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坑洼的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湿土味、垃圾发酵的酸腐气,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铁锈腥气。
城西,老棉纺厂家属区。几栋墙皮剥落、如同风烛残年老人般佝偻着的筒子楼,沉默地矗立在暴雨织就的灰暗幕布里。闪烁的警灯将这片破败染上了诡谲的红蓝,切割着浓稠的夜色。
警戒线外,零星几个披着雨衣、探头探脑的住户被雨水冲刷得面目模糊,窃窃私语如同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菌。警戒线内,穿着藏蓝制服、套着透明鞋套的警察步履匆匆,神色凝重,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水洼里,发出令人心烦的噗嗤声。
苏晚晚就是这个时候,像颗被狂风暴雨卷来的、湿透了的蘑菇,懵头懵脑地撞进了这片死亡之地。
她浑身湿透,单薄的卫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伶仃的轮廓,冷得牙齿都在打颤。眼前的一切都带着一种怪诞的失真感——前一秒她还在自己温暖的小窝里,熬夜剪着第二天要用的搞笑段子视频,电脑屏幕上穿越者生存指南的搞笑标题还没关掉;下一秒,刺骨的寒风和喧嚣的警笛就粗暴地撕碎了她的世界。
不是做梦。
湿冷的空气钻进肺叶,带着浓重的土腥和…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站住!干什么的!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穿透雨幕,炸响在苏晚晚耳边。
她一个激灵,茫然抬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晃动的警灯光柱,像一堵骤然压近的、带着寒气和威压的墙。他穿着挺括的藏蓝色警用雨衣,雨水顺着帽檐和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和一双在警灯映照下、锐利得如同鹰隼般的眼睛。
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职业性的高度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手术刀般刮过苏晚晚苍白狼狈的脸。
苏晚晚被这眼神钉在原地,冻僵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试图组织语言:我…我好像走错地方了…我…
话没说完,男人身后一个年轻的警察小跑过来,声音急促地汇报:陆队!技术科初步勘查,死者身份确认了,是这栋楼301的住户,王海,四十二岁,棉纺厂下岗工人。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致命伤是颈动脉割裂,失血过多致死。现场…没有明显打斗痕迹,但财物有翻动迹象,初步怀疑抢劫杀人。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瞟了一眼苏晚晚,还有…死者的手机在客厅地板上,屏幕碎裂,但最后一条搜索记录…有点奇怪。
被称作陆队的男人——陆沉,眉头瞬间拧紧,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纹:说。
年轻警察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怪异:记录显示,在昨晚十一点零七分,死者搜索了…‘如何有效杀死一个穿越者’
穿越者
陆沉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疑云,如同这沉甸甸的雨夜。
是…
年轻警察也觉得荒谬,硬着头皮补充,而且…搜索记录停留在这个页面,手机就被摔碎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雨声、警笛声、远处模糊的人声,在这一刻都成了背景噪音。陆沉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猛地、毫无缓冲地、死死锁定了警戒线外那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眼神茫然而惊恐的女孩——苏晚晚。
穿越者…
这三个字,像一把淬毒的钥匙,瞬间捅开了陆沉脑中某个紧绷的弦!
他猛地向前一步,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箍住了苏晚晚纤细的腕骨!
咔嚓!
清脆的机簧弹响,在喧嚣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晚只觉得手腕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她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了湿冷的警戒线内!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泥点溅在她脸上。
哎!你干什么!
苏晚晚惊怒交加,试图挣扎,可那手铐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她,手腕被勒得生疼。
陆沉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滴在苏晚晚的额头上。他微微俯身,帽檐下那双锐利的眼睛,带着洞穿一切的压迫感,近距离地逼视着她,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苏晚晚
苏晚晚瞳孔骤缩!他知道她的名字!
死者王海,手机最后一条搜索记录:‘如何有效杀死一个穿越者’时间,昨晚十一点零七分。
陆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苏晚晚的耳膜,而你,苏小姐,根据我们刚刚调取的监控显示,在昨晚十一点零五分,出现在这栋楼的楼道监控里。十一点十五分,你神色慌张地跑出单元门。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重量和冰冷的逻辑链条,将苏晚晚牢牢锁死在嫌疑人的位置上。
现在,
陆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紧紧锁住她因震惊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嘴唇,解释一下
暴雨倾盆,警灯闪烁,冰冷的手铐,锐利的质问,还有那指向性极强的穿越者搜索记录……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苏晚晚的喉咙!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她穿越了!不是穿书,不是穿进什么游戏,而是直接穿进了一个凶杀案现场!还成了头号嫌疑人!就因为死者临死前搜索了穿越者!
这什么地狱级开局!
极致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反而让苏晚晚混乱的思绪在瞬间炸开一丝诡异的清明。巨大的求生欲压过了恐惧。她不能慌!绝对不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苏晚晚的目光,鬼使神差地、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陆沉因为俯身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雨衣领口内。
藏蓝色的夏季执勤服,领口的风纪扣严谨地扣着。然而,视线往下——
他制服衬衫的第三颗纽扣,本该扣在扣眼里,此刻却倔强地、极其不和谐地…扣在了第二颗扣眼的位置上!导致下方的衣襟出现了一道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错位褶皱!
