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人油灯碗 > 第一章

我们村西南角,有座破败的土地庙,庙小神微,香火稀薄。庙里供着尊泥塑的土地爷,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的黄泥稻草。土地爷脚边,常年放着一盏不起眼的旧油灯。灯是粗陶烧的,黑不溜秋,碗口深,碗底积着厚厚的、黑乎乎的油垢。灯芯是一根捻得粗糙的棉线,浸在粘稠的灯油里。
这灯叫长明灯,据说是早年间一位行善积德的老庙祝留下的规矩。灯油不能干,灯芯不能灭,得有人时时添油拨捻,给土地爷照个亮,也给夜里走山路的人一丝指引。可老庙祝死后,这规矩就渐渐荒废了。油灯十天半月也难得亮一回,碗里的油垢积了厚厚一层,像凝固的黑色血块。
守庙的差事,后来落到了村里最孤苦的鳏夫——王老蔫头上。王老蔫老实巴交,木讷寡言,年轻时媳妇跟人跑了,就再没续弦,靠给村里看坟地和拾荒度日。他住进土地庙旁边搭的窝棚,算是接了看庙的活计。村里没人指望他真能守着那盏灯长明,只要庙不倒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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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灯油续命**
王老蔫的日子,比那庙里的泥胎还寡淡。窝棚漏风漏雨,吃食是东家讨半碗剩饭,西家要块冷窝头,饥一顿饱一顿。人瘦得像根枯柴,眼窝深陷,走起路来都打晃。村里人看他可怜,偶尔施舍点,但背地里都摇头,说王老蔫这光景,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这年冬天,格外的冷。西北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雪一场接一场,封了山路,也封死了王老蔫那点可怜的拾荒活路。窝棚里冷得像冰窖,破棉被薄得像纸,根本抵不住刺骨的寒气。王老蔫病了,先是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后来就发起高烧,浑身滚烫,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水米难进,只剩下出气的份儿。
他感觉自己像一盏快熬干的油灯,灯油将尽,灯芯焦黑,随时都会噗地一声彻底熄灭。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意识。他望着窝棚顶漏下的惨淡天光,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冰冷。这一辈子,活得窝囊,死得也无声无息,连个摔盆打幡的人都没有。
就在他意识模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拖进那无边的黑暗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暖意,突然从他心口的位置蔓延开来!
那暖意……很怪。不是炭火的炙热,也不是热水的温暖。它像是一缕极其细微、带着温润气息的暖流,从心脏深处悄然渗出,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流向他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僵硬感,竟被一点点驱散!高烧带来的滚烫眩晕感,也似乎消退了一丝!
王老蔫猛地一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挣扎着,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循着那暖意的来源望去。
窝棚里光线昏暗。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胸口——那里,贴身挂着一个用粗麻绳系着的、比铜钱略大些的、黑乎乎、油腻腻的小东西。
是那盏土地庙长明灯里,被他偷偷抠下来的一块……灯碗碎片!
前几天,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去庙里想看看供台上有没有发霉的供品。供台空空如也,只有那盏积满油垢的破油灯。他看着那厚厚的、黑得发亮的油垢,一个疯狂的念头钻了出来——这油垢……能不能吃听说早年间闹饥荒,有人吃过灯油熬的糊糊!
他饿红了眼,也顾不得许多,用冻僵的手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坚硬的油垢边缘,生生抠下来一小块。那油垢硬得像石头,黑得像炭,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陈年油脂混合着香灰和灰尘的怪味。他本想带回来煮煮看,结果病倒了,就一直贴身揣着,忘了这茬。
此刻,这块冰冷的、散发着怪味的油垢碎片,紧贴着他滚烫的胸口皮肤,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那股奇异的、驱散寒冷的暖流!这暖流微弱,却异常顽强,像一条温暖的溪流,在他濒死的躯壳里缓缓流淌,硬生生吊住了他那口即将断绝的生气!
王老蔫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生光芒!是土地爷显灵了是这灯油垢……有神效!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将那块硬邦邦的油垢碎片从胸口扯下来。也顾不上脏和那股怪味了,他张开干裂起皮的嘴,像啃一块硬糖一样,用仅剩的几颗老牙,拼命地啃咬着!
油垢碎片坚硬异常,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陈腐油脂味和土腥气。但王老蔫不管不顾,疯狂地啃噬着,咀嚼着。每咬下一小点,那粘稠、苦涩、带着强烈油脂感的碎屑滑入喉咙,那股奇异的暖流就似乎壮大一分!流入胃里,更是像点燃了一小簇温暖的火焰,驱散了五脏六腑的冰冷!
