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剑尊的哑妻 > 第一章

新册封的仙界白月光洛云曦,指尖轻柔地划过我的胸膛,嗓音甜得发腻:高衍哥哥,今晚,来我云华宫好不好我新得了合欢宗的秘术……
我笑了笑,抽身而起。
她不懂,论技术,没人比得上我家里那个哑巴。
三千年来,她逆来顺受,温顺如狗,在榻上更是能解锁我百般禁忌。
可现在,我腻了。
今天,我不仅要让她滚,还要让她亲手为我的新欢——洛云曦,献上她那颗天生凤髓之心。
我以为,这只是我漫长仙途中,随手丢掉的一件旧物。
直到后来,我跪在无妄海边,刨开自己的仙骨,才明白我丢掉的,是我唯一的命。
01
把这个签了。
我将一纸休书扔在琼音的面前,语气冰冷得像殿外那块被我当做剑靶的万年玄冰。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素麻布衣,在这金碧辉煌、灵气充裕的九霄神殿里,像一抹永远也擦不掉的污渍。
琼音抬起头,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眸子,如今死寂如深潭,连一丝波澜都吝于给我。
她看了看休书,又看了看我,枯瘦的手指在休书末尾夫:高衍两个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却让我心头莫名一刺。
随即,更深的厌恶覆盖了上来。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装什么情深不寿不觉得恶心吗
她拿起笔,手腕上那道狰狞的旧疤,丑陋地趴在那截本该洁白如玉的皓腕上,随着她的动作扭曲着。
又是疤。
这个女人,从内到外,都充满了破败感,让我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我的眼睛。
唰唰。
她签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
签完,她将休书推回我面前,转身,默默开始收拾她那少得可怜的几件行李。
没有哭闹,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个挽留的眼神。
她的顺从,让我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烧得我莫名烦躁。
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凭什么摆出这副被辜负的姿态
谁给她的胆子
站住。我叫住她。
琼音的背影僵了一下,停在原地,却没有回头。
这无声的抗拒,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扎进了我身为剑尊的骄傲里,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
云曦飞升上仙,根基尚浅,需一枚天生凤髓之心稳固仙体。
我欣赏着她背影的颤抖,一字一句,残忍至极。
你的,最合适。
我顿了顿,给她时间消化这极致的恐惧。
挖出你的心,作为你霸占剑尊夫人之位三千年的补偿。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空气死一般寂静。
我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很好,终于有反应了。
我就是要看她痛苦,看她崩溃,看她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代价。
良久,她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血色,嘴唇却被她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她没有流泪,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然后,极为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冲我做出了几个口型。
那是我教她的,为了方便在榻上沟通。
她说的是:
好……啊。
那口型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像是在嘲讽我,又像是在嘲笑她自己。
紧接着,她当着我的面,右手并指如刀,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就那么直直地、狠狠地插向自己的胸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胸前的麻衣。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疯子!她想死!
02
住手!
我下意识地出手,灵力化作一道无形的墙,在她指尖触及皮肤的前一刻,将她狠狠弹开!
琼音狼狈地摔在地上,手指距离胸口皮肤仅有分毫之差,但那凌厉的劲风依旧割裂了她的衣衫。
衣衫之下,露出的肌肤上,心口的位置,赫然也有一道浅粉色的陈年旧疤。
又是疤!
这个女人身上,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伤痕
烦躁,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像一团无法扑灭的野火。
我的意思是,让你去炼丹房,由丹仙亲自为你取心,能保你性命无虞。
我强压着心头那点异样,声音冷得掉渣。
我高衍的女人,就算是丢掉不要的,也不能死得这么难看,脏了我的九霄神殿。
琼音听到这话,趴在地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像是自嘲的闷笑。
她缓缓撑起身体,抬眼看我,那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一片荒芜的嘲弄。
她从怀里掏出一方半旧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指上并不存在的血迹,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
她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尊严上,发出无声的嘲笑。
高衍哥哥,你跟姐姐谈好了吗
洛云曦莲步轻移,从殿外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清甜的仙草香气,与这殿内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一来,我心头的烦躁瞬间被压了下去。
这才是该站在我身边的女人。出身高贵,天赋绝伦,容貌倾城,不像琼音,只是一个……我在凡间历劫时,捡回来的累赘。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将那纸签好字的休书收入袖中。
姐姐真是深明大义,洛云曦乖巧地依偎在我身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云曦以后一定会替姐姐,好好照顾高衍哥哥的。
这话听着体贴,实则每一句都在扎我的心。
是啊,三界谁人不知,我堂堂九霄剑尊,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哑巴凡妻。
这是我三千年来最大的污点,是我每次与人对阵时,都会被拿出来嘲讽的笑柄。
她会的。我看着琼音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区区凡人,能为云曦你这样的天仙贡献心脏,是她的荣幸。
洛云曦笑得更甜了,踮起脚尖,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我就知道,高衍哥哥最疼我了。
可我,却在她的甜言蜜语中,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竟是琼音转身时,那决绝又荒凉的眼神。
还有她手腕和心口上,那两道丑陋的疤。
它们……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刺,不大,却扎得我隐隐作痛。
03
我以为琼音会去炼丹房。
然而,我等了一天,丹仙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她根本没去。
她跑了。
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从这守卫森严的九霄神殿跑了。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废物!一群废物!
