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晚星坠落,他接住了 > 第一章

第一章:九月·初遇
九月的风,吹不散复读班教室里那股沉甸甸的闷。窗框积着暑厚的灰,厚得能写字。头顶的老风扇吱呀吱呀,像个喘不上气的老头,有气无力地搅动空气,偶尔吹起讲台上那本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哗啦啦翻,像在无声地嘲笑。新来的学生们,一个个闷头搬桌椅,桌腿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听得人牙根发酸。没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安静,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认命了,但又不甘心的复杂味道。
林晚星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她身上那件校服,洗得发白,领口和袖口都磨起了毛边。她特意把原来学校的校徽用别针死死别住,像要彻底抹掉那个烙印。书包上挂着一个星星挂件,颜色褪得快认不出来了,那是去年生日闺蜜送的,现在看着,有点像她心里那点快熄灭的希望。她低头,从笔袋里摸出小刀,在课桌角落,一下,一下,刻着破釜沉舟。刀尖划过木头,沙沙响,细小的木屑簌簌落在摊开的错题本上,像撒了层薄雪。刻完最后一个字,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才稍微松了点,可握刀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旁边的草稿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我不认输,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班主任老杨走了进来。他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袖口沾着洗不掉的粉笔灰。他身后,跟着一个男生。
安静!老杨用戒尺狠狠敲了下讲台,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震住了全班的嘈杂。都看什么看没见过新同学他瞪着眼,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个男生身上,顾淮之,省理科状元,今年高考失利,选择复读。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带着点尴尬和好奇。所有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唰地全打在了顾淮之身上。他穿着崭新的校服,领口挺括得能切豆腐,看起来清清爽爽,像从重点高中走出来的优等生。可林晚星眼尖,一眼就看见他脚上那双运动鞋,鞋带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踩一下,绊一下。这个细节,像个小漏洞,暴露了他其实也紧张得要命。
顾淮之,你就坐……老杨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晚星前面那个空位,林晚星前面那个位置。快过去坐下。
顾淮之点点头,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林晚星能感觉到他背脊挺得笔直,像棵小白杨。她低下头,继续盯着自己的错题本,心里却有点乱。状元复读这组合太奇怪了。
上课铃响了,是数学课。老杨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着函数,声音干巴巴的。林晚星听得有点走神,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突然,前排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
同学,借块橡皮。
是顾淮之。他微微侧过身,没有完全转过来,只是伸着手,掌心向上。林晚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她从笔袋里摸出橡皮,递了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心有点潮。
谢谢。他接过橡皮,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摊开的草稿本。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草稿本上,那密密麻麻的我不认输,像刺眼的标签。她下意识地想用手去遮,已经来不及了。顾淮之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他转回身,用橡皮擦掉了一个算错的步骤。林晚星却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像被人窥见了心底最深的秘密。她悄悄抬眼,只能看到他挺直的后背和那根松垮的鞋带。
下课铃终于响了,像解脱的信号。老杨合上书,用戒尺又敲了敲讲台,声音比上课时更沉:都给我听好了!复读不是退路,是悬崖边上的独木桥!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想活着爬过去,就给我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学!他环视一圈,秃顶在灯光下反着光,都散了吧!
