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午夜游戏
铛——铛——铛——
老旧的座钟敲了十二下,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像钝刀子割肉,听得人心里发毛。
黑荆棘孤儿院,白天还勉强有点虚假的生气,一到夜里,就彻底沉入了冰窖。
陈默蜷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眼睛瞪得像黑夜里的猫。
隔壁床的林小蕊呼吸急促,小小的身体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他知道,她也醒了。
每次钟响,都是噩梦开始的信号。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鼓槌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拉开,走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一个巨大狰狞的影子。
屠刚。
他穿着那件永远洗不干净、散发着铁锈和腥臭味的皮围裙,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
小崽子们,起床!游戏时间到!
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
陈默没等他动手,自己坐了起来。
反抗只会招来更狠的毒打。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林小蕊,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默用眼神示意她别怕,别出声。
林小蕊死死咬住嘴唇,把呜咽咽了回去。
屠刚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抓住陈默的胳膊,把他从床上粗暴地拖下来。
陈默踉跄着,被拖出宿舍。
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儿童画,画着太阳、花朵和笑脸,但在惨淡的灯光下,那些笑脸空洞得诡异,像一张张哭丧的面具。
游戏室的门开着,里面透出惨白的光。
那地方根本不是游戏室,是地狱的前厅。
冰冷的金属椅摆在房间中央,连接着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电线和管道。
头盔像一只冰冷的钢铁蜘蛛,等待着猎物的头颅。
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包括林小蕊,被其他护工驱赶着,像一群待宰的羔羊,挤在房间的角落里,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林院长林婉秋就站在门边。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优雅得像来参加茶会。
可她的眼睛,冷得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孩子们,晚上好。她的声音甜腻得发齁,今晚的游戏,是勇敢者的试炼。陈默,你是个大孩子了,要给弟弟妹妹们做个好榜样哦。
她轻轻拍了拍手,仿佛在鼓励一场普通的捉迷藏。
陈默被屠刚死死按在金属椅上,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薄薄的衣物,刺入骨髓。
皮带勒紧他的手腕、脚踝和胸膛,几乎让他窒息。
那个沉重的头盔,带着冰凉的电极片,咔哒一声扣在了他的头上。
开始吧。林婉秋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死刑宣判。
屠刚狞笑着,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嗡——
头盔内部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从头顶贯穿全身!
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了他的大脑,搅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这还不够,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溶解。
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
肺里火烧火燎,他拼命挣扎,手脚却像被水草缠住,沉重无比。
岸上站着模糊的人影,是他早已记不清面容的父母,正冷漠地看着他沉没……
画面猛地切换,他被活生生钉进一个狭小的木箱,潮湿的泥土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黑暗、窒息、泥土的腥味充斥一切……
接着又是刺耳的刹车声、破碎的玻璃、飞溅的鲜血……
幻觉和真实的电击交织在一起。
电流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脊椎,在肌肉里疯狂窜动、撕咬。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鸣。
他死死瞪着眼睛,穿过刺目的白光和扭曲的幻象,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钉在林婉秋那张假笑着的脸上。
恨意像岩浆一样在麻木的躯壳下奔涌。
啊——!妈妈!放我出去!我不要玩!!角落里,一个叫豆豆的、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终于承受不住这恐怖的景象和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崩溃地尖叫大哭起来,拼命想往门口爬。
林婉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依旧是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看来豆豆小朋友还没准备好呢。没关系,好孩子,别怕。
她朝旁边的护工使了个眼色,两个护工立刻上前,像抓小鸡一样把哭得撕心裂肺的豆豆架了起来。
豆豆表现这么勇敢,提前获得‘领养’资格了哦!林婉秋的声音甜得发腻,带他去准备吧。
豆豆的哭喊声被拖远,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剩下的孩子们噤若寒蝉,连抽泣都不敢发出。
林小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滚落。
陈默看着豆豆消失的方向,眼神更加冰冷。
又一个成熟了
还是因为恐惧提前催熟了
他咬紧牙关,把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咽了回去。
游戏还在继续,电流和幻觉轮番轰炸,但他眼底那簇微弱的火苗,在极致的痛苦和愤怒中,反而烧得更旺了。
活下去,带小蕊走。
这个念头,成了他唯一对抗地狱的武器。
2.缝隙里的钥匙
游戏结束,陈默像一滩烂泥被屠刚从椅子上解下来,扔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蜷缩着,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
废物!这次又挺过来了屠刚啐了一口,用沾着不明污渍的皮靴踢了踢陈默的腿,算你命硬!滚去打扫干净!
