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栀子花语
我开花店,他每周都来买栀子花。
香气太淡了。他总这么说,却把花瓣贴近鼻尖轻嗅。
直到暴雨天,我踮脚替他系围巾时碰到他喉结。
他忽然攥住我手腕:原来你闻起来像......
口罩突然被摘下,他的吻落在我的胎记上:...初夏栀子融化的第一捧雪。
雨声淅沥,敲打着花屿的玻璃橱窗,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林栀夏埋首在满桌的粉白花材里,指尖缠绕着柔软的米白色丝带,正耐心地为一束精心搭配的芍药打上最后的结。空气里浮动着清浅的花香,混合着湿润泥土的气息,像一首无声的小调。
风铃叮咚,门被推开,带进一股裹挟着凉意的水汽。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弯了弯,像盛着温润的月牙泉。他又来了。苏砚清,那个每周都会准时出现的男人。他脱掉被雨水打湿深灰色的长款风衣,搭在臂弯,露出里面熨帖的浅色衬衫。碎发被雨水濡湿了些,贴在饱满的额角,更衬得他眉目清隽,只是眼神总是淡淡的,像蒙着一层初冬的薄雾,叫人看不真切。他径直走向窗边那桶最新鲜的栀子花,那姿态熟稔得如同归家。
还是老样子林栀夏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却带着花店特有的温软。
嗯。苏砚清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些饱满洁白的花苞上。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一片花瓣的边缘,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精灵。那专注的神情,近乎一种虔诚的仪式。接着,他俯下身,将一朵半开的栀子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栀夏的心跳,在口罩后面悄悄漏了一拍。她熟练地抽出几张素雅的米白色雪梨纸,开始小心地包裹花枝。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买花,挑剔香气,却又那样珍重地细嗅。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香气……还是太淡了。他直起身,目光从花束上移开,落在她灵巧包扎的手指上。那语气,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一种近乎固执的陈述。
林栀夏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丝带绕过花束,打了一个精致的结。她没接话,只是将包扎好的花束轻轻推向他。雪白的栀子衬着米白的纸,清雅得如同一个梦境。他递过几张纸币,指尖刻意地避开了她递花时伸出的手,仿佛那上面带着无形的荆棘。硬币落入玻璃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谢谢。他接过花,手指再次眷恋地拂过娇嫩的花瓣,转身推门。
2
雨夜重逢
风铃又是一阵细碎的摇晃,门扉开合间,潮湿的冷风卷着几片枯叶旋了进来。林栀夏的目光追随着那抹融入雨幕的灰色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玻璃罐里的硬币又多了几枚,旁边,静静躺着一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是几片早已失水、颜色变得陈旧暗淡的栀子花瓣。那是他第一次买花时留下的空瓶,被她无意间保留了下来,日复一日,竟成了窗台角落一个沉默的注脚。她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冷的瓶身。他指尖触碰花瓣时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到了傍晚,竟成了倾盆之势。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汇聚成水流奔涌而下。外面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滂沱的雨帘中晕染开,模糊一片。林栀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悄然滑过八点,是该打烊的时候了。
她起身,正准备拉下卷帘门内侧的锁扣,风铃却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刻,又一次仓促地响了起来,带着被风雨推搡的狼狈。
门被猛地推开,挟裹着大量冰冷的雨水。苏砚清站在门口,浑身湿透,深灰色的风衣颜色变得沉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清瘦的肩线。发梢不断地往下淌着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是那把显然在狂风暴雨中失了效的黑色长柄伞,伞骨歪斜,伞面狼狈地翻卷着。他微微喘息着,额前湿透的碎发下,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难得地泄露出几分被雨追袭的狼狈和无措。
抱歉,他的声音被雨声压得有些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伞……坏了。能避一会儿吗雨水顺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颚不断滴落,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
3
胎记之谜
林栀夏心头猛地一跳,立刻侧身让开:快进来!外面雨太大了。她迅速拉下卷帘门,隔绝了外面喧嚣狂暴的世界,花店里瞬间只剩下雨点敲打金属门的沉闷回响和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潮湿水汽。
暖气低低地嗡鸣着,努力驱散寒意。苏砚清脱下那件沉重湿冷的风衣,里面单薄的浅色衬衫肩头也洇湿了一大片,紧贴着皮肤,透出一点身体的温热轮廓。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个动作让他微微打了个寒噤。
林栀夏看在眼里,心头涌起一阵细密的、难以言喻的酸软。她转身快步走进后面的小小休息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条蓬松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围巾。她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被雨水浸透的微凉气息,混杂着一种干净的、类似雨后森林深处的味道。
这个……先围着吧,她轻声说,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柔软,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别着凉了。她踮起脚尖,努力将围巾绕过他线条优雅的脖颈。
他太高了,她必须仰着头,手指有些笨拙地在他颈后调整着围巾的长度和松紧。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他凸起的喉结。
那一瞬间的触感,温热而坚实,带着男性特有的肌理感。
唔……一声极低的、仿佛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苏砚清的喉咙深处溢出。
林栀夏的手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指尖蜷缩着想要收回。
然而,比她动作更快的是他的!