教室里瞬间活过来,桌椅碰撞声,说话声,嗡嗡地响成一片。林晚星觉得有点饿,早上没吃早饭。她抓起钱包,低着头往教室外走,想赶紧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填填肚子。
走廊里人不多,她拐过楼道,刚要下楼梯,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淮之。
他蹲在墙角,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弓着。林晚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躲在拐角的柱子后面。只见顾淮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倒出一些猫粮在地上。一只瘦小的黄白花猫,警惕地凑过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林晚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顾淮之怕猫粮弄脏地面,随手从书包里抽出一张报纸垫在下面。林晚星的目光落在那张报纸上——是《英语周报》。而报纸的头条,一行醒目的黑体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
昔日状元今复读,是勇气还是浪费顾淮之引争议
原来是他!林晚星瞬间明白了。那个被全班目光聚焦、被老杨特意介绍、连校服都穿得一丝不苟的省状元,就是新闻里那个复读引争议的主角!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新闻里说的浪费,是真的吗
她看着顾淮之。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小猫,脸上没有了教室里的那种紧绷感。他甚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猫的头,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林晚星从未听过的温柔:慢点吃,别噎着。小猫似乎感受到了善意,吃完后,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顾淮之笑了,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眼神里满是暖意。阳光从高窗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那根松垮的鞋带上。
林晚星站在柱子后面,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是因为看到了那个状元光环下,同样背负着压力和争议的少年;温暖,是因为看到了他藏在紧张和疏离背后的那份柔软。她想起自己书包上那个褪色的星星挂件,想起闺蜜临别时说的晚星,你一定行,想起自己刻在桌上的破釜沉舟……原来,在这条被老杨形容为悬崖独木桥的路上,不止她一个人在挣扎,在咬牙,在偷偷寻找一点点光亮。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顾淮之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把报纸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然后转身往教室方向走。他鞋带还是松的,拖在地上,但脚步似乎比刚才轻快了些。
林晚星也转身,走向小卖部。买了面包,她边走边吃,面包有点干,但她吃得认真。回到教室,顾淮之已经坐回座位,正低头看书,校服领口依旧挺括,鞋带依旧松着,拖在地上。林晚星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桌角那四个刻痕深深的字——破釜沉舟。
她抬起头,看向顾淮之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边。林晚星心里那股子拧巴的、不甘的、又有点绝望的情绪,像被这光慢慢融开了一角。她摸了摸书包上那个褪色的星星挂件,指腹摩挲着粗糙的表面。
也许,这悬崖边的独木桥,真的没那么可怕。至少,现在她知道,桥上,还有另一个人。一个鞋带松了、会偷偷喂流浪猫、草稿本上写满我不认输的状元。想到这里,林晚星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很轻,但很真实。她拿起笔,翻开新的错题本,在扉页上,用力写下今天的日期。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宣告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章:十月·碰撞
月考的铃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教室里凝滞的空气。林晚星握着笔的手心黏腻腻的,汗珠顺着笔杆往下淌,在答题卡边缘洇开一小片模糊的湿痕。监考老师的高跟鞋踩在走廊水磨石地面上,嗒、嗒、嗒,每一下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头顶的空调老旧,冷凝水一滴、一滴,砸在窗沿的不锈钢槽里,声音在死寂中无限放大,敲得人头皮发麻。她死死盯着数学卷最后那道解析几何,脑子里却像塞满了湿透的棉花,沉甸甸,转不动。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又要不及格了,妈妈失望的眼神,老师欲言又止的叹息,还有自己心底那点可怜巴巴的坚持,仿佛都要被这该死的数学题彻底碾碎。
前排的椅子腿猛地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顾淮之站起身,卷子折得整整齐齐,步履平稳地走向讲台。他经过林晚星座位时,走廊里穿堂风恰好卷过,带起他校服衣角的一丝凉意。就在这瞬间,他手里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笔尖毫无征兆地垂下一滴浓稠的蓝墨水,不偏不倚,落在林晚星摊开的作文稿纸正中央。那滴墨像一颗骤然炸开的蓝色眼泪,迅速洇开,将她刚写下的开头句子吞噬掉一半。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冰凉,抬头时只看到顾淮之微微侧过脸,目光在她洇湿的稿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没留下任何表情,只留下一个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那抹突兀的蓝,像一块烙印,烫在纸上,也烫在她心里。委屈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瞬间涌了上来。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是他她盯着那团蓝墨水,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像那团墨迹一样,被粗暴地搅乱了,晕染开一片狼狈的、无法收拾的湿痕。
书呆子班!只会啃书的复读生,也敢来打篮球操场上传来刺耳的哄笑声,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林晚星心上。她挤在观众席的人群里,看着场边那几个穿着普通校服、明显比其他队员瘦弱些的复读班男生,脸上都带着一丝窘迫和不自在。顾淮之也在其中,他刚换上借来的球衣,后背空荡荡的。他拿起一支黑色的马克笔,背对着人群,一笔一划,在球衣后背写下了三个字——复读生。字迹清晰、用力,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坦荡。林晚星看着那三个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热。他明明可以不写的,可他写了,像是在无声地对抗着那些嘲笑,也像是在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他们,复读生,又怎样
比赛开始,复读班明显处于下风。对方配合默契,动作迅猛,而他们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顾淮之跑动很积极,汗水很快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额角。他一次次试图突破,却被对方严防死守。林晚星的手心攥出了汗,眼睛一瞬不瞬地追随着那个穿着复读生球衣的身影。她看到他被撞倒,迅速爬起来;看到他传球被断,眉头紧锁;看到他奋力奔跑,喘息声似乎隔着人群都能传到她耳边。她的心跟着他每一次跌倒、每一次跳跃而悬起、落下。
比赛进入最后两分钟,复读班还落后三分。对方一个快攻,眼看就要上篮得分。顾淮之猛地加速,一个飞身拦截,硬生生把球断了下来!全场惊呼!他拿到球,立刻转身,带着球风一样冲向对方半场。对方两名队员立刻围堵上来,把他逼到了角落。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
顾淮之!传球啊!一个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猛地从观众席某个角落爆发出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和信任。是林晚星自己喊的!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前排的椅背,声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这声喊叫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观众席炸开。紧接着,更多复读班同学的声音汇入进来:传球!顾淮之!加油啊!
