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重生后我劝渣男从良 > 第一章

>我重生在尤二姐吞金自尽那晚。
>冰凉的金块滑入喉间,贾琏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二爷别哭,我吐出金块,这金子…是假的。
>贾琏愣住:你怎知
>上辈子你用它给凤姐打了副头面。我擦擦嘴,这金子成色不对。
>他脸色煞白,我趁机递上和离书:签了吧,我赶着去开当铺。
>贾琏攥着和离书红了眼:你心里可还有我
>二爷,您的心太大,装得下凤姐平儿秋桐鲍二家的…可我的铺子太小,只收真金白银。
>后来我成了京城首富,贾琏却散尽家财日日蹲我铺子前。
>晚儿,我的真心比金子真!
>我掂掂他典当的玉扳指:成色不足,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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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女配逆袭·红楼衍生·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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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段标题为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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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朱自清文笔,对话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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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金凉喉冷
冰凉,硬实,带着股铁锈似的腥气,直直滑下我的喉咙去。那感觉,像吞了块冬日里冻透的石头,五脏六腑都跟着哆嗦起来。眼皮沉重得很,费了好大力气才掀开一条缝。
昏黄的烛光跳着,映着贾琏那张脸,糊满了泪水鼻涕,狼狈不堪。他死死抱着我,臂膀箍得我生疼,哭声呜咽着,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断断续续:二姐…我的二姐啊…你怎忍心…抛下我…
前世那剜心蚀骨的痛楚、被逼到绝境的绝望,还有喉间这沉甸甸、冰冷冷要人命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醒了!这不是我吞金自尽那晚么那金块子,此刻正死死坠在我的喉咙口下头,噎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二爷…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个字都刮着喉咙里的皮肉,带着血腥气,别…哭了…
贾琏的哭声猛地一滞,低头看我,那双桃花眼肿得只剩下两条缝,满是惊疑:二姐你…你醒了老天爷!菩萨显灵了!他手臂收得更紧,恨不得把我揉碎了嵌进他骨头里。
哭…顶什么用…我攒着力气,猛地吸一口气,腹中用力一顶。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我侧过头,哇地一声,那块冰凉沉重、沾着血丝和涎水的金疙瘩,就这么滚落出来,啪嗒一声砸在床前脚踏的绒毯上,声音闷闷的。
贾琏的哭声彻底噎住了。他直勾勾瞪着那块金子,又猛地抬头看我,脸上泪痕交错,表情活像白日见了鬼:你…你吐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我喘着粗气,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子,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地上那块东西,声音虚弱却清晰得吓人:这金子…是假的。
假的!贾琏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来,声音陡然拔高,刺得人耳膜疼,你胡沁什么!这可是实打实的金子!我亲眼看着…
二爷亲眼看着,未必就懂得成色。我打断他,气力似乎随着这句话回来了一点点,支撑着我靠坐起来一些,目光冷冷地扫过他那张惊惶失措的脸,上辈子…你用它,给凤姐儿打了副顶好看的头面。那金灿灿的,晃得人眼晕…可内行人一掂量,一烧验…嘿,露了馅儿了。我扯了扯嘴角,喉咙里干涩得发疼,里头掺了铜,成色…差得远呢。不然,您以为凤姐儿后来为何拿着那副头面,指桑骂槐,摔摔打打
贾琏的脸,刷地一下褪尽了血色,比外头惨白的月光还要瘆人。他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嘴巴张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眼里的惊骇一层层漫上来,几乎将他淹没。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那表情,真真可笑极了。
二、和离书现
屋里死寂一片,只有烛芯偶尔噼啪爆开一点细微的声响。贾琏僵在那里,眼珠子死死黏在那块被我吐出来的、沾着污秽的金疙瘩上,仿佛那不是金子,而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发出声音,带着破锣般的嘶哑和不敢置信:晚…晚儿你方才…说什么什么…上辈子什么…凤姐的头面
二爷,我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诧异,手却悄悄探进枕头底下,摸索着那份早就备好、被我体温焐得微温的纸张,真假金子,您回头找个老师傅一验便知。眼下,我有更要紧的事。我的手指终于触到了那叠得方方正正的纸边,心口猛地一跳,又强行按捺下去。
贾琏的目光终于从那块假金子上拔开,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和更深的茫然,落在我脸上。他大约从未见过我这副模样——冷静,疏离,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晚儿,你…你究竟怎么了可是魇着了说什么胡话要紧事什么要紧事能比…比你的身子…
比我的命要紧。我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小锤子敲在冰面上,笃笃地响。手腕一翻,那份叠好的契纸已稳稳递到他眼皮底下,墨迹清晰,格式齐整。最上头三个字,墨色浓重得刺眼——和离书。
贾琏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像是被那三个字烫着了,猛地往后一缩,眼里的茫然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被冒犯的怒意取代。他看看那纸,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白转青,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和…和离书!林晚!你疯了不成!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打掉那纸,又硬生生停在半空,手指痉挛般蜷曲着,为了…为了一块不知真假的破金子还是为了那些没影儿的疯话你就要…就要离了我!
