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榜夜,所有人都等着省状元揭晓,却等来一条更炸裂的消息——全校第一沈放,分数为0。
青梅竹马姜以宁慌了,因为正是她,把沈放的满分偷偷换给了校草林羡。
就在庆功烟花点亮夜空的那一刻,沈放的手机弹出一条加密邮件:
72小时后,系统二次扫描启动,顶替者身份将全网公开。
原来,他从未缺考,也从未失手;0分只是他亲手按下复仇倒计时的按钮。
一、
六月的江城,太阳像一面烧红的铜锣罩在头顶。知了声浪叠着热浪,把空气烘得发黏。
我在自家后花园的玻璃花房里,把躺椅调到最平躺的角度,脚边堆着冰镇荔枝的竹筐。剥一颗,指尖沾了甜汁,在日光下亮晶晶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来电显示——姜以宁。
我故意等铃声响到第五秒才滑开接听键,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她的声音带着电流的细微嘶啦,却仍旧清澈:沈放,出分系统开了,你查了吗
我望着头顶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的水晶吊顶,吐出两个字:零分。
对面静得只剩呼吸。三秒后,她像被逗笑似的轻哼:骗人也要打草稿,你沈放就算闭着眼写名字,也不可能零分。
我用牙齿咬开又一枚荔枝壳,汁液溅在嘴角:真的,准考证被我折成纸飞机,飞进了环城江,答题卡可能还在天上飘。
别闹。
没闹。
她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今年考场监控升级,缺考会进诚信档案,你别拿前途开玩笑。
我笑着反问:你担心我
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像她在转身避开什么人。片刻后,她语速极快地丢下一句:等我消息。便掐了线。
花房恒温二十六度,我却无端打了个寒颤。屏幕暗下去,映出我微微上扬的嘴角——那弧度连自己都觉冷。
二、
第二天上午七点,省考试院开放查分通道。
江城一中高三(1)班的微信群在
0:00
就炸成红色烟花,消息一条顶一条:
【林羡
726!省状元!】
【恭喜学神!】
【红包红包!】
而我输入准考证号后,页面弹出冰冷的提示:
考生
20258021,状态:缺考;卷面成绩:——。
截图发到群里,瞬间安静。
三十秒后,班长甩出一个更大的红包,配字:
【沈放别闹,系统
BUG
吧】
我回了句:【可能我的卷子想去环球旅行。】
班主任老徐的电话随即杀到:立刻来学校。
教务处里,老徐的电脑还停在查分界面,旁边坐着年级主任、信息学奥赛带队老师,以及两名穿淡蓝衬衫的省考试院工作人员。
老徐把转椅蹬得吱呀响:答题卡!答题卡去哪了省招办说扫描库里没有你的任何痕迹!
我双手插兜,视线掠过他们头顶的空调风口:也许它打瞌睡了。
沈放!老徐拍桌,你知不知道省里准备把你当典型宣传,现在卷子凭空蒸发,我们全体都要写检查!