这一个小小的、在紧张严肃的凶案现场显得如此突兀又滑稽的失误,像一道不合时宜的强光,猛地刺破了苏晚晚眼前浓重的恐惧迷雾。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荒谬感的嗤笑,不受控制地从苏晚晚冻得发紫的唇边溢了出来。
陆沉拧紧的眉头下,眼神陡然锐利如刀!带着被冒犯的怒火和更深的审视!
苏晚晚却像是被这声嗤笑打通了任督二脉。她猛地抬起头,脸上那惊恐茫然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带着点神经质的平静。她甚至无视了手腕上冰冷的桎梏,抬起没被铐住的左手,食指精准地指向陆沉制服衬衫上那颗错位的纽扣。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却又清晰无比地穿透了嘈杂的雨声,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脱口秀演员开场白的荒谬感:
陆警官。
她顿了顿,迎着陆沉骤然深沉、翻涌着惊疑与怒意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首先,在讨论我是否具备‘有效杀死一个穿越者’的能力以及动机之前——
您的制服第三颗纽扣,它系错了位置。
……
死寂。
雨点砸在雨衣、地面、警车顶棚的声音,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刺耳。
警戒线内外,所有忙碌的、低声交谈的警察,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几道惊愕的、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苏晚晚身上,又飞快地瞟向陆沉队长的胸口。
那个叫小赵的年轻警察,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神在陆队错位的纽扣和苏晚晚那张苍白却带着奇异平静的脸上来回扫视,充满了这姑娘是不是吓疯了的震惊。
陆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极其迅速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藏蓝的制服上,那颗该死的、扣错了位置的塑料纽扣,在警灯闪烁的光线下,像一个无声的嘲讽,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如同岩浆般猛地从脖子根窜起,瞬间燎原!耳根处那片被帽檐阴影遮挡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滚烫的、无法控制的绯红!那红晕甚至顽强地突破了帽檐的阻挡,蔓延到了他冷硬的下颌线边缘!
他猛地抬起头,帽檐阴影下的那双眼睛,锐利依旧,但深处翻涌的怒意和审视中,第一次掺杂进了一丝极其狼狈的、被当众戳破的窘迫!那眼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兽,凶狠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苏晚晚清晰地看到了那片迅速蔓延的红晕,像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凛冽煞气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极其细微的凝滞。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打乱节奏,制造意外。
苏晚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但脸上却竭力维持着那副我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事实的、带着点无辜的平静。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坦荡(至少她努力显得坦荡)地迎视着陆沉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陆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没有去碰那颗错位的纽扣,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他只是用那双烧着暗火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苏晚晚,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冰冷:
铐起来。带回队里!
冰冷的手铐被调整了一下位置,依旧牢固地锁在腕上。苏晚晚被一个年轻女警(脸色同样古怪)带着,走向一辆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
临上车前,苏晚晚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陆沉依旧站在原地,暴雨冲刷着他挺直如松的身影。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法医说着什么,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极其迅速、极其隐蔽地、带着一种近乎恼羞成怒的力道,飞快地将制服上那颗错位的第三颗纽扣解开,然后精准地扣进了它该在的地方!
动作快如闪电,仿佛要抹去刚才那令人尴尬的瞬间。
苏晚晚的唇角,在没人看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原来…这位冷面阎王陆队长,扣错扣子被抓包的时候,耳朵真的会红透啊。
市局刑侦支队,审讯室。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狭小的空间照得如同手术室般纤毫毕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旧纸张和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迫感。冰冷的金属椅子贴着皮肤,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苏晚晚裹着一件女警好心给的、带着淡淡皂角味儿的旧外套,蜷在椅子里,感觉像只被剥光了丢在聚光灯下的鹌鹑。手腕上冰冷的手铐已经被暂时取下,但那种被禁锢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门开了。
陆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叫小赵的年轻警察,手里拿着记录本。
陆沉换下了湿透的雨衣和制服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警用毛衣,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线条。他拉开苏晚晚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沉稳有力。脸上那点因为纽扣事件带来的红晕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职业性的、冷硬的平静。只是那目光,比在雨夜里更加锐利,如同两把精准的解剖刀,试图剥开苏晚晚每一层伪装。
小赵打开记录本,拧开了笔帽,气氛瞬间绷紧。
苏晚晚。
陆沉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年龄,职业,昨晚十一点至凌晨一点,你的详细行踪。
标准的审讯开场白。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
23岁,自由职业,做短视频的。
苏晚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稳定,昨晚…十一点左右,我在家剪片子,就是那种搞笑段子视频。剪到大概…十一点半我饿了,家里没吃的,就想下楼去24小时便利店买点泡面。
她顿了顿,观察着陆沉的反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住的地方离老棉纺厂家属区不远,就隔两条街。下楼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我走到棉纺厂家属区那个路口时,风特别大,雨伞差点被掀翻,我头发全湿了,特别冷。
她回忆着当时的感觉,那种湿冷黏腻的触感仿佛还贴在皮肤上,然后…我就看到路边那栋筒子楼的楼道口好像能躲雨,就想进去避避,等雨小点再走。
具体是哪栋楼
小赵插话问道。
就…就是案发那栋,3单元。
苏晚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我跑进去,刚站定,想擦擦脸上的水…就闻到一股…一股特别浓的血腥味!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这不是装的,那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瞬间冲入鼻腔的恐怖感觉,再次清晰地浮现。
我当时吓坏了!转身就想跑!结果…结果脚下一滑,好像踩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差点摔倒!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沉,后来…后来你们就来了,再然后…我就被铐住了。
她摊了摊手,表情带着点无奈和委屈。
陆沉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苏晚晚的脸,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说你十一点半左右在家剪片子
陆沉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有什么人能证明
没有。
苏晚晚摇头,语气坦然,我一个人住。不过…我的电脑有自动保存日志,视频剪辑软件也有操作时间轴记录,你们可以查。
这是她唯一能拿出的不在场证明,虽然薄弱。
陆沉不置可否,眼神转向小赵。小赵立刻会意,起身走了出去,显然是去核查。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更加凝滞。
死者王海,
陆沉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他手机里那条关于‘杀死穿越者’的搜索记录,你怎么解释
来了!核心问题!