被围堵的顾淮之,在混乱中似乎听到了那声穿透力极强的呼喊。他眼神骤然一厉,在对方两人合围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抖,篮球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精准地传到了埋伏在三分线外的一个队友手中!队友接球,起跳,出手——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空心入网!
嘟——终场哨声响起!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操场瞬间沸腾了!复读班的同学们像疯了一样冲进球场,把刚刚投进绝杀球的队友和满头大汗的顾淮之团团围住,欢呼着,跳跃着,把他高高地抛向空中!顾淮之被抛起又落下,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林晚星混在激动的人群里,跟着往前涌,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她看到顾淮之被抛起时,手腕上那个黑色的护腕松脱了,掉落在喧嚣的人群脚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下身,在混乱的脚边,飞快地捡起了它。护腕还带着他身体的温热,上面浸透了汗水,混合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和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的气息。她紧紧攥在手心,那温度和气味,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让她脸颊发烫。她悄悄把它塞进校服口袋,像藏起了一个滚烫的秘密,一个只属于她的、关于胜利和心跳的印记。
成绩公布栏前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压抑。林晚星挤在后面,踮着脚尖,目光急切地在数学那一栏搜寻。当看到自己名字后面那个鲜红的、刺眼的58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又是这样,又是差一点点,又是绝望的不及格。那些嘲笑的目光,妈妈疲惫的叹息,老师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小兽,飞快地挤出人群,逃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上教学楼的顶楼天台的。秋风很大,吹得她单薄的校服鼓荡起来,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从书包里摸出早上没吃完的冷馒头,机械地、小口小口地啃着。馒头又干又硬,噎得她喉咙生疼,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觉得自己像这秋风中一片枯黄的叶子,渺小,无助,随时会被吹走。所有的努力都像打在棉花上,没有回响。未来在哪里她甚至不敢去想。
咔哒。天台的铁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顾淮之站在门口。夕阳的余晖给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他走过来,脚步很轻,在她面前停下,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本笔记本轻轻放在她旁边的地上。
林晚星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有些狼狈地低下头。
错题用红笔标出来,顾淮之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很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我每天讲两道。
林晚星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平静的、近乎认真的专注。夕阳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林晚星的心里,那片冰冷的、绝望的冻土,似乎被这目光轻轻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她看着地上的笔记本,又看看他,喉咙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风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一些,吹过天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那本厚厚的笔记,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住了她心底翻涌的绝望,也像一束微光,照亮了她眼前黑暗的路。
从那天起,每天放学后,教室里总会留下两个人。林晚星抱着那本写满顾淮之字迹的笔记,磨磨蹭蹭地走到教室后排。顾淮之通常还在收拾书包,动作不紧不慢。她把本子递过去,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空桌子的距离。
这道辅助线怎么想到的她指着其中一道几何题,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淮之放下手里的笔,凑近了些。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一点书卷气。他拿起她的红笔,在图上轻轻画了一条线,指尖修长,骨节分明。
你看这里,连接这两个中点,构造中位线,平行关系就出来了。他的声音很平稳,讲解时没有多余的废话,逻辑清晰得像一道解开的题。林晚星盯着他握笔的手,听着他低沉的讲解,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线条和公式,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中间摊开的习题册上,空气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一种奇异的平静,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弥漫开来。她不再只是那个躲在天台啃冷馒头的林晚星了。他的笔记,他的讲解,像一双无形的手,在她摇摇欲坠的世界边缘,轻轻扶了一把。而那圈藏在抽屉深处的护腕,则像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在她心里悄悄发酵,带着汗水和青草的味道,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滚烫的倔强和温柔。十月的风,吹过操场,吹过教室,也吹进了两个少年人之间,那道悄然裂开的缝隙里。那缝隙里,有笨拙的关心,有无声的守护,还有一点正在悄然萌芽、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喜欢的暖意。