我垂眼,看见他手边的保温杯刻着桃李满天下。杯壁因用力过猛晃出一圈水纹,像涟漪,也像漩涡。
我轻声说:徐老师,别急,72
小时之内,真相会浮出来。
没人听进这句预言,大家只当我破罐子破摔。
离开教务处时,走廊尽头的荣誉榜已经换上新的红榜:
林羡的照片被放大到六寸,笑得春风得意;
旁边空出一块位置,原本该贴上榜眼:沈放。
现在那里贴了一张
A4
纸,打印字体:数据维护中。
我伸手摸了摸那张空白,指腹沾了点浆糊的湿意,像摸到了自己的心脏——黏腻、空洞、却仍在搏动。
三、
一周后,录取结果公示。
学校公众号推文标题:《热烈祝贺我校林羡同学被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录取!》
配图是操场背景,朝阳金光。林羡穿着熨得笔挺的白衬衫,左手捧清华紫皮录取通知书,右手比V;姜以宁站在他身侧,替他整理领带,指尖莹白,神情柔和。
评论区盖起高楼:
【林羡×姜以宁,顶配
CP!】
【听说林同学高考前夜还在给同桌讲题,太暖了。】
【状元+才女,我嗑死!】
我坐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用吸管戳碎杯子里的冰块。
叮的一声,手机推送微博热搜:
726
分疑似顶替
点进去,第一条是匿名爆料:
某市理科状元真实成绩
689,被人用特权换分,原卷主答题卡失踪。
配图打了马赛克,仍能看出J
市7
月
2
日字样。
奶茶店的冷气开得太足,我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疙瘩。
我结账出门,太阳更烈,柏油路蒸出扭曲热浪。
我低头给老徐发了条微信:
【老师,您说桃李满天下,可有人偏要把桃李掐死在枝头。】
发完关机,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
省纪委。
司机从后视镜看我一眼,我报以微笑。
车窗外的行道树飞速后退,像一帧帧倒带的青春。
我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林羡的录取通知书,也闪过姜以宁替他整理领带时,指节微微颤抖的细节。
我知道,那颤抖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她兴奋于——把最锋利的刀,亲手递给了我。
四、
没人知道,高三这一年,我除了复习,还做了一件事——
入侵市教育考试院内部网。
我没改任何人的分数,只在系统里埋了三条逻辑炸弹:
1.
当沈放成绩为0时,自动触发异常卷面二次扫描程序;
2.
扫描结果将同步发送至省纪委邮箱;
3.
邮件延时72小时发送。
我知道姜以宁一定会动手。
她父亲姜伟是市教育局副局长,最擅长流程合规四个字。去年市奥赛,一位农村孩子的省队名额被系统误差顶掉,最后不了了之。
那孩子自杀未遂,新闻被压成豆腐块。姜以宁却在晚自习后轻描淡写地说:规则就是用来钻的。
我当时笑了笑,没接话,却在心里把这句话刻成碑文。 我赌她会把我的分数换给林羡。
林羡是她最锋利的政治筹码:校学生会副主席、省级优秀学生干部、父亲是做智慧城市项目的上市公司老总。
一个726分的省状元,加上林家的资源,足够让姜伟在下一轮副厅选拔里破格一次。
而我,只需要在72小时后,把这场交易的所有细节,打包送到省纪委的收件箱。 为了让他们放心大胆地踩进陷阱,我还演了一出自暴自弃的戏。
出分当晚,我故意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漆黑一片的图,配文:
考砸了,准备去西藏放羊。
三分钟后,姜以宁私信我:
别难过,人生不只一条路。
我盯着屏幕,笑得指关节发白——她果然在监视我。 倒计时开始滴答作响。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拔了SIM卡,去地下冰场滑了整整十圈。
冰刀划出的每一道弧线,都像在倒计时牌上狠狠划下一刀:
71:57:43
71:57:42
……
五、
我和姜以宁的故事,开始于一堵矮墙。
那年我五岁,她四岁,墙头爬满紫藤。我把狗尾巴草编的戒指递给她,她奶声奶气:太丑,换颗糖。
我翻遍口袋,只有半块化掉的巧克力,黏糊糊地躺在掌心。她接过来,笑得像得了全世界。 后来我们一起升入市重点。
她坐我前桌,马尾扫过我的英语卷子,留下淡淡的栀子香。
高一那年,她爸出轨,她妈从十八楼一跃而下。
她站在天台边缘,夜风吹乱她的刘海,像要把她一并带走。
我冲上去拽住她的手腕,她的指甲掐进我手臂,血珠渗出来,她却毫无知觉。
那一夜,我们背靠背坐在水箱下,她哑着嗓子说:沈放,我要权力,我要让他们跪下来求我。
我点头:好,我陪你。 从那以后,她成了学生会最年轻的部长,我是她最锋利的刀。
她指谁,我就咬谁。
我们像一对配合默契的刺客,在荣誉榜和成绩单上杀出一条血路。
直到林羡出现。 林羡转来的那天,全校女生堵在走廊。
他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笑得温文尔雅。
