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门口,婆婆笑着把女儿的救命钱拍在小三腿上:丫头片子死就死了,钱得留给我生孙子!三天后,心脏供体抵达,钱却分文不剩。一个母亲,一把刀,一场以命换命的倒计时——她剖开自己的肋骨,也要把女儿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第一章
余额不足】
县医院晚上十点,灯光白得像刮骨刀。
走廊尽头,收费窗口的喇叭一遍遍机械重复:林小满预交金不足,请及时补缴。
林杏把身上所有口袋翻了个底朝天: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一把硬币,两张刷爆的信用卡。
还差三千零七十六块。
窗口里的值班小姑娘打了个哈欠:系统十一点半结账,到时排期自动取消。
ICU
的门就在十步之外,女儿小满戴着呼吸器,小小的胸口一起一伏,像被风随时会吹灭的烛火。
林杏攥着缴费单,跑到走廊拐角给婆婆打电话。
电话那头麻将声哗啦哗啦。
妈,小满明天就要进手术室,押金——
没钱。
医院说再交三千就行,剩下的以后再补——
三千不是钱婆婆的声音隔着麻将桌的喧闹,又冷又硬,存折我锁了,一分都动不了。
林杏鼻尖冒汗:那是小满的救命钱!
丫头片子救啥命死了还能再生。婆婆啪地挂断。
再打,关机。
林杏靠在墙上,墙壁的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想起医生下午那句话:
心脏源最晚明早八点上车,错过就给别人了。
她抹了把脸,跑到住院部楼下小花园。
夜风带着消毒水的味。她拨通丈夫周传根的电话,连拨三次才通。
喂背景是工地打桩机的轰鸣。
传根,小满的手术费——
我跟妈说了,她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那是你亲闺女!
我妈不容易,你别逼她。
电话挂得比风还快。
林杏蹲在花坛边,把脸埋进膝盖,喉咙里发出困兽一样的呜咽。
再抬头时,眼里只剩下一条路。
她跑回住院部,冲进电梯,按下15——那是医院财务科的夜班办公室。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她看见玻璃反光里的自己:
T
恤领子变形,牛仔裤洗得发白,头发乱成一团,像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野猫。
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今晚就算下跪,也要跪出三千块。
【第二章
存折密码】
夜里十一点,最后一班公交已经停运。
林杏踩着共享单车,顶着夏末滚烫的风回到周家村。
村口的小卖部还亮着灯,电视声开得老大,正在放抗日神剧。
林杏低着头,车子链条吱呀吱呀,像替她先哭了一路。
周家土院墙围了三进,最里头的堂屋还点着钨丝灯。
婆婆赵桂枝坐在八仙桌旁,面前摊着一本红皮存折,旁边是算盘和一把黄铜小锁。
林杏推门进去,带着夜露的凉气。
婆婆抬眼,算盘珠子噼啪一响:还知道回来
林杏嗓子发干:妈,小满等不起……
等不起也得等。婆婆把存折啪地合上,挂到脖子上的红线里,塞进衣领,娶二房的定金明天就得给人家,二十万,一分不能少。
林杏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条红线:那是小满的手术费!
丫头片子花二十万你做梦。
林杏突然冲上去。
婆婆没料到她敢动手,踉跄一步,后背撞到供桌,香炉咣当一声。
林杏手指碰到存折边缘,却被婆婆一把推开。
翻了天了!婆婆尖着嗓子喊,
传根——传根——你媳妇要杀人啦!