一只冰凉而带着惊人力量的大手,如同铁箍般骤然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的骨头要被捏碎。
啊!她痛得低呼出声,惊惶地抬眼。
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翻涌、炸裂,像是平静的冰面被投入巨石,瞬间碎成了惊涛骇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种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在那双幽深的瞳孔里激烈碰撞,几乎要满溢出来,将他整个人的清冷外壳彻底撕碎。
花店里只剩下卷帘门外单调而巨大的雨声,咚咚咚地敲在心上,震耳欲聋。
原来……苏砚清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砂砾中艰难磨砺而出,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震颤。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那眼神滚烫得仿佛要将她脸上那层薄薄的口罩点燃、烧穿。
原来你闻起来像……
林栀夏的心跳骤然停止,又在下一秒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手腕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疼痛和他眼中那团令人心悸的烈火。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他话语中那匪夷所思的含义。
那只攥着她手腕的手猛地松开,力道之大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紧接着,那冰凉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猛地探向她的耳后!
不要!林栀夏下意识地偏头躲避,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她太清楚自己耳廓下方那块不大不小、颜色浅褐的胎记,那是她多年来用口罩和长发小心掩藏的秘密。
然而,她的躲避是徒劳的。
微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勾住了她一边口罩的耳挂绳,用力向下一扯!
4
雪地回忆
薄薄的防护如同脆弱的蝶翼,无声滑落。
花店里温暖的空气,第一次毫无阻隔地亲吻上她整张脸颊。微凉的空气拂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暴露与脆弱,仿佛最隐秘的角落被骤然照亮。
苏砚清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瞬间攫住了她暴露在灯光下的脸庞。他的视线像带着实质的温度,先是掠过她因惊吓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水汽和惊惶;然后是她小巧挺直的鼻梁;最后,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那滚烫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目光,沉沉地、牢牢地定格在了她耳廓下方——那块月牙形状的、浅褐色的胎记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卷帘门外,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整个世界,那单调而沉闷的撞击声是此刻唯一的背景。花店内的空气却凝滞得如同胶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林栀夏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一面失了控的鼓。
苏砚清的眼神变了。那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慌的专注。那专注里燃烧着某种滚烫的、几乎要将她焚化的东西。
他缓缓地、极近地俯下身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他身上那种被雨水洗过的、清冽又干净的气息。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耳廓下那块浅褐色的印记,仿佛那是世间唯一值得凝视的珍宝。
林栀夏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忘了呼吸,忘了挣扎,忘了周遭的一切。世界骤然缩小,只剩下眼前这张不断逼近的、英俊得令人窒息的脸庞,和他眼中那两簇幽深的火焰。她甚至能看清他微颤的睫毛尖端凝结的细小水珠。
他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朝圣般的虔诚,轻轻触碰到了那块胎记。
指尖接触皮肤的刹那,林栀夏浑身剧烈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的酥麻感,如同被微弱的电流击中,瞬间从耳后那块小小的印记窜开,沿着脊椎一路向下,直冲四肢百骸!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近乎呜咽的抽气声。
