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来,我被前男友裴烬折磨得家破人亡,他认定是我家害死了他父母。
他毁掉我的一切,逼我签下婚约,将我囚禁,日夜羞辱,让我用尊严为我家的罪行偿债。
直到我无意中翻开妈妈尘封的日记,才发现他真正的仇人,竟是......
1
九号房那帮孙子又闹事了,让小舒去镇场子。
经理在对讲机里的咆哮,像根针扎进我混沌的脑子。
收到。
我回了句,理了理身上高开衩的旗袍,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推开沉重的包厢门。
酒气混合着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果不其然,油腻的王总正把一个新来的小姑娘按在沙发上,手已经钻进了人家裙底。
我没去看小姑娘哭花的脸,而是笑着拿起一瓶皇家礼炮,稳稳走到王总面前,在他那只肥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王总,您这手可比咱们场子里的头牌还金贵,玩脏了妹妹我可赔不起。我把酒杯递过去,身子恰到好处地挡住他和小姑娘之间的空隙,这杯,算我给妹妹赔罪,给您助兴。
周围一阵哄笑,都说我懂事。王总的手也识趣地抽了出来。
我蹲下身开酒,余光里,门被推开一道缝。
一道冷得像冰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包厢里的嘈杂瞬间降维,静得能听见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
我后背一僵,不需要抬头,我就知道是谁来了。
裴烬。
这个名字,我嚼烂了、咽碎了,在每一个靠安眠药才能入睡的夜里,诅咒了七年。
他进来了,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有人谄媚地给他让座。
他像没看见我一样,只是用指节叩了叩桌面,对刚才还在发飙的王总说:王总,消消气。我未婚妻家的项目,还要多靠你。
一句话,让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未婚妻。
是了,他攀上高枝了。京北宋家那位骄纵的大小姐,宋伊然。
握着开瓶器的手,指节根根泛白。我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这玩意儿直接插进他那张伪善的脸上。
可我不能。我哥还需要钱。
我低下头,将所有的恨意和翻涌的情绪都锁死在心里。一杯接一杯地倒酒,脸上是训练了上千次的、最标准的服务式微笑。
敬到裴烬面前时,他接过了杯子,却没有喝。
他的指腹摩挲着杯壁,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像是欣赏一件被自己亲手打碎,又被胡乱粘起来的、残破的艺术品。
技术不错,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舒小姐在这里做多久了钱攒够了吗你哥的肾,等得及吗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他。
他笑了,那笑意薄凉又残忍。
他就是故意的,在众人面前,把我最后一块遮羞布狠狠撕开,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不劳裴总费心。
我几乎是逃出那个包厢的。
胃里翻江倒海,我在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旁吐得昏天暗地。眼泪和秽物混在一起,狼狈得像条狗。
裴烬跟了出来,站在我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舒晚,他的声音比冬夜的寒风还刺骨,七年前你求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会让你活着,但一定活得比这还贱。
2
一瘸一拐地回到那个租来的老破小,推开门,消毒水的味道瞬间笼罩了我。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一台血液透析机在黑暗中发出规律的嗡鸣。我哥舒晨半躺在沙发上,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听到我回来,他艰难地睁开眼,想对我笑一下,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晚晚……又喝了他声音虚弱得像一缕烟。
我鼻尖一酸,蹲在他身边,帮他掖了掖毯子。没有。今天遇到的都是斯文人。
七年前,我哥是市里最有名的天才少年,保送清北。他是我们全家的骄傲,也是我心里永远追赶的光。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尿毒症,把他从云端拽进了地狱。
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几乎掏空了所有积蓄。那时我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第一次觉得天塌下来是那么真实。
也就是在那时,裴烬出现了。
他像一束光,劈开了我灰暗的世界。
他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穷学生,靠着奖学金和打零工度日。可在我被那些催债的混混堵在巷口时,是他像个英雄一样冲出来,用瘦弱的身体护着我。
他会笨拙地给我做饭,会在深夜陪我去医院排队拿药,会在我崩溃大哭时抱着我说:晚晚,别怕,有我。
我以为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神。
我把我们家所有的人脉、资源,都用在了扶持他创业上。我妈,那个业内著名的建筑设计师,甚至把未公开的得意之作,都拿给他去竞标,只为让他能站稳脚跟。
我天真地以为,等我们好了,一切就都会好。
直到我十八岁成人礼那天。