我一掌拍碎了身前的白玉桌案,狂暴的剑气四溢,将大殿的梁柱都震得嗡嗡作响,吓得殿内侍奉的仙娥瑟瑟发抖,跪倒一片。
给我找!就算把三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洛云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我顺着气,柔声安慰:高衍哥哥别生气,姐姐许是一时想不开。她一个凡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说不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看她可怜,偷偷放走了她。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殿门口侍立的老仙官。
那老仙官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曾多次劝我善待琼音,此刻正低着头,脸色发白。
我眼神一冷,杀意迸发:谁敢多事,查出来,连同家族,一并扔进无妄海!
我从不觉得亏欠她。
当年是她自己死皮赖脸缠着我,用救命之恩道德绑架,我才给了她名分。
这三千年,她享尽荣华富贵,用着最顶级的天材地宝续命,否则区区凡人,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
如今,我只是要她一颗心,去救治真正于我有大恩的云曦,她凭什么不愿意凭什么跑
越想,心头的火气越盛。
我闭上眼,神识如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瞬间覆盖了整个仙界,寸寸搜寻。
然而,一无所获。
她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
怎么可能……
我的神识足以探查九天十地,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找不到
除非……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屏蔽我的探查。
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高衍哥哥,洛云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或许……姐姐已经去了凡间凡间浊气重,会遮蔽仙人的神识探查。
对,凡间!
我立刻起身,准备撕裂空间。
可就在我动身的前一刻,眼角的余光瞥见,洛云曦为我整理衣领时,一片明黄色的符纸一角从她宽大的袖口里滑落,又被她飞快地用手指按了回去。
那符纸的样式,古朴繁复,似乎有些眼熟。
但我急着找人,并未深思,只当是她家族的护身符。
一步踏出,我已身在凡尘。
04
再次踏足凡间,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三百年前,我就是在这里被仇家追杀,法力尽失,神魂欲裂,像条死狗一样倒在了一条小河边。
是当时正在河边洗衣的琼音,发现了我。
那时候的她,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看到我时,满是惊慌和……怜悯。
我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找到了那个早已荒废的村落,和那间早已坍塌的茅草屋。
我站在废墟前,心头涌起的不是怀念,而是被一个凡人耍了的滔天愤怒。
她最好别让我找到!
就在这时,我瞥见土墙的缝隙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我拂去蛛网和尘土,从里面抽出一个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
我本以为会是什么凡俗的金银,打开后,却愣住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厚厚的、泛黄的纸。
纸上是娟秀的字迹,每一张,写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高衍。
一遍又一遍,一笔又一划,有的力透纸背,有的却歪歪扭扭,带着泪痕晕开的墨迹。
我嗤笑一声,真是无聊透顶。
随手将这些废纸扔掉,却发现木盒的最底下,压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符纸。
那不是普通的符,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文诡异而强大,我只看一眼,便感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心悸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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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
这符文的样式,和刚才从洛云曦袖口滑落的那一角,一模一样!
但这一张,气息更加古老、磅礴,甚至带着一丝干涸的血腥味。
这是……以命换命的血契阳符!
上古禁术,施术者以自身精血、寿元、魂魄为引,与天地法则立下契约,可为他人逆天改命,挡下必死之劫!
代价是,施术者将永世承受反噬之苦,五感渐失,灵根尽毁,最终化为虚无,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轰隆!