苏砚清的动作却因为她这声呜咽而顿住了。他的目光终于从胎记上抬起,撞进她惊慌失措、盈满水光的眼底。那深邃的瞳孔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绪——震惊、狂喜、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还有……某种深沉的、几乎令人心碎的疼惜。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某种过于汹涌的情感。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力道奇异地松开了,不再带着那种禁锢的强硬,却也没有完全放开,只是松松地圈着,指腹无意识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摩挲着她腕内侧细嫩的皮肤,激起一阵阵细微的涟漪般的悸动。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安抚的力量,穿透了令人窒息的雨声,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那声音像带着魔力,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最尖锐的恐惧,却让另一种更为陌生的、滚烫的情愫悄然滋生。
圈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异常温柔的力道,将她轻轻拉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化为乌有。林栀夏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隔着薄薄湿透的衬衫传来的、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那温热的气息将她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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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砚清微微偏过头,温热的唇,带着一种无可比拟的珍重和某种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轻轻地、轻轻地印在了她耳廓下方——那块月牙形的、浅褐色的胎记上。
那是一个吻。
一个轻如鸿毛,却又重逾千钧的吻。
唇瓣印下的瞬间,仿佛有微小的电流炸开,林栀夏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唇下那块皮肤传来的、无比清晰的温热触感,和他身上那令人眩晕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清冽气息。卷帘门外的暴雨声、花店里的暖风嗡鸣……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两人交缠的、无法掩饰的急促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苏砚清终于稍稍抬起了头。他的唇离开了那块印记,却并未远离。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角,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如同幽深的漩涡,牢牢地锁住她迷蒙的、盛满了水光和无措的眼睛。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气息,清晰地烙印在她被吻过的那寸皮肤上,带着一种足以点燃灵魂的魔力:
…初夏栀子融化的第一捧雪。
那个吻烙印在皮肤上的温度,比苏砚清额角抵着她的触感更清晰,更滚烫。他低沉的话语——初夏栀子融化的第一捧雪——像带着魔力的咒语,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滚烫的气息,重重地敲击在她被吻过的那寸皮肤上,然后顺着血液,一路灼烧到心脏最深处。
林栀夏猛地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他近在咫尺的、深邃得几乎要将她吸进去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浓烈,像一场无声的风暴,裹挟着惊涛骇浪般的狂喜、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疼惜。
你……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溢出一点破碎的气音。手腕还被松松地圈在他微凉的手指里,那无意识摩挲的指腹,此刻却像带着细小的火苗,在她皮肤上点燃一簇簇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酥麻。
苏砚清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贪婪地锁住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丝慌乱、每一寸肌肤都刻入骨髓。他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唇瓣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依恋,又一次轻轻印上那块浅褐色的月牙胎记,这次停留得更久,像在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梦境。
林栀夏浑身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细微的呜咽被堵在喉咙深处。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冰凉的耳廓因为他温热的呼吸而迅速升温,染上了一层绯红。
他终于稍稍拉开了寸许距离,额头依旧抵着她的额角,鼻尖几乎相触。圈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不再是禁锢,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牵引。他的视线从胎记缓缓上移,终于再次落进她迷蒙湿润的眼睛里。
5
初雪之吻