苏晚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强迫自己直视陆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我不知道。
她首先干脆利落地否认,语气斩钉截铁,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至于‘穿越者’…
她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荒谬、带着点哭笑不得的表情,陆警官,您觉得这现实吗我就是个做搞笑视频的,我倒是想穿越去古代当个王妃啥的体验一下,但现实是,我连下个月房租还没着落呢!我拿什么去杀一个…呃…‘穿越者’用意念吗还是用我的搞笑段子笑死他
她甚至耸了耸肩,试图用一点自嘲的黑色幽默来缓解气氛。
陆沉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依旧冰冷锐利:你的意思,这只是个巧合死者临死前,恰好搜索了‘穿越者’,而你,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案发现场
听起来是挺邪门的。
苏晚晚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但除了巧合,我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也许…也许他看多了网络小说或者…那搜索记录根本就是个障眼法
她大胆地抛出了自己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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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小赵探进头来,脸色有些古怪:陆队,林小小来了,说是苏晚晚的朋友,带了点东西…还有,周少和陈哥也来了,在外面等着。
林小小周少陈哥
苏晚晚眼睛瞬间一亮!救兵来了!林小小,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技术宅到骨子里的黑客闺蜜!还有周子昂,那个家里钱多到能砸死人的富二代损友!陈锐,跆拳道黑带六段、武力值爆表的健身房合伙人!
陆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苏晚晚瞬间亮起来的眼神,沉声道:让她进来。其他人外面等着。
门开了,一个穿着宽大卫衣、头发乱糟糟、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黑框眼镜的女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手里抱着一个贴满了动漫贴纸的笔记本电脑,无视了审讯室凝重的气氛,径直冲到苏晚晚身边。
晚晚!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林小小上下打量着苏晚晚,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地皱了皱鼻子,然后才像刚看到陆沉似的,敷衍地点了下头,警察叔叔好。
陆沉:……
小小!
苏晚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怎么来了
废话!你电话关机,定位显示在警局!我一查新闻,好家伙,棉纺厂凶杀案!我就知道出事了!
林小小语速飞快,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打开笔记本,喏,你要的东西!
她把屏幕转向苏晚晚和陆沉。
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软件界面,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在滚动。林小小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调出一个清晰的图表。
这是晚晚家小区门口、单元楼门口、还有案发那栋楼附近几个关键路口的监控录像时间轴比对!
林小小的声音带着技术宅特有的笃定,看!晚晚家楼下便利店监控显示,她是十一点三十一分出门的。案发楼栋单元门监控拍到她跑进去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分。而她跑出来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七分!中间只隔了两分钟!两分钟!陆警官!
她看向陆沉,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亮,这点时间,别说杀个人还要清理现场了,就是光割个颈动脉,那血喷的场面,两分钟够干啥够吓晕过去还差不多!
陆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时间轴,眼神锐利如鹰。他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的节奏明显放缓了。
林小小趁热打铁,手指又是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调出了另一个界面:还有这个!晚晚电脑上的剪辑软件操作日志!昨晚十一点零五分,她在保存一个名为‘社畜穿越自救指南’的视频项目。十一点二十八分,最后一次操作是添加了一段背景音乐。时间完全对得上!她根本没作案时间!
苏晚晚在心里给小小疯狂点赞!神队友啊!
陆沉沉默着,目光在屏幕上的铁证和苏晚晚脸上来回扫视。审讯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声。
还有那个搜索记录!
林小小推了推眼镜,语不惊人死不休,陆警官,你们技术科复原死者手机数据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个加密的云端备份我顺手…呃…友情协助了一下,把它破解了。
她有点心虚地瞄了陆沉一眼,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备份里显示,死者王海最近一个月,频繁浏览各种灵异论坛和末日生存网站!还加入了好几个讨论‘时空入侵者’、‘清除异端’的极端群组!他最后那条搜索,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他长期精神偏执的体现!他可能…真的在臆想有什么‘穿越者’要害他!或者,他自己想当那个‘清除者’!
臆想…清除者…
陆沉的瞳孔猛地收缩!林小小提供的证据链和信息,如同几块精准的拼图,瞬间填补了他之前逻辑链条上的巨大漏洞!时间、动机、精神状态…苏晚晚的嫌疑,正在被迅速剥离!