第三章:十二月·靠近
十二月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教室里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没有暖气的教室里,每个人都裹得像个粽子,羽绒服、围巾、手套,能穿的都穿上了。林晚星坐在靠窗的位置,每次写字都要先呵一口热气在手上,不然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她看着窗玻璃上自己呼出的白气慢慢结成霜花,心里有点发愁。
给。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林晚星转头,看见顾淮之假装看黑板,但手里却悄悄往她抽屉里塞了个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个蓝色的暖水袋,还热乎乎的。
谢谢……她小声说,手指碰到暖水袋时,那种从指尖传来的温暖让她差点叹出声。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正装作若无其事地盯着黑板,可她看见他的耳根微微泛红,像染了层薄薄的胭脂。
那一刻,林晚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冬日里被塞进手心的一个暖宝宝,不声不响,却让人一下子软了下来。
午休的时候,阳光从西边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得教室里暖洋洋的。粉笔灰在光柱里打着旋儿,像无数个小小的精灵在跳舞。顾淮之趴在桌子上睡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林晚星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然后拿出铅笔,在草稿本的角落里轻轻勾勒他的轮廓。
她画得很认真,连他微微皱起的眉头都没有放过。她总觉得,顾淮之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孤独感,明明身边有很多人,却好像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她很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喂,你画什么呢后座的女生探头过来。
林晚星慌忙用手臂盖住草稿本:没……没什么。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涌向食堂。林晚星总是排在最后,选最便宜的素菜。她知道家里不宽裕,能省一点是一点。
你天天吃这些,不腻吗顾淮之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
林晚星低头扒拉着盘子里的青菜:还好啊。
顾淮之皱了皱眉,然后突然把一块红烧肉夹到她碗里:我打多了,吃不完浪费。
林晚星愣住了:这……
快吃,凉了不好吃。顾淮之低头扒饭,耳朵又红了。
林晚星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知道,顾淮之不是真的打多了,他是故意给她的。她咬了一口肉,香得差点掉眼泪。
丫头,多吃点才有力气熬冬天。食堂阿姨偷偷往她盘子里又加了一勺菜,冲她眨了眨眼。
林晚星感激地笑了笑,心里暖洋洋的。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那天晚上,林晚星去校医院帮同学拿药,意外地看见顾淮之从药房里走出来。他手里攥着一个小药瓶,脸色苍白得吓人。
顾淮之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顾淮之猛地抬头,看见她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帮同学拿药。林晚星犹豫了一下,你……你生病了
顾淮之攥紧了药瓶,指节发白:没……没什么,就是有点失眠。
林晚星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黑眼圈,心里突然很难过。她想起白天在教室里画他的时候,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原来,他真的睡不好。
你……要不要聊聊她轻声问。
顾淮之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不用了,我没事。
林晚星知道他不想说,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她看着顾淮之离开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平安夜那天,全班在教室里煮火锅。电磁炉是老杨默许的,他说:过节嘛,放松一下。
教室里弥漫着羊肉和蔬菜的香气,同学们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热闹得像过年一样。林晚星看着大家开心的样子,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她偷偷看向顾淮之,发现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涮着羊肉,眼神里带着一丝落寞。
给。她走到顾淮之面前,递给他一个包装好的本子。
顾淮之愣住了:这是什么
送你的。林晚星低头玩着衣角,平安夜礼物。
顾淮之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本手绘插画集。第一页画的是他蹲在操场边喂流浪猫的样子,第二页是他在篮球场上投篮的瞬间,第三页是他在教室里睡觉的模样……
你……顾淮之的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什么时候画的
林晚星没回答,只是问:喜欢吗
顾淮之翻了好几页,手指轻轻抚过纸面,像是在触摸什么珍贵的东西。他抬头看着林晚星,眼睛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喜欢。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很喜欢。
林晚星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突然很想抱抱他,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在他身边。
这个……顾淮之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洗过了,还你。
林晚星一看,是她上次打球扭到手时借给她的护腕。她接过护腕,发现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谢谢。她小声说。