我第一次在姜以宁眼里看到光——不是对我的那种依赖,而是猎人看见猎物时的兴奋。
她开始频繁提起林羡:他钢琴十级,会拉小提琴,还会写代码。
我笑着附和,却在夜里把练习册写烂,笔芯断在纸里,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 高二下学期的省赛,林羡抢了我的金牌。
颁奖典礼上,姜以宁站在他旁边,替他整理领带,动作娴熟得像排练过无数次。
我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说:金童玉女。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
我陪她打下的江山,成了她送给别人的嫁衣。 我开始疏远她。
她找我吃饭,我说竞赛集训;她约我自习,我说要去图书馆占座。
直到某天深夜,她把我堵在实验楼门口,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放,你在躲我
我低头踢石子:没有。
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耳垂,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以为,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
我抬头,看见她眼里有泪。那一瞬,我差点缴械投降。 可第二天,我就听见她和林羡的对话。
沈放太倔,他不会同意的。
那就让他考零分,反正他爸是开厂的,大不了出国。
她笑得轻描淡写,像讨论天气。
我站在楼梯拐角,手脚冰凉。 那一刻,复仇的蓝图在我脑海里轰然展开。
我要让她亲手把我的满分递给林羡,再亲手把这份礼物摔得粉碎。
我要让她站在聚光灯下,听见审判的锤音。
我要让她明白:
权力可以交换分数,却换不走真相。 于是,我按下倒计时按钮。
72小时,足够让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变成最华丽的刑场。
六、第七十一个小时,整座江城热得像被扣在蒸笼里,蝉鸣都被太阳烤哑了。
我坐在星巴克最角落的位置,电脑屏幕上是教育考试院后台的实时监控界面——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入口的隐藏端口。倒计时只剩最后六十分钟,跳动的红色数字像一颗即将爆裂的火星。
为了这一刻,我已经把过去的二十天拆成秒来计算:
6
月
8
日凌晨
2:17,我戴着一次性口罩混进阅卷大楼,把提前折好角的答题卡塞进问题卷文件袋;
6
月
9
日下午,我远程登陆服务器,把
SafetyGuard_V3.2
伪装成一次例行补丁更新;
6
月
15
日,我故意在班级群手滑发了一张去西藏的机票截图,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自暴自弃。
而现在,只差最后一分钟。
59、58、57……
秒针每走一步,我的心跳就敲一下鼓。
0:00!
屏幕顶端弹出一行绿色小字:【SafetyGuard_V3.2
触发成功,文件已发送。】
同一时刻,省纪委的公共邮箱里出现了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是一份
27
兆的高清扫描
PDF,文件名直白得刺眼——《关于江城教育考试院
2025
年普通高考理科第
07
考场
01
号考生沈放答题卡被替换的情况说明》。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
请查收真相,也查收你们系统里的漏洞。
十五分钟后,微博热搜服务器第一次因为一条非娱乐话题而短暂宕机。
726
分系顶替
stolen
score
省状元答卷失踪
所有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鲜红的爆。
监控录像被热心网友剪辑成
15
秒短视频:6
月
8
日凌晨
3:42,姜以宁穿着校服、戴着鸭舌帽,刷卡进入阅卷机房,手里的文件袋露出半张条形码——正是我的。
视频里,她把文件袋递给一位中年男老师,对方拍了拍她肩膀,比了个OK的手势。
三小时后,这张答题卡上的名字被改成了林羡。
舆论瞬间炸成一锅沸水,教育公平四个字被顶在刀刃上。
当天下午三点,省纪委、教育厅、公安厅联合成立的专案组开进江城。
四点,姜伟被停职。
五点,林羡的清华预录取资格被紧急冻结。
六点,姜以宁在自家地下车库被带走,手铐反剪在身后,白色帆布鞋踩过雨后积水,溅起一圈泥花。
她抬头时,目光穿过围观的人群,准确地落在我身上。那一眼里没有泪,没有恨,只有一句无声的质问——是你,对吗
我站在警戒线外,双手插在兜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的
LED
大屏滚动播放着同一则通报:
经初步查明,2025
年普通高考理科成绩存在人为篡改,目前已控制相关责任人
3
