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下文科状元,沈砚摘得理科榜首。
我们并列全市双状元,在礼堂合影时十指相扣。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一起飞往巴黎。
毕竟,那是我们写进日记、刻在课桌上的约定。
可最后,登上国际航班的,只有我一个人。
而他,留在了国内顶尖大学的上海交大录取名单上,跟她一起读这个学校的还有我的闺蜜苏晴。
国外太远,你不适合一个人去。
他说,而且,我不想你写小说荒废人生。
于是他替我退了签证,改填了跟他同一个城市的另一个大学,说：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
可后来,我依旧坚定地踏上了出国的飞机。
七年后重逢,他在读者见面会后排站起身,声音发抖：
林晚,你书里的爱情很动人,可你有真正爱过吗
1
高中毕业七年后。
我第一次听见沈砚的名字。
是在巴黎一个秋日的午后。
我在塞纳河畔的公园长椅上看书。
身旁的女孩子第三次把目光落在我脸上时。
终于迟疑地开口：
林晚你是……永川一中的林晚吗
我抬眼。
望着她略带雀跃的脸,有些茫然。
我是陈露,高二（3）班的,我们上过同一节法语选修课。
她笑了起来,仿佛找到了失落的拼图。
永川一中是我的母校。
她确实是我的同级生。
她说她记得我总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
阳光洒进来时,像一层薄金。
我努力回想,却只捕捉到零碎片段。
那些年少的脸,早已模糊成影。
但她并不在意,反而热切地说：
不记得也没关系,那你一定记得沈砚吧！
沈砚。
这个名字撞进耳朵的一瞬。
我的手指微微一颤,书页翻了过去。
她立刻察觉了我的异样。
继续说道：
你们可是全校公认的青梅竹马啊！
高考后你们不是一起去了法国吗沈砚拿了全额奖学金,你跟着他出国深造,多浪漫！
他人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工作了
你们结婚了吗孩子多大了
她一口气问了四五句。
而我,一句都没听清。
脑海里全是那个雨夜——
我捧着录取通知书冲进他家楼下,却看见他撑着伞,搂着我的闺蜜苏晴走进公寓。
手机突然响起。
是编辑部催稿的提醒。
我合上书,起身说：
抱歉,我得走了。
她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我快步离开。
可我知道,接下来的路,
沈砚的名字会像落叶一样,
一片片落满在我的心上。
2
我的心情。
并未因为回到家中就得以平息。
关上房门,
脱下外套,
我喝了一口泡的茶,心情却愈发沉重。
我一静下来。
脑海里就浮现出沈砚两个字。
他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
一转动。
那些被锁住的往事,就像老屋的雨水管一样。
不断滴漏。
沈砚是我家隔壁的男孩。
也是从小和我一起上学的青梅竹马。
他理科极好。
竞赛金牌拿过三块。
高考前就被国外名校预录取。
而我。
文科成绩也不错。
拿过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
我们都爱法国文学。
他读小仲马,我读雨果。
书页里夹着彼此写的批注。
那年我们都申请了巴黎的大学。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并肩飞往国外。
毕竟。
连班主任都说：
你们是永川一中最有希望的文理双星。
可如今。
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心底泛起一丝苦笑。
原来时至今日。
还有人不知道。
其实最后和沈砚一起读书的。
不是我。
是我的闺蜜苏晴。
3
我静静地靠在沙发上,
想眯一下,
可一闭眼,全是那个女孩说的话。
好不容易迷糊过去,
却被一条微信消息惊醒。
是班长夏晓雨发来的语音：
林晚！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你还在法国吗！
我愣住。
什么意思
哎呀,你快看高中群,群里都炸了！
我的QQ已经三年没登了。
密码试了五次才想起来。
那个叫永川一中2016届·星辰大海的群。
毕业那年还有几百条消息。
后来渐渐归于沉寂。
一年没动静,两年没发言。
我以为它早就死了。
可就在刚刚,
有人发了一张照片。
【卧槽！你们快看！！】
【我在巴黎拍到林晚了！！她本人比照片还仙！！】
【她坐在公园长椅上看书,夕阳打在脸上,一只小鸟停在她肩上她都不知道！！】
【这氛围感绝了！小说女主本主！！】
照片里,在午后的塞纳河畔,
我正读着一本雨果的旧版小说。
风吹起书页,我也未曾察觉。
不用猜。