周传根趿拉着拖鞋从偏屋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打游戏。
又闹什么
林杏指着婆婆脖子:把存折给我,我只要三千。
周传根皱着眉:我妈说了,钱有用。
有用到给你娶小老婆
闭嘴!周传根抬手就是一巴掌。
林杏耳朵嗡的一声,嘴里尝到铁锈味。
婆婆趁机把胸口的钥匙扯下来,丢进墙角的大铁桶——桶里是潲水,漂着烂菜叶,一股酸馊味。
想要钥匙自己捞。
婆婆冷笑,拉着周传根回屋,门栓啪嗒反锁。
院子里只剩林杏一个人。
她盯着铁桶,潲水面上映出弯月亮,像一把磨快的镰刀。
她卷起袖子,深吸一口气,伸手进去。
油腻的汤水没过手腕,馊臭直冲脑门。
她摸到了钥匙,也摸到了碎瓷片,掌心一疼,血珠立刻冒出来,顺水晕开。
钥匙勾在指尖那一刻,屋里灯灭了。
四下黑透,只剩铁桶里哗啦一声——
钥匙重新沉底。
林杏跪在桶前,额头抵着桶沿,眼泪终于砸下来。
她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一下,像远处打桩机,又像
ICU
里女儿微弱的呼吸。
她抹干眼泪,把整只手臂再次伸进去。
这一次,她抓住了钥匙,也抓住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
【第三章 卖身不卖镯】
凌晨两点,林杏带着钥匙没敢回医院——三千只是押金,后面还有无底洞。她得先弄钱,越多越好。
她去了县城唯一通宵营业的鹿角巷奶茶店。玻璃门上贴着招工启事:夜班店员,月薪三千六,可日结。
值班店长叫老徐,四十出头,秃顶,眼睛像算盘珠子滴溜转。
林杏把沾着潲水的手洗干净,低声求他:能不能先预支十天工资我女儿在
ICU……
老徐瞄她胸口的名牌,笑出一口黄牙:店里不留生手。真想挣钱,隔壁包间有客人,缺个倒酒的,一晚两千。
林杏指尖还缠着纱布,血渗出来,她听懂了倒酒是什么意思。
包间里烟雾呛人,三个男人喝得脸红脖子粗。主位上的胖子递过一杯白酒:喝完这一圈,先给你一千。
林杏想起小满插满管子的模样,接过杯子,一口闷。
辛辣从喉咙烧到胃,她弯腰猛咳,眼泪鼻涕全出来。
胖子顺势把手搭在她大腿上,往上游走。
那一瞬,林杏眼前闪过小满甜甜地叫她妈妈。
她抄起桌面的热茶壶,连茶带壶砸在胖子裤裆。
嗷——一声惨叫。
老徐冲进来,见状直接掐住林杏后脖子往外拖:给脸不要脸!
林杏被甩到后厨,额头磕在不锈钢案台,嗡地一声。
她摸到案台边正在煮珍珠的奶锅,手柄滚烫,她不管,抡圆了朝老徐脚背泼过去。
呲啦一声,老徐跳着脚嚎。
林杏趁机抓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帆布包,夺门而逃。
夜风滚烫,她一路狂奔,胃里酒液翻江倒海。
跑到医院门口,她扶着树干吐得一塌糊涂,嘴角带着血丝。
吐完了,她从包里抖出那只结婚时婆婆给的足金镯子——刚刚砸人时,袖子撸到手肘,镯子露出来,差点被人撸走。
她用袖子抹干镯子上的茶渍,转身往医院对面的典当行走去。
【第四章 当镯与当命】
典当的卷帘门半拉,灯泡昏黄。
柜台里坐着一个戴老花镜的老头,听林杏说要活当,头也不抬:金饰今天回收价三百七一克。
镯子沉甸甸,31.6
克,折算下来一万一千出头。
老头推过一张当票:活当三个月,利息三分,到期不来赎,归我。
林杏握着笔,手一直在抖。
那是她结婚时婆婆当众戴进她手里的传家镯,说是拴住你,别跑。
现在她要亲手把它卖掉,去救那个婆婆巴不得早死的孙女。
笔尖落在纸上那一刻,她想起女儿奶声奶气的妈妈,镯子亮亮。
眼泪啪嗒滴在当票上,晕开一个小圆点。
她写下名字,按了手印。
老头点出一沓现金,旧钞带着霉味。
林杏揣着钱冲出当铺,天已微亮。
她一路跑回医院,远远看见
ICU
门口围了一圈白大褂——
林小满家属!林小满家属在吗孩子二次心衰,必须立刻插管,先补押金!
林杏扑过去,把钱全塞进收费窗口:先收,先收,我马上补!