家里大宴宾客,庆祝我成年,也顺便为裴烬的公司造势。他那天很激动,说要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惊喜果然是天大的。
宴会厅中央的大屏幕上,本该播放我的成长vlog。可跳出来的,却是一份刺眼的重度抑鬱症诊断报告。
紧接着,是我酒后歇斯底里的录音。
……求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给你……没了你我会死的……
声音被剪辑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最卑微的乞求和最癫狂的依赖。
全场死寂。
我爸妈的脸瞬间煞白。所有宾客的目光,像无数把淬了毒的刀子,将我凌迟。
裴烬就站在屏幕下,一脸痛心地看着我,对所有人说:抱歉,我不知道晚晚的病已经这么严重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一刻,我才明白,所谓爱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为我量身定做的、最恶毒的骗局。
当晚,我妈找裴烬对质,质问他是不是盗用了她的设计稿。然后,就在回来的路上,刹车失灵,连人带车,坠下了高架桥。
我疯了一样要去警局,要去告诉警察真相。
我爸却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是你!是你引狼入室!你妈就是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活活气死的!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后脑勺撞上茶几,右耳瞬间失聪,世界只剩下一片嗡鸣。
也就是那一天,我爸一病不起,半身不遂。
从此,天才哥哥是废人,聋了一只耳的我也是废人,瘫痪在床的父亲,更是个活死人。
裴烬,他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了我家最致命的一击。
3
回到会所,我强撑着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刚准备下班,就被经理叫住了。
小舒,VVIP房的宋小姐点名叫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宋伊然。
我逃不掉。
硬着头皮走进去,巨大的包厢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斜倚在真皮沙发上,姿态优雅地晃着杯中的红酒,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闯进她花园的、肮脏的流浪猫。
坐。她抬了抬下巴。
我在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下。
开个价吧。她把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上面的数字我看都懒得看,离开京北,离裴烬远一点。这些钱,够你那个得病的哥哥撑一阵子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施舍路边的乞丐。
尊严这种东西,我早就没了。可她的施舍,比直接打我一耳光还难堪。
我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难看:宋小姐说笑了,像我这样的人,能跟裴总结识,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怎么敢奢求别的。
我把支票推了回去。
宋伊然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大概习惯了用钱解决一切,没想到会在我这里碰壁。
僵持间,裴烬推门而入。
他看到我和宋伊然,愣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揽住宋伊然的肩膀,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怎么跑这儿来了他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那一刻,我只觉得心脏被人用手捏住,捏得我喘不过气。
他对着她笑得有多暖,当年对着我,就有多深情。都是假的,却都那么逼真。
没看到故人,过来聊几句。宋伊然靠在他怀里,眼神挑衅地看着我。
我正想找个借口溜走,包厢的门再次被猛地撞开。
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绝望的气息冲了进来。
我爸,坐在轮椅上,头发花白,面容枯槁,像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不知是哪个好事的邻居,把他推到了这里来看我。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宋伊然搂着的裴烬。
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充血,变得通红。他嘶哑地吼叫着,手臂上青筋暴起,枯瘦的手死死抓着轮椅的扶手。
裴——烬——!
那不是质问,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野兽般的悲鸣。
你这个畜生!七年了!你把我们家害成这样,还不肯放过我女儿吗!
他激动地想冲过来,却因为偏瘫,只能徒劳地在轮椅上挣扎。
下一秒,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爸突然抓起旁边果盘里的一把水果刀,没有冲向裴烬,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把刀尖对准了——他自己的心脏。
我要让你这辈子都活在害死两条人命的噩梦里!他狂吼着,狠狠地刺了下去!