金子是假的,话是真的。我举着那纸,手臂有些酸,却纹丝不动,目光直直迎上他燃着怒火的眼,二爷,签了吧。趁着天还没亮透,衙门卯时开门,正好赶个头名。我…还得去城南看铺面,时辰金贵着呢。
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儿早膳吃什么一样寻常。
看铺面!贾琏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诞不经的笑话,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被彻底颠覆了认知的尖利,你林晚你要去看铺面!开什么玩笑!你是我贾琏的人!是荣国府的二房奶奶!你…
签了这纸,就不是了。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暴怒而扭曲的俊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根深蒂固的、视我如笼中雀般的理所当然。前世种种,剜心刺骨,此刻却奇异地化作一片冰冷的清醒。这荣国府的富贵牢笼,这二房奶奶的虚名,还有眼前这个多情又薄情的男人…我不要了。
贾琏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那纸和离书,又猛地抬眼瞪我,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枕边人。他嘴唇翕动,似乎想咆哮,想怒骂,想砸碎眼前的一切,可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你心里…可还有我半分
三、心宽铺小
他问出这句话时,声音是抖的。那双惯会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此刻蒙着一层水光,直勾勾地锁在我脸上,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震惊、被背叛的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摇摇欲坠的恐慌。像是突然发现,他从未真正攥紧过笼子里那只温顺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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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啪地又爆了个灯花,映得他脸色明明暗暗。我举着和离书的手有些僵了,索性将它轻轻放在他身侧的床沿上,那素白的纸,衬着锦缎被面,格外刺目。
二爷,我收回手,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这具身体还残留着濒死的虚弱,心却冷硬如铁,您这话,问得可真是…我顿了顿,迎着他那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目光,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空洞,您的心,那是顶顶宽宏大量的。装得下琏二奶奶的威势,装得下平儿的妥帖,装得下秋桐的泼辣,也装得下鲍二家的那份…野趣儿。装得下这荣国府上上下下多少人的算计和眼色您的心,那是海,是湖,是汪洋恣肆,能纳百川。
贾琏的脸色随着我一句句数落,由青转白,又由白涨红,像是被人剥光了衣裳丢在冰天雪地里,羞愤难当。他想开口驳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我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像两面冰冷的铜镜,清清楚楚照出他所有的荒唐不堪。
可我的心眼儿,我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平的,却像淬了冰的针,细细密密扎过去,生来就小。窄窄巴巴,就针尖儿那么大点儿地方。我伸出手指,比了个极小的缝隙,从前呢,傻,硬生生把那针尖大的地方,全塞满了您。塞得满满当当,一丝缝儿不留,挤得自己…喘不上气,活活憋死了自己一回。
我目光扫过地上那块假金子,意有所指。
贾琏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眼神里的水光晃了晃,几乎要溢出来。
如今,老天爷开眼,又给了我一条命。我放下手,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向窗外熹微的晨光,声音里透出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这条命,我可得仔细着活。我那小小的铺子,门脸不大,本钱也薄,容不下您那汪洋大海似的‘真心’。它呀,只认一样东西——
我转回头,目光清亮锐利,像刚刚磨过的刀锋,直直钉在他脸上:
真金白银。
四、城南铺子