他像一头饿疯了的野兽,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将那块不大的油垢碎片,一点一点,全部啃食了下去!最后连手指上沾的油星都舔得干干净净!
奇迹发生了。
腹中那团温暖的火焰越烧越旺,流遍全身。高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下去!剧烈的咳嗽停止了!冰冷的四肢百骸重新有了知觉!一股久违的、微弱但真实存在的力气,回到了他枯槁的身体里!
王老蔫挣扎着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脸上是一种劫后余生和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感受着体内那流动的暖意,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淌了下来。
神油……是神油啊!土地爷显灵了!他喃喃自语,对着土地庙的方向,艰难地跪在冰冷的土炕上,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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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窃油成瘾**
靠着那块神油灯垢吊住了命,王老蔫竟奇迹般地熬过了那个冬天最寒冷的日子。虽然依旧瘦骨嶙峋,但精神头却好了不少,眼神里也重新有了点活气。村里人看他没死,啧啧称奇,都说这老蔫命硬。
只有王老蔫自己知道,他能活下来,全靠土地庙那盏破油灯里的神油。那股奇异的暖流和力量感,如同最诱人的毒药,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骨髓里。病好后没几天,那股暖流就开始消退,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难以忍受的虚弱和寒冷,仿佛骨髓都被抽走了,比生病时更加痛苦难熬!他像犯了烟瘾的酒鬼,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空虚和奇痒,坐立不安,对那神油的渴望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再也忍不住了。趁着夜深人静,风雪稍歇,他像一条幽灵,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破败的土地庙。
庙里漆黑一片,弥漫着香灰和尘土的味道。王老蔫熟门熟路地摸到供台前,颤抖着伸出手,摸向那盏冰冷的粗陶油灯碗。
入手冰凉粘腻。厚厚的油垢,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泽。他用冻僵的手指,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又如同最贪婪的盗贼,小心翼翼、却又迫不及待地,开始抠挖那坚硬如石的黑色油垢。指甲劈裂了,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抠下更大的一块,紧紧攥在手心,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怪味此刻却成了救命的仙丹气息。
他揣着神油,像揣着稀世珍宝,溜回窝棚。关紧破门,迫不及待地将油垢塞进嘴里,疯狂地啃咬、咀嚼、吞咽。那粘稠、苦涩、带着浓烈陈腐油脂味的碎屑滑入腹中,熟悉的暖流再次升腾而起!瞬间驱散了蚀骨的寒冷和虚弱!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极乐的满足感席卷全身!他舒服地呻吟出声,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感受着那暖流在四肢百骸中欢快地流淌,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自那以后,王老蔫彻底染上了油瘾。每隔几天,身体里的暖流开始消退,那蚀骨的寒冷和空虚感袭来时,他就必须去庙里偷油。土地庙那盏破油灯碗里厚厚的油垢,成了他续命的唯一依靠。
他变得越来越怪异。人虽然没再瘦下去,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油腻腻的暗黄色,像被劣质的油脂浸泡过。身上总散发着一股洗不掉的、混合着陈年灯油和香灰的怪味。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看人时直勾勾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和空洞。他不再去拾荒,整日缩在窝棚里,只有在油瘾发作时,才像鬼魅一样溜进土地庙。
油垢越抠越深,灯碗边缘被他抠出了明显的缺口,露出了里面粗糙的陶胎。碗底那点可怜的灯油早被他舔舐干净了。
村里人渐渐发现了王老蔫的异常。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加上身上那股怪味,让人避之不及。有胆大的小孩偷偷趴在土地庙窗台上往里看,正撞见王老蔫撅着屁股,像条饿狗一样趴在供台上,用脏兮兮的手指疯狂地抠挖着灯碗里的黑油垢,塞进嘴里大嚼!那景象,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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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蔫疯了!在吃庙里的灯油垢!
那油垢黑黢黢的,埋汰死了!他也不怕中毒
什么灯油垢我看是中了邪!那土地庙阴气重!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王老蔫成了村里的笑柄和瘟神。没人再施舍他,看到他远远就绕道走,孩子们朝他扔石子,骂他吃油鬼。王老蔫充耳不闻,他全部的心神,都维系在那盏越来越浅的油灯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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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油尽灯枯**
王老蔫的油瘾越来越重,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初三五天抠一次,后来一两天就得去。土地庙油灯碗里的油垢,被他抠得越来越薄,越来越少。那点残存的油垢,已经无法满足他日益增长的渴望。暖流持续的时间越来越短,强度也越来越弱。随之而来的反噬,却一次比一次凶猛!