4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爸灰白的衬衫,也溅红了我震颤的瞳孔。
包厢里尖叫声四起。
宋伊然吓得花容失色,躲在裴烬身后。而裴烬,那张向来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僵在原地,似乎也被这决绝的一幕震慑住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忘了尖叫,也忘了哭泣。身体先于意识行动,我扑了过去,用手死死按住我爸胸口的伤口。温热粘稠的血从我指缝间不停涌出,怎么都堵不住。
爸……我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别……求你……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会所的喧嚣。
急救室外,那盏红色的灯像一只噬人的眼,亮了整整一夜。
裴烬没走。他就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身影被拉得很长,融进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天快亮时,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抢救过来了,但情况很不乐观。病人求生意志太弱,能不能醒过来,看天意了。
天意……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玩偶。
家破人亡,说的就是我家吧。母亲横死,父亲半瘫,如今生死一线。哥哥的病一天比一天重,而我……我在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挣扎,连光都快看不见了。
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我抬起头,隔着长长的走廊,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裴烬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也看了过来。我们的视线在空旷的走廊里相撞,没有火花,只有死寂的灰烬。
他终于朝我走了过来。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步一步靠近的声响,像是在踏我的心。
他在我面前站定。
他如果死了,我抬起爬满红血丝的眼,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裴烬,我发誓,我会让你偿命。
偿命他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弄。
他蹲下来,与我平视。他的眼眸很深,像一片结了冰的海。舒晚,你拿什么让我偿命就凭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伸出手,想碰我的脸。
我猛地一偏头,躲开了。别碰我!你脏!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我脏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焚烧,对,我脏!我从泥潭里爬出来,浑身上下都烂透了。可你呢当年的天之骄女,市一中的校花,现在被那些男人摸来摸去的时候,怎么不嫌脏
那也比你干净!我用尽所有力气吼了回去,你卖的是良心和灵魂!我卖的只是笑脸!我们不一样!
是吗他眼底的讥讽更浓了。
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连卖笑脸的机会都没有。你和你那个半死不活的爹,还有等着换肾的哥,会一起烂死在这座城市最阴暗的角落里。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刀刀见血,字字诛心。
我浑身发抖,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也是因为极致的恐惧。
他说的是真的。现在的他,有这个能力。
见我被镇住,他眼中的狠戾慢慢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我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松开我,站起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跟我走。他扔下三个字,不容置喙。
我凭什么
凭你哥需要换肾,凭这京北最好的肾源,都在我一句话的事。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也凭你没资格拒绝。
5
裴烬没有给我选择。
一份合同摆在了我的面前。不是包养协议,而是一份……结婚协议。
他要娶我。
像七年前一样,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裴烬最终娶的,还是我舒晚。
为什么我看着合同上那些冰冷的条款,觉得无比荒唐,你不是要娶宋伊然吗
那是我的事。他坐在我对面,姿态闲适地点燃一支烟,你只需要知道,签了它,你哥立刻就能匹配到最合适的肾源,进最好的医院做手术。你爸也会得到顶级的看护。
那我呢我需要做什么
做我的妻子。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英俊却无情的脸,一个完美的,听话的,永远对我微笑的裴太太。
我明白了。
这不是爱,也不是救赎。这是更残忍的报复,更极致的羞辱。
他要把我变成一只关在金色笼子里的金丝雀,斩断我所有的爪牙和尊严,让我每天都活在他触手可及的掌控之中。他要在宋伊然面前,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他有能力把我这个被他亲手踩进泥里的人,再捞起来,当成最耀眼的战利品。
恨意在胸口翻腾,几乎要烧穿我的五脏六腑。
可是我看着重症监护室里,全身插满管子,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父亲。
我想起每周去做透析,身体日渐虚弱,却还在安慰我的哥哥。
我还有的选吗
我早就没得选了。
从我家破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被剥夺了所有选择的权利。
我拿起笔,手抖得不成样子。
舒晚两个字,我写了很久,每一笔都像是刻在我的骨头上。
签完字的那一刻,我抬起头,看着裴烬。你什么时候和你那个未婚妻分手我问。
裴烬掐灭了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谁告诉你我要分手了
我瞳孔骤缩。