拍下这张照片的,一定是认出我的陈露。
群里瞬间刷屏。
【林晚现在是不是在法国】
【她和沈砚还在一起吗怎么没看到他】
【他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留学的吗】
我往下翻着。
手指一顿。
又看到了沈砚两个字。
和从前一样。
无论提到我们中的哪一个。
另一个的名字总会紧跟着出现。
像一对无法拆解的坐标。
一个在原点,一个早已偏移。
4
【没有,就她一个人。】
陈露回复道。
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
随即炸开锅来。
【啊真的假的】
【她不是和沈砚一起出国的吗】
直到一条【你们还不知道林晚和沈砚高三毕业就分手了】的消息跳出来。
沉寂三年的群像被点燃的火药桶。
【什么！他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沈砚当年不是为她放弃清华的吗】
【天啊,我到现在才听说……】
【那她现在一个人在法国太让人心疼了……】
围绕着我和沈砚的过往。
群聊刷出了近千条消息。
而我,在看到那条分手时。
就已经不再往下翻了。
夏晓雨在语音里追问：
你会回国吗
我想起我下个月刚好有新书签售会在国内举行,于是便说：
下个月我要回杭州几天。
真的！她声音陡然拔高,那太巧了！我也在杭州！你落地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必须聚一聚！
高中时我和夏晓雨关系不错。
她坐我后排,常借我笔记。
出国后,她是唯一还偶尔发消息问候的人。
我没多想,随口应了句：好啊,到时候联系。
而就是这一句轻飘飘的答应。
让我在回国第三天的饭局上。
见到了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沈砚。】
5
说实话。
我有点意外。
因为我没想到：
沈砚常来的那家湖边餐厅,会是我们约饭的地方。
当时我刚见到夏晓雨。
她和记忆里一样爱笑。
一见面就张开双臂抱住我,喊着：
林晚！你终于回来了！
她还是高中时那副热络劲儿。
亲昵地挽住我的手臂,边走边说个不停。
讲她工作后的趣事。
讲谁结婚了谁生娃了。
而我一直微笑着听。
直到她提起：
你不知道,沈砚这几年过得有多低落。
他原本可以全额奖学金去巴黎大学的,为了留在国内,推了这么好的机会。
唉,你说你,不就一场误会吗至于走那么远……
她的声音忽然收住。
脚步也僵在原地。
我原本正低头看菜单。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我抬起头。
果不其然。
面前站着的人,让我呼吸一滞。
沈砚。
6
这是七年来。
我与沈砚第一次见面。
在独自漂泊的每一个夜晚。
我曾反复设想。
那个爱读小仲马、总在书页边缘写诗的少年,会长成什么模样
而如今,站在面前的人。
正一点点拼合我记忆的碎片。
米白毛衣,深灰大衣。
一双沉静却锐利的眼睛。
褪去了少年时的张扬。
不再有那种不顾一切的炽热。
却多了一种近乎疏离的克制。
唯一未变的,是他眉心那道微不可察的折痕。
从前我总觉得沈砚像一首未完成的诗。
有光,也有阴影。
如今再看。
那首诗似乎写到了终章,只是我不在其中。
夏晓雨看看我,又看看他。
原本明亮的餐厅角落。
因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遇,忽然安静下来。
空气像被抽空了一般。
但很快,就有人打破了沉默。
沈砚,大家都在等你。
一道轻柔却熟悉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苏晴走了过来。
她穿着浅藕色的长裙,妆容精致。
直到察觉他的异样,她才顺着目光望向我。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
我在她眼中看见了慌乱。
她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挤出两个字：
林……晚……
我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觉得她大可不必如此。
毕竟当年牵着他走进大学校园的人。
是她。
而我,是那个被留在雨里的。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
如果那天公园里的校友还在。
我可以告诉她：
其实最后和沈砚一起去大学的。
不是我。
是她——苏晴。】
7
在十七岁以前。
我和沈砚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呢
只要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
有沈砚的地方,就一定有我在。