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
我关掉手机,长吐一口气,像把压在胸口的千钧巨石搬开一条缝。
可缝隙里吹出的风,没有胜利的清爽,只有滚烫的铁锈味。
七、
姜以宁被刑拘的消息像一把钝刀,把整个江城权贵圈子生生锯开。
曾经门庭若市的姜家别墅,一夜之间铁门紧闭,门口被泼了红漆——杀人偿命,作弊偿分。
林羡的父亲林致远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西装笔挺,却掩不住鬓角的白发。
犬子受人蛊惑,绝无主观顶替之意……
说到一半,他被一只横空飞来的矿泉水瓶砸中额角,血顺着眉骨往下淌。
镜头推近,我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那不是对舆论的畏惧,而是对幕后黑手的恨。
我知道,他们迟早会查到我。
可我没想到,最先崩溃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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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以宁被带走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一封快递。
寄件人一栏空白,只盖着看守所的蓝色戳印。
拆开来,是一叠用铅笔写得密密麻麻的
A4
纸。
第一页,是她的字迹:
沈放:
他们只允许我用铅笔,怕我用圆珠笔自杀。铅笔也好,写错了可以擦,就像我做过的事。
你赢了,可我想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输。
接下来的三十一页,是她用时间线写下的供词,也是一封迟来的自白:
——6
月
7
日晚,姜伟喝得微醺,拍着她肩膀说:只要把沈放的成绩换给林羡,林家就答应在副厅考核里推我一把。
——6
月
8
日凌晨,她拿着父亲给的万能门禁卡,第一次踏进那座号称零死角监控的阅卷楼。
——6
月
8
日清晨,她在机房外的小阳台吐了三次,最后用冷水拍了拍脸:最后一次帮爸爸,也最后一次……欠沈放。
——6
月
15
日,她看见我发的那张去西藏的机票截图,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以为我真的放弃追究。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被橡皮擦得发毛的字:
我以为你会来救我,就像高一那年,你把我从天台拽下来一样。
铅笔字被水渍晕开,像一朵朵小小的乌云。
我捏着那叠纸,指节泛青。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会反击,却仍选择踩进陷阱——不是为了林羡,也不是为了权力,只是为了替她父亲还一个人情。
她说那是最后一次,可我没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夜里十一点,我开车到江城看守所。
铁门外,路灯昏黄,飞蛾撞在灯罩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我把车熄火,摇下车窗,冷风灌进来,像冰水浇在滚烫的太阳穴上。
我想见她,却又怕见她。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羡发来的微信:
你以为毁掉我们就能洗白自己我爸的律师团明天到,你最好祈祷别留下尾巴。
我笑了笑,把微信截图转发给一个备注为省纪委
张主任的号码,并附上一句话:
威胁证人,算不算新证据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驾驶座上,仰头看向夜空。
星星很亮,亮得像那年晚自习后,姜以宁把一颗糖塞进我手里,说:沈放,以后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如今北京我去了,她却留在高墙之内。
车窗外的飞蛾还在扑火,一声声撞得人心惊。
我突然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复仇的赢家,还是另一场崩塌的序幕。
就在此时,看守所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名女警走出来,递给我一张薄薄的回执单:
姜以宁说,如果你来,就让你把这个转交给她父亲。
我低头,回执单上只有一句话,用铅笔写的,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
爸,我们错了,别再错下去。
女警看着我,声音放得很轻:她还说,如果有下辈子,她想做回那个只敢在墙头接你糖的小女孩。
我捏着那张纸,站在夏末的夜风里,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冷。