当暖流消退后,不再仅仅是虚弱和寒冷。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奇痒,开始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痒得他抓心挠肝,恨不得拿刀子把骨头剔出来挠一挠!同时,一种难以忍受的、仿佛身体被抽干榨尽的空虚感和饥渴感,疯狂地折磨着他!那不是对食物的渴望,而是对那神油的、近乎毁灭性的渴求!
他开始不顾一切。白天也敢溜进土地庙,像疯了一样用石头、用柴刀碎片去刮那灯碗!刮下来的油垢碎屑越来越少,他就趴在地上,用舌头去舔碗壁上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油星!粗糙的陶胎刮破了舌头和嘴唇,满嘴是血也浑然不觉。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低吼,眼里只剩下对那最后一点油光的贪婪。
灯碗……终于被他刮得见了底。碗底那点粘稠的黑褐色残留物也被舔舐一空,露出粗糙的陶胎本色。
没了……没了……神油没了……王老蔫瘫坐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庙堂地上,手里攥着最后一点刮下来的、混着泥土和陶屑的油垢渣滓,眼神空洞绝望,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和那汹涌而来的、比以往强烈十倍的奇痒与空虚感,瞬间将他淹没!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打摆子一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疯狂蠕动、啃噬!骨头缝里的奇痒让他发狂,他用指甲在脸上、脖子上、胳膊上疯狂地抓挠!一道道血痕出现,皮开肉绽,但他感觉不到疼,只有抓挠带来的、极其短暂的、病态的止痒快感!
油……灯油……给我油……他像梦呓般嘶吼着,挣扎着爬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庙堂里疯狂地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含有油脂的东西。供台上干瘪发霉的果子香炉里冰冷的香灰甚至泥塑土地爷身上剥落的油漆碎片
他扑上去,抓起那些东西就往嘴里塞!疯狂地咀嚼、吞咽!泥土的腥涩、香灰的呛人、油漆的怪味……混合在一起,让他剧烈地呕吐,但他吐完又继续塞!仿佛只有不断地填充,才能稍稍缓解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吞噬一切的饥渴和空虚!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土地爷泥塑像那双空洞的眼睛上。那双眼睛……是用什么点的好像是……两滴深色的、凝固的……什么东西
油!是灯油!点眼睛用的灯油!
一个极其疯狂、亵渎神明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混乱的脑海!他像发现了救命的稻草,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到神像前!伸出枯瘦如柴、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用乌黑尖锐的指甲,狠狠抠向土地爷泥塑像的左眼!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扎破什么囊泡的声音响起。
一股极其粘稠、颜色深褐近黑、散发着比灯油垢浓烈百倍的、令人作呕的陈腐油脂气味的液体,从被抠破的眼睛里,缓缓地……渗了出来!
那液体粘稠得如同冷却的沥青,缓慢地流淌着,拉出长长的、恶心的丝线。那股气味霸道无比,混合着浓烈的土腥、腐朽油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尸蜡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庙堂!
王老蔫却像闻到了世间最诱人的琼浆玉液!他浑浊的眼睛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扑上去,不顾一切地将脸凑到那流淌的黑色粘稠液体下方,张开嘴,贪婪地、疯狂地去接!去舔!去吮吸!
粘稠、冰冷、带着强烈腐败油脂气息的液体涌入他的口腔,滑过喉咙。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灼热的暖流,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在他腹中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啊——!王老蔫发出一声满足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嚎!全身的奇痒和空虚感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燃烧般的充实和力量感!他枯槁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皮肤下似乎有热流在奔涌!