我和沈砚。
从幼儿园就坐在同一排。
小学同班,初中同校,高中一个进了理科重点班一个进了文科重点班。
我解不出数学题时,第一个想起的是他。
他写不出作文时,我会在草稿纸上帮他列提纲。
有一次我来例假,他旷课跑到小卖部帮我买卫生巾,放学将外套套在我身上护送我回家。
以至于所有人都说：
你们以后要是不结婚,简直是浪费天意。
我也以为。
可就在高二那年。
我的好闺蜜苏晴突然对我说：
你天天和沈砚黏在一起,你说他会不会变心啊
要不我帮你试探一下看他到底专不专一
她笑着说。
那时我们正趴在课桌上写作业。
我当她是开玩笑,笑着回她：
你去啊,反正他也不会理你。
后来我才知道。
她不是开玩笑。
而我,也错得离谱。
8
自那以后,苏晴开始频繁问我关于沈砚的事。
起初很自然,像每个关心朋友的闺蜜一样。
他喜欢喝什么口味的奶茶下次我带一杯。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最近听什么歌我看到他在走廊戴耳机。
他生日快到了吧我想送他一本诗集,你觉得他喜欢波德莱尔还是兰波
我毫无防备。
甚至觉得她细心。
我坚信沈砚对我的爱坚如磐石。
我把沈砚的口味、作息、喜欢的作家,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她。
我还笑着说：你比我还了解他了。
她也笑：那不是为了帮你‘试探’嘛。
我们俩都笑了。
像两个天真的女孩,在玩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
可渐渐地,她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我去小卖部,她说顺路；我等沈砚放学,她刚好也往那个方向走。
有一次我发烧请假,沈砚来我家送笔记。
第二天,苏晴也提着水果来看我。
听说你病了,我有点担心。
她坐在我床边削苹果,语气温柔得像亲姐妹。
我感动得差点落泪。
直到某天,我在文学社公告栏看到一张合照。
沈砚和苏晴站在排练厅中央,她低头改剧本,他站在她身后看。
阳光从窗格斜照进来,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
配文是：《雨夜巴黎》舞台剧主创合影。
发布时间是上周五——那天我因例假提前回家,沈砚第一次没有送我回家而是说他去图书馆自习。
我问沈砚：你那天是去图书馆自习了吗
他顿了一下,说：嗯,怎么了
我没再追问。
可那天晚上,我翻出手机微信记录。
发现苏晴在排练中途发了条朋友圈：
【和某人熬到九点,终于把第三幕改完。他念独白的样子,像从诗里走出来的人。】
定位正是学校文艺楼。
时间,是沈砚说在自习的那晚。
我开始留意他们的互动。
发现沈砚的朋友圈,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转发苏晴写的文字。
他书包上,挂着一个手工编织的黑色书签——那是苏晴最拿手的样式。
而我送他的那支钢笔,再没见他用过。
我问苏晴：你和沈砚……最近走得很近
她眨眨眼,装傻：你怎么了不是你说让我多接触他,帮我‘试探’的吗
我哑口无言。
难道是我多心了
刚好那段时间我要参加全国新概念作文比赛,比较忙,我全身心沉浸在创作中。没再关注这些小变化。直到那天,我在图书馆角落听见他们的对话。
苏晴轻声说：你不用勉强自己,如果心里还是她,我可以退出。
沈砚沉默很久,才说：
不是勉强。是我才发现……原来有人能懂我写的诗,不只是敷衍地说‘写得真好’。
你写的每一段,都像是在替我说话。
林晚……她太忙了,顾不上我。
我站在书架后,指甲掐进掌心。
难道,他变心了
9
不知从何时起。
苏晴成了我和沈砚之间常被提起的名字。
也是苏晴主动加入文学社,和沈砚一起筹备校刊。
也许是她第一次在校刊上发表了那篇《雨夜巴黎》。
又也许,是两人第一次合作舞台剧。
她写剧本,他朗诵。
声音与文字契合得像是天生一对。
演出结束后,掌声持续了五分钟。
教导主任说这是十年来最成功的一次文艺汇演。
海报贴满了走廊,整整一个月都没撤。
曾经我不以为意。
总觉得她只是凑巧参与了他的事。
可我渐渐发现。
沈砚开始提起她写的段落。
会为她修改的句子反复推敲。
甚至在我面前,念起她笔下的独白。
直到高三那年。
沈砚对我说：
林晚,我决定留在国内读书。
尽管那段时间我们正因误会冷战。
我仍低声说：
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后来我才知道。
那不是他的选择。
是苏晴的。
10
夏晓雨算是为数不多知道我和沈砚往事的人。
她一直觉得苏晴手段高明,也替我抱不平。
新书发布会现场,灯光柔和,读者席坐满了人。
我刚讲完创作心路,进入提问环节。
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从后排响起：