舒晚,他倾身向前,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蛊惑,你知道,一个男人,可以既有妻子,也有未婚妻。尤其是,一个成功男人。
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要的,不止是羞辱我,还要把那个天之骄女宋伊然也一起拖下水。
这个男人,他疯了。
他的心,早就烂透了,他想把所有人都拉进他那片腐臭的泥潭里。
婚礼在一个月后举行。
极尽奢华,全城瞩目。
我穿着天价的婚纱,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妆容精致,面无表情的女人,觉得无比陌生。
化妆师还在感叹:裴太太,您真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裴总真有福气。
福气这更像一场葬礼。
我的葬礼。
裴烬走进来,遣退了所有人。
他站在我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我们,眼神幽深。
紧张他问。
我没有回答。
他伸手,从背后环住我的腰。我身体一僵,厌恶感让我几乎要吐出来。
别忘了你的身份。他贴在我耳边,气息温热,话语却冰冷,从今天起,你的一颦一笑,都属于我。你敢让我丢脸,我就让你哥的手术……出点意外。
威胁,永远是最有效的。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他,挤出一个最完美、最温柔的笑。
我知道了,我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老公。
他看着我的笑,眼神闪了闪,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似乎想吻我。
我下意识地偏过头,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压抑的怒火和……受伤。
我不懂。
可我也不想懂了。
这个男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懂了。
6
婚礼上,我像个完美的提线木偶,挽着裴烬的手,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和艳羡。
每个人都在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没人知道,华美的婚纱之下,是早已腐烂的真相和深入骨髓的仇恨。
宋伊然没有来。听说她被宋家禁足了,正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裴烬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整场婚宴,他嘴角的弧度都没有落下来过。
夜里,我们回到了他在市郊的别墅。
这里很大,很空,冷得像个陵墓。
我被他推进主卧,甩在柔软的大床上。昂贵的婚纱被他粗暴地撕开。
没有前戏,没有亲吻。
那更像是一场夹杂着愤怒和惩罚的侵占。我闭上眼,把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强迫自己不去感受那深入骨髓的屈辱。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哥哥和爸爸。
结束时,他从我身上离开,没有一丝温存,径直进了浴室。
水声哗哗响起,像是在冲刷什么脏东西。
我蜷缩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却冰冷的水晶灯,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
我以为这就是地狱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独自一人醒来。裴烬已经走了。
床头柜上留了一张字条,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楼下有早餐。宋伊然情绪不好,我去看看。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妻子,未婚妻。他竟然能处理得如此游刃有余,理直气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满桌丰盛的早餐,我一口都咽不下去。
接下来的一周,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成了这座华丽牢笼里,名副其实的囚犯。
哥哥的手术很成功。我爸也被转入了顶级的疗养院。裴烬的承诺都兑现了。
我唯一的自由,就是每周可以去疗养院探望我爸一次。
这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帮昏迷的父亲擦拭身体,陪他说话。虽然我知道,他可能一个字都听不见。
爸,哥的手术做完了,恢复得很好。您也快点醒过来吧……我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帮他整理床头柜的遗物时,一本他从不离身的旧书掉了下来。书页泛黄,散发着陈旧的味道。
从书里,掉出来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
不是医院的催款单,也不是病例。
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当票。
我不解地捡起来。上面典当的物品,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男士手表,还有一行备注小字:窃来之物,毁之可惜。当金五十万,用于舒晨应急。
日期,是七年半以前。就在我哥确诊后不久。
我爸的字迹,我认得。
但那块表,我更认得。
那是我攒了很久的钱,在我妈的资助下,买给裴烬的十九岁生日礼物。我送他之后没多久,他说在学校打球时不小心弄丢了,为此还懊恼了很久。
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小心弄丢了。
可这张当票,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不是丢了……
是被人偷去当了。
而偷窃的人,是我爸!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时我们家虽然困难,但我妈还在,还不至于到偷窃的地步……
一个可怕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疯长。
我抖着手,翻看那张薄薄的当票,仿佛想要把它看穿。
在当票背面的最下角,我看到了一行被岁月磨得几乎看不清的、用铅笔写的潦草小字。像是事后补上去的备忘。
字迹很轻,辨认起来很困难。