真金…白银贾琏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第一次听懂人话的痴儿。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茫然无措的灰败。那汪洋恣肆的心海,仿佛瞬间干涸龟裂,露出底下丑陋的淤泥。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的染缸,悔、恨、怒、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摇摇欲坠的依恋,全都搅和在一起。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抓那纸和离书,而是想抓住我的手腕,指尖带着冰凉的颤抖:晚儿!你听我说!从前是我混账!是我对不住你!那些…那些女人…我…
他语无伦次,急切地想剖白什么,想挽回什么。
二爷,我手腕一缩,轻巧地避开了他冰凉的手指,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留恋。那指尖的凉意,倒让我想起吞金时喉头的冷硬。我掀开身上沉重的锦被,双脚落地,踩在脚踏微凉的地板上,身体虚浮了一下,立刻又站稳。重生一回,这点力气总还是有的。那些前尘旧事,都烂在过去了。说多了,没意思,也…耽误功夫。我弯腰,捡起床边脚踏上我那双半旧的绣花鞋,套在脚上。
耽误…功夫贾琏像是被这两个平淡无奇的字眼狠狠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憋得有些发紫。他看着我真的站起身,拢好松垮的寝衣,一副立刻就要抬脚走人的架势,那点摇摇欲坠的东西终于彻底崩塌,化作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你要走现在就为了那个…那个破铺子!
嗯。我应了一声,不再看他,径直走到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窝深陷,唇无血色,唯有眼神,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冰冷的火。我拿起木梳,用力梳通打结的长发,头皮被扯得生疼,这疼痛却让我更加清醒。城南‘恒舒典’的老掌柜急着回南边养老,铺子连带着些压箱底的旧货,价钱还算公道。去晚了,怕就被别人盘下了。
我对着镜子,把头发草草挽了个最简单的纂儿,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住。
林晚!贾琏霍然从床边站起,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困兽般的低吼,你就这么狠心!我们…我们…
我们我转过身,打断他,手里拿起昨夜就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轻飘飘的,里面只有几件贴身的旧衣和一点散碎银子——这是我前世偷偷攒下的,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二爷,签了那纸文书,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了。我指了指静静躺在锦被上的和离书,墨是新磨的,印泥就在您书案上。签了它,您还是荣国府风流的琏二爷。我呢,我掂了掂手里轻飘飘的包袱,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去奔我的真金白银。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是何等精彩的表情,抬脚便往门外走。步子很稳,脊背挺得笔直,将那满屋的奢华、那男人绝望的目光、还有前世那口憋屈的怨气,统统抛在了身后。天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清清亮亮。
门外廊下,守夜的丫头歪在脚踏上睡得正沉。我轻轻拉开门,微凉的、带着清晨露水气息的风猛地灌进来,吹散了屋内那股沉闷的、混杂着药味和泪水的浊气。
吱呀——
门开了,又在我身后轻轻合上。将那富贵温柔乡,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五、恒舒典开
春去秋来,日子像护城河的水,不疾不徐地流。城南的恒舒典当铺,在我手里,竟也渐渐有了点起色。门脸还是旧时的门脸,黑漆的招牌,恒舒典三个字却重新描过,金灿灿的,透着股实在劲儿。柜台擦得锃亮,能照见人影儿。
掌柜的,您再瞧瞧,这可是正经的和田籽料!您这价…也太狠了点儿吧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的中年汉子,苦着脸,把一块雕工粗糙的玉佩又往我眼前推了推。
我戴着副小巧的西洋水晶眼镜——这玩意儿稀罕,费了好大劲才淘换来,看东西清楚得很。我捏起玉佩,对着窗格透进来的天光仔细照了照,又用指尖轻轻刮了刮边角,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老哥,料子是不假,可您瞧这水线,我把玉佩微微倾斜,指给他看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浅痕,还有这雕工,学徒的手艺。给您这个数,我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顶天了。您要觉着亏,不妨再去西街‘宝昌号’问问
那汉子脸皱成一团,看看玉佩,又看看我那三根稳稳当当竖着的手指,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唉!罢了罢了!就依您!谁不知道您林掌柜眼毒心公,不蒙人!