林晚,你书里写‘真正的爱是奋不顾身’,可你当年,为什么走得那么干脆
我抬眼。
是沈砚。
他坐在角落,穿着深灰大衣,像七年前那个雨夜一样安静。
全场目光随之聚焦。
空气微微凝固。
夏晓雨立刻起身,语气冷了几分：
这位读者,问题可以更尊重一点吗这是林晚的个人分享,不是情感调解节目。
沈砚没看她。
只盯着我,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如果真正爱过一个人,怎么会轻易放弃
我握着话筒的手微微一紧。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
有人拍照,有人录视频。
可我眼里只有他。
那个曾和我共读小仲马、在草稿纸上写诗的少年。
如今眼神里竟有责备,有痛,还有不肯放下的执念。
夏晓雨想打断,我轻轻摇头。
我对主持人说：
这个问题……我回答。
全场安静。
我说：
你说我放弃得干脆,可你有没有想过——
真正奋不顾身的人,是我。
是我冒着大雨跑到你家楼下,看见你和苏晴牵手进门。
是我出国前三个月,还在为你改论文摘要。
是我离开那天,你连一句‘别走’都没说。
你说我放弃,可你从没试过挽留。
沈砚僵在原地。
眼眶一点点泛红。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
那你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笑了下,声音很轻：
沈砚,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真正狠心的那个人——是你。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夏晓雨扶我下台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哽咽。沈砚哭了。
11
我想起初二那年。
学校后巷常有混混勒索学生,这些混混不好好学习,长期带着刀在学校附近的角落徘徊。
我有天晚自习回家,想早点赶回家抄了小路走,不小心碰到了这群混混,被他们堵在路口要钱。
没想到沈砚出现在我的身后,
他个子不高,却挡在我面前,声音很冷：
钱,我替她给。
人,你们不许碰。
对方冷笑,推了他一把。
他没躲,反手砸出一拳。
那是我第一次见沈砚打架。
没有技巧,全是拼命的架势。
他被打得嘴角裂开,手肘磕在水泥地上,血顺着校服流下来。
最后警察来了才拉开。
他替我把被抢的二十块钱要了回来。
可回家后,被他父亲打得整晚趴在床上。
我偷偷去看他。
一进门就看见他母亲在给他擦药。
我眼眶一热,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沈砚反倒笑：
你哭什么
我没事。
疼吗
不疼。
骗人。
我看见他咬着牙,手指死死抠进床单里。
那时的沈砚,再痛也没在我面前皱一下眉。
而如今。
他站在我新书签售会外,眼眶通红,声音发抖：
林晚,你怎么能七年都不回一条消息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静静看着他。
谁能想到,曾经为我挡刀的人都不怕疼。
如今却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当初我决定出国那天。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赌气。
没人相信我能真的放下。
沈砚也不信。
他来找我,说：
你去法国读四年,回来我们结婚。
我等你。
那时他已经和苏晴已经收到了同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全校都知道他们走得很近。
可他抱住我,说得那么真。
我信了。
因为我真的很爱他。
我以为这辈子,非他不可。
十八岁是,二十八岁也是。
可是……
原来少年时的誓言,经不起一次转身。
我看着眼前这个红着眼说想我的男人。
要是在七年前。
他这样看着我。
我会心疼到说不出话。
可如今,我心如止水。
甚至不想在这里争辩谁对谁错。
我对助理说：
这个人情绪有点激动,联系物业处理一下。
助理点头离开。
我转身走进签售区。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喊声：
林晚！你就这么狠心吗
我没有回头。
12
两天后,我回高中母校看望我的班主任。
老班看见我站在办公室门口,愣了几秒,随即激动地站起来。
林晚真的是你！
她快步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像是怕我消失。
目光里全是慈爱和不敢相信。
你现在怎么样还在写东西吗
我高一时作文常被当范文朗读。
有次她把我叫到办公室,指着我写的一篇随笔说：