远处,雷声滚过天边,像一场迟到的审判。
而我终于明白,复仇这把刀,一旦挥出去,最先割开的,其实是自己的胸膛。
八、
九月的北京,天空像被高维滤镜调高了饱和度——蓝得晃眼,云白得近乎失真。
我把双肩包往背上一甩,跟着清华新生的大部队挤进紫荆公寓。楼道里弥漫着崭新的乳胶漆味和天南地北的方言,像一锅刚煮开的多味汤底。
推门进
507
宿舍,三张陌生面孔齐刷刷抬头。
哟,省状元来了!靠窗的天津老哥先起哄。
我笑着摆手:真状元在局子里,我只是个保送混子。
一句自嘲,把尴尬拆成碎片。大家哄笑,空气瞬间松弛。
可我知道,真正的重启并不在这里,而在电脑
D
盘那个命名为
Plan-B
的文件夹里——
里面是
SafetyGuard_V3.2
的升级版,以及一份更疯狂的计划:用区块链不可篡改的特性,做一套高考志愿存证系统。
省赛集训时,我偶然读到一篇论文:只要上链时间戳早于录取关网时间,任何人工篡改都会触发智能合约,自动向全网广播。
那一瞬,我像被闪电劈中——原来技术不仅可以报复一个人,还可以保护一群人。
于是,整个军训的间隙,我都在敲代码。操场上吼着《强军战歌》,我耳机里循环的是键盘声。
半个月后,原型跑通,我给项目起了个带点中二的名字——Torchlight(炬火)。
开源当天,GitHub
trending
榜第一,star
数飙到
4.2k。
评论区有人留言:如果去年就有它,姜以宁会不会还是姜以宁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键盘上,半天没敲出一个回复。
十月底,清华举办挑战杯校赛。我带着
Torchlight
去答辩。
评委席正中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院士,听完我十分钟的陈述,只问了一句话:
小伙子,你做这个系统,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炫耀技术
全场安静到能听见
PPT
翻页笔的电流声。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最后一排都听见:
为了赎罪,也为了不再有人需要赎罪。
老院士点点头,在评分表上写下一个
A+,然后补充一句:
项目很好,名字太轻。炬火之外,还应该有雷霆。
那天夜里,我把项目改名为Thunder-Torch。
也是从那天起,我成了清华计算机系最忙的大一新生——上课、写代码、去法学院旁听《证据学》,偶尔还要应付校报记者的围追堵截。
他们最感兴趣的问题是:高考顶替案幕后黑手竟然是你,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每次都笑:幕后没有黑手,只有漏洞。补上了,天就亮了。
可天真的没亮。
十一月,林家律师团终于出手。
一封律师函寄到清华团委,指控我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侵犯公民个人信息。
函件末尾,索赔金额
500
万。
导员老周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杯速溶咖啡,语重心长:
沈放,学校可以给你法律援助,但你要保证,Thunder-Torch
的代码里没有后门。
我苦笑:如果有后门,两年前我就把自己写进省状元名单了,何必绕这么大圈
老周拍拍我肩膀:那就别怕,清华不怕打官司,怕的是学生不信正义。
十二月初,北京下了第一场雪。
我收到一封挂号信——依旧是看守所的蓝色戳印。
信封里掉出一张手工贺卡,封面是用彩铅画的紫荆公寓,窗台上坐着一个小女孩,脚边有颗糖。
打开卡片,里面只有一行字:
听说你把火炬带去了北京,别忘了,雪太大也会熄。
落款:姜以宁。
字迹比上一次工整,却瘦削得像雪地里倔强的竹。
我把贺卡插进电脑屏幕与支架的缝隙里,像给自己按下了一道安全闸。
期末周,Thunder-Torch
通过清华—华中师大—云贵考试院三地联测,正式被纳入省级试点。
发布会那天,记者问我下一步打算。
我望着台下闪烁的镁光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姜以宁站在天台边缘,对我说我要权力。
如今,权力换了一种形态,就在我指尖的代码里。
我对着话筒回答:
下一步,让每一张试卷、每一个志愿、每一次点击,都能被阳光照到。
掌声雷动,我却听见自己心底的另一阵回声——
也是时候,去高墙里看看她了。
九、
大一下学期,清明节假期,我买了去江城的高铁票。
列车驶出北京西站时,窗外的高楼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慢慢折叠进地平线,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像一场盛大的倒带。
我把背包抱在怀里,里面装着三样东西:
1.
Thunder-Torch
的第一份司法区块链存证报告;
2.
一封写给省高院的量刑意见参考,末尾附了
327
名考生家长的签名;
3.