小姑娘数完,抬头:一万一千二百块,还差九千多。
林杏指尖发凉,喉咙里全是苦味。
医生从里面探出头:先把这一万交了,我帮你申请绿色通道,剩下的中午十二点前必须补齐,不然手术取消。
林杏点头如捣蒜,背过身,眼泪掉在鞋尖。
她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停在周传根三个字上,又滑过去,最终停在一个从未拨过的名字——
李大成,工地小包工头,短借,日息一毛。
那是她昨天在急诊室听两个护工嘀咕的放贷人。
林杏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号键。
电话接通,男人沙哑的声音传来:借钱带身份证和结婚证,半小时到老汽车站后门。
她回头看了眼
ICU
紧闭的门,像看一口深井。
然后攥紧手机,转身往医院外走。
朝阳升起来,照在她肿得老高的左脸上,也照在她满是血痂的右手掌心。
一步一步,她把自己往更深的黑里送。
(付费卡点)
【第五章 离婚冷静期的第一天】
上午九点,县民政局门口挂着的红条幅被太阳晒得发白。
林杏抱着一沓病历、缴费单、当票,还有那张还缺九千块的押金条,走进大厅。
周传根比他先到,穿着干净衬衫,领口熨得笔直——那是婆婆昨晚连夜给他烫的,好让他体面离。
办事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声音平板:离婚先登记,三十天冷静期,期间任意一方可撤销申请。
婆婆赵桂枝也来了,坐在等候椅上,怀里抱着一只搪瓷茶缸,茶缸上喜结良缘四个字格外刺眼。
签字时,周传根把钢笔递过来,压低声音:我妈说了,你今天签字,下午就给你一万,先把小满的坑填上。
林杏攥笔的手背青筋暴起:先给钱。
先签字。
先给钱。
后面排队的人开始催。办事员抬头:你们到底离不离
婆婆远远搭腔:她不离!她赖上我们周家了!
大厅里几十道目光刷地落在林杏身上。
她忽然一把扯开背包,把女儿在
ICU
的照片、病历、欠费清单全摊在办事台上:各位给评评理!他亲闺女在等心脏手术,他们周家拿着二十万要给儿子娶二房!
人群嗡地炸锅。
有人举起手机拍照,婆婆扑过来抢,一头撞在办事台角,茶缸咣当掉地,摔得粉碎。
周传根脸上挂不住,一把揪住林杏胳膊往外拖:丢人丢到外面去!
林杏被他拖到门口,太阳毒辣,她眼前发黑。
周传根压低声音:你不签字,一分钱别想拿到。医院那边拖不了几天,你自己想。
说完把她搡下台阶,转身回大厅,像扔一袋湿垃圾。
林杏蹲在路边,胃里空得发痛。
一辆摩托车突突停在她面前,是李大成派来的马仔——花衬衫、金链子,递过一张对折的
A4
纸:姐,借条写好了,日息一毛,押身份证,按手印就行。
林杏看着纸上鲜红的指印格,耳边回荡着医生那句中午十二点前必须补齐。
她抬手,狠狠咬破拇指,血珠滚圆。
data-fanqie-type=pay_tag>
【第六章 最后三十天的倒计时】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医院财务科窗口前排起长队。
林杏把刚借来的九千五连同上午那一万一齐递进窗口,小姑娘啪啪敲键盘:林小满押金已够,手术排期锁定,最快三天后。
一句话,像有人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半步。
她靠在墙上,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透了。
手机震动,是
ICU
护士:林女士,孩子醒了,叫你进来。
林杏小跑穿过缓冲区,消毒水味呛得她直咳。
小满躺在加护小床上,脸色近乎透明,却努力弯眼睛:妈妈……痛……
林杏握住女儿细小的手指,那手指上夹着血氧探头,冰凉。
她俯身,轻声哄:再坚持三天,换了心脏就不痛了。
小满眨眨眼:妈妈,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林杏喉咙发紧:会的。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护士的惊呼:林女士,你怎么流血了
林杏低头,才发现自己右腕旧纱布被血浸透——那是昨晚典当行外被瓷片划的口子,一直没顾上换药。
护士拉她去处置室,刚拆下纱布,手机又响。
周传根发来一条短信,只有十个字:
【下午三点,民政局撤销申请。】
紧接着,是一段小视频:婆婆坐在客厅,把那张存折郑重交到另一个女孩手里——女孩扎马尾、穿红裙,低头含羞。
视频末尾,婆婆对着镜头说:新媳妇肚子争气,已经两个月了。
林杏的指尖在屏幕上发抖,血从腕口滴到地板,像一颗颗小珊瑚。
护士按住她:别动,再深一点就割到动脉了!