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将我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骄傲,炸得粉碎。
三百年前,我历经九重雷劫,最后一重天雷,威力远超预估,我本该必死无疑!
是洛云曦,不顾自身安危,动用家族秘宝护心莲为我挡了劫!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也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我欠洛云曦一个天大的人情。
所以,我要琼音的心,去还这份恩情。
可现在……
狗屁的护心莲!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挡得住九重天雷!
真正救我的,是这份血契!
是琼音!
她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
难怪……她刚被我带回仙界时,身体那般孱弱,连走路都费劲。我以为她是凡人不适应仙界灵气,还嘲笑她娇气。
难怪……她的听力、视力、味觉……似乎都在慢慢退化。我只当她是凡人衰老的正常现象,从未放在心上。
难怪……她手腕上会有那道疤!那是立下血契时,为取心头血留下的!
那我心口上的疤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钻入我的心脏。
我发疯似的冲回九霄神殿,一脚踹开琼音住了三千年的偏殿。
我冲到她的梳妆台前,打开那个我从未正眼瞧过的破旧木匣子。
里面,只有一尊小小的、被盘玩得十分光滑的玉观音。
观音像的底座,用小刀笨拙地刻着一行小字。
愿以吾声,换他一世平安。
05
愿以吾声,换他一世平安。
短短十个字,像十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神魂之上,让我痛不欲生。
原来,她不是天生哑巴。
她是……为了我,才变成了哑巴!
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桌椅,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嫌她哑,嫌她上不了台面,嫌她是我的污点。
我将她囚禁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三千年不闻不问。
我将别的女人带到她面前,告诉她,那才是我的挚爱。
最后,我还要挖出她的心,去给那个冒名顶替的骗子!
噗——
一口心血,猛地喷了出来,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朵朵绝望的梅花。
我是三界第一的剑尊,我从不流泪。
可此刻,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灼烧着我的脸颊。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琼音……琼音!
我嘶吼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慌。
我必须找到她!立刻!马上!
可洛云曦呢
那个骗子!那个窃取了琼音一切的女人!
我带着滔天的杀意,冲回我的凌霄殿。
洛云曦正坐在我的主位上,指挥着仙娥更换殿内的香薰,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看到我失魂落魄、嘴角带血地冲进来,她脸色一变,立刻迎了上来。
高衍哥哥,你怎么了受伤了是不是找那个哑巴……
啪!
我用尽全力,一巴掌将她扇飞出去,狠狠地撞在殿内的盘龙柱上。
你再说一遍,她是什么我的声音,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洛云曦被打懵了,嘴角溢出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高衍哥哥……你打我为了那个哑巴
我问你!我一步步逼近,周身的剑气已经失控,将地面割出一道道裂痕,三百年前,救我的人,到底是谁!
洛云曦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脸上露出委屈又心痛的表情。
当然是我啊,高衍哥哥!我动用了我洛家的护心莲,险些修为尽毁,你忘了吗
那血契阳符呢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敢说,你不知道那是什么!
洛云曦的脸色瞬间煞白。
但她不愧是天君的义女,心机深沉。
她眼珠一转,忽然哭了起来:我……我知道。那是我给姐姐的护身符,我怕她一个凡人在仙界受欺负……可我没想到,她……她竟然会用这种禁术!高衍哥哥,这种禁术牵连甚广,施术者往往会与……与魔族有所勾结,才能换来逆天改命的力量!
她一边哭,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的晶石。
这是我前几日在姐姐房中发现的,上面有很精纯的魔气……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伤心……
我看着那块魔气缭绕的晶石,脑子又嗡的一声。
琼音……和魔族有关
难道,她救我,也是一场阴谋
不,不可能!