是你……苏砚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自己也击碎的冲击力。那个……在雪地里,给了我一支栀子花的小女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隔着湿透的衬衫,传来同样剧烈的心跳震动,与她狂乱的心跳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在花店狭小的空间里奏响一曲只有他们能懂的心跳交响。
雪地栀子花小女孩
林栀夏的脑海中瞬间一片混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无数破碎的画面翻搅着,却无法清晰地捕捉。她茫然地看着他,眼底是纯粹的、未经掩饰的困惑和无措。她记得自己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童年记忆大多是灰扑扑的集体生活,哪里有什么雪地和栀子花
我……她艰难地试图组织语言,我…我不记得……
苏砚清眼中翻腾的狂喜并未因她的茫然而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笃定的光芒。他松开圈着她手腕的手指,那微凉的触感离开,竟让她腕间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落。然而下一秒,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抬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难以抑制的微颤,轻轻地、极其温柔地拂开了她颊边一缕被雨水濡湿、粘在胎记上的碎发。
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块刚刚被吻过的印记,仿佛那是世间最易碎的琉璃。
没关系。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像温热的泉水,缓缓注入她慌乱的心田。我记得。
他的目光深邃地凝望着她,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看到了那个遥远的冬日。‘晨曦福利院’,那年的初雪下得特别早,特别大。我…我那时很害怕,一个人躲在院子角落的雪堆后面,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遥远过去的脆弱,让林栀夏的心莫名地揪紧。
然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像雪团子一样的小女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苏砚清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温柔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笑意仿佛初春融化的第一道冰棱,瞬间驱散了他眉眼间常年笼罩的薄雾,展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温柔暖意。
林栀夏屏住了呼吸。蓝色棉袄…雪团子…晨曦福利院……这些模糊的字眼,像钥匙一样,开始轻轻拨动她记忆深处尘封的门锁。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支花,苏砚清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沉醉,仿佛又看到了那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亮色,一支用旧报纸包着的,有些蔫了,却依旧固执地散发着香气的——栀子花。
她把它塞到我冻僵的手里,说:‘妈妈说,栀子花很香,闻着就不冷了。’他模仿着记忆中稚嫩童音的语调,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柔软。指尖无意识地抬起,仿佛想触碰那虚幻的记忆画面,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带着无限珍重地,拂过林栀夏此刻温热的脸颊边缘。
她还指着自己这里,苏砚清的指尖,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温柔,极其轻柔地、隔空点了点她耳廓下那块浅褐色的月牙,说:‘你看,我也有个记号,像不像被雪吻过的小月亮’
轰——!
林栀夏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猛地炸开了!
无数模糊的、褪色的画面碎片瞬间汹涌而至!冰冷刺骨的空气,没过小腿的厚厚积雪,冻得发麻的脚趾头……福利院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还有,那个蜷缩在雪堆后面、脸色苍白、眼神惊恐得像受惊小鹿的小男孩!
她想起来了!那个寒冷的冬天,福利院物资紧缺,她偷偷溜进废弃的温室,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盆被遗忘的、奄奄一息的栀子花,枝头奇迹般还有一朵半开的花苞。她把它摘了下来,用捡来的旧报纸小心包好……然后,在院子最偏僻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快要冻僵的、新来的、沉默得可怕的男孩……
她记得自己笨拙地把那支带着体温和微弱香气的花塞进他冰冷的手里……
她记得自己指着耳朵后面,努力用稚气的声音安慰他:不怕不怕,你看,我也有个记号,像不像被雪吻过的小月亮嬷嬷说,有记号的孩子,都是被神明悄悄祝福过的……
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林栀夏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巨大的冲击,一层浓重的水汽迅速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上自己耳廓下那块浅褐色的胎记。
是……是你……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只剩下气音。那个雪地里沉默瘦弱、眼神戒备的男孩,那个后来很快又被领养走、消失在她灰暗童年里的小小身影……竟然是他!苏砚清!