不客气。顾淮之也小声回答,然后突然抬头,关于安眠药的事……
林晚星摇摇头:你不想说就不说。但如果你需要人聊天,我随时都在。
顾淮之看着她,眼睛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了句:火锅好了,去吃吧。
那天晚上,林晚星躺在床上,想着顾淮之红透的耳尖和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知道,有些秘密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但她愿意等。
等他愿意告诉她的时候。
第四章:三月·裂痕
三月的风还带着冬天的冷意,誓师大会的横幅在操场上被吹得哗哗作响。林晚星站在队伍里,听着校长讲话,风把声音吹得断断续续,她只能抓住几个词:未来拼搏大学。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签字笔,笔帽已经被她咬出了牙印。轮到签名时,她用力在横幅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太重,戳破了纸背,墨水洇开一小片,像血。
林晚星,你签得也太狠了。旁边的女生笑着推她一下。
她没说话,抬头看见顾淮之站在不远处,他父母正站在他面前。顾淮之妈妈穿着呢子大衣,手里拿着一份印刷精美的东西,塞进顾淮之手里。林晚星认得那封面,清华大学的招生简章。
顾淮之接过时,手指捏得太紧,纸页皱了起来。他爸爸拍拍他的肩膀,声音不大,但林晚星能听见唇形:这是你的目标。
誓师大会结束,人群散开时,顾淮之把那份简章塞进书包最里层。林晚星走过去,看见他校服袖子里的手还在发抖。
你还好吗她小声问。
顾淮之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没事,就是风太大了。
教室里的倒计时牌已经从100变成了50,数字是用红色粉笔写的,擦了又写,黑板上留下一片模糊的灰。晚自习时,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突然,灯灭了。
黑暗中有人惊呼,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林晚星从书包里摸出蜡烛,点燃时,火苗晃得厉害。周围的同学也陆续点亮蜡烛,小小的光晕在教室里摇曳。
怎么又停电了。后座的男生嘟囔着。
林晚星借着烛光继续做题,但笔尖下的数字都变得模糊。她听见旁边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转过头,看见前排的女生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拍女生的背。女生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我数学还是不及格。
别急,还有时间。林晚星小声说,手在黑暗中摸索,突然碰到了另一只手。
是顾淮之。
他的手指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拿出来。林晚星反手握住,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两人都没说话,就那样在黑暗中握着手,直到电来。
第二天下午,林晚星正在教室做题,班主任突然叫她出去。走廊上站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妈妈。
妈妈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看见林晚星,眼睛立刻红了。
晚星,跟妈回家吧。妈妈抓住她的手,指甲掐进她皮肤里,家里…家里欠了钱,你张叔叔说,只要你嫁给他儿子,债务就一笔勾销。
林晚星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妈,你说什么
那家条件好,你嫁过去不用吃苦…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妈也是没办法啊!
我不嫁。林晚星挣开妈妈的手,我要读书。
读书能有什么用!妈妈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能考上大学吗考上了学费呢家里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
周围的同学都朝这边看过来,林晚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转身就跑,冲出教学楼时,外面下起了雨。
雨水打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她跑到校门口,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名字。
是顾淮之。
他追上来,把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你怎么出来了林晚星抽噎着问。
我听见你妈妈的声音。顾淮之喘着气,你没事吧
林晚星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顾淮之伸手抱住她,他的校服湿漉漉的,但怀抱很暖。
别怕,他在她耳边说,我养你读书。
林晚星愣住了,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养你读书。顾淮之认真地看着她,你可以住我家,或者我们租房子,反正…反正我不会让你辍学嫁人。
雨越下越大,但林晚星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照亮了。她点点头,把脸埋进他湿漉漉的肩膀里。
那天晚上,林晚星没回家。顾淮之带她去了他表姐的空房子,给她找了干净的衣服,还煮了姜茶。
你爸妈不会发现吗林晚星捧着热乎乎的杯子问。
顾淮之摇摇头:他们出差了,周末才回来。
林晚星犹豫了一下: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哪个
养我读书…
顾淮之笑了,眼睛弯弯的:当然是真的。我画画能赚钱,虽然不多,但够你读书了。
林晚星低下头,心里又酸又暖。她知道顾淮之喜欢画画,但他爸爸一直反对,说那是浪费时间。
第二天早上,林晚星回学校时,顾淮之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她问。
顾淮之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封面已经被撕破了。林晚星翻开,里面是顾淮之的插画,有校园的风景,有同学的素描,还有…还有几张她的画像。
我爸发现的。顾淮之声音沙哑,他把画本撕了。
林晚星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幅没画完的画,是两个人坐在教室里,中间摆着两支蜡烛。画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黑暗中最亮的光。