你有讲故事的天赋,文字里有光。
她鼓励我投稿,帮我修改,甚至在我父母反对时站出来说：
这孩子不该被埋没。
高三那年我情绪低落,整日沉默。
她担心我从此搁笔,一次次找我谈心。
写作是你的眼睛,别让它闭上。
在的,老师,我一直没有停下笔。
她是我最感激的人。
而这一次回来,我从包里取出一摞书——
是我近几年出版的小说集,封面设计素净,印着我的名字。
老师,这是我写的书,送您一套。
老班接过书,手指微微发抖。
她翻看着版权页,声音轻得像在自语：
林晚……著名青年作家……巴黎文学奖……
她的眼眶慢慢红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当年写《雨巷》那篇时,我就说这孩子会走得远。
我鼻子一酸。
老师……
她抹了抹眼角,笑着说：
当初你走的时候,我多怕你写不下去。还好,还好你没放弃。
她的眼泪越擦越多。
我也忍不住低头抿嘴。
您永远是我的启蒙者。
我们聊了很久。
她问了我的生活,也讲了学校的新变化。
临走前,她忽然说：
林晚,你最近的作品,读起来不像以前那么冷了。
我明白她想说什么。
轻轻一笑。
老师,如你所想。
她点点头,像多年前一样,温和地看着我。
恭喜你,也祝福你。
会的。
13
我并未把沈砚的事放在心上。
先不论那已经是七年前的旧事。
再提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这一次我回国,主要任务是办新书签售会。
这是我第一次在国内公开亮相。
不希望节外生枝。
因此在活动结束之前,我不想被任何往事打扰。
但我没想到。
我和沈砚重逢的事。
竟然还有后续。
高中同学群突然热闹起来。
有人提议办一次十年聚会。
林晚都回来了,必须聚一次！
听说她现在是国际知名作家,得让她讲讲法国生活。
沈砚也在杭州,他肯定也会来吧
他们当年不是一对吗该不会这次回来是复合的吧
群里话题很快从聚会安排,滑向我们的过往。
【你们还记得吗他们高中天天一起泡图书馆。】
【沈砚写的诗,第一读者永远是林晚。】
【后来她一走就是七年,沈砚整整一年没参加文学社活动。】
【现在人回来了,他估计又要睡不着了。】
沉寂多年的群像被点燃的野火。
每天都有人翻出旧照、旧事,一点点拼凑我们的爱情史诗。
而我,在看到第一条时,就已不再往下翻。
新书发布会和书友会的筹备已接近尾声。
与此同时,顾言打来视频电话。
他穿着居家T恤,头发微乱,声音软得像撒娇：
老婆,什么时候结束啊我想你了。
快了,再一周就回国。
一周也好久。他嘟着嘴,上次你走的时候我才适应,你又要回来。
我忍不住笑：顾先生,你可是我丈夫,能不能别像个恋爱脑
可我们才结婚半年,还在热恋期。
他说着,把镜头转到桌上——
那是我送他的手稿签名本,旁边摆着我从杭州寄回的明信片。
我的心微微一暖。
可电话刚挂,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班长夏晓雨发来的消息：
林晚,同学聚会定在下周六,你一定要来啊。
沈砚也说会到,大家都盼着你们同框呢。
我盯着那条消息。
指尖悬在键盘上。
不来两个字几乎要发出去。
她又补了一句：
都老同学了,见一面而已,不至于避而不见吧
14
那倒不至于。
想了想,我还是答应了参加同学聚会。
毕竟,也算给青春一个体面的句点。
聚会定在西湖边一家老餐厅。
我到得不算早,推门时已有不少人落座。
沈砚和苏晴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正低头为他夹菜,动作自然娴熟。
我刚坐下,就听见苏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晚,能聊聊吗
她站在过道,神情认真,像是有要事相商。
我点头,随她走到庭院角落。
风有点凉。
她抱着手臂,开门见山：
你是不是还放不下沈砚不然怎么会回来参加聚会
我一怔。
我只是来见见老同学。
别装了。她冷笑一声,你一回来,沈砚就失眠,整晚听你们以前喜欢的歌。他以为你还会像十七岁那样,等他一句挽留。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可笑。
明明是她当初说要帮我试探。
明明是她借我的信任,一点点走进他的世界。
现在却反过来,说我装。
苏晴,我说,我结婚了。
她表情僵住。
随即挤出一笑：
所以你是来告别的还是来让他死心的
都不是。我平静道,我只是来证明——
我早已不在他的故事里。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说：
你知道吗沈砚跟我说,你当年不够爱他。
不然怎么会一声不响就走连解释都不给。
如果真爱一个人,怎么会轻易放弃
我笑了。
原来到现在,她还活在那个她亲手编织的剧本里。
以为自己是救赎,我是逃兵。
可我记得高二那年。
她坐在我旁边,翻着我写给沈砚的留言本。
突然说：
你写这么多,他真的会看吗