林杏却像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倒计时:
三天后心脏源到位;
三十天冷静期;
二房新娘的肚子不会等人。
她忽然抬头问护士:如果监护人签字放弃治疗,医院会怎么办
护士愣住:监护人你不是还在吗
林杏没回答,只是用没受伤的左手,把纱布一圈圈缠回手腕,缠得死紧,像给自己系上一条求生索,又像系上一根绞刑绳。
十二点整,医院钟楼敲钟。
林杏站起身,对护士笑了笑:麻烦帮我看好小满,我出去一趟。
她没说去哪儿。
但护士后来回忆,那天中午,林杏的背影在走廊尽头拉得很长,像一道黑色的裂缝,把阳光劈成了两半。
【第七章 我妈也不容易】
下午两点,太阳像烧红的铁板。
林杏一路走到县西头的建筑工地,鞋底几乎被柏油黏住。
周传根正在工棚里啃盒饭:青椒炒肥肉,油汪到一次性饭盒底。
看见她,他下意识把饭盒往后藏了藏——那是婆婆早起用猪油现炒的,怕他离了婚吃亏。
林杏站在门口,影子被日头压得短短一团。
传根,撤销离婚申请,先把小满的排期保住。
周传根扒拉两口饭,含糊道:我妈不容易,她这辈子被嫌弃没生儿子,你不能让她再被人戳脊梁骨。
林杏喉咙发苦:所以就用我女儿的命去填你们的面子
周传根把筷子啪地摔在桌上:你能不能别闹新媳妇家要彩礼,我弟也要娶亲,家里就这点钱,总得先顾活人!
棚外吊车轰隆隆,淹没了林杏的下一句话。
她忽然发现,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七年的男人,脖子后面的痱子还是红成一片,却陌生得像从没认识过。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办法,房子是我们婚后盖的,卖一半产权也行。
周传根像被针扎,猛地跳起来:你想都别想!我妈说那房子要留给孙子!
林杏点点头,往后退两步,转身。
工地的铁门在她身后咣当合上,像关上一口干涸的井。
她没有哭,只是抬手把被汗水黏在颈侧的头发全部捋上去,露出脖颈上一道旧疤——生小满时侧切留下的。
那道疤此刻在烈日下泛着白,像一条干透的河床,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第八章 农村流水席修罗场】
傍晚,村口老槐树上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贴金粉囍字。
今天是赵桂枝给小儿子下聘的订亲宴,杀猪宰羊,流水席摆了三十桌。
林杏抱着小满的病历袋,出现在席面入口。
她换了一件干净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把淤青的半边脸藏在日落的阴影里。
鼓乐班子吹得震天响,婆婆穿着大红绸衫,正把一只足金龙凤镯往准新娘手腕上套。
有人眼尖,看见林杏,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
她走到婆婆面前,声音不高,却盖过了唢呐:赵桂枝,把二十万还给我女儿做手术。
婆婆脸色一沉,转而对着众宾客笑:大家瞧瞧,这女人疯了,跑到我儿子订亲宴上来讹钱。
四周议论声像苍蝇嗡地炸开。
林杏从袋子里掏出一沓单子——住院催缴、病危通知、典当回执,啪地摔在红绸桌布上:
睁大眼睛看清楚!镯子是我女儿的救命钱,你们拿来下聘,不怕折寿
准新娘脸色煞白,悄悄把镯子往下褪。
婆婆见状,伸手去抢,林杏先一步抓住镯子,两个人扯着金镯像拔河。
咔哒——
金镯断开,金片飞出去,在夕阳里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
全场死寂。
林杏攥着半只残镯,掌心被断口割破,血顺着指缝滴到铺在脚边的鞭炮纸上,红得发黑。
她一字一顿:今天要么把钱交出来,要么我报警——拐卖儿童心脏源,也算刑事案件。
婆婆嘴唇哆嗦,还没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周传根从摩托车上摔下来,脸色惨白,手机还在他掌心震动——屏幕上亮着工地的未接来电。
他抬头,嗓子发干:杏……工地出事了,塔吊砸下来,老板跑了,我得赔钱……二十万怕是保不住了。
林杏看着他,又看了看满桌的山珍海味、大红喜字、断了线的金镯。
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啊,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说完,她抱着病历袋转身,朝停在村口的那辆警车大步走去。
鞭炮在她身后噼里啪啦炸响,像一场提前到来的丧钟。
【第九章 水滴筹翻车】
警车没等来,先来的是暴雨。
林杏抱着病历袋,刚走到村口石板桥,雨点就像碎石子砸下来。她躲进桥洞,把手机贴在胸口挡雨,屏幕上是已经编辑好的水滴筹链接——标题一行血红大字:
3
岁女童先心病,妈妈走投无路,求好心人救命!