他缓缓靠回椅背,那双一直锐利逼人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铁证说服的动摇,有对之前武断判断的审视,更有一种…被当众指出纽扣错误时那种熟悉的、细微的窘迫感,再次悄然爬上耳根。
他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他抬起眼,目光不再冰冷锐利,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审视和一种全新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看向苏晚晚。
苏晚晚,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暂时…排除你的作案嫌疑。
苏晚晚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
但是,
陆沉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格外深沉,你对死者王海那种偏执心态的分析…很有意思。
他指的是林小小提到的臆想清除者。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他走到苏晚晚面前,微微俯身,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旋涡,牢牢锁住她劫后余生的脸。
这个案子,还没完。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你‘恰好’卷了进来,又似乎…对某些‘非正常’思维有点独特的理解。
他微微停顿,看着苏晚晚骤然瞪大的眼睛,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有没有兴趣,协助警方破案
市局刑侦支队的案情分析室,弥漫着熬夜特有的咖啡焦香和淡淡的烟味(尽管禁烟,但角落里的烟灰缸还是堆满了)。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尸检报告、关系网络图和各种时间线标记,像一张巨大的、充满血腥和谜题的蛛网。
苏晚晚局促地坐在角落一张硬邦邦的折叠椅上,身上还套着那件警用旧外套。她旁边是顶着一头乱毛、正对着自己宝贝笔记本疯狂敲代码的林小小。对面,陆沉坐在主位,眉头紧锁,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却忘了抽的烟。他旁边是记录员小赵,还有两个面相精悍的老刑警。
气氛凝重。
现场勘查报告都在这儿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刑警敲了敲桌子,凶手很老练,现场处理得相当干净。除了死者颈部的致命伤,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指纹、脚印、毛发或者纤维。凶器推测是极其锋利的单刃刀具,比如手术刀或者特制的刮刀,但没找到。
死者王海,社会关系简单,下岗后靠打零工和低保过活,性格孤僻,没什么仇家。
另一个刑警补充道,他前妻和女儿五年前就搬去外地了,联系很少。街坊邻居反映,他最近几个月确实神神叨叨的,总说有人监视他,要‘净化世界’什么的。
关键还是动机。
陆沉掐灭了烟头,声音低沉,带着熬夜的沙哑,林小姐提供的云端数据证实,死者有严重的精神偏执,尤其沉迷‘清除时空异端’的极端思想。那条‘杀死穿越者’的搜索,更像是他自身偏执的投射,而非指向特定目标。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的苏晚晚,但凶手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用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法杀死他,绝非偶然。凶手要么利用了死者的妄想,要么…本身就和这种偏执有关联!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都聚焦到了苏晚晚身上。毕竟,穿越者这个词,是她带来的最大变量。
苏晚晚被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忽略那些探究的目光,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她不是什么犯罪专家,但作为一个靠观察生活、琢磨人性写段子的视频博主,她对人的行为逻辑和潜在心理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呃…陆队,各位警官,
苏晚晚的声音带着点试探性的紧张,我能…说点不成熟的想法吗纯属…瞎猜。
陆沉抬了抬手,示意她说。
苏晚晚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组织着语言:首先,凶手肯定不是临时起意。从现场干净程度看,预谋已久,而且对死者很了解,知道他的作息和独居情况。其次,凶手心理素质极强,杀人手法冷静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嗯…仪式感
她努力回忆着现场照片里死者颈部的伤口,那么深的割裂伤,一刀毙命,位置精准得吓人,没点专业手稳或者特殊心理支撑,一般人干不出来吧
她顿了顿,看到陆沉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像是鼓励,这给了她一点勇气。
另外,凶手选择在死者刚刚搜索完‘杀死穿越者’后立刻动手…这时间点卡得太巧了!简直像掐着表一样!
苏晚晚的语速加快,思路越来越清晰,这给我的感觉…不像单纯的抢劫或者仇杀,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或者…在死者精神最‘亢奋’、最接近他臆想中的‘敌人’时,给他致命一击就像…就像在配合他的妄想,让他‘梦想成真’,然后送他上路
她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分析室里一片寂静。几个老刑警交换着眼神,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仪式感…配合妄想…
陆沉低声重复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眼神越来越亮,凶手很可能熟悉死者的精神状态,甚至…可能就潜伏在他浏览的那些极端论坛里!他选择这个时间点,既是为了制造‘穿越者’杀人的假象混淆视听,也可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某种扭曲的…审判心理他认为自己在‘清除’一个被污染了的精神病患者
陆沉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老张!立刻重点排查死者王海近期在那些灵异、末日论坛的所有网络联系人!尤其是那些鼓吹‘净化’、‘清除’的极端分子!查他们的线下活动轨迹,是否有人近期出现在本市!
是!陆队!
老张立刻领命。
还有,
陆沉看向技术科的人,死者的所有网络痕迹,包括那些加密群组的聊天记录,再深挖!凶手可能就在里面煽风点火!