还是说,你只是在自说自话
我愣住。
她又轻笑：
沈砚需要的,是能并肩走的人,不是只会等他回消息的影子。
那时我以为她是关心我。
后来才明白。
她是在一点一点,
瓦解我和沈砚的感情。
她故意问我沈砚的喜好,再偶遇他送奶茶；
她在我生病时替沈砚给我送笔记,留下亲手写的鼓励便签；
她在文学社说：林晚太忙了,还是我来帮沈砚改稿吧。
每一次,都打着为我好的旗号。
直到某天,沈砚对我说：
苏晴很懂我写的诗。
你最近……好像不太在意这些了。
我那时心如刀割。
可从没想过,这一切,都是她精心铺的路。
而现在,她站在我面前,说：
是你不够爱,所以他才选择了我。
我静静看着她。
七年前那个小心翼翼的好闺蜜,
如今眼神里全是胜利者的傲慢。
苏晴,我说,你可以骗他。
但别骗自己了。
你赢的,从来不是爱。
说完,我转身走回包厢。
身后,一阵沉默。
15
新书签售会顺利结束。
三天后,我就要回国。
托顾言每天三遍催命连环call的福。
老婆,巴黎的猫都想你了。
再不回来,我申请抑郁病假去法国找你。
我笑着把行李一件件塞进行李箱。
闭会当天,班长夏晓雨发来消息：
林晚,最后一天了,老同学聚一聚吧以后不知何时再见。
最后这句话,莫名有点沉。
我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把航班时间发给顾言后。
第二天傍晚,我去赴宴。
包厢在湖边餐厅二楼。
推门时,笑声四起。
老同学围坐一圈,举杯相迎。
我也笑了,落座。
可目光扫过一圈,心微微一沉。
苏晴也在。
她坐在靠里的位置,正低头喝茶。旁边的位置空着,没看到沈砚。
组局的李哲见我坐下,热情地说：
林晚,这次回来太值了！书迷都疯了,说你是文学之光！
大家纷纷附和。
我笑着回应几句。
努力忽略那个身影。
可聊着聊着。
话题总绕不开一个人。
林晚,沈砚最近瘦了好多。
那天你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湖边坐到半夜。
我皱眉。
打断：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众人一愣。
随即,坐对面的陈默开口：
能不能……再去见他一次
就当是告别。
他今天没来,是因为……不敢见你。
我冷笑。
他不敢,你们却敢替他开口
沈砚现在什么样
整个人像丢了魂。陈默叹气,实验不做,课也不上。整天翻你写的书,一页一页做批注。
他说你写的每个字,都像在躲他。
我们都知道你当年受了伤。
可你们毕竟十八年……就这么走了,连句话都不留,他接受不了啊。
有人叹气,有人摇头。
仿佛我是那个无情的逃兵。
可我已经不想再解释。
一而再,再而三。
我不是来听他们审判我的。
你们搞错了。我说,我不是沈砚的谁。
他的痛苦,和他的等待。
跟我没关系。
我起身要走。
一直沉默的苏晴突然开口,声音发抖：
林晚！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退了上交的offer！
你走了七年,他一天都没放下！现在你回来一趟,连见都不见,是要他死心吗！
我回头看她。
她眼眶通红,像是真在为他不值。
可我记得她曾在我耳边笑着说：
你不在的时候,我替你照顾他,挺好的。
现在却说我不够仁慈。
包厢里一片寂静。
我忽然明白。
这七年,他们早已不再把我当同学。
而是把沈砚的执念,当成了正义。
苏晴,我平静道,他若真放不下,该找心理医生。
而不是让一群老同学,来逼一个已婚女人回头。
所有人愣住。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是顾言发来的消息。
【老婆,登机前记得吃药,别又晕机。】
后面跟着一张自拍——他穿着我送的毛衣,冲镜头比心。
我看着那张照片,忍不住笑了。
抬头,对众人说：
我不去。
为什么！苏晴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收起手机,直视她的眼睛：
因为我已经结婚了。不太方便。
空气骤然凝固。
没有人说话。
有人低头,有人避开视线。
直到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我转头。
沈砚站在那里。
脸色苍白,手指扶着门框,像是站不稳。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静静回望他一眼。
然后拎起包,走了出去。
身后,再没有响起我的名字。
16
两年前,我就结婚了。
这件事除了家人,没几个人知道。
一是在法国生活低调。
二是我丈夫顾言,职业特殊,向来不喜私生活曝光。
但如果他们去查。
还是能在小众文学论坛翻到我们的婚礼纪实短文。
况且这次回国,我只待十天。
除开要见的编辑和老师。
我没打算向任何人提起这段婚姻。
包括沈砚。
没必要是其一。
