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被邮差遗忘的信 > 第一章

高中教室后排的风扇转得漫不经心,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正对着一道数学题皱起鼻子,笔杆在草稿纸上戳出几个小坑。
阳光斜斜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她忽然抬头望过来,睫毛轻轻颤了颤——就是这个瞬间,我的心跳猛地顿了顿,随即擂鼓般响起来。
我明白,我栽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要到她的联系方式那天,我对着空白的聊天界面,输入框里的文字删了又删,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显得万分沉重。
直到她发来那句你好。
那行字像粒小石子,咚地砸进我紧绷了半天的心湖。
原来,沉默的不止我一个。
我们的对话框总是亮到深夜,睡前的晚安
总带着舍不得结束的省略号。
可后来的事像被按了快进键的烂片。记不清是从哪次争吵开始,我们像两只互相竖起尖刺的刺猬,明明靠得那么近,却把对方扎得遍体鳞伤。
最后那条消息停在
就这样吧,文字冷得像块冰,我盯着屏幕坐到天亮,指尖在
删除
键上悬了又悬,终究还是没能按下。
自那以后,我像是被抽走了说话的力气。曾经围在身边的朋友渐渐散去,食堂的座位永远空着对面,放学路上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耳机里还循环着她分享给我的歌,前奏一响,喉咙顿时发紧。
时间推着人往前跑,转眼已是多年。银行卡里的数字足够让我后半辈子躺平,我在市中心买了套大平层,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可屋子里总显得空荡荡的。沙发上的抱枕永远摆成对称的两排,冰箱里的牛奶总在过期前扔掉,连空气都带着没被人焐热过的冷意
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像个被遗忘的螺丝,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一天天等着铜绿漫上边缘,在岁月里朽成碎末,再无声无息地,与尘埃融为一体。
直到那天,阳光落在她的脸颊,她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与那年夏天别无二致。
原来有些螺丝,就算生了铜绿,也能被某束突然照进来的光,重新拧回原来的位置。
1
这天,我和往常一样独自在家打着游戏,徐泽屿发来信息,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你去接下我女朋友,把她送去机场。
OK
他发来地址,江源小区,我心头一震,不会这么巧吧。
我和他女朋友并没有见过面,所以我把车牌号发给他,让他转告。
我开着车去往目的地,到地方后,我发信息告诉徐泽屿。
我在小区门口等她。
OK,她马上到了。
我没有下车,坐在驾驶座上看向小区门口,这个时间进出的人没有多少,不一会儿,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清辞,我朝思暮想的白月光。一身再素净不过的长袖长裤,洗得泛白的布料,却丝毫掩不住那份清润如玉的气质,一如那年夏天。手边那个大号行李箱微微倾着。阳光恰好漫过来,她就那样被裹在光里,明明是寻常模样,却看得我心头一软。
我猛地低下头,额角几乎抵到方向盘,生怕被她看到,手指无意识抠着方向盘的皮质纹路。脚步声从车外传来,越来越近,最终停在驾驶位旁,接着是轻叩车窗的声响。
车窗降下,沈清辞开口:你好。在与我对上眼神的瞬间,她露出错愕的表情,显然没料到会是我。
她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应该是我认错了。
我点点头,将车窗关上,马上拿起手机,给徐泽屿发信息。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机会,你把握住
我刚要打电话过去,车窗再次被敲响。
我摇下车窗,沈清辞说道:本来是徐泽屿来接我的,他说临时有事,所以拜托了别人。那个……
我解释道:嗯,是他让我来的。
我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并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她犹豫了一下,坐了进去。
2
刚出发没一会儿,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去机场的路堵得厉害,我攥着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指节泛白。
你去机场……话刚出口就卡壳,我猛地打了把方向盘,避开闯红灯的电动车,沈清辞呀了一声,下意识抓住了扶手,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窗外。
去北京出差。她的声音很轻,顿了顿补充道,公司项目。
我盯着前方的红绿灯,喉结动了动:哦,挺好。
刚说完就懊恼,这回应比去机场干什么更蠢,连指尖都跟着发烫。
车窗倒映出她低头绞手指的样子,长睫毛垂着,看不清情绪。雨还在下,雨刮器的声音把沉默割成一段一段的,反而比刚才的对话更让人自在。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沈清辞问道。
我啊,现在算是彻底成了无业游民,天天宅家打游戏,跟屏幕谈恋爱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抽说出这种话。这下她要觉得我不务正业了。
沈清辞轻声笑道:那还挺不错的,有点羡慕你呢。
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我顿时松了口气:没什么好羡慕的,天天一个人打游戏,跟个孤寡老人似的。
没找个女朋友吗沈清辞问道。
我心头一颤,是啊,这么多年了也没找个女朋友。我解释道:我也想啊,这不是没人看得上我吗
哦我可听说了,你现在有钱的很呢,追你的人应该不会少吧,该不会是你要求太高了吧。沈清辞打趣道。
瞎说的吧,要真和你说的那样,那她们也只是喜欢我的钱,又不是喜欢我。
这样啊。沈清辞似乎有点失落,随后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啊被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懵,怎么……突然问这个。
呃……就是好奇一下,这么多人追你,你都看不上,还以为你有什么白月光呢,所以问一下。沈清辞显得有点慌张。
我沉默一会,开口道:有
啊什么。沈清辞有点心不在焉。
我有喜欢的人。我回答。
噢噢,是谁啊
你有喜欢的人吗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