他贪婪地吮吸着,直到那破开的眼睛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粘稠的液体。他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脸上是病态的满足和潮红。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好!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神像上那个被他抠破的、如同溃烂伤口般的左眼窟窿,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咧开嘴,露出沾满黑色粘液的牙齿,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扭曲、贪婪、充满了亵渎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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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尸蜡点灯**
抠了神像眼睛里的神油之后,王老蔫像是彻底换了个人。他不再病恹恹的,反而精神亢奋,力气大得惊人。以前扛不动的柴火,现在轻松就能背起一大捆。他那股子神油的怪味更浓了,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油脂腐败的腥气。皮肤油腻发黄,像刷了一层劣质的桐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眼神更是飘忽不定,看人时直勾勾的,仿佛在掂量着什么,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毛的贪婪。
他依旧守着土地庙,但不再满足于抠灯碗那点可怜的油垢。他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开始疯狂地寻找新的油源。
起初,他偷偷溜进村里办白事的人家。趁着守灵的人打盹,或者孝子贤孙哭累了休息的间隙,像鬼魅一样摸到灵堂。目标不是供品,而是灵前长明灯里的灯油!他动作快得像狸猫,端起灯碗就往怀里揣,或者直接用手指蘸着滚烫的灯油往嘴里塞!烫得龇牙咧嘴也毫不停歇。被发现了,就嘿嘿傻笑着跑开,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燃烧的灯芯,像饿狼盯着肥肉。
后来,白事人家的灯油也满足不了他了。他的目光,投向了村外那一片片荒坟野冢。尤其是那些年头久远、无人祭扫的老坟。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王老蔫拎着一把破铁锹,像个熟练的盗墓贼,出现在乱葬岗深处。他不再害怕,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他专挑那些坟头塌陷、露出棺木甚至白骨的老坟下手。
一锹下去,腐朽的棺木碎裂。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朽木和尸体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王老蔫却像闻到了珍馐美味,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他扒开朽木和泥土,借着惨淡的月光,目光在腐烂的尸骸和陪葬的破衣烂衫中逡巡。他的目标很明确——尸骸上那些呈现出黄白色、质地如同蜡块、散发着特殊油脂气味的……尸蜡!
那是尸体在特定条件下,皮下脂肪皂化形成的物质。在常人看来是极其恶心和恐怖的象征,在王老蔫眼里,却是无上的珍宝!
他用铁锹,甚至直接用手,不顾尸骸的污秽和蛆虫,疯狂地刮取、抠挖那些附着在骨头、皮肉甚至棺木内壁上的黄白色蜡块!刮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像嚼蜡一样疯狂地咀嚼、吞咽!那东西口感腻人,带着浓重的土腥和尸腐味,但落入腹中,带来的却是熟悉的、汹涌澎湃的暖流和力量感!比庙里的灯油垢,比神像眼窝里的神油,更加美味,更加滋补!
他像一只在坟地里觅食的鬣狗,不知疲倦地挖掘、刮取、吞噬。吃饱了尸蜡,他就瘫坐在冰冷的坟土上,满足地打着饱嗝,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灯油、尸蜡和泥土腐败的浓烈怪味,在死寂的坟地里飘荡。
村里关于吃油鬼王老蔫的恐怖传言愈演愈烈。
王老蔫刨坟了!在吃死人油!
天杀的!他就不怕遭报应!
夜里路过乱葬岗,总能闻到一股怪味,像油哈喇了混着烂肉!还有……还有人在笑!嘿嘿嘿的……听得人汗毛倒竖!
土地庙都不能去了!那味儿……能把人熏个跟头!
恐惧和厌恶像瘟疫一样蔓延。王老蔫彻底成了村里人人喊打的怪物。没人敢靠近土地庙,连带着土地爷也受了冷落,香火彻底断绝。
王老蔫毫不在意。他沉浸在尸蜡带来的强大力量和满足感中,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他甚至把那盏土地庙的粗陶油灯碗,重新找了出来,洗干净(虽然洗不干净那沁入陶胎的黑色)。然后,将从坟里刮来的、带着土块和尸骸碎屑的黄白色尸蜡,用破碗装着,放在窝棚里一个破瓦罐上,下面点着捡来的柴火,像熬猪油一样,慢慢地熬煮。
咕嘟……咕嘟……
粘稠的尸蜡在火苗的舔舐下融化,变成一汪浑浊的、黄褐色的油液,散发着更加浓烈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油脂腐败气味。气泡翻滚破裂,发出沉闷的声响。
王老蔫就蹲在瓦罐边,像守着炼丹炉的方士,眼神痴迷地看着那翻滚的油液,贪婪地吸吮着弥漫的怪味。等油熬得差不多了,稍微冷却,他就迫不及待地用手指蘸着滚烫的尸蜡油,塞进嘴里吮吸,或者直接端起破碗,小口小口地啜饮!脸上是极致的满足和享受。
他用破布条搓了根新的灯芯,浸在这熬好的、浑浊粘稠的尸蜡油里。夜幕降临,他就点燃这盏新的长明灯。火苗是诡异的幽绿色,燃烧时噼啪作响,散发出的不再是灯油燃烧的正常气味,而是浓烈的、令人窒息的尸臭和油脂焦糊味!绿油油的火光,将他窝棚里的一切都映照得鬼气森森,墙上扭曲的影子如同群魔乱舞。
王老蔫就蜷缩在这幽绿的光线下,抱着他那盏用尸蜡油点燃的长明灯,像抱着最亲密的爱人,脸上凝固着一种病态的安宁和满足,沉沉睡去。窝棚里,尸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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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引魂灯焰**