我凑近了,对着光,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伪造假账嫁祸裴父,其子不堪,当以此物补偿……一报还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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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不可能。
这三个字像一道屏障,在我脑子里轰然立起。
我爸虽然在生意场上心狠手辣,但他不是贼。更何况,这当票上的时间点,家里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一定是裴烬的圈套。
一个新设计的、用来彻底摧毁我精神的、恶毒的陷阱。他知道我爸的笔记,他模仿出来,伪造一张当票,简直易如反掌。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怀疑自己的根,否定我所有仇恨的根基,让我在愧疚和自我厌恶中彻底沉沦。
好狠。
我将那张薄薄的纸片死死攥在手心,汗水几乎将它浸透。
冷静,舒晚,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回到别墅时,天已经黑透了。
偌大的房子里一片死寂,只有我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门外传来引擎熄火的声音。
裴烬回来了。
他开了灯,刺目的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他似乎喝了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宋伊然惯用的香水味。他随手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
还没睡他看了我一眼,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在等你。我开口,声音稳定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似乎来了兴致,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我:哦想通了准备好尽一个妻子的义务了
我没理会他的嘲讽,而是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轻声问:裴烬,七年前,我把那块百达翡丽送给你的时候……你开心吗
他脸上的戏谑表情僵住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是惊喜,也不是怀念,而是一抹几乎被掩藏得滴水不漏的……恨意。
稍纵即逝,快到让我以为是错觉。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一块表而已,有什么开不开心的。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给自己倒了杯水。怎么,还指望我念着那点小恩小惠,对你好一点舒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在撒谎。
如果那块表真的只是不小心弄丢了,他不该是这个反应。一个收到了心爱女孩贵重礼物的少年,正常反应该是愧疚和惋惜。
而不是……藏不住的恨。
我的手在口袋里握紧了那张当票。它的棱角硌着我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逼近:可那是我当时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了。我很想知道,你把它弄丢在哪里了
他握着水杯的手猛然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霍然转身,将水杯重重砸在茶几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有完没完!他低吼着,像一头被触碰到逆鳞的野兽,眼中的暴怒再也无法掩饰,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块用你哥的命换来的破表,也配让我记一辈子!舒晚,别给脸不要脸!
我的血,瞬间凉透了。
不是用我的心意,而是用你哥的命换来的。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这不是他的陷阱,这张当票……是真的。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眼里的怒火,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脚僵硬,连站立的力气都快要被抽干。那张藏在我口袋里的薄纸,此刻却重如千钧,压得我喘不过气。
他毁了我的家,原来只是为了——一报还一报。
8
那晚之后,裴烬像是彻底撕掉了伪装。
他不再用语言羞辱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控制。别墅里多了几个保镖,美其名曰保护我的安全,实则将我彻底囚禁。
我的世界,只剩下这座别墅和一周一次的疗养院探视。
我不能去问他,那只会暴露我的底牌。我必须自己去查,查清楚七年多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京北天启集团,董事长裴嵩。一个我曾经在我爸的商业杂志上见过的名字。那就是裴烬的父亲。
七年多前,天启集团一夜之间崩塌。
我在别墅里,用裴烬的书房电脑,翻遍了那几年的所有财经新闻。当年的报道铺天盖地:巨额偷税漏税、伪造财务报表、恶意拖欠巨额工程款导致下游数十家小公司破产……
新闻里,裴嵩的罪名罄竹难书。
最后的结局,是在法院宣判前夕,裴嵩不堪重负,在看守所内,用一截磨尖的牙刷柄,刺穿了自己的颈动脉,当场死亡。
而他的妻子,裴烬的母亲,本就身患重病,听闻噩耗,当天就在医院撒手人寰。
一夜之间,裴烬从天之骄子,变成了家破人亡的罪犯之子。
所有的报道都指向一个关键证据——一份由天启集团内部高管匿名举报的、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假账记录。而提供这份假账,做出致命一击的匿名举报者,销声匿迹,成了那场商业风暴里最神秘的影子。
我盯着电脑屏幕,一个又一个肮脏的词条跳出来,拼凑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真相。
我终于明白裴烬那些恨意的由来了。
它们不是凭空而来,而是根植于他血肉模糊的过去,是用他父母的命浇灌出来的。
原来他对我所有的残忍,在我看来是疯狂的报复,在他眼里,却可能只是迟到的、天经地义的审判。
原来我痛恨了他七年的罪行,他却可能认为自己才是那个讨债的正义化身。
可我爸,我那个古板严肃、爱惜名誉胜过性命的父亲……他怎么会做出伪造假账、栽赃陷害的事情这不合理!