这是惯例。
游戏后,被惩罚的孩子要负责清理游戏室。
这既是羞辱,也是惩罚的一部分。
陈默挣扎着爬起来,动作迟缓而僵硬。
他拿起水桶和抹布,开始机械地擦拭冰冷的金属椅、控制台,清理地上他刚才挣扎时留下的汗渍,甚至还有一丝血迹——可能是他咬破了嘴唇。
空气里弥漫着臭氧、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
孩子们都回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这间吞噬了无数尖叫的刑房。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
目光扫过椅子腿、控制台的缝隙、每一块地砖。这不是第一次打扫,但每一次,他都在寻找。
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破绽,任何一点能改变这绝望命运的东西。
冰冷的地砖,有些已经松动。
他蹲下身,用力擦着椅子下方一块颜色略深的瓷砖边缘。手指用力下压时,那块瓷砖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向下沉了一点点!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
他屏住呼吸,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外面只有走廊死一般的寂静。
他用指甲抠住瓷砖边缘,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把它撬了起来。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空洞,积满了灰尘和蛛网。在洞的底部,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
它不像普通的钥匙,通体是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暗银色金属,触手生寒。
钥匙柄上,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图案——像是一个被扭曲解剖的心脏和肾脏纠缠在一起,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陈默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他飞快地把钥匙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仿佛有生命般,紧紧贴着他的皮肤。
他把瓷砖小心翼翼地盖回去,抹平痕迹,动作快得惊人。
这把钥匙是通向哪里的是谁留下的是陷阱还是希望
他强压下翻涌的思绪,加快速度把剩下的地方草草清理完。
离开游戏室时,他把钥匙紧紧藏在贴身的破旧衣兜里,那冰冷的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孤儿院表面的日常依旧在麻木地运转。
孩子们像行尸走肉。
他们只有编号,名字只存在于护工们偶尔虚伪的呼唤里。
所谓的体检,就是被带到一间布满冰冷仪器的房间,各种探头贴在身上,屏幕上跳动着他们看不懂的曲线和数字——那是他们的器官生长指标。
一日三餐浑浊的糊状食物,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腥味,那是混在里面的营养液。
没人谈论被领养的孩子。
每一次有人消失,孩子们只会把头埋得更低,眼神更加空洞。
恐惧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唯一让陈默感到一丝温度的,是林小蕊。
这个叫他默哥哥的小女孩,是他在这地狱里唯一想守护的光。
但林小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里的恐惧越来越浓。陈默在一次体检后,偷偷瞥到了护工平板上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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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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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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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官: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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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期预估:7天
七天!
那个刻着器官图案的冰冷钥匙,在他口袋里仿佛突然变得千斤重。
时间不多了!
3.罐中的倒影
机会终于来了。
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孤儿院老旧的电路似乎出了问题,部分区域的灯光忽明忽灭,滋滋作响。
监控摄像头那微弱的红光也闪烁不定。
混乱,是天然的掩护。
陈默像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猫。
他白天就摸清了路线——孤儿院最深处,靠近锅炉房旁边,有一个几乎废弃的旧洗衣房。
那里灰尘厚积,堆满了破布和废弃机器,平时根本没人去,监控也年久失修。
他避开巡逻护工手电筒扫过的光柱,利用走廊灯光的死角,灵巧地钻进旧洗衣房。
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呛得他几乎咳嗽出来,他死死捂住嘴。
角落里,一个巨大的、早已停用的老式锅炉像个沉默的怪兽蹲在那里。
钥匙!那把冰冷的钥匙在他手心攥得发烫。
他摸索着锅炉后面潮湿冰冷的墙壁。
果然!在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块墙砖的缝隙特别大,形状……和他那把钥匙柄上的怪异图案,隐约有些相似!