王老蔫彻底成了一个活着的尸源。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混合了陈年灯油垢、尸蜡和油脂腐败的恶臭,如同实质的瘴气,走到哪里,哪里就一片死寂。连最凶的看家狗,闻到他身上的味儿,都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恐惧的低呜,不敢吠叫。
他不再去挖新坟了。似乎靠着窝棚里熬煮的那些尸蜡油,就能勉强维持。但村里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皮肤油腻暗黄,像一层蜡壳包裹着枯骨,眼珠子浑浊发黄,转动间带着一种非人的迟钝和贪婪。他整日蜷缩在窝棚里,守着那盏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尸蜡油灯,像守着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
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土地庙和旁边的破窝棚。炸雷一个接一个在头顶滚过,惨白的闪电撕裂漆黑的夜幕,将大地映照得如同鬼域。
窝棚里,那盏尸蜡油灯幽绿色的火苗,在狂风吹进来的缝隙中疯狂摇曳、拉长、变形,像无数挣扎舞动的鬼爪。绿光闪烁不定,将王老蔫那张蜡黄扭曲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王老蔫蜷缩在土炕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盏油灯。灯碗里浑浊的尸蜡油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底子。他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病态的、对最后一点油的贪婪和守护。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支撑他的暖流正在迅速消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快!随之而来的,是比万蚁噬心更恐怖百倍的冰冷和空虚!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正从地底伸出来,要将他拖入永恒的寒冰地狱!
油……灯油……我的油……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灯碗边缘,指甲在粗陶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贪婪地吸吮着油灯燃烧散发出的浓烈尸臭味,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敲门声!
清晰无比!穿透了狂风的呼啸和暴雨的轰鸣,就在他那扇破旧的、摇摇欲坠的木板门外响起!
王老蔫猛地一僵!浑浊发黄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死死盯向门口。这么晚了这么大的雨谁会来敲他的门
谁!他嘶哑着嗓子吼道,声音像破锣。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那笃……笃笃……的敲门声,固执地响着。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召唤意味!
王老蔫的心沉了下去。一股比身体空虚更甚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不是人!绝对不是人!难道是……那些被他挖了坟、刮了尸蜡的……苦主找上门来了!
滚!滚开!他惊恐地嘶吼起来,身体拼命向后缩,恨不得钻进土墙里。
笃笃笃!笃笃笃!敲门声陡然变得急促而狂暴!如同密集的鼓点,狠狠砸在门板上,也砸在王老蔫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整个破门都在剧烈地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撞开!
伴随着狂暴的敲门声,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带着浓烈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阴风,如同实质般,从门缝、窗棂的每一个缝隙里,呼啸着灌了进来!瞬间吹灭了窝棚里唯一的光源——那盏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尸蜡油灯!
窝棚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门外惨白的闪电,偶尔划过,瞬间照亮屋内,映出王老蔫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蜡黄脸庞!
不!我的灯!我的油!黑暗和灯灭带来的双重恐惧彻底击垮了王老蔫!他像一头被逼疯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管不顾地扑向油灯的方向!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着!他摸到了冰冷的灯碗,碗底还有一点点粘稠的余温。
油!还有油!
他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在绝对的黑暗中,抓起那盏冰冷的油灯碗,仰起头,将碗底残留的最后一点浑浊粘稠的尸蜡油,连同滚烫的灯灰和烧焦的灯芯碎屑,一股脑儿地……倒进了自己大张的嘴里!
粘稠、滚烫、带着强烈焦糊味和浓烈尸臭的液体混合着灰烬涌入喉咙!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岩浆爆发般的灼热洪流,猛地在他腹中炸开!瞬间席卷全身!那力量感如此狂暴,几乎要撑爆他枯槁的身体!
啊——!王老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短暂力量的嘶嚎!他枯瘦的身体猛地挺直!皮肤下,那油腻的暗黄色泽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和……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尸臭与焦糊味!
就在这时!