一周后,疗养院。
我推着父亲的轮椅在花园里晒太阳。他依然毫无反应,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爸,我握着他冰冷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当然不会回答我。
就在我几近绝望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舒小姐。
是张叔,我爸以前的司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我们家破产后,他也失了业。
张叔我有些意外。
张叔看着轮椅上的我爸,叹了口气:我来看看舒总。他又看看我,欲言又止,小姐,你还好吗
我摇摇头,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哑声问道:张叔,你跟我爸最久,你知不知道……天启集团的事
张叔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躲闪。
都……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没过去!我激动地站起来,这关系到我妈,关系到我们全家!张叔,求求你,告诉我实话!
张叔看着我,又看看我爸,眼神里满是挣扎。最后,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把我拉到花园僻静的角落,压低了声音说:
小姐,其实……其实当年那事,没那么简单。你爸不是主谋,他是被你妈……逼的。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你胡说!我妈她怎么会……
你听我说完!张叔打断我,你妈,她和天启集团的裴总,是旧识。不,不只是旧识……在你爸追求你妈之前,他们才是……才是一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了。你妈恨他,恨了很多年……所以当年,是你妈找到了天启集团财务上的漏洞,让你爸……顺水推舟,做了那份假账。
舒小姐,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这是真的。你妈当年走得急,可她在书房的保险柜里,一直留着一个日记本……她所有的秘密,应该都在里面。
9
张叔的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打开了我脑子里一扇尘封的、布满蛛网的门。
妈妈的书房。保险柜。日记本。
妈妈恨裴嵩
因为她才是裴嵩的前女友因为被抛弃所以因爱生恨这种八点档的狗血剧情,怎么可能发生在我那个清冷孤傲的妈妈身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裴烬一定不知道这层关系。他若知道,当年对我的报复,绝不会只停留在那个程度。他会连我妈妈一起,拖进地狱。
当晚,裴烬又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只是这一次,他身后没有跟着宋伊然。他一个人,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浑身都散发着疲惫和暴戾的气息。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我。
正好,我有话跟你说。他走到酒柜,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宋家的婚约,解除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心头一震。
他把宋家也彻底得罪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扯开领带,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鬼火,我只是突然觉得,报复一个人,娶她家的仇人,远远不够。
他走近我,弯下腰,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我完全笼在的阴影里。
我要的,不是让她失去婚约。我要让她尝尝,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滋味。就好像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爸的公司,被你们家一口一口吞掉一样。
他终于不装了。
那赤裸裸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我迎着他的目光,第一次,没有退缩。我平静地问:裴烬,天启集团的假账,是不是你匿名举报的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你查了
对,我查了。裴嵩,你父亲。偷税、假账、逼死下游供应商……他罪有应得。我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异常清晰,可是裴烬,让他入罪的关键证据,那份内部账本,是你交给警方的吧
当年那个匿名举报的高管,根本就不存在。
真正让裴嵩万劫不复的,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裴烬笑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直起身,一边笑一边摇头,那笑声里充满了癫狂和绝望。
罪有应得对,他是罪有应得!他该死!他猩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可我爸他会走到那一步,始作俑者是谁是你爸!舒鸿山!是他!为了抢一个项目,用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局,一步一步引导我爸签下了那份要命的阴阳合同!然后伪造证据,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我爸头上!
那份账本,是我偷出来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可那不是假账,舒晚!那是我爸为了填你们舒家设下的窟窿,挪用公款的……真账!我只是不想让他为了你们家的贪婪,一个人背下所有罪名!我想让他活下去!
可他还是死了!他的声音陡然一转,变得森冷彻骨,他和着我妈一起死了!就因为你们!所以,舒晚,你们凭什么活得那么好你凭什么能进京北最好的大学你哥凭什么能读清北凭你们踩着我父母的尸骨吗!