我微微一笑,示意伙计写当票。这眼毒心公的名声,是我用一块块石头、一件件旧货、一个个铜板,硬生生磨出来的。真金白银的买卖,容不得半点虚情假意。
刚把当票和钱推过去,柜台前光线一暗。一个身影杵在那里,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熟悉的沉水香味道。
我没抬头,手指在算盘上拨了个归位,珠子清脆地响了一声。
晚…林掌柜。声音干涩,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是贾琏。
我这才抬眼。他瘦了些,身上那件云锦袍子显得有些空荡,脸上没了往日那种风流自赏的神采,眼神里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复杂。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兴儿,手里捧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
琏二爷。我放下算盘,语气平淡得像招呼寻常主顾,当东西还是赎当
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锦盒。
贾琏像是被我这公事公办的称呼刺了一下,喉结滚动,勉强挤出一个笑,那笑比哭还难看:晚…林掌柜,生意兴隆啊。他环顾了一下这小小的铺面,目光掠过整齐的货架、擦亮的柜台、还有柜台上那副显眼的西洋眼镜,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落寞。
托赖街坊们照应,混口饭吃。我应了一句,目光落回他脸上,二爷有事
贾琏脸上那点勉强的笑容挂不住了。他沉默片刻,忽然往前凑近一步,隔着高高的柜台,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晚儿…我…我知道错了。真的!凤姐儿她…她管家事多,性子是烈了些…秋桐那蹄子,我早打发得远远的了!还有那些…那些混账事,我都改了!我日日想着你…
他的话像一股浑浊的暖流涌过来,带着沉水香和旧日的气息。我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柜台边沿。等他一股脑儿说完,气息微喘地停住,眼巴巴望着我时,我才轻轻开口:
二爷,声音依旧平稳,您要当什么
贾琏眼中的光,倏地一下,灭了。那点强撑起来的希冀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灰烬般的颓然。他身后的兴儿赶紧把锦盒捧上前,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做工精致,光华璀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个…你留着戴。贾琏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浓浓的倦意,是…真金的,成色顶好。我特意…
当还是卖我打断他,目光落在头面上,只一扫,便移开,看向他。西洋镜片后的眼神,冷静得像在评估一件寻常货物。
贾琏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肩膀垮了下来。他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底一片死寂的灰暗。
当…死当。两个字,耗尽了所有气力。
六、真心典当
死当我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套头面,分量足,成色新,红宝也鲜亮,显然是新近置办的。死当…这是连念想都彻底断了
贾琏没再说话,只是颓然地站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望着那套华美的头面,仿佛看的不是金玉,而是他自己的棺椁。兴儿捧着锦盒的手都有些发颤,偷眼觑着他主子的脸色。
铺子里一时静得只有算盘珠子偶尔被风吹动的细微声响。几个等着典当的客人也察觉气氛不对,悄悄往这边张望。
好。我打破沉默,声音不大,却清晰。伸手从兴儿手里接过锦盒,放在柜台上。没有半分犹豫,拿起那副西洋眼镜戴上。金灿灿的头面在镜片后纤毫毕现。我拿起一支金簪,掂了掂分量,指腹细细摩挲过簪身的錾刻花纹,又对着光仔细看那镶嵌的红宝石,检查爪镶是否牢固,宝石内部有无裂痕。
动作熟练,一丝不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贾琏的目光随着我的动作移动,看着我翻检那套他曾想亲手为我戴上的头面,如同翻检一堆无生命的石头。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赤金足两,成色上等。红宝共八颗,大小匀称,色正火头足。我放下最后一件,摘下眼镜,拿起笔开始写当票,声音平板地报着,按今日牌价,死当纹银六百两。琏二爷,您看如何
六百两。一个冰冷的数字。买断一段过往,买断他此刻捧出的、不知有几分真意的悔。
贾琏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这个数字砸得站立不稳。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睛赤红,里面翻涌着痛苦、不甘,还有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屈辱。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六百两林晚!在你眼里,我的…我的真心,就只值六百两!