轰隆——!!!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炸雷,在窝棚正上方猛地炸响!刺目的惨白电光如同巨斧劈开夜幕,将窝棚内的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如同地狱审判般的惨白光芒,窝棚外几个被雷声惊动、壮着胆子起来查看的邻人,透过被狂风吹开的破门缝隙,看到了让他们魂飞魄散、永生难忘的一幕!
窝棚内,王老蔫像一尊燃烧的蜡像般僵立在屋子中央!他全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暗红色,像烧红的烙铁裹了一层融化的蜡油!无数细小的、幽绿色的火苗,正从他全身的毛孔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跳跃着!燃烧着!
他的头发、眉毛早已被烧焦,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焦臭味。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如同两颗烧红的炭球,在惨白电光下闪烁着骇人的红光!他的嘴巴大张着,喉咙里没有声音,却喷出一股股带着幽绿色火星的、浓黑的烟雾!
他整个人,就像一盏被点燃的巨大……人油灯!
更恐怖的是,在那幽绿色火焰的映照下,邻人们惊恐地看到——在窝棚那低矮的屋顶下、在破败的墙壁上、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影影绰绰地……挤满了人!
那些人影模糊不清,有的穿着破烂的寿衣,有的只剩森森白骨,有的身体肿胀腐烂……它们无声地、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狭小的空间,扭曲着,蠕动着,像一群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贪婪的食客!无数双空洞、死寂、充满了无尽怨毒和饥渴的眼睛,齐刷刷地、死死地盯着屋子中央那盏熊熊燃烧的……人油灯!
它们伸出一只只枯骨嶙峋、或者腐烂流脓的手,朝着那燃烧的王老蔫,做出抓取、吮吸的动作!仿佛在贪婪地汲取着那燃烧人油散发出的……光和热
嗬……呃……王老蔫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丝气音,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被分食的绝望。他像一截燃烧的蜡烛,在幽绿色的火焰中,迅速地……融化、塌陷下去!
惨白的电光骤然熄灭!窝棚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那幽绿色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还有那无声的、密密麻麻的、贪婪吮吸的恐怖影子!
鬼……鬼啊!王老蔫被点天灯了!坟里的东西都出来吃油了!目睹这一幕的邻人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连滚爬爬地逃回了屋,死死抵住房门,吓得屎尿齐流!
第二天清晨,风停雨歇。胆战心惊的村民聚集在土地庙旁。王老蔫的窝棚已经烧得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桩和一堆灰烬。灰烬中,找不到任何属于王老蔫的骨头渣子,只有那盏粗陶的油灯碗,完好无损地躺在灰烬中央。灯碗里,残留着一小滩冷却凝固的、颜色暗红近黑、散发着浓烈尸臭和焦糊味的……油脂残渣。
而土地庙里,那尊泥塑的土地爷像,不知何时,竟面朝着窝棚烧毁的方向。它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不知被谁,重新点上了两滴……颜色暗红、粘稠如血、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灯油。
自那以后,村西南角那片地方,成了绝对的禁地。土地庙彻底荒废,再无人敢靠近。王老蔫的窝棚废墟上,连杂草都长不出来,只有一片焦黑。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尤其是雷雨交加的夜晚,住在附近的村民,总能隐约听到,从土地庙和那片焦黑废墟的方向,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有时是笃……笃笃……的敲门声,若有若无,带着冰冷的节奏。
有时是滋啦……滋啦……的轻响,像是油脂在火苗上燃烧。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偶尔还能听到一种……仿佛许多人在一起……满足地、长长地……吸气的声音嘶——哈——
声音悠长、贪婪,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饱足感和……浓烈的、若有若无的尸油焦臭味
村里的老人说,那是饿鬼在聚会。王老蔫用自己的身子点了灯,喂饱了它们一次。可那盏人油灯烧完了,它们还饿。所以它们还在那里等着,点着那两滴血油做的引魂灯,盼着……盼着再有哪个不知死活的灯油罐子,被那神油的滋味勾了魂,自己送上门去……
所以,当村里再有那游手好闲、总想不劳而获的二流子,或者贪小便宜、爱占香油的老虔婆,老人们总会指着西南角那片焦黑的废墟和破败的土地庙,用苍老而颤抖的声音告诫:
莫贪那来路不明的‘好处’!
莫点那不该点的‘灯’!
王老蔫的窝棚……就是‘灯油罐子’的下场!
那灯碗里……盛的从来就不是油……
……是等着烧你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