照片是小满插着呼吸管的小脸,配文案:
已凑
1
万
1,还差
8
万
9,救救我女儿。
她指尖发抖,按了发布。
十分钟,浏览量破千;半小时,转发
300;一小时,捐款
2
万
6。
林杏跪在桥洞里,哭到干呕: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光。
可光只亮了两个小时。
晚上九点,后台弹出一条私信:
骗子!孩子爸爸刚在朋友圈晒新皮卡!车牌×××,价值
12
万!
紧接着,评论区被刷屏:
拿病童骗钱,天打雷劈!
人肉她!让她社死!
林杏脑袋嗡的一声,立刻给周传根打电话。
那头音乐震天,他含糊不清:不就晒个车嘛,工地抵债来的,又不是现金……
电话挂掉,微信却弹出一段视频:周传根搂着小舅子在皮卡后备厢,车尾贴着红绸喜提新车。
转发量瞬间破万。水滴筹官方留言:
经多人举报,项目暂停,善款冻结,待核实。
林杏蹲在雨里,手机黑屏,映出她惨白的脸。
桥洞外雷电劈下,水面炸开银光,像无数把刀。
【第十章 网贷
30
万】
雨下到凌晨四点,林杏走回县城。
鞋里灌满水,每走一步都咕叽响。
她站在24
小时自助贷款玻璃亭前,红色
LED
字闪得像催命符:
无抵押,30
秒到账,最高
50
万。
她推门进去,机器摄像头对准她的脸。
身份证扫描,人脸识别,通讯录授权,一气呵成。
屏幕跳出额度:30
万,日息
0.5%,逾期
30%
违约金。
她盯着确认借款四个字,眼前浮现小满的心电图曲线——一条随时会平的绿线。
指尖点下去。
手机震动,银行短信:到账
30
万。
林杏膝盖一软,跪坐在玻璃亭冰冷的地板上。
下一秒,手机响起陌生号码:
林小姐,钱到账了吧我是李大成。今晚
8
点前,来老汽车站签合同,押身份证,按手印,别耍花样。
林杏握着手机,喉咙发紧。
她想起塔吊事故后跑路的老板,想起皮卡后备厢的红绸,想起婆婆摔碎的茶缸……
最后,想起
ICU
里小满细若游丝的呼吸。
她撑着地板站起来,把
30
万全部转到女儿住院账户。
转账成功的瞬间,系统自动排号——心脏手术定在
72
小时后。
凌晨五点,天泛鱼肚白。
林杏走出玻璃亭,雨停了,风像刀子。
她把外套裹紧,朝老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在踏进更深的黑夜——
那里有高利贷、空白合同、和一张写满未知利率的卖身契。
可她的背影笔直,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哪怕下一秒就要断裂,也要先把箭送到女儿床前。
【第十一章 婆婆要抱孙子】
老汽车站后门外,废旧的集装箱改成的办公室里,灯光像泡在柴油里,昏黄发腻。
李大成三十出头,穿一件黑
T
恤,胸口印及时行乐。他叼着牙签,把一沓合同甩到林杏面前:三厘日息,利滚利,逾期一天加收一成服务费。
林杏翻到最后一页——若无力偿还,自愿放弃女儿监护权。
她猛地抬头:这条什么意思
李大成笑得牙花子反光:意思就是,你还不上,孩子就归我‘代养’,转手找个好人家,债就两清。
林杏手指攥得纸边发皱,指节泛白。
她想起账户里那
30
万已转成手术押金,此刻自己身上只剩
47
块。
她掏出身份证,重重按下红印,像给自己盖了死刑章。
李大成收起合同,忽然探头:听说你男人家要添丁你婆婆今天放话,说新媳妇肚子里是带把儿的,满月要大摆百日宴。
他啧了一声:同样是孩子,命真不一样。
林杏没说话,拿起复印件转身往外走。
集装箱门在她身后咣地合上,铁锈震落,像一声闷雷。
傍晚,她回到医院,ICU
探视时间刚过。
隔着玻璃,小满正被护士换床单,小小的身体弓成虾米,胸腔里插着三根管子。
林杏掌心贴住玻璃,哈出的雾气蒙住女儿的脸。
手机震动,是婆婆。
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
新媳妇今天建档,医生说八成是男孩。
你识相点,礼拜五去民政局把字签了,我周家还能给你两千路费。
别逼我找人把小满的呼吸机‘停电’,到时候一尸两命别怪我心狠!
