹!
江大海!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那张无数次在梦中出现、支撑着她活过十年地狱岁月的脸,此刻就在眼前,如此清晰,又如此破碎!额角那道新添的狰狞伤口,像一把刀狠狠剜在江离的心上!
阿…阿爹……一个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从江离剧烈颤抖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汹涌而下。
被强行抬起头的江大海,似乎被这声微弱的呼唤触动。他那双因剧痛和绝望而涣散浑浊的眼睛,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动着,焦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凝聚在江离的脸上。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
江大海那只勉强睁开的独眼里,浑浊和麻木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惊!那震惊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仿佛在无边地狱的尽头,看到了绝不可能出现的光!他干裂、沾满血污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那只独眼死死地、一瞬不瞬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要将江离的容貌刻进灵魂最深处的力量,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这十年分离的时光,在这一眼中全部弥补回来!
一个极其沙哑、微弱、仿佛砂纸摩擦、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颤抖的声音,从他剧烈翕动的嘴唇间,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挤了出来:
小……江……离……
是……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