可……如果不是,她一个凡人,从哪里得来的上古禁术符咒
我的心,瞬间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滔天的愧疚,一半是刚刚燃起的、被欺骗的怀疑和愤怒。
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洛云曦,看着她手中那块不祥的魔晶,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痛苦。
琼音,你到底……是谁
06
我夺过洛云曦手中的魔晶,转身就走。
高衍哥哥,你去哪洛云曦在我身后焦急地喊道。
魔界。
我头也不回,撕裂空间,周身环绕着比魔气更加冰冷的杀意。
如果琼音真的和魔族有染,如果她救我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那我高衍,就算是亲手了结这个错误,也绝不容许自己被一个凡人、一个魔族的奸细,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压下心中对她的愧疚,将那份刚刚萌生的悔意,用更深的愤怒和被背叛感包裹起来。
我告诉自己,我是去清理门户,我是去斩断孽缘。
魔界,一片猩红色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血腥的味道。
我手持魔晶,感应着上面与琼音残留气息的微弱联系,一路向着魔界最深处、最凶险的地方飞去。
越是深入,魔气越是浓郁,我的心也越是下沉。
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生存
除非,她本身就不是凡人。
或者,她有强大的魔族作为靠山。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我感到一阵阵心悸。
我飞过尸骨堆积的平原,越过岩浆翻滚的河流,最终,在一片被黑色雾气笼罩的死寂之海前,停下了脚步。
无妄海。
三界最凶险的禁地,连接着归墟,一旦坠入,便是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魔晶上的感应,在这里达到了最强。
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穿过黑雾,看到岸边的黑色礁石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琼音。
她的白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
而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袭黑袍,身形挺拔,周身魔气滔天,竟是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魔尊!
他正伸出手,温柔地为琼音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而琼音,没有躲。
她安静地站着,侧脸对着那个男人,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平静。
这一幕,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捅进了我的眼睛,刺穿了我的心脏。
我三千年不曾给过她的温柔,别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就给了她。
嫉妒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
琼音!
我怒吼着她的名字,提着剑,落在了他们面前。
琼音听到我的声音,身体明显一僵,但她没有回头看我。
反倒是那个魔尊,缓缓转过身,一张俊美邪肆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哟,这不是九霄神殿的剑尊大人吗怎么,休了妻,还追到我魔界来了
你是谁我剑指着他,声音冰冷。
我魔尊轻笑一声,伸手揽住琼音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后,用一种宣告主权的姿态看着我。
我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
07
你说什么!
我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崩的一声,彻底断了。
腹中孩儿的……父亲
我死死地盯着琼音平坦的小腹,又猛地抬头看向她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谎言痕迹。
可是没有。
她只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所有的情绪,那是一种……默认。
轰!
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不可能!我嘶吼道,状若疯魔,她是我高衍的妻子!三千年来,她只属于我一个人!
哦是吗魔尊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对我这个三界第一的无尽嘲讽。
一个被你当做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要被你挖心给新欢的‘妻子’
高衍,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配得上‘夫君’这两个字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你以为,她为什么能从你的九霄神殿逃出来你以为,她一个凡人,为什么能屏蔽你的神识
魔尊抬起手,一枚和琼音身上气息一模一样的魔晶在他掌心浮现。
因为,她身上,一直有我留下的印记。
早在三百年前,你历劫失败,倒在凡间小河边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了。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你……
没错。魔尊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残忍地揭开了最后的真相。
那张血契阳符,是我给她的。我告诉她,此符可救你,但代价巨大。她毫不犹豫地签了。
她为你失去声音,为你承受三千年禁术反噬的痛苦,为你耗尽了所有生机。
而你,给了她什么
魔尊的声音陡然变冷。
你给了她冷落,给了她羞辱,给了她一纸休书,最后,还要她那颗因为你而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高衍,你不是神,你是畜生!
我踉跄着后退,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笑话。
一个被蒙在鼓里,自以为是,亲手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推向地狱的……天大的笑话。
不……不是的……我喃喃自语,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护心莲……洛云曦的护心莲……
护心莲魔尊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
高衍啊高衍,你真是蠢得可怜!
他收敛笑意,眼神变得无比怜悯。
你可知,琼音本是上古凤族遗脉,天生拥有两颗心脏,一颗是维持生命的凡心,另一颗,则是蕴含了她所有潜能和修为的‘凤髓之心’。
三百年前,她为了让你能毫无破绽地相信洛云曦的说辞,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凤髓之心,炼化成那朵‘护心莲’的模样,托人交给了那个女人!
她为你,舍了声音,舍了寿元,舍了仙途,舍了她的一切!
她心口那道疤,就是挖心留下的!
现在,你还要她最后一颗凡心,你是要她死啊!
我呆立在原地,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变冷,直至冻结。
原来……那道疤,是这么来的。
原来,我心心念念要挖的心,是她早就捧出来,送给我过的。
我……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08
高衍哥哥!