分析室里瞬间忙碌起来,之前的沉闷被一种新的方向感打破。
陆沉的目光再次落回苏晚晚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审视嫌疑人,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激赏。那目光太过直接,看得苏晚晚耳根有点发热。
苏晚晚。
陆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
苏晚晚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从今天起,
陆沉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作为本案的特别顾问,协助调查。有任何想法,随时提。
啊
苏晚晚懵了。特别顾问她
工资按天结算,算外勤补助。
陆沉补充了一句,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然后他站起身,不再看她有些呆滞的表情,大步走向白板,开始重新梳理线索。
苏晚晚坐在角落,看着陆沉高大挺拔、在案情线索中穿针引线的背影,又看看旁边对她挤眉弄眼的林小小,感觉像坐了一趟疯狂的过山车。从嫌疑人到顾问这剧情走向…也太离谱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晚感觉自己像被卷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刑侦陀螺。
她不再是审讯室里的鹌鹑,而是有了一个临时工牌,可以名正言顺(虽然有点心虚)地出入市局刑侦支队。大部分时间,她都和林小小泡在技术科隔壁腾出来的一个小房间里。
林小小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穿花蝴蝶,屏幕上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瀑布和各种常人看不懂的监控画面分析、网络数据流图谱。她像一只钻进数据海洋的八爪鱼,利用各种非正规渠道挖掘着王海的网络足迹。
晚晚!快看这个ID!
林小小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屏幕上论坛后台一个被层层加密的私聊记录,‘审判者’!这孙子就是给王海疯狂洗脑,灌输‘清除异端’思想的核心人物!看聊天记录,他一直在暗示王海身边有‘时空污染源’,还教唆他‘净化’!
苏晚晚凑过去看。那些聊天记录充满了狂热的宗教词汇和末日审判的意味,看得人脊背发凉。
能定位到这个‘审判者’吗
苏晚晚急切地问。
对方反侦察意识很强,用了多层跳板和肉鸡,IP飘忽不定,像泥鳅一样滑溜!
林小小皱着眉,手指敲得更快了,不过…我抓到他一个习惯!每次登录,都会短暂连接一个特定的、加密的VPN节点!给我点时间,我顺藤摸瓜,不信揪不出他的狐狸尾巴!
网络这条线在艰难推进,现实调查也遇到了瓶颈。王海的社会关系网简单得像一张白纸,排查他那些零星工友和几乎断绝来往的亲戚,一无所获。
就在案情似乎陷入僵局时,苏晚晚那个损友周子昂发挥了钞能力。
傍晚,市局附近一家格调清幽、价格也相当清幽的私房菜馆包间里。
周子昂穿着一身看似随意实则价值不菲的休闲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正慢条斯理地给在座的几位顾问布菜。他旁边坐着陈锐,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肌肉虬结的样子,存在感极强。
来来来,陆队辛苦了!晚晚受惊了!小小妹妹费脑子了!锐哥…呃,多吃肉!
周子昂笑容满面,殷勤得像个店小二,案子的事儿急不来,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抓坏人嘛!
陆沉显然对这种富二代式关怀有点不适应,但也没拒绝,只是微微颔首致谢。苏晚晚和林小小倒是饿坏了,埋头苦吃。
对了,
周子昂放下公筷,状似无意地开口,陆队,你们查王海的社会关系,查到他之前看病的情况没
看病
陆沉夹菜的动作一顿。
是啊,
周子昂晃了晃红酒杯,王海下岗前在棉纺厂干的是印染,接触化工原料多。我听我爸提过一句,他们厂子前几年组织过职业病体检,好像不少人查出来肺有问题,还有…精神方面受影响的王海下岗后一直郁郁寡欢,还那么偏执,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职业病精神影响
陆沉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这是一个完全被忽略的盲点!
子昂,你爸是…
陆沉立刻追问。
哦,我爸以前是棉纺厂的副厂长,后来厂子改制,他就出来了。
周子昂轻描淡写地说,需要的话,我让我爸找找当年体检和赔偿的档案厂里应该还有留底。
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麻烦周少了!
陆沉立刻道谢,语气郑重。
周子昂摆摆手,笑得云淡风轻:小事儿!为人民服务嘛!
他瞥了一眼旁边默默啃排骨的陈锐,锐哥,你说是吧
陈锐抬起眼皮,言简意赅:嗯。需要动手,叫我。
苏晚晚看着这画风迥异的三人组,再看看陆沉眼中燃起的希望之光,忽然觉得,这破案团队,好像…越来越有戏了
周子昂的效率高得惊人。第二天下午,一份关于王海职业病鉴定的复印件就送到了陆沉案头。报告显示,王海确实患有慢性化学物质中毒导致的神经系统损伤和轻度精神障碍,厂方有过一次性赔偿。
更重要的是,报告里提到了王海当时就诊的医院和主治医生——市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一位名叫李国栋的副主任医师。
陆沉立刻带人去了三院。然而,得到的消息却令人心头一沉——李国栋医生,在一个月前,已经辞职了!去向不明!
辞职这么巧
苏晚晚听到消息时,和林小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云。
查!查这个李国栋!查他所有的资料!离职原因!社会关系!最近动向!
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职业医生的身份、精神科的专业背景、与王海的交集、以及突然的离职…所有的线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牵引着,指向了这个神秘消失的李国栋!