你爸爸…林晚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考不上清华,我就不是他儿子。顾淮之苦笑一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从来不在乎我喜欢什么,只在乎我能考上什么大学。
林晚星把画本合上,塞回他手里:那你想考清华吗
顾淮之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你辍学。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顾淮之脸上。林晚星突然发现,他好像瘦了,眼圈也黑了。她伸手轻轻碰碰他的脸: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顾淮之点点头,抓住她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凉,但这次,林晚星觉得,他们能一起暖起来。
第五章:六月·绽放
六月的梧桐絮漫天飞舞,像一场迟来的雪。林晚星站在考场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T恤的衣角。这是顾淮之昨天硬塞给她的,说什么红色讨彩头,其实她知道,他就是想找个理由给她买东西。
紧张吗顾淮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跑完步的微喘。
林晚星回头,看见他额头上沁着细汗,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还好。她撒谎了,手心其实全是汗。
顾淮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薄荷糖,提神的。他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考完最后一科,我在门口等你。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林晚星把薄荷糖放进嘴里,冰凉的甜意瞬间蔓延开来。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从上学期末考开始,每次大考他都会给她准备薄荷糖。
考场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但林晚星还是觉得手心发烫。最后一道大题卡了二十分钟,她深吸一口气,想起顾淮之说过的话:遇到难题就跳过,先做会的。她强迫自己翻到下一页,等再回来看时,思路突然就通了。
交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林晚星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机械地跟着人流走出考场,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人群像潮水般涌动,她踮着脚四处张望,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淮之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攥着两支已经融化的冰淇淋。他看见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挥舞着手臂往这边挤来。
考得怎么样他递过冰淇淋,包装纸已经被融化的奶油浸湿了。
林晚星咬了一口,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还行吧,就是最后一道题卡了一会儿。
我就知道你能行。顾淮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绕到教学楼后面,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顾淮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这是什么
我的志愿表复印件。他挠挠头,我报了师范大学,和你一个城市。
林晚星愣住了。她知道顾淮之的成绩,清华北大随便挑。你疯了吗你的分数…
我不在乎。顾淮之打断她,我想和你在一起。再说,师范大学也不错啊,我可以当老师,天天管你写作业。
林晚星突然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低下头,看见信封上还沾着一点冰淇淋渍。
喂,你别哭啊。顾淮之慌了,我开玩笑的,当老师确实是我…
我知道。林晚星抬起头,笑着擦掉眼泪,我就是…太开心了。
毕业那天,教室里空荡荡的。桌椅都被搬走了,只剩下墙上的高考倒计时纸,孤零零地贴在那里。林晚星走到自己坐了一年的座位前,蹲下身,在课桌的角落里,破釜沉舟四个字旁边,多了一行小字:星光不负赶路人。
她认得这笔迹,是顾淮之的。没想到他偷偷加了这句话。
在看什么顾淮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晚星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没什么。我们走吧。
校门口的小卖部阿姨看见他们,招招手。丫头,过来。她从柜台下拿出一袋糖,塞进林晚星手里,以后常回来看看。
林晚星鼻子一酸。高中读了四年,她不知道在这家小卖部买了多少零食,阿姨总是多给她塞两根棒棒糖。
会的。她抱了抱阿姨,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他们并肩走在操场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顾淮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其实…他欲言又止,我第一次见你就想,这姑娘像颗倔强的小星星。
林晚星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星星挂件,挂在他的书包上。以后,你也是我的星光了。
顾淮之看着书包上的挂件,耳朵悄悄红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林晚星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林晚星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
喂,顾淮之突然说,大学四年,你可得对我负责。
为什么林晚星歪着头看他。
因为我为了你,放弃了清华啊。他故作委屈地说,这么大的牺牲,你得补偿我。
林晚星笑着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样够吗
顾淮之愣住了,然后傻笑起来。不够,远远不够。
他们继续往前走,影子在夕阳下交织在一起。梧桐絮还在飘,但这一次,林晚星觉得它们不像雪,更像漫天飞舞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