他颤抖着,将钥匙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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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一声轻响,在雷声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
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浓烈防腐剂、血腥味和……某种奇异甜香的冰冷气流,猛地扑面而来!
陈默打了个寒颤,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缝隙在他身后合拢。
眼前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金属阶梯,墙壁上嵌着发出幽幽蓝光的应急灯管。
温度骤降,冰冷刺骨的白雾在脚下弥漫翻滚。越往下走,那股混合的怪味就越浓烈,几乎让人作呕。
阶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结着白霜的金属门。
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闪着红光的电子识别屏。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怎么办难道要前功尽弃
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目光落在门框上方一个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栅栏上。栅栏的螺丝似乎有些松动!
他试着踮起脚,用尽力气去推那栅栏。
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栅栏竟然被他推开了一条缝!虽然窄小,但以他瘦小的身材,勉强能挤进去!
管道里冰冷、黑暗、满是油污。
他只能凭感觉向前爬。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点微弱的蓝光。他推开另一端的栅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血液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冰冷的白色雾气弥漫,发出幽蓝色光芒的灯管嵌在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天花板上,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非人间的、死寂的寒光里。
无数巨大的、圆柱形的玻璃罐,如同墓碑般林立!每一个罐子都比他还要高,里面注满了散发着诡异绿色荧光的粘稠液体。
液体里,浸泡着东西。
跳动的心脏,布满血丝的眼球,形状完整的肾脏,缠绕的肠子,甚至还有连着神经束的大脑切片……
它们像实验室里的标本,却又鲜活得令人毛骨悚然!在幽绿的光线下,那颗心脏似乎还在微微搏动,那眼球仿佛在转动着看向他!
浓烈到实质化的防腐剂气味混合着血腥的甜腻,冲击着他的感官,胃里翻江倒海。
他死死捂住嘴,才没吐出来。
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踉跄着走向那些玻璃罐。
每个罐子的底座,都嵌着一个小小的电子标签,幽幽地亮着字。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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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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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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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官:肾脏(双)|
成熟期:待定
他发疯似的在罐子林里穿行,心脏狂跳,终于在一个角落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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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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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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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官: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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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期:3天
标签上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那玻璃罐里,一颗看起来鲜红稚嫩、仿佛刚刚从胸膛里取出的心脏,在绿色的营养液中,微弱地起伏着。
小蕊……陈默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
他们不是人,是器官!是长在地里的作物!而小蕊的心脏,三天后就要被收割!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向房间中央。那里有一个复杂的控制台,屏幕亮着,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生理数据和图表。一个醒目的标题在闪烁:收割日倒计时:72:00:00。
控制台旁边,放着一本厚重的皮质日志。陈默颤抖着翻开。
日志大部分内容被加密,但一些简单的记录和注释还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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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养液配方7.3:维持器官活性最佳,含0.5%‘安神素’(抑制神经兴奋,保证‘作物’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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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刺激方案:深度恐惧+物理刺激(电击/低温),可有效提升特定器官‘成熟度’及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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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记录X:添加过量‘狂躁因子’(样本来源:废弃实验体血清),实验体(犬类)出现不可控攻击性,自残倾向显著…警告:极端危险!配方永久封存!
一行行冰冷的文字,揭露着比那些器官罐更恐怖的真相。营养液是维持器官的命脉,也是控制他们这些作物的毒药!
那个被标记为X的失败配方……狂躁因子……自残……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陈默被绝望和怒火充斥的脑海!
4.毒药的置换
三天!只有三天!
陈默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恐惧依旧存在,但被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了。他像一块被磨砺到极致的石头。
计划的核心,就是那本日志里提到的实验配方X和它恐怖的副作用——狂躁、自残。
他要找到它,把它混进供给整个地下器官库的主营养液里!
在那些秃鹫般的赞助人来验货的时候,引爆这一切!