林杏站在走廊尽头,耳边是呼吸机滴——滴——的长音。
她把语音全部转成文字,截图,存进一个命名为证据的文件夹,然后关机。
【第十二章 深夜割腕】
夜里十二点,医院走廊的灯管滋啦作响。
林杏坐在楼梯间最后一阶,左手腕搭在膝盖上,右手握着一次性手术刀片——是下午趁换药时偷偷藏的。
她给周传根发了一条短信:
明早八点,来
ICU
签字放弃治疗,你就能拿到小满的死亡证明,保险赔
20
万,够你再娶。
发完,她关机。
刀片贴住皮肤,冰凉。
她闭上眼,听见血液在耳膜里呼啸,像暴雨夜的桥洞。
刚要用力,楼梯间的声控灯灭了,黑暗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
保洁阿姨王婶提着拖把冲上来:哎呀妹子,可算找到你了!你闺女醒了,哭着要妈妈!
林杏手指一抖,刀片当啷掉地。
王婶没注意,一把拽起她就往
ICU
跑。
透过探视窗,小满睁开眼了,氧气管下的小嘴一张一合,无声地叫:妈妈……
监护仪上,血氧
82,心率
140,像随时会坠崖的细线。
护士急喊:林女士,孩子现在极度烦躁,需要镇静,但药不在医保,一支
680,要不要打
林杏喉咙发苦:打!
先交
3000
押金,药房才出库。
她低头,自己腕上的血珠正顺掌纹蜿蜒,滴到鞋面,像一枚枚小小的红印章。
她转身冲向护士站,拿自己的住院腕带做抵押:先给药,我这就去补钱!
护士面露难色。
林杏忽然扑通跪下:求你们,她只有三天能等了!
值班医生赶来,看了一眼监护仪,咬牙:特批!药先上,押金明早六点前必须补齐,不然系统锁死,所有药全停。
针剂推进小满静脉的瞬间,孩子安静下来,睫毛湿漉漉地合上。
林杏瘫坐在墙角,手腕的血把白瓷砖染出一条细线。
王婶递来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妹子,死容易,活才难。你可别学我家那口子,一了百了,留下孤儿寡母被人踩。
林杏用毛巾按住伤口,血丝渗出来,像一张红色蛛网。
她抬头,看着走廊尽头ICU三个红色字母,轻轻说了一句:
那就活吧,活给他们看。
灯管再次滋啦一声,亮了。
林杏的影子投在墙上,薄得像纸,却笔直得像一把刚出鞘的刀。
【第十三章 法庭对峙】
县法院民事庭,第十法庭。
8
月
15
日上午
8:40,闷热的空调嗡嗡作响。
林杏穿着昨晚在超市花
25
块买的白衬衣,袖口遮住了纱布。对面坐着周传根和婆婆赵桂枝,两人中间放着一只红色无纺布袋,袋口露出半截存折角。
书记员宣读案由:
原告林杏诉请依法分割夫妻共同财产
20
万元,用于婚生女林小满医疗急救……
婆婆把存折往怀里拢了拢,大声打断:钱是留给我孙子的!丫头片子花什么花!
法官敲法槌:被告注意法庭纪律。
第一轮举证。
林杏把
ICU
催缴单、典当回执、网贷合同、婆婆放话死了就死了的语音全部刻成光盘递上去。
音箱里传出婆婆尖锐的声音:丫头片子死了正好冲喜!旁听席一阵低呼。
周传根脸色发青:录音断章取义!
林杏冷笑:那工地皮卡呢婚后财产,12
万,你转移给谁了
她啪地甩出车管所调档记录,所有人已变更为小叔子周传宝。
婆婆开始撒泼,拍着大腿嚎:老天爷啊,媳妇要逼死婆婆啦!
法官皱眉,示意法警。两名法警把婆婆架回座位,她还在蹬腿。
第二轮,婆婆突然提交反诉状:
原告林杏擅自举债
30
万,属于恶意伪造夫妻共同债务,请求判令其独自偿还,并剥夺其对女儿的监护权。
反诉状末尾,附一份自愿放弃治疗同意书,落款竟有林杏的电子签名——昨晚那份短信的
PS
截图。
林杏脑袋嗡的一声。
法官抬眼:原告,这份同意书是否你本人签字
林杏嘴唇发白:伪造!我根本没——
婆婆得意洋洋:我儿子手机里存着原件!