就在我神魂欲裂之际,洛云曦竟然带着一队仙兵,也追到了无妄海边。
她看到与琼音并肩而立的魔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指着魔尊,对我厉声喊道:高衍哥哥!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个哑巴果然和魔族勾结!她救你,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她还想继续扮演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可现在,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我脸上狠狠地扇着耳光。
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她。
我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洛云曦。
我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你可知,欺骗本尊,是什么下场
洛云曦被我平静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她依旧嘴硬: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是她……是她骗了我们所有人!
是吗
我笑了。
那笑容,一定比这无妄海的海水还要冰冷。
我抬起手,隔空一抓。
洛云曦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飞到了我的面前,被我死死地扼住了喉咙。
那……这颗凤髓之心,你来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我五指用力,灵力探入她的体内,在她惊恐的尖叫声中,硬生生地从她丹田深处,抓出了一团散发着微弱光芒、酷似莲花的心脏!
那正是琼音的凤髓之心!
它被洛云曦炼化吸收了三千年,早已不复当初的璀璨,变得黯淡无光,奄奄一息。
啊——!
凤髓之心被剥离,洛云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的仙气如潮水般退去,瞬间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变成了一个比凡人还要孱弱的废人。
不……不要……她惊恐地向我求饶,高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父亲是天君……
天君我嗤笑一声,他若敢来,我连他一起斩!
说完,我不再看她一眼,手一扬,就将她像垃圾一样,扔进了那翻涌的黑色海洋。
无妄海的海水瞬间将她吞噬,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再发出。
做完这一切,我捧着那颗微弱的凤髓之心,转身,满怀希望地看向琼音。
我为她报了仇,我拿回了她的心。
她会回来的,对不对
我向她伸出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琼音,跟我回家……好不好
琼音终于抬起了头,正眼看向我。
那双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的死寂。
她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然后,她转向身边的魔尊,用我从未听过的、轻柔却坚定的声音,说出了让我万劫不复的五个字。
阿渊,我们走吧。
09
阿渊。
她叫他,阿渊。
如此亲密,如此自然。
而我,三千年来,她只会用口型无声地叫我高衍。
我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开,痛得我无法呼吸。
不准走!
我疯了一样冲过去,想拦住他们。
魔尊阿渊只是轻轻一挥手,一股磅礴的魔气便将我震飞出去,狠狠地摔在礁石上。
高衍,别再自取其辱了。阿渊的声音冷了下来,她为你耗尽了本源,如今命不久矣,她和我们的孩子,都需要静养。我要带她回魔宫,用我半生修为为她续命。
我们的孩子……
这五个字,像淬了毒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神魂里。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拼上性命。
多可笑。
多……活该。
命不久矣……
但这四个字,像四把尖刀,插进了我的天灵盖。
我不能失去她!就算她恨我,就算她属于别人,我也要她活着!
不……我能救她!我是三界第一!我什么都能做到!我从地上爬起来,语无伦次地喊道,我有最好的灵药,我有最强的仙力!我能救她!
救她阿渊怜悯地看着我,你连她为何会死都不知道,你拿什么救她
她唯一的生机,在归墟深处。那地方,你敢去吗
归墟!
比无妄海还要凶险万倍,是连天地法则都会被吞噬的虚无之地。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我,进入其中,也是九死一生。
我看着琼音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片不为我所动的死寂,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不能失去她!
我绝对不能失去她!
我敢!
我嘶吼着,做出了一个让魔尊都为之动容的决定。
我盘膝而坐,逆转仙元,将右手化作利刃,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噗!
鲜血喷涌而出。
高衍!你疯了!阿渊惊道。
我没有理他,而是忍着剧痛,从自己的胸膛里,一寸一寸地,往外剥离着什么东西。
那是我的本命仙骨!
是我身为剑尊的力量之源,是我三千年修为的结晶!
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瞬间萎靡下去,满头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
我捧着我的仙骨,像捧着我唯一的珍宝,递到她的面前。
我用它……为妳续命……
等我……从归墟回来……
妳……等我……
我说完,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琼音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落下了一滴泪。
10
归墟之地,一片混沌。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灵气,只有无尽的虚无和足以撕碎一切神魂的法则乱流。
我失去了本命仙骨,修为大跌,只能靠着残存的剑元护体,在这片虚无中艰难前行。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百年。
我的剑元在不断消耗,身上被法则乱流割开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深可见骨。
好几次,我都险些被卷入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神魂俱灭。
但我不能倒下。
我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琼音那张苍白空洞的脸,和她最后落下的那滴泪。
她还在等我。
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回家。
这个信念,支撑着我,在这片死寂的虚无中,如同一个偏执的疯子,不断地寻找。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几乎要油尽灯枯的时候,前方混沌的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绿光。
还魂草!