第一步,找到X。
日志提到它被封存。
储藏区!控制台屏幕上有一张简略的地下室结构图,标注着营养液储备区和危险品封存柜。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利用一切机会观察。他注意到,每天凌晨四点左右,会有一个护工下来进行系统维护,主要是检查营养液压力和管道阀门。
维护时间很短,大约十五分钟,期间主控系统会短暂关闭。
这是唯一的机会窗口!
第三天凌晨,夜色最浓的时刻。
陈默像幽灵一样溜出宿舍。他熟悉孤儿院每一个监控盲区,每一个通风管道的入口。
那把冰冷的钥匙再次发挥了作用——它不仅能打开那道暗门,似乎还拥有某种权限,能让他避开一些简单的电子门禁。
他再次潜入冰冷的地下器官库。
这一次,他目标明确,直奔储藏区。
巨大的银色储液罐像沉默的巨兽排列着,管道纵横交错。
空气里那股甜腥味更加浓重。
角落里,一个独立的、带着醒目骷髅头和交叉骨警告标志的金属柜子,牢牢锁着。
电子锁。需要密码或者权限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默的额头渗出冷汗。他尝试着用那把怪钥匙去触碰电子锁的感应区。
嘀——一声轻响,红灯闪烁了一下,没开。
不行!
他焦急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控制台旁边挂着的几件白色工作服上。他冲过去,快速翻找口袋!
有了!在一件工作服的内袋里,他摸到了一张冰冷的硬质卡片——一张通用权限卡!可能是某个粗心的研究员留下的。
他冲回危险品柜,刷卡!
滴——咔哒。绿灯亮起,柜门弹开一条缝。
里面空间不大,整齐地摆放着一些贴着危险标签的瓶瓶罐罐。
在最里层,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标签的金属小罐子,被单独放置在一个隔离格里。罐体上用红色记号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巨大的X!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罐子,入手冰凉沉重。就是它!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通道口传来!是那个例行维护的护工提前来了!
陈默浑身汗毛倒竖!
他闪电般将X罐塞进怀里,关上危险品柜门,像受惊的壁虎一样,手脚并用地爬进最近的一条粗大的、布满冷凝水的管道深处,屏住呼吸。
护工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进来,开始例行检查压力表,扳动阀门。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管道阴影里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护工检查完毕,走向控制台,准备重启系统。
就是现在!
在护工按下重启按钮,系统指示灯刚刚熄灭,备用电源切换的那不到十秒的黑暗间隙!陈默像一道影子般从管道里窜出,目标直指最大的那个主营养液储备罐顶部的加注口!
他拧开沉重的盖子,一股更浓烈的甜腥气扑面而来。怀里的X罐异常冰冷。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X罐里粘稠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液体,全部倒了进去!
液体落入巨大的储液罐,几乎没有溅起多少涟漪,迅速融入那一片幽绿之中。
盖好盖子!清理痕迹!陈默的动作快如鬼魅。在备用电源的蓝光亮起,系统重启的嗡鸣声响起前的一刹那,他重新缩回了那条冰冷的管道。
护工毫无察觉,重启系统后,吹着口哨离开了。
陈默蜷缩在管道里,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怀里的空罐子冰冷刺骨,像一块寒冰贴着他的皮肤。
计划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等待。
在返回宿舍前,他做了一件事。
他用手指,沾着管道壁上冰冷的冷凝水,在几个大孩子早上必经的、监控死角的一块积满灰尘的窗台上,飞快地画下了一个只有他们内部才懂的标记——一个扭曲的、代表危险和反抗的符号。旁边,用指甲刻下三个字:
看他们。
做完这一切,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拖着疲惫冰冷的身躯,悄无声息地溜回床上。
林小蕊似乎在做噩梦,眉头紧锁。
陈默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闭上眼睛。
明天,就是收割日。
5.盛宴开幕
收割日。
天空阴沉得像一块脏抹布。
几辆锃亮的、如同黑色棺材般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黑荆棘孤儿院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
林婉秋早已换上最得体的旗袍,脸上堆着无懈可击的、近乎谄媚的笑容,站在主楼门口迎接。
屠刚也难得地脱掉了那件脏围裙,换上了紧绷的制服,像一头被强行套上鞍鞯的野兽,眼神里却依旧闪烁着贪婪和残忍。