休庭十分钟。
林杏蹲在走廊尽头干呕,手机震动,医院
ICU
来电:
林女士,系统显示你的账户被司法冻结,所有费用暂停划扣,明早八点前不补缴,手术自动取消!
冻结
林杏抬头,透过玻璃窗看见婆婆正凑在法警耳边递烟,脸上堆着笑。
她突然明白,那张反诉状不仅是假签名,还附了财产保全申请。
20
万存折被法院查封,网贷
30
万也被冻结在第三方支付平台。
一环扣一环,要把她逼死,也逼死小满。
复庭铃响。
林杏抹干嘴角,走进法庭,脚步比先前更稳。
她掏出手机,点开一段新录音——
昨晚婆婆在走廊里威胁找人停呼吸机的全程,被保洁王婶的老年机录了下来。
录音里,婆婆声音清晰:法院我有人,冻结账户分分钟的事,看她还怎么横!
法官脸色变了,立即对书记员低语。
十分钟后,裁定出来:
被告涉嫌伪造证据、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本案中止审理,移送公安机关;原告申请紧急解冻
10
万元医疗救助款,批准。
法槌落下。
婆婆当场瘫坐,存折被法警装进证物袋。
周传根想追林杏,被法警拦住。
林杏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冲向马路对面——那里停着一辆法院临时调度的警车,正闪着蓝灯,准备送她回医院。
【第十四章 自己捅自己】
8
月
15
日晚
7:30,县医院
ICU
门口。
账户解冻的
10
万刚划进去,还差最后
5
万术前耗材费。
婆婆虽被带走,可李大成的高利贷合同仍在生效:今晚
8
点前不还第一期
1.5
万,30
万债务立刻到期,且自愿放弃监护权条款启动。
林杏坐在塑料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把水果刀——水果刀是保洁王婶削苹果用的,刚被消毒酒精擦得雪亮。
她给周传根发最后一条短信:
带
5
万来医院,否则一起死。
7:45,周传根没来,只回一条语音:我妈被立案了,钱都封了,你自求多福。
7:50,李大成带两个马仔堵在走廊,亮出合同:林小姐,时间到了。
ICU
的门同时打开,护士探出头:林女士,心脏供体提前到,8
点整必须确认缴费,错过就给别人!
两条走廊,左边是通向手术室的绿色指示灯,右边是通向电梯的黑暗通道。
林杏缓缓起身,把水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刀尖划破皮肤,血珠滚下来。
李大成,你敢再往前一步,我死在你们面前。命案现场,你们一分钱拿不到,还得陪葬。
马仔想冲,李大成抬手制止。
林杏转头对护士:叫保安,报警,顺便把我婆婆带来——她涉嫌故意杀人未遂,警方正找她问话。
护士愣住,李大成脸色第一次变了。
林杏却在这时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反转刀柄,对准自己左腹,毫不犹豫地捅了进去。
噗——
血顺着白衬衫往下淌,瞬间染红半片衣襟。
她咬着牙,把刀拔出来,血喷在李大成鞋面。
现在,我是重伤患者,心脏源优先匹配,法律上我有紧急医疗特权。
她捂着伤口,一步一步退进
ICU
自动门,门在她身后合拢。
李大成想追,保安和值班民警已赶到,将他按倒在地。
ICU
里,医生护士围着林杏,推着移动病床狂奔进手术室。
灯光刷地亮起,无影灯下,她脸色惨白,却死死抓住主刀医生的袖口:
先救我女儿……再救我……拜托……
心电图拉成一条笔直的绿线之前,她听见主刀医生大喊:
快!供体心脏抵达——双线急救,同时开胸!
门外的红色指示灯亮起。
那盏灯,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审判之剑。
【第十五章 手术灯灭之后】
无影灯在头顶亮得像一颗冷白的太阳。
林杏躺在手术床左侧,半麻,意识却清醒。她听见电锯切开自己胸骨的咔哒声,像冬天劈开冻木。
右侧,小满的身体被蓝色无菌布盖得只剩一张小脸,呼吸机管子轻轻抖动。
医生低声计时:供体心脏缺血时间
3
小时
58
分,倒计时
30
分钟开始。
时间被拉成粘稠的丝。
林杏感觉血从腹腔的刀口汩汩往外冒,又被吸引器呼噜噜抽走。
她偏过头,看见那颗成人拳头大的心脏——粉白、完整,正泡在冰盐水里,像一枚被海水打磨多年的贝。
主刀医生侧过脸,口罩上沿的眼睛平静得像两口古井:林杏,再坚持
10
分钟,我们把小满的胸腔先合上。
她眨一下眼,当作回答。
另一侧,体外循环机开始报警。
小满体重太小,灌注压掉到
20,护士踮脚去调泵速。
麻醉医生急促报数:血压
34/18,心率
50,准备推肾上腺素!