所以,我让你们全家都来还债,有什么错他步步紧逼,直到我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妈车祸,是你爸栽赃我爸的报应。
你爸偏瘫,是他背信弃义的报应。
你哥的病,是你享受着本不该属于你的资源、害得我妈没钱续命的报应。
至于你……他伸手,指尖冰冷地划过我的脸颊,舒晚,你就是利息。是这场债,最漂亮,也最让我痛快的一笔……利息。
10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真相。
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引导着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家,走向万劫不复。
我的父亲是刽子手,裴烬的父亲是替罪羊。
而裴烬,是那个亲手将替罪羊父亲送上断头台,然后转过身,向刽子手全家讨还血债的……复仇者。
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我所有的世界观。
没有无辜,没有对错,只有一片浸泡在仇恨里的、黏稠的黑暗。
我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却扭曲的脸,第一次觉得他……可悲。
疯子。我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对,我是疯子!他笑得更加灿烂,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被你们全家逼疯的。
从那天起,我不再反抗了。
我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一个完美的、听话的、会对他微笑的裴太太。
我会准时在他回家时,为他递上拖鞋。
会在他疲惫时,安静地给他倒一杯温水。
会在他偶尔的兴致来临时,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承受他所有带着惩罚意味的索取。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转变。
别墅里那些碍眼的保镖被撤走了。他开始允许我走出这个牢笼,甚至带着我出席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商业酒会。
在别人面前,我们是恩爱的夫妻。他会体贴地为我挡酒,会细心地替我整理鬓边的碎发。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几乎能骗过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就会撕下那层温情的面具。
他会给我买最贵的衣服首饰,然后在我换上时,用一种欣赏战利品的目光打量我:我爸当年一个决策失误亏掉的钱,差不多也就够买你身上这套行头了。
他会给我哥请最好的医生,安排最好的病房,然后在我去看望哥哥时,发来一张疗养院的缴费单照片:看看,你爸多活一天,就要烧掉这么多钱。这些,本来都该是我爸妈的。
他把我囚禁在这场名为偿债的游戏里,乐此不彼。
用金钱和优越的物质条件,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踩在他父母的尸骨上得来的。我们全家的苟延残喘,都是用他的痛苦和仇恨换来的。
他要的不是我的身体,甚至不是我的顺从。
他要的是我的灵魂。
要我像他一样,日日夜夜,活在永无止境的煎熬和愧疚里。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妈书房里的那个保险柜。
那个或许能解释一切,或者让我死得更明白的,日记本。
11
機會終於來了。
裴燼接到一通海外的緊急電話,似乎是分公司的項目出了大亂子,他必須立刻飛過去處理一趟。
臨走前,他看着我,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警告。
别耍花样。记住,你爸和你哥的命,都攥在我手里。
我微笑着点头,帮他系好领带,姿态温顺得像一只猫。
路上小心,老公。
他走后,我几乎是立刻就冲回了舒家那栋早已被查封的老宅。
凭着记忆,我避开生锈的警示牌和疯狂生长的野草,从后院一扇松动的窗户爬了进去。屋子里积了厚厚一层灰,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盖着,像一具具沉默的尸体。
我直奔二楼妈妈的书房。
巨大的落地书柜前,我拨开尘土,找到了那个隐藏在暗格里的保险柜。
密码。
我試了媽媽的生日,不對。爸爸的生日,不對。我的生日,我哥的生日,结婚纪念日……全都试了一遍,全都显示密码错误。
如果再错一次,保险柜就会自动锁死。
我瘫坐在地上,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我淹没。
就差一步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时,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裴嵩。
如果是他呢他的生日,会是妈妈的密码吗
我颤抖着手,凭借多年前从商业杂志上瞥到的记忆,输入那一串数字。
嘀的一声。
绿灯亮起,保险柜的门应声弹开。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仿佛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
里面很简单。只有几份陈旧的文件,和一本墨绿色的,带锁的皮质日记本。
那把小小的黄铜锁,轻轻一掰就开了,它早就腐朽了。
我翻开日记本,熟悉而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妈妈的字。
日记是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记的。
第一页,写着:『今天,我和阿嵩分手了。』
后面断断续续,记录着她的痛苦、不甘,和对我爸爸的将就。她真的爱过裴嵩,非常非常爱。分手的原因,日记里没有明说,只提了一句『他选择了一条和我背道而驰的路,我拉不住他』。
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快速地往后翻,翻到了七年多前,天启集团出事的那一段。