其他护工也列队两旁,气氛诡异而肃杀。
车门打开,所谓的赞助人们鱼贯而出。
他们穿着剪裁昂贵的西装或低调奢华的裙装,腕表在阴沉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男男女女,脸上都带着一种长期养尊处优的漠然,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贪婪——如同秃鹫看到了腐肉,又像食客在挑选最鲜嫩的食材。
欢迎,尊贵的先生们,女士们!林婉秋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我们最新一批的‘珍品’,已经为您们准备就绪,保证新鲜度达到最优标准。
为首的,是一个大腹便便、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矜持地点点头,目光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向通往地下室的那个特殊通道入口:林院长,效率不错。特别是那个07号心脏,我的私人医生看过报告,非常满意。
那是我们的荣幸。林婉秋微微躬身,笑容更加灿烂,这边请。
一行人簇拥着,走向那个被伪装成医疗展示观察区的入口。通道同样幽深冰冷,墙壁是单向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隔壁那个巨大、阴森的器官陈列室。
幽蓝的灯光下,无数玻璃罐里的器官在荧绿液体中漂浮着,如同地狱的果园,等待着采摘。
陈默没有出现在欢迎队伍里。
他和其他孩子被勒令待在活动室,由两个护工看守着。
但他早已安排好了。
几个最大的、平时眼神里也有不甘的孩子,悄悄移动位置,将吓得瑟瑟发抖的林小蕊护在了中间。
他们看到了陈默留下的标记和那三个字,虽然不明所以,但一种本能的、山雨欲来的紧张感让他们选择了相信。
陈默自己,则利用混乱和对孤儿院通风管道系统的熟悉,像一只灵活的壁虎,悄无声息地爬进了通风管道,来到了那个观察区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换气口。
透过细密的金属网格,他能清晰地看到下方那些衣着光鲜的恶魔,以及玻璃墙后,属于林小蕊的那颗在罐中微微搏动的心脏。
各位请看,林婉秋拿起一个激光笔,红光点在林小蕊的罐子上,07号,心脏,发育完美,活力充沛,没有任何瑕疵。绝对是今年最顶级的‘产品’之一。
大腹便便的男子满意地点点头,凑近玻璃,贪婪地审视着那颗鲜活的心脏,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嗯…确实不错。跳动很有力。就它了,尽快安排‘采摘’和移植手术。
其他的赞助人们也纷纷在玻璃墙前驻足,挑剔地指着自己看中的货物,低声交谈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就是现在!
陈默死死盯着下方控制室的方向。
按照系统设定,当赞助人进入观察区,主系统会自动启动,为器官库注入最新鲜的营养液,并调节环境至最佳展示状态。
嗡——
低沉的机器运行声响起。
巨大的管道开始震动,发出液体流动的汩汩声。主营养液储备罐的阀门打开了!混合了X配方、如同剧毒血液般的液体,开始通过无数管道,涌向每一个浸泡着器官的玻璃罐!
同时,观察区天花板的通风口也轻微启动,将经过加湿处理的空气,吹拂下来。
起初,没有任何异常。
大腹便便的男子还在饶有兴致地点评:这颗肾脏成色也相当好,可惜是双肾源,得等匹配……
突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眼白部分迅速爬上恐怖的血丝,瞳孔急剧放大、涣散。
呃…呃呃……他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野兽般的低吼。
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张先生您怎么了旁边的林婉秋察觉到不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下一秒,张姓男子的动作让所有人魂飞魄散!
他猛地低下头,张开嘴,露出保养得极好的牙齿,然后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一口咬在了自己戴着名贵腕表的左手小臂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鲜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溅射在光洁的玻璃墙和林婉秋昂贵的旗袍上!
啊——!!!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声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但这惨叫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他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疼痛反而刺激了他!他疯狂地甩着头,撕咬着,啃噬着自己的手臂!血肉模糊!