还有就是……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但没想。
在我离开前,竟还有这么一出。
之前劝我去见见他的人,全都闭上了嘴。
包厢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唯独沈砚。
他死死盯着我的左手。
那里有一圈素圈银戒。
他从未注意过。
他的眼泪落了下来。
为什么林晚,为什么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人吗
他声音发抖,眼底通红。
你说过,你永远只属于我。
现在呢你已经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我。
没人说话。
我也没说话。
是啊,我说过。
可那是十七岁的诺言。
就像沈砚曾在我的诗集扉页写：此生只爱林晚一人一样。
他没做到。
我也做不到。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膝盖一软,跪在了我面前。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地板上。
他不知何时冲进了雨里。
林晚,我错了。我不该听苏晴说你不在乎。
我不该让她替我送那封‘别等我’的信。
早知道你会回来,我当初就该追去巴黎……
我看着他,终于开口：
你错了,沈砚。我结婚,不是为了报复你。
是因为我,真的不爱你了。
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回来找过你。
他猛地抬头,睫毛上挂着水珠。
在我出国四个月后。
我也后悔了。
十八年朝夕相处,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那段时间,我整晚整晚地哭。
梦里全是你小时候为我读诗的样子。
我甚至觉得,只要我回去,一切还能重来。
我顿了顿,声音很轻：
我记得,那是个下着大雨的深夜。
我坐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换了三趟车。
最后站在你们学校文学楼的路灯下。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可我看到的——
是你和苏晴在伞下接吻。
你替她擦脸上的雨水,笑着说：‘别怕,以后我不会让她等我了。’
而那封说‘别等我’的信,是你亲手写的。
我看着他：
你说你后悔。
可七年来,你从未打听过我的消息。
你不知道我大学的位置,不知道我出过几本书。
你甚至,没在社交平台点过一次赞。
你口口声声说放不下。
可你连一个电话,都懒得打。
你不爱我。
你爱的,是那个以为自己深情不渝的幻影。
沈砚瘫坐在地,喉咙里发出呜咽。
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我没有……
我没再看他。
转身走出去。
身后,再没有人追上来。
17
那天晚上之后。
我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
没人再提起沈砚。
也没有人再问我是否还爱他。
离开那天,夏晓雨来送机。
她眼圈微红：这一走,下次见面下一本新书写完了吧
写完我第一个发你看,顺带附赠作者语音朗读。
好
她微笑着,又忽然低声问：
你真的……一点都不遗憾吗
我看着她,摇摇头：
不遗憾也不想再提了。
她没再问。
只是用力抱了我一下。
我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安检口。
登机前,手机震动。
是顾言发来的消息。
【老婆,猫把你的枕头叼到我床上了,它说你不许再走。】
还附了一张照片：灰猫蜷在我最爱的那件毛衣上,眯着眼睛。
我笑着把脸埋进围巾里。
再后来。
我从一位旧日校友口中谢绝得知了沈砚的消息。
自那次同学聚会后,他和苏晴分手了。
他搬去了城郊的实验室。
所有采访,不再出席文学活动。
把自己关在屋里,日复一日研究智能机器人系统。
说是想做一个能模仿人类情感的AI。
一个会写诗、懂隐喻、能读懂沉默的虚拟作家。
有人问他为什么。
他只说：
如果真人会走,那就找一个不会离开的。
有朋友私信我：
你听说了吗沈砚还在听你书里的有声朗读。
他给AI输入了你所有的文字。
他说,只要声音还在,你就没真正消失。
我看完,静静把消息划了上去。
没有回复。
又一年巴黎初雪。
顾言抱着猫坐在我身边,问：
你说,人为什么总想用机器留住过去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轻声说：
可惜感情是一条单行线,没有回头路
那是最后一次,我想到沈砚。
此后岁月漫长,再无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