是我。苏砚清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历经漫长等待终于尘埃落定的喟叹。他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泪光和巨大的震动,心口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软得无以复加。
他再次靠近,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犹豫。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力量和不容抗拒的温柔,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林栀夏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带着雨水微凉却又无比坚实的怀抱。他身上那股被雨水洗过的、清冽如同雨后森林深处的气息,混合着一种属于他的、独特的、令人安心的温热,瞬间将她完全包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下剧烈的心跳,如同最有力的鼓点,敲打在她的心口,与她狂乱的心跳渐渐融合成同一个频率。
他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拥抱的力道大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珍视,仿佛拥抱着失散了整个世界的稀世珍宝。
我终于……苏砚清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和巨大的满足,每一个字都震颤着她的灵魂,……找到你了。
花店里,卷帘门外的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世界,发出沉闷而单调的轰鸣。暖风机低低地嗡鸣着,努力驱散着潮湿的寒意。空气里,各种花香交织弥漫,馥郁而宁静。
然而,在这片小小的、被暴雨隔绝的天地里,林栀夏的世界却只剩下这个滚烫到几乎要将她融化的拥抱,和他身上那令人眩晕的气息。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关于寒冷和孤独的记忆碎片,在这个温暖的、带着栀子花般清冽香气的怀抱里,被一种迟来的、汹涌澎湃的暖流温柔地包裹、融化。
她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来,像初春融化的雪水。迟疑地、带着一种近乎怯懦的试探,她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指尖隔着湿透的衬衫,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和紧实的肌理。
这个小小的回应,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苏砚清的身体明显地一震,随即,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带着无尽的怜惜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轻轻印在她柔软的发顶,久久不曾离开。
窗边,那朵被苏砚清无数次眷顾的栀子花,在温暖的空气和潮湿的水汽中,悄然绽放得更加饱满。洁白的花瓣舒展着,浓郁的、清甜的香气,如同无声的潮汐,温柔地、无声地弥漫开来,渐渐充盈了整个小小的花店。
那香气,不再是他口中抱怨的太淡。
那是历经漫长时光的风雪,终于寻回失落源头后,最浓郁、最醇厚的芬芳,是初夏栀子融化的第一捧雪,在心底最深处,酿成的、永不消散的蜜糖。
6
永恒之约
苏砚清的怀抱像一座坚固而温暖的避风港,隔绝了门外喧嚣的暴雨,也隔绝了林栀夏心中最后一丝犹疑和寒冷。她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渐渐收拢,脸颊下意识地在他湿透却依旧温热的衬衫肩窝处轻轻蹭了蹭,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小动物,汲取着那份失而复得的、令人心安的暖意。他身上的气息——雨水、清冽的森林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本身的、干净而沉稳的味道——将她彻底包围,让她沉溺。
他感受到她细微的动作,下颌在她发顶温柔地摩挲了一下,环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无声地确认着这份真实。
还冷吗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耳畔,带着尚未完全平复的沙哑,却充满了暖意。
林栀夏在他怀里轻轻摇头,鼻尖蹭着他的衣料,发出一点模糊的鼻音:不冷了。
短暂的静默流淌在两人之间,只剩下暖风机低低的嗡鸣和门外遥远的雨声作背景音。空气里弥漫的栀子花香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浓郁、清甜,如同无形的蜜糖,缓缓注入心田。
苏砚清微微松开了些怀抱,但并未让她离开自己的气息范围。他低下头,深邃的目光如同温柔的网,细细描摹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没有了口罩的遮挡,她的面容清晰地展露在暖黄的灯光下。小巧的脸颊因为刚才的激动和羞涩还染着淡淡的红晕,像初绽的桃花瓣。那双总是弯成月牙泉的眼睛,此刻水光潋滟,带着一丝惊魂甫定后的懵懂和难以置信的柔软,正怯生生地回望着他。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轻轻拂过她微凉的脸颊,最终停留在那块浅褐色的月牙胎记边缘。指腹的触感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这里,他低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重量,清晰地落在她心尖,我一直记得。像雪地里的小月亮。他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抚过胎记的边缘,仿佛在触碰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宝物。那专注的眼神,仿佛要将这印记的每一道细微弧度都刻入灵魂深处。
林栀夏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被他目光注视的地方像是燃起了一小簇火苗。她忍不住微微偏头,想躲开那过于炙热的凝视,却被他用指尖温柔地托住了下颌。
别躲。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弦。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微微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带着栀子花的清甜气息。他的视线从她颤动的睫毛,滑过挺秀的鼻梁,最终落在她微微开启、像初熟樱桃般饱满红润的唇瓣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间越来越近的距离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林栀夏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快速扇动。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渴望,那是一种历经漫长等待后终于寻获至宝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感。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灼烧着她的唇瓣。