与此同时,林小小那边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陆队!晚晚!我逮到他了!
林小小兴奋地尖叫着,指着屏幕上定格的IP地址和一个模糊的代理服务器跳转路径,那个‘审判者’!最后一次登录的物理位置,就在城西!靠近老工业区的一个废弃厂房附近!而且,我追踪到他最近一周频繁使用的一个加密通信APP的信号源,也锁定在那个区域!
城西!废弃厂房!距离王海死亡的筒子楼,并不算太远!
网络幽灵审判者,与现实中的离职医生李国栋,两条看似平行的线索,在城西那片破败的工业废墟上空,诡异地交汇了!
陆沉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爆射!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终于锁定目标的锐利锋芒!
集合!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目标,城西,原红星机械厂废弃厂区!
他快速部署任务,安排警力布控。陈锐沉默地站到苏晚晚和林小小身边,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用行动表明自己的保镖职责。
苏晚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紧张、兴奋、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她看着陆沉指挥若定、锋芒毕露的侧影,看着他因专注而更加冷硬的下颌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那种令人心安的、强大的力量感。
苏晚晚,
陆沉部署完毕,突然转头看向她,眼神深邃,你和小小留在指挥车,提供信息支援。
我…
苏晚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这是命令。
陆沉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关切锐哥,保护好她们。
陈锐沉沉点头:放心。
警笛无声地闪烁,数辆警车如同离弦之箭,撕破黄昏的暮色,朝着城西那片被遗忘的钢铁坟场,疾驰而去!
废弃的红星机械厂如同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巨兽,沉默地匍匐在暮色四合的天幕下。巨大的厂房骨架裸露着,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窝,风穿过扭曲的管道和坍塌的屋顶,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同巨兽垂死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挥发后的刺鼻气息和尘土的味道。
陆沉带着数名精干的刑警,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分散开,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朝着林小小锁定的信号源核心区域——厂区深处一座半坍塌的、曾经是实验楼的三层建筑——包抄过去。空气绷紧如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的味道。
苏晚晚和林小小待在距离厂区几百米外的一辆指挥车里。车厢内,各种仪器屏幕闪烁着幽光,通讯频道里传来压抑的呼吸声和简短的指令。陈锐如同一尊门神,抱着手臂靠在车门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荒凉的旷野。
林小小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跳跃,屏幕上是一个模拟的厂区3D地图,几个代表陆沉他们位置的小红点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朝着代表信号源的闪烁光斑移动。
信号源就在实验楼二楼最东边的房间!还在活动!
林小小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突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如同惊雷般撕破了废弃厂区的死寂!紧接着,是几声更加密集的、沉闷的枪声!
报告!遭遇抵抗!对方有枪!目标在二楼东侧房间!请求支援!
通讯频道里传来陆沉急促而冷静的声音,夹杂着激烈的交火声!
指挥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苏晚晚脸色煞白,猛地站起来,却被陈锐有力的手臂按回座位:别动!
林小小也吓坏了,手指都开始发抖,但还是死死盯着屏幕:信号源…信号源在移动!他往三楼跑了!陆队他们被火力压制在楼梯口!
他要去天台!
苏晚晚脱口而出!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了她!那个审判者,那个偏执的医生,他给自己设定的舞台,一定是在最高处!
她猛地扑到通讯器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对着话筒大喊:陆沉!他要去天台!他可能要在天台完成最后的‘仪式’!小心!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瞬,只有激烈的枪声和粗重的喘息。几秒钟后,陆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收到!一组继续压制!二组跟我绕后!上三楼!快!
屏幕上的红点开始急速移动!
苏晚晚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林小小电脑屏幕上,代表目标信号源的光点旁边,突然弹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
晚晚!
林小小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他…他启动了一个加密程序!正在远程删除所有本地数据!还有…还有一个倒计时!五分钟!他可能…可能设置了自毁或者…陷阱!
自毁!陷阱!
苏晚晚脑子嗡的一声!她猛地看向车窗外那座在暮色中如同巨兽骨架般的实验楼!陆沉他们还在里面!
不行!必须阻止他!
苏晚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吼出来的,小小!你能黑进去吗干扰他!拖延时间!
我在试!我在试!他加密等级太高了!
林小小手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额头上全是冷汗。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通讯频道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重物撞击声、还有陆沉低沉的怒吼!
砰!
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目标控制!重复!目标控制!
陆沉的声音带着喘息传来!
指挥车里的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林小小突然尖叫起来:倒计时停了!但是…但是他刚才删除的数据流里,夹带了一个定位信息!发…发出去了!目标地址是…是…
林小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看向苏晚晚!
是什么!
苏晚晚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是…是你家的地址!苏晚晚!
林小小失声喊道,他最后删除的加密文件里,有你的详细住址!他发出去了!他还有同伙!
轰——!
苏晚晚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审判者还有同伙!而那个同伙,现在很可能正扑向她家!那个她以为安全的小窝!
快!送我回去!小小!通知陆沉!
苏晚晚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猛地拉开车门就要往外冲!
坐稳!
一直沉默如山的陈锐,此刻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他一把将苏晚晚按回座位,自己则如同猎豹般迅捷地窜到驾驶位,一把扯下原本负责开车的警察,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位置!指路!