我心中狂喜,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了过去。
那是一株通体碧绿的小草,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在它的旁边,还盘膝坐着一个模糊的虚影。
你来了。虚影开口,声音仿佛来自亘古。
天道我警惕地看着祂。
这株还魂草,是吾为你准备的。天道缓缓说道,但,天下没有免费的,你要救她,便是逆天而行。
你要什么我沉声问道。
我要你,拨乱反正。天道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以你三界第一剑尊的修为、气运、乃至神魂,填补她当年撕开的因果裂缝。从此,世间再无剑尊高衍,只有一个……寿元百年的凡人。
你,可愿意
我笑了,笑得无比坦然。
在我亲手将休书递给她,要挖她心的时候,我就已经不配为仙,不配为尊了。
我这条命,本就是她给的。现在,还给她,天经地义。
我愿意。
天道沉默了良久,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痴儿……
祂屈指一弹,还魂草飞入我手中。与此同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将我包裹,我的一切,都在被剥离,被粉碎。
剧痛过后,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
再次醒来,我已经回到了凡间。
还是那个废弃的村落,那间坍塌了一半的茅草屋。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带来了久违的暖意。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布满了老茧和伤痕。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握紧。尖锐的棱角刺破掌心,传来一阵清晰的、属于凡人的痛楚。
紧接着,是饥饿感,是疲惫感,是风吹过时皮肤泛起的寒意……这些被我遗忘了数千年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不再是无所不能的剑尊。
我只是一个会痛、会饿、会冷、会死的凡人。
我成功了。
我踉跄着起身,怀里揣着那株还魂草,发疯似的向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在村口那棵大榕树下,我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静静地坐在树下,怀里抱着一只刚刚雕刻好的木鸟。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但她的脸,却比我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宁静。
我一步一步,走向她。
就在我即将靠近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是魔尊阿渊。
他没有看我,只是深深地凝视着琼音,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温柔和痛楚。
他来了。他对琼音说。
琼音的身体轻轻一颤。
阿渊终于转向我,他打量着我这个凡人之躯,眼神复杂。
我守了她三千年,等了你三千年,等你犯错,等她回头。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高衍,你终于没让我失望,你把自己作践到了尘埃里。
但你,也赢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森然。
我把她还给你。用你剩下的百年,好好对她。如果再有下次……
天上地下,我必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他最后看了琼音一眼,身形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风中。
我知道,他走了。
带着他三千年的守护,成全了我和她最后的一百年。
我走到她面前,喉咙干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曾是我心中最毒的烙印,是我甘愿赴死的理由,也是我不敢奢求她回头的绝望。
琼音似乎看懂了我眼中的卑微和探寻,她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我没听清,因为我还是个聋子。
但我读懂了她的唇语。
她说:没有孩子,阿渊……骗你的。
轰。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酸楚、狂喜、无尽的悲哀……五味杂陈,几乎将我这个凡人之躯撕裂。
我狼狈地低下头,将怀里那株还魂草,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
吃了它。
她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看着我满头的白发,看着我满脸的憔悴,看着我一身的狼狈。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就红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恢复了神采的眼睛里滚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她哭了。
三千年了,我第一次,看到她为我而哭。
她伸出颤抖的手,却没有去接那株还魂草,而是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
高……
一个单薄、沙哑、破碎的音节,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衍。
这是三千年来,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笑了,笑着流泪,像个傻子。
她也笑了,泪流满面。
她接过还魂草,吃了下去。绿光融入她的身体,她满头的白发,一寸寸变回了青丝。
往后余生,没有剑尊,没有仙凡之别。
只有一个叫高衍的凡人,和一个叫琼音的姑娘。
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我为她披上外衣,忍不住轻声问她:琼音,你……原谅我了吗
她靠在我的肩上,看了很久的星星,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高衍,原谅是神佛的事情。我只是个凡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却握住了我的手,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用这剩下的一辈子,重新学一次……该怎么爱你。
我知道,这不是原谅。
这是我的神明,在走下神坛后,赐予我的……最后一次怜悯。
我曾是高高在上的九霄剑尊,俯瞰众生。
如今,我终于找到了我的信仰。
我用百年凡尘,为我的神明,守一世长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