林杏的视线开始发灰,天花板上的灯变成晃动的月亮。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也是在县医院,自己顺转剖,疼得把产床护栏掰弯。那时周传根在走廊打游戏,婆婆在门口烧香求带把儿。
原来从那一刻起,她们母女就站在了同一条独木桥上。
林杏!主刀放大音量,现在给你缝肝裂口,你要活着签字,才能给小满签术后同意书!
她努力吸一口气,胸腔像被铁箍勒住,声音却是轻的:活……都活……
电刀滋啦一声,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像铁锈里开出一朵腥甜的花。
最后一针肝动脉缝完,监护仪上林杏的血压
60/40,仍在掉。
小满的新心脏被放进胸腔,冰盐水冲洗,冠脉缝合,最后一根缝线打结。
医生抬眼:开放循环!
灌注师拧开阀门,鲜红的血冲进稚嫩的心肌——
咚!
像有人在寂静的宇宙里敲了一下鼓。
监护仪屏幕跳出第一道自主波形。
林杏的视线开始发黑,她听见有人喊快拿血袋,却感觉声音从水底传来。
她努力把手指伸向右侧,碰到小满裸露的指尖——冰凉,却比任何一次都有力。
她轻轻勾住那根小指,在心里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妈妈带你回家了。
第二句:别怕,他们再也抢不走我们。
灯灭。
手术室大门哗地滑开,护士推着两张床同时出来。
走廊尽头,王婶、护士长、记者、警察……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医生摘口罩,声音哑却稳:
林杏,肝裂口缝合成功,失血性休克已纠正,仍需二次手术,但命保住了。
林小满,心脏复跳良好,术后
48
小时危险期,目前——存活。
ICU
玻璃窗外,雨过天青。
一道彩虹斜斜挂在医院楼顶,颜色淡得像被水洗过。
王婶把脸贴在玻璃上,哭得像个孩子:老天爷,你总算开了一回眼。
病房里,林杏醒来是第二天黎明。
麻醉未全褪,她第一眼看见的是悬在头顶的输液瓶——透明液体一滴一滴,像倒数的时钟。
护士轻声说:小满在隔壁保温箱,血压
90/60,心率
120,已经撤了体外循环。
林杏嘴角微微上扬,牵动腹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却还在笑。
一周后,警方通报:
赵桂枝、周传根涉嫌遗弃罪、伪造证据罪、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罪,已被批准逮捕;
李大成暴力催收、非法放贷、拐买儿童未遂,刑拘;
工地老板拖欠赔偿、非法转移资产,立案侦查。
林杏和小满的病房门口,贴着一张蓝色便签:
手术费余额
7
万
6,由县妇联、慈善会及匿名网友共同捐助。
落款没有名字,只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小红心。
夜里十点,ICU
熄灯。
林杏拄着输液架,第一次下地。
她一步一挪,走到小满保温箱前。
孩子睁眼了,黑眼珠像两颗刚洗过的葡萄。
林杏把掌心贴在玻璃,小满竟抬起还缠着监护线的手,隔着箱壁,和她五指相对。
那一刻,走廊尽头的感应灯一盏一盏亮起,像有人在黑暗里次第点燃的星火。
故事的最后,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也没有苦尽甘来的宣言。
只有护士台账上两行淡淡的记录:
林小满,术后第
19
天,转出
ICU。
林杏,术后第
22
天,拔除最后一根引流管。
出院那天,王婶用轮椅推着小满,林杏自己拎着小小的帆布包。
包里没有判决书,没有存折,只有一只断成两半的龙凤金镯。
镯子内壁刻着一行小字:长命百岁。
林杏把两半镯子合拢,用白纱布缠紧,放进贴身的口袋。
15
医院门口,秋风带桂花香。
林杏俯身,给小满戴上毛线帽,轻声说:
走吧,宝贝,我们回家。
家在哪里,她们还不知道。
但此刻,阳光落在母女俩身上,像给她们铺了一条崭新的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