引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指挥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蹿了出去,在坑洼不平的荒地上疯狂颠簸,朝着苏晚晚的公寓方向疾驰!
苏晚晚死死抓住扶手,胃里翻江倒海。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熟悉的街景,看着手机上林小小发来的陆队已知悉,正派人支援的信息,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家,那个小小的、承载着她所有安全感的地方,此刻却像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陷阱!
车子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停在了苏晚晚租住的老旧公寓楼下。
苏晚晚推开车门,腿脚发软地冲进单元门。楼道里昏暗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忽明忽灭,如同鬼火。
她颤抖着手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钥匙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晚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猛地推开房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被掀翻,书本散落一地,她心爱的绿植花盆碎了一地,泥土四溅。而在那片狼藉的正中央——
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身形瘦高的男人,背对着门口,正俯身在她那台宝贝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光,映照着他帽檐下露出的、一小截苍白而紧绷的下颌!
听到开门声,男人敲击键盘的动作猛地一僵!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过了身。
帽檐的阴影下,一双眼睛抬了起来。
那眼神,空洞,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又似乎燃烧着某种病态的狂热,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正是那个神秘失踪的前精神科医生——李国栋!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晚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面具般的诡异笑容。
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污染源’…必须清除。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
时间仿佛被冻结成冰。
客厅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泥土的腥气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意。惨白的月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冰冷的光带,正好将苏晚晚和李国栋分割在明暗两端。
那把手术刀,在李国栋苍白瘦长的手指间,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像毒蛇的信子。他帽檐下的眼睛,空洞而狂热,死死锁定着门口的苏晚晚,嘴角那抹僵硬诡异的笑容如同烙印在脸上。
清除…污染源…
他嘶哑地重复着,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步一步,朝着苏晚晚逼了过来。脚步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重锤敲在苏晚晚的心上。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反而在瞬间榨干了苏晚晚所有的慌乱!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跑!必须跑出去!
苏晚晚猛地转身,想拉开刚刚被自己关上的房门!
咔哒!
一声轻响!门把手纹丝不动!李国栋进来时,竟从里面反锁了!
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带着冰冷的杀意,越来越近!
苏晚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猛地弯腰,抓起脚边一个碎裂的陶瓷花盆碎片,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李国栋的面门狠狠砸了过去!
嗖!
碎片带着风声掠过!李国栋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只是微微偏头,碎片擦着他的帽檐飞过,砸在后面的墙壁上,碎裂成更小的瓷片!
这短暂的阻滞给了苏晚晚一丝喘息之机!她不再试图开门,而是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朝着狭小的厨房方向冲去!厨房有刀!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武器!
污染…清除…
李国栋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执念,紧追不舍!
苏晚晚冲进厨房,反手就想关上那扇薄薄的推拉门!然而,一只穿着旧皮鞋的脚,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地卡在了门缝里!
砰!
推拉门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国栋那张苍白病态的脸,在磨砂玻璃后扭曲变形,空洞的眼神隔着玻璃死死盯着她!他那只握着手术刀的手,正试图从门缝里挤进来!
苏晚晚用尽吃奶的力气死死顶着门,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她能感觉到门那边传来的巨大推力!门框在剧烈地震颤,螺丝发出吱呀的呻吟!这扇门根本挡不住一个发了疯的男人!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是来自厨房门,而是来自客厅方向!
公寓那扇并不厚实的入户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整扇门连同门框,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轰然撞开!木屑与碎锁四溅!
一道高大如同战神般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冷风和凛冽的煞气,如同出闸的猛虎,悍然闯入!
是陆沉!
他脸上带着激烈搏斗后的擦伤,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藏蓝色的警服外套不见了,只穿着被划破的黑色战术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和紧绷的肌肉线条。他眼神如同燃烧的寒冰,瞬间锁定了厨房门口正与苏晚晚角力的李国栋!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喊话!
陆沉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爆发!一个标准的、迅猛无比的擒拿突进!
李国栋听到身后的巨响,惊骇回头!手术刀下意识地朝着身后挥去!
但陆沉的速度更快!他精准地侧身避过刀锋,左手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扣住李国栋持刀的手腕!同时右臂屈肘,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精准地砸在李国栋的颈侧动脉处!
呃!
一声短促的闷哼!
李国栋眼前一黑,全身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空!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下去!
陆沉动作毫不停滞,膝盖死死抵住李国栋的后腰,另一只手麻利地掏出冰冷的手铐,咔嚓两声,将那双苍白瘦长、沾着泥土和消毒水的手,牢牢反铐在背后!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从破门到制服,前后不过几秒钟!
厨房门后,用尽全身力气顶着门的苏晚晚,只觉得门上传来的巨大推力骤然消失!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随着惯性向前扑倒!
啊!