这恐怖的景象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呃啊!
我的手!!
怪物!!
连锁反应瞬间爆发!观察区内,所有吸入或接触了含有狂躁因子气雾和辐射的赞助人们,几乎在同一时间陷入狂暴!
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尖叫着用指甲疯狂抓挠自己的脸颊,瞬间血肉模糊,接着又抱住自己的大腿狠狠咬了下去!一个瘦高的男人,眼球暴突,低吼着用头狠狠撞向玻璃墙,咚!咚!咚!撞得头骨开裂!更多的人开始疯狂地啃咬自己最近的肢体!手臂、手掌、甚至有人低头撕咬自己的胸膛!
优雅、矜持荡然无存!
华丽的衣衫被撕碎,昂贵的首饰沾满血污和碎肉。整个观察区瞬间变成了血腥、疯狂、自噬的人间地狱!
惨叫声、啃噬声、骨骼碎裂声、疯狂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乐!
不!停下!快停下!林婉秋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精致的妆容被恐惧扭曲。她完全懵了,这超出了她所有冷酷精密的计划!她转身就想冲向控制室关闭系统。
拦住他们!!屠刚也吓傻了,但他反应更快,意识到是器官库出了问题。他咆哮着,抽出随身携带的电棍,想冲上去阻止那些正在啃咬自己或开始互相攻击的狂暴者。
然而,已经太晚了!
一个半边脸被自己啃烂、眼珠都差点掉出来的肥胖富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猛地扑向了离他最近的屠刚!那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人类!
屠刚被扑倒在地,电棍脱手飞出。肥胖富豪张开血盆大口,带着碎肉和骨茬,狠狠咬向屠刚粗壮的脖子!
噗嗤!
动脉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滚烫的鲜血喷溅!屠刚的惨叫只持续了半秒就被恐怖的咀嚼声淹没。他强壮的身体在地上剧烈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不!救命!!林婉秋看到屠刚的惨状,彻底崩溃了。她尖叫着,高跟鞋都跑掉了,披头散发地向出口逃去。
但更多的狂暴者被她的尖叫吸引。
几个浑身是血、肢体残缺的人,喉咙里滚动着非人的低吼,眼珠赤红地锁定了她,踉跄着、速度却极快地追了上来!
滚开!别过来!我是院长!林婉秋绝望地挥舞着手臂。
回答她的,是几只沾满血污、指甲断裂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头发、胳膊和昂贵的旗袍!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空气。林婉秋被那群狂暴者硬生生拖倒在地,拖向那扇曾经进行过无数次收割手术、此刻却敞开着、如同巨兽之口的手术室大门!
不!不要!放过我!放过……她的哀求声瞬间被拖入手术室内,紧接着,里面传来了更加密集、更加疯狂的撕咬声、咀嚼声和骨头被嚼碎的嘎嘣声,间或夹杂着林婉秋最后几声短促到极点的、不成调的惨嚎,然后彻底沉寂下去。
只剩下里面更加热烈、更加疯狂的啃噬盛宴的声音。
通风口上,陈默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买家变成自噬的野兽,看着残忍的农夫被撕碎吞噬,看着优雅的园丁被拖入她亲手打造的地狱手术室。
没有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一丝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复仇的火焰燃烧殆尽,只余灰烬。
他最后看了一眼玻璃墙后,林小蕊的心脏罐。营养液似乎也受到了X的影响,微微翻滚着,但器官本身似乎暂时无恙。
该走了。
6.推开地狱之门
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响彻整个孤儿院!
红蓝光芒疯狂闪烁,映照着走廊墙壁上飞溅的鲜血和拖拽的痕迹。混乱如同瘟疫般从地下室蔓延上来。
活动室里,看守的护工早已被外面传来的恐怖声响和警报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孩子,自己先抱头鼠窜了。
就是现在!一个叫石头的大孩子猛地站起来,眼神里燃烧着恐惧和兴奋交织的火焰,默哥说‘看他们’!外面出事了!我们走!