一颗用金色糖纸包着的薄荷糖——和十七年前那颗一模一样。
看守所会见室比我想象中明亮,白炽灯照得人无处躲藏。
姜以宁剪了短发,发尾参差不齐,像是自己用剪刀一点点修的。
她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清华伙食不错,胖了点。
我把糖推过去:合法渠道带进来的,没毒。
她剥开糖纸,把糖含进嘴里,眯起眼:还是那股牙膏味。
我们隔着一张窄桌,像隔着一整个青春。
我先开口:Torchlight
跑通了,下个月在贵州试点。
她嗯了一声,没有祝贺,也没有嘲讽,只是低头抠着左手腕上的一道旧疤。
我继续说:我写了封信,建议对你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刑期可能在三年以下。
她抬头,目光像刀尖抵在我喉咙:沈放,你可怜我
不,我只是不想再有人把一辈子搭在高考这一张纸上。
她沉默很久,轻声问:那封信,能让我爸也看见吗
能,但得他先承认自己是共犯。
她笑了笑,眼尾弯出细小的纹路:那算了,他宁愿把牢底坐穿,也不会低头。
会见时间还剩最后五分钟。
我从背包里拿出那张司法存证报告,翻到最后一页,指给她看——
证人签字一栏,赫然写着:姜以宁。
我替你签的,我说,用的是你在看守所练习本的笔迹样本,合法。
她盯着那三个字,指尖微微发抖,忽然伸手捂住脸,肩膀一耸一耸。
没有哭出声,却比任何嚎啕都让人心颤。
会见结束,铁门咔哒一声锁上。
我走到院子里,阳光正好,照得水泥地面发白。
兜里手机震动,是林羡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
我爸的公司破产了,我申请了澳洲签证。沈放,你满意了吗
我没有回复,只是抬头看向高墙外的天空。
一群白鸽掠过,翅膀拍打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掌声,也像无数细小的叹息。
回北京的高铁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五岁那堵矮墙,紫藤开得疯癫。
我把狗尾巴草戒指递给姜以宁,她摇摇头,说:太丑,换颗糖。
我从口袋里掏出金色糖纸的薄荷糖,她接过去,剥开,含在嘴里,然后冲我笑:
沈放,下辈子别再骗我。
我点头,想说好,却发现嗓子被薄荷辣得发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醒来时,列车正穿过黄河大桥,浑浊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
我掏出那封尚未寄出的量刑意见参考,在空白处补了一行铅笔字:
如果法律是冰冷的,至少让它在执行时,带一点人的体温。
写罢,我把纸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座椅前的垃圾袋。
有些救赎,不必递到别人手里,只要在路上被自己看见,就足够。
列车广播响起:前方到站,北京西。
我背起包,随着人流走向车门。
风从隧道尽头涌进来,带着初春特有的寒意,也带着某种无法命名的热度。
我知道,故事没完。
Thunder-Torch
还需要迭代,姜以宁的判决尚未落地,林羡的航班还没起飞。
而我,终于学会了与过去的自己对视——
不再躲闪,也不再怨恨。
出站口,人潮汹涌。
我抬头,看见清华接新生的红色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我把手伸进口袋,摸到那颗备用薄荷糖,糖纸沙沙作响。
下一秒,我剥开它,把辛辣的甜味含进嘴里,像咽下一场迟到的告别。
然后,大步走进人群。
彩蛋的最后,是另一颗彩蛋——
三天后,省高院官网更新:
被告人姜以宁在羁押期间提供关键证据,协助侦破
2023~2025
年度多起高考志愿篡改案,依法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建议量刑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新闻附图里,姜以宁站在证人席上,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瓶身标签是一簇蓝色火炬。
而照片右下角,露出一截观众席的椅背——上面挂着一张小小的访客证:
姓名:沈放
单位:清华大学
Thunder-Torch
项目志愿者
镜头没有拍到的是,我冲她比了一个口型:
糖,我收到了。
她眨了眨眼,像那年躲在紫藤后的女孩,终于肯把眼泪落在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