他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在安静的铺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围的客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我握着笔的手顿住了。抬起头,隔着柜台,平静地迎视他眼中那团灼人的火焰。铺子里鸦雀无声,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二爷,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他的喘息,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您这话,可就不在买卖道上了。我放下笔,拿起那块刚刚验看过的金簪,指尖在冰凉光滑的金面上轻轻一点。
真心我微微歪头,像是听到了一个极陌生的词,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您那真心,是什么成色几斤几两可上得了戥子经不经得起火炼
我目光扫过他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扫过他身后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看客。
小铺本微利薄,只收看得见、摸得着、验得明的硬货。我把那支金簪轻轻放回锦盒里,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盖上了盒盖。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至于旁的…我抬眼,目光落回贾琏煞白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成色不足,本店——
拒收。
七、金玉良言
那拒收二字,像两枚冰冷的铁钉,直直钉入贾琏的耳中。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失了颜色,只余一片死灰。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眼里的火焰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嗤地一声熄灭,只剩下空洞的、难以置信的死寂。他高大的身体晃了晃,猛地伸手扶住冰冷的柜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毕露。
兴儿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搀扶,声音都带了哭腔:二爷!二爷您…
贾琏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动作之大,带得自己又是一个趔趄。他不再看我,或者说,不敢再看。目光死死地盯着柜台上那个合拢的锦盒,仿佛里面装的不是金玉头面,而是他刚刚被剖出来、又被弃如敝履的真心。那眼神,空洞得吓人。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像是要把涌上来的什么东西硬生生咽回去。最终,一个字也没再说,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地就往外冲。那背影,仓惶,狼狈,失魂落魄,像一头被彻底击垮的困兽,只想逃离这个将他最后一丝尊严都碾碎的地方。
二爷!等等我!兴儿哭丧着脸,手忙脚乱地捧起那个被主人遗弃的锦盒,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铺子里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客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有摇头叹息的,有面露鄙夷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啧啧,这不是荣国府的琏二爷么
可不是!风流债欠多了,遭报应了呗!
那林掌柜真是…硬气!活该!
听说以前是贾府的二房吞金没死成…啧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那些低语像细小的飞虫,嗡嗡地钻进耳朵。我充耳不闻,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伸手拿起那副西洋眼镜,用软布仔细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眼前的世界,连同那些纷扰的议论,都隔了一层冰冷清晰的水晶。
下一位。我抬起头,声音不高,却稳稳地压过了那些嗡嗡声,目光落在柜台前一位捧着件旧棉袍的老妇人身上,大娘,您这件袍子…
老妇人回过神,连忙把棉袍递上来:哎,哎!掌柜的您给看看…
我接过那件洗得发白、肘部打着厚厚补丁的棉袍,入手沉甸甸的,带着老人身上特有的、干净的皂角味儿。我仔细捏了捏棉花的厚薄,看了看针脚的细密,又翻开里子检查磨损。动作仔细,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成为街头巷尾谈资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旧棉尚可,里子磨损得厉害了些。我抬起头,对着老妇人温和地笑了笑,报出一个公道的价钱,您看这个数,可行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立刻放出光来,连连点头:行!行!太行了!掌柜的您心善!比东头那家给得多多了!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感激的笑容。
我低头,提笔写当票。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阳光从高高的窗棂斜射进来,落在柜台上,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我手中这支笔,笔杆光滑,沉甸甸的,是实打实的乌木。
真金白银,沉甸甸地握在手里;真心假意,轻飘飘地拒之门外。这世上的道理,有时竟也像这典当行的规矩,简单,冷硬,却让人活得格外清醒,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