『裴嵩他,还是没收手。他太贪了,太急了,快要毁了他自己。』
『鸿山告诉我,他抓到了裴嵩的一个把柄。他说这是个好机会。我知道他是想替我出气,也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我阻止不了。』
『……对不起,阿嵩。』
看到这里,和张叔说的,基本吻合。
是妈妈的恨,和我爸的野心,共同将裴嵩推下了悬崖。
巨大的悲哀和绝望向我袭来,我以为这就是结局了。可当我翻到最后一页时,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那是在她出车祸的前一天写的。
字迹很潦草,带着一种决绝和释然。
『……我终于想通了。是我错了,我不该用一个错误去惩罚另一个错误。』
『烬儿(裴烬的小名)那孩子,在电话里哭得那么伤心。他一定很恨我吧。也是,他恨得对。』
『我把最后的稿子给他,希望能帮他一把。明天,我就去找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包括……他妹妹的事。』
『如果阿嵩还在,看到他的女儿长得那么健康漂亮,一定也会开心的吧。』
他……妹妹
裴嵩还有一个女儿裴烬还有一个妹妹
这个信息,像一颗炸弹,在我混沌的脑海中,轰然炸开,将我炸得粉身碎骨。
12
我用了整整一個下午,才堪堪消化完日记里那段颠覆一切的话。
裴燼有個妹妹。
而我媽媽,不僅知道,似乎還和那個女孩有聯繫。
巨大的謎團像一张网,把我牢牢困住。妈妈的死,真的是意外吗还是因为她准备去揭开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被人灭了口
可如果是裴烬……不对,他若知道他还有个妹妹,以他的性格,报复只会更疯狂。
我把日记本死死地抱在怀里,那里面藏着能解开一切,也可能将一切彻底摧毁的钥匙。
三天后,裴燼回来了。
他似乎處理好了麻烦,眉宇间少了些戾氣。看见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他眼里的冰霜似乎都融化了几分。
瘦了。他走過來,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问:裴烬,这几天你不在,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七年前,我妈妈死的那天,在去找你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他抽回手,眼神里满是厌惡。怎么现在开始給你那個恶毒的妈翻案了别忘了,她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我点点头,聲音輕得像叹息,我没忘。我只是想知道,她那天除了去质问你盗用设计稿,还跟你……或者说,准备跟你,说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那个疯女人想说什么!他显然不愿意再提起那段往事,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那股熟悉的壓迫感再次籠罩下来:舒晚,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过去的事,已经结束了。现在,你是我的,这就够了。
是吗
结束了
不。
我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从包里拿出那本墨绿色的日记。
是没结束,我把日记本拍在他胸口,看着他的瞳孔因為這個熟悉的物件而骤然收缩,裴烬,你的债,可能从一开始……就讨错了人。
他没有去接,任由日记本掉落在地毯上。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你什麼意思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宋伊然……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他愣住了,显然不明白我為什麼会突然提起她。
娇纵,任性,但也……单纯。他思考了一下,給出了这个评价。
她身體好嗎我又问。
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但一直控制得很好。裴烬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我蹲下身,捡起那本沾了尘土的日记本,翻到某一頁,指給他看。
那是十几年前,妈妈记录的一件事。
『今天在医院碰见了阿嵩当年的助理,才知道他的女儿也被查出了心脏病。真是……造化弄人。听说孩子很小就被一对姓宋的好心人收养了,生活优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客厅里,清晰得如同魔咒。
先天性心脏病……宋家收养……裴烬,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裴烬的脸,一点一点,褪去了所有的血色。他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倒了身后的落地灯。
砰的一声巨响。
他看着我,眼中的震驚、怀疑、恐惧……交织成一张扭曲的网。
他终于明白了我所有问题的意图。
他拼尽全力、不惜毁掉自己也要去报复的仇人,正是他那从未谋面、體弱多病的……亲妹妹。
他以为的胜利,他自鸣得意的报复,不过是一场荒诞到极致的、手足相残的悲剧。
他苦心经营了七年的恨,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仿佛信仰崩塌的样子,胸口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被焚烧过后的荒芜和疲惫。
裴烬,我的声音飘忽得不像是自己的,你的仇报完了。
现在,轮到我了。我转身,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了警局接线员公式化的声音:喂,你好,110报警中心。
我的目光,穿过狼藉的客厅,落在那個僵在原地的男人身上。
喂,我开口,声音平静得沒有一丝波澜。
我要举报。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一场七年前的车祸谋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