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感,稳稳地、及时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了一个混合着硝烟、汗水和淡淡血腥味的、温热而坚实的怀抱里。
苏晚晚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撞进陆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翻涌的暴戾和冰冷的杀意尚未完全褪去,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残留着惊涛骇浪的余威。然而,在那片深沉的墨色之下,苏晚晚清晰地看到了另一种更为汹涌的情绪——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深不见底的后怕,还有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的、浓烈到化不开的…占有欲。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紧得苏晚晚几乎喘不过气,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擂鼓般的心跳,那心跳声,与她自己的,在死寂的房间里疯狂地共鸣着。
陆沉微微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晚晚的额发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凝视着她苍白却完好无损的脸,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消毒水、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劫后余生的战栗。
被他这样毫不掩饰地、充满侵略性地注视着,苏晚晚的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耳根像被点燃般灼烫起来。她想挣扎,身体却软得使不上力气,只能徒劳地用手抵着他坚硬的胸膛,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
陆…陆沉…
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羞赧的干涩,你…你受伤了…
陆沉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苏晚晚微微张开的、失去血色的唇瓣上。那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滚烫的侵略性。
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另一只手抬起,带着薄茧的、沾着灰尘和血迹的指腹,极其霸道地、不容抗拒地擦过她的唇瓣,动作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狎昵。
然后,在苏晚晚骤然睁大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眸注视下,陆沉俯下身,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狠狠地、不容置疑地吻了上去!
唔…!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掠夺和宣泄的意味,带着硝烟的气息和血腥的铁锈味,滚烫而强势,瞬间夺走了苏晚晚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他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不容她有丝毫逃离的可能!
客厅里,被铐在地上、意识模糊的李国栋发出无意义的呻吟。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支援警察的呼喊。
但这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苏晚晚的世界里,只剩下唇齿间霸道滚烫的触感,腰间不容抗拒的力量,和眼前这个男人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深沉如海的情潮。
一个月后。
破浪酒吧的包厢里,霓虹灯球旋转着,将暧昧迷离的光斑投射在喧闹的人群和堆满空酒瓶的桌子上。震耳的音乐被隔绝在外,里面是结案庆功宴的喧嚣。
案子彻底告破。李国栋对罪行供认不讳。他本是王海的主治医生,却在治疗过程中被王海那些关于时空污染和清除异端的疯狂呓语所吸引,甚至产生了病态的共鸣。他认为王海是被污染的可怜虫,而自己才是真正的审判者和净化者。他利用职业之便,深入研究王海的精神世界,最终策划并实施了那场仪式性的谋杀,并试图嫁祸给因巧合出现在现场的变量苏晚晚。最后发送苏晚晚地址给一个极端论坛认识的、同样偏执的同好,意图完成最后的清除。
如今,尘埃落定。
主角自然是陆沉。他坐在主位,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少了制服的威严,多了几分慵懒的俊朗,但眉宇间那股冷硬的锐气依旧存在。他手里端着一杯啤酒,唇角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的弧度,听着周子昂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己提供线索的英明神武。
苏晚晚挨着陆沉坐着,穿着一条简单的米色连衣裙,脸颊因为喝了点酒而泛着淡淡的红晕。林小小正兴奋地跟陈锐比划着当时追踪信号的惊险刺激,陈锐依旧沉默,但眼神柔和了许多。
气氛热烈。
来来来!
周子昂明显喝高了,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挤眉弄眼地看向苏晚晚,嫂子!兄弟我代表广大人民群众,有个发自灵魂的拷问!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促狭的笑意,聚焦在苏晚晚身上。
咱们陆队吧,
周子昂大着舌头,破案是厉害,没得说!但这人吧,啧啧,跟块冰坨子似的!又冷又硬,不解风情,还动不动就扣错扣子!嫂子!
他夸张地一拍桌子,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了啊
哈哈哈哈!
包厢里爆发出哄堂大笑。连一直绷着脸的小赵都笑得直不起腰。
陆沉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斜睨了周子昂一眼,眼神带着警告,但耳根那点熟悉的绯红,又不争气地悄悄爬了上来。
苏晚晚被问得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她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澄澈的酒液在迷离的灯光下荡漾着醉人的光泽。她的目光,带着几分酒意熏染的慵懒和狡黠,缓缓扫过陆沉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扫过他紧抿的薄唇,最后,精准地、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落在了他那微微泛红、此刻正因众人哄笑而显得有几分窘迫的耳根上。
她唇角弯起一个明媚的弧度,声音带着点微醺的甜糯,清晰地穿透了笑声:
这个嘛…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陆沉下意识绷紧的下颌线和那片愈发明显的红晕。
可能是因为…
苏晚晚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陆沉放在桌上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然后迎着陆沉骤然深邃、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目光,笑靥如花:
他抓错人的时候,耳朵红透的样子…特别可爱
噗——!
哈哈哈哈!耳朵红透!
可爱陆队可爱哈哈哈哈救命!
包厢里瞬间笑炸了锅!周子昂笑得直捶桌子,林小小捂着肚子哎哟叫唤,连陈锐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陆沉:……
他手里的酒杯重重地顿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一片快要掀翻屋顶的爆笑声中,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旋涡,牢牢锁住身边这个笑得像只偷腥小猫的女人。
那眼神里,有被当众揭短的恼怒,有被调侃的窘迫,但更多的,是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带着无奈和纵容的宠溺。
他倾身靠近,在苏晚晚带着促狭笑意的、亮晶晶的眼眸注视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地在她耳边磨牙:
苏晚晚…你今晚…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