几个大孩子立刻响应,拉起吓懵了的林小蕊和其他小的,冲出活动室。
走廊里一片狼藉。能看到零星狂暴的赞助人或护工,在疯狂地自残或互相攻击。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陈默从通风口跳下,正好和他们汇合。
默哥!石头看到他,眼睛一亮。
陈默一把抱起还在发抖的林小蕊,小姑娘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窝,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跟我走!别回头!别出声!陈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成了这群惊弓之鸟的主心骨。
他们避开主楼梯和混乱的中心,钻进一条平时堆放杂物的狭窄后廊。这里通向孤儿院的后门,也是离主楼最远、最不起眼的出口。但后门是厚重的大铁门,常年锁死,只有屠刚和林婉秋有门禁卡。
屠刚死了,林婉秋……估计也只剩骨头渣了。
门锁着!一个孩子绝望地看着那巨大的锁头。
陈默放下小蕊,冲到屠刚那件沾满污渍的皮围裙旁边。他快速翻找着。
没有!他心头一沉。
目光扫过杂物堆,一个冰冷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是屠刚掉落的电棍!
电棍旁边,似乎还挂着一个小东西。
是门禁卡!屠刚习惯性地把它挂在电棍的卡扣上!
陈默一把抓过门禁卡,冲到铁门前。卡片贴上感应区。
嘀——
绿灯亮起!
嘎吱……嘎吱吱……沉重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门外,不是刺眼的阳光,而是一片阴冷、潮湿、带着自由泥土气息的灰色天空!远处是荒芜的田野和低矮的山丘轮廓。
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冲淡了身后浓郁的血腥和疯狂。
孩子们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走!陈默一声低喝,惊醒了众人。他抱起林小蕊,第一个跨出了那扇隔绝了地狱的大门。
石头和其他大孩子,拉着、抱着、搀扶着年幼的幸存者,踉踉跄跄地,一个接一个地逃了出来。
当最后一个孩子踏出铁门,陈默停下了脚步。
他抱着林小蕊,缓缓转过身。
身后,是那幢如同巨大墓碑般的黑荆棘孤儿院主楼。窗户里,红蓝的警报灯光还在疯狂闪烁,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幢幢,像群魔乱舞。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野兽般的嘶吼声、令人牙酸的啃噬声、东西被砸碎的破裂声……如同潮水般从洞开的大门和破碎的窗户里涌出,汇聚成一曲地狱的终章。
浓烟开始从几个窗口冒出,火光隐隐闪现——不知是电路短路还是疯狂的破坏引发了火灾。
陈默静静地站着,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混合着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只有一片被掏空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那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决绝。那眼神,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更像一个走过千年战场的幸存者。
林小蕊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抬起苍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惧的泪水。她看着身后那片燃烧着、嘶吼着、啃噬着的人间地狱,又看看陈默冰冷坚毅的侧脸,小小的身体还在颤抖。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问:
默哥哥…我们现在…怕什么
陈默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吞噬一切的火焰和疯狂。他低下头,轻轻擦掉小蕊脸上的泪痕和雨水。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那片阴霾笼罩、未知而荒凉的旷野。
雨水顺着他削瘦的下颌滴落。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雨幕,让周围所有的孩子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轮到他们怕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抱着林小蕊,迈开脚步,踏入了冰冷而自由的雨幕中。
石头和其他孩子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依旧有恐惧,但更多了一丝茫然的坚定。他们默默地跟上陈默的脚步,一个接一个,沉默地走进了那片灰色的天地。
身后,黑荆棘孤儿院在火焰和疯狂的盛宴中,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哀鸣。啃噬声、爆炸声、燃烧的噼啪声,渐渐被雨声和风声盖过,最终,成为地平线上一个扭曲跳动的、渐渐模糊的黑色剪影。
冰冷的雨,冲刷着他们身上的污秽和血腥。前路茫茫,未知而危险。但至少这一刻,他们推开了地狱之门,把恐惧,永远地留在了身后。
轮到谁怕了
陈默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他和怀里的妹妹,还有身后这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孩子,必须走下去。带着冰冷的心,和永不熄灭的、活下去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