就在她以为那个炽热的吻即将落下时,苏砚清却只是极其克制地、轻轻地,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温热的肌肤相贴,带来一种奇异的亲密感和安抚。他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亲昵和珍视。
别怕,他又一次低语,声音沙哑却温柔得不可思议,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闭了闭眼,似乎在极力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激烈情感,再睁开时,眼底的灼热稍稍沉淀,却依旧深邃得如同星河,盛满了她小小的倒影。
他松开了托着她下颌的手,转而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大的掌心。那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和守护。
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他的目光扫过窗外依旧倾盆的雨幕,又落回她脸上,带着询问,我…能多留一会儿吗
林栀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挠了挠他的掌心,像小猫试探的爪尖。她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苏砚清的唇角瞬间扬起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点亮了他整张清隽的脸庞,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暖意。他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牵着她走向花店靠窗摆放的一张小小的、铺着米白色蕾丝桌布的小圆桌旁。那里有两把藤编的椅子。
坐一下他绅士地拉开一把椅子。
林栀夏顺从地坐下,指尖还留恋着他掌心的温度。苏砚清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人隔着小圆桌,手却依旧在桌下轻轻牵着。他的拇指指腹无意识地、带着一种安抚和亲昵的节奏,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花店里,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两人,空气里浮动着各种花香,最浓郁的依旧是窗边那桶盛放的栀子。气氛静谧而温馨,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甜蜜和一种崭新的、令人心跳加速的亲密。
林栀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窗边的栀子花桶。
你……为什么总是买栀子花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出了这个盘踞心底许久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羞涩和好奇,还总说香气淡……
苏砚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桶洁白的精灵,眼神变得悠远而温柔。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因为,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专注,那是你给我的第一份温暖。在那个快要冻僵的雪天,那点香气,是唯一能让我感觉还活着的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后来……我找过很多栀子花,它们都很香,很漂亮。但没有一种,能让我想起那个雪天,那个像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和她递过来的、带着体温和微弱香气的花苞。
他的指尖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直到走进你的花店,闻到这里的栀子香……那是一种很淡、很特别的香气,像融化的雪水,带着一点清冷的余韵,却又有种奇异的、能穿透灵魂的暖意。它让我觉得……熟悉,又心慌。
林栀夏的心因为他直白而深情的描述而剧烈地跳动着,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原来,他挑剔的香气太淡,竟是因为那独一无二的气味,只属于她和她种出的栀子。
我每周都来,苏砚清的声音放得更轻,像在诉说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其实只是想闻闻这熟悉的香气,看看你……哪怕只是隔着口罩,看到你的眼睛弯起来的样子。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懊恼,我甚至不敢和你多说话,怕惊扰了这份感觉,怕它像那个雪天一样,只是一个抓不住的幻梦。
他微微倾身,越过小小的圆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直到今天……直到碰到你,直到……
他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向她耳后的胎记,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直到确认,我的小月亮,真的还在。
小月亮三个字被他用低沉而温柔的嗓音唤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宠溺,像羽毛轻轻搔过林栀夏的心尖,让她浑身泛起一阵细密的酥麻。她的耳朵尖瞬间红透了,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她羞赧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那双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眼睛,手指却在他掌心微微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像无声的回应。
苏砚清被她这细微的动作和羞涩的模样彻底取悦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发出愉悦的震动。那笑声清朗而温柔,像山涧清泉流过光滑的鹅卵石,瞬间驱散了花店里最后一丝因暴雨带来的阴霾。
他不再满足于隔着桌子的距离。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温柔的阴影。他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微微俯身,一手撑着藤椅的扶手,一手依旧握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气息里。
林栀夏,他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叫她的名字,目光锁住她抬起的水润眼眸,谢谢你。谢谢你当年那支花,谢谢你还在这里,谢谢你……让我找到你。
他的声音郑重得如同誓言。然后,在栀子花清甜馥郁的香气萦绕中,在窗外滂沱雨声的见证下,他缓缓低下头。
这一次,不再是落在胎记上。
他温热的唇瓣,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珍重和压抑已久的汹涌爱意,无比轻柔、无比坚定地,印在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纯粹的、饱含了千言万语的吻。
像初夏的暖阳,融化了心湖上最后一片薄冰,只剩下满池潋滟的、甜蜜的春水。栀子花的香气,在这一刻,浓烈得如同化不开的蜜糖,将他们温柔地、彻底地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