啊怎么突然聊到我身上了
礼尚往来嘛,这么隐私的问题,不能白回答。
呃……沈清辞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思模样,有。
谁啊我立马问道。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沈清辞双手抱胸。
是你。
沈清辞神色一滞,随后立马埋怨道:切,不肯说就不肯说,本小姐还不稀罕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沈清辞也默契地保持沉默。
将沈清辞送到机场,我与她告别,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希望她能回头看我一眼,可直到最后也没能如愿。
随后拿起手机,给徐泽屿打去电话,与他道了声谢。
他忙不迭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我语气平淡:还能怎么样,就正常聊天。随后将过程告诉给他。
徐泽屿在电话里恨铁不成钢:当年你让我帮你递情书,我在办公室门口蹲了三节课!现在给你创造机会,你就只会说去机场干什么
我对着方向盘翻了个白眼:那封情书最后不还是被你弄丢了
那不是被教导主任没收了吗!他在那头嚷嚷,再说了,要不是我当年故意说‘沈清辞好像在打听你’,你能去给她送豆浆
我没说话,挂了电话却忍不住笑。
不一会儿,那边发来信息:
请我吃饭
好嘞
餐厅包间里,徐泽屿吐槽道:你就是个废物,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握住。你知道这是我花了多大功夫才弄来的机会吗结果你俩就正常聊天,你真是活该单身。
是是是,是小的辜负您老一番苦心了。小的给您赔罪。我拿起酒瓶给他倒酒。
少来,老实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们俩不合适的,我不能耽误她。
哪不合适了,她不讨厌你,你也喜欢她,努努力,机会还是很大的。
算了算了,不聊这个,我们吃饭。
你……徐泽屿还想接着说,但看到我已经开始夹菜吃饭了,又把话憋了回去,你小子给我自罚三杯,不然我不舒服。
好嘞,都听您的。我爽快答应。
3
高中的时候,我为了追沈清辞什么事都做过。
每天早上提前十几分钟起床,只为了在她的桌子上放一杯她爱喝的热豆浆,吸管都是提前戳好的。
晚自习后绕远路送她回家,尽管经常因为回家晚被爸妈训斥,但还是继续坚持。
她随口提一句喜欢巷尾那家的绿豆糕,我便天天放学去排队,就为了看她咬第一口时眼里的欢喜。
为了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我拼了命的学习,把弱项的数学从及格线提到年级前十。练习册、错题本厚厚一大摞。
那时的沈清辞却始终和我隔着一层薄膜。接过豆浆时会说谢谢,走在路灯下会聊两句课业,吃到绿豆糕会弯眼笑,却从没人能看透她眼底的光落向哪里。
直到后来她删除了我的联系方式,我才明白,原来有些付出,从一开始就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只是那时我还没意识到,这场兵荒里,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在偷偷排兵布阵。
每天早上,陈砚白总是比我更早到教室,我放豆浆时,总能瞥见他摊开的习题册上,沈清辞三个字被反复写了又划掉。他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却总在我提起沈清辞时,眼神飘向窗外的香樟树。
晚自习下课后,陈砚白会在路口等我,递来一瓶冰可乐,语气吊儿郎当地说
护花使者回来了,可我从没告诉过他送沈清辞的具体路线。
排队时,也常遇见陈砚白,他手里也拎着同款纸袋,看见我时愣了愣,说
我妈爱吃,可后来却在垃圾桶里看到没拆封的绿豆糕——那天沈清辞刚好没来上学。
陈砚白的数学一直是名列前茅,他把整理好的错题本扔给我:不会的问我。
可当我拿着沈清辞错的那道三角函数题请教时,他却突然合上本子:这题太简单,自己想。
高三模拟考后,他在天台堵住我,喉结滚动着问:如果我也喜欢沈清辞,你会怎么办
我攥着刚发的成绩单,上面沈清辞的名字排在我前面三位。
我只当他是玩笑话,笑着说:那我们这朋友,怕是要做不成了。
那天的风卷着试卷边角作响,我们站在栏杆两侧,像隔着一条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我和陈砚白的关系,在那个夏天彻底冷了。
4
气温渐渐升高,七月份了,距离上次送沈清辞去机场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徐泽屿发来信息
过几天同学聚会,要不要来。
不去
过了一会,那边又发来信息
沈清辞会来
我看着这条信息有些发愣,同学聚会办了两次,沈清辞由于工作原因,都没参加。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参加,那边已经把聚会的时间和地点发来,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
我放下手机,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很快就到了同学聚会的时间,我和徐泽屿在饭店门口碰面,一起进去。
进到房间,已经有不少人到场,我环视一圈,没能看到沈清辞,不免有些失落,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我不太喜欢交际,找了角落坐下,开始玩手机。
偶尔也有同学过来聊天,不过都被徐泽屿打发走,我最多只是打声招呼。
不一会儿,有个小女孩跑过来,约莫六七岁,抬起头看我,我察觉到,便放下手机与她对视,正好奇这是哪来的孩子。
不好意思,没看住,没打扰到你吧。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心头一颤,抬起头。
徐泽屿打趣道:呦,没想到沈同学都有孩子了,好可爱啊。
沈清辞慌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是我侄女,我还没男朋友呢。
哦,是这样啊,沈同学这么漂亮,怎么还没男朋友,我记得上学那会可是有不少男生追你。徐泽屿说道。眼神有意无意的往我这边看。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都是胡闹的,当不得真。沈清辞丝毫没有影响,淡定解释。
我攥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屏幕亮起又暗下去。高中时她接过绿豆糕时弯起的眼睛,此刻和胡闹两个字重叠,有点涩。
我调整心态,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啊
沈念凉。沈念凉双手叉腰,是姑姑取的,好听吧
我勾起嘴角,微笑回答:很好听。
沈念凉盯着我看了许久,开口道:我见过你,姑姑的铁盒子里,有张男生跑步的照片,和你好像!
沈清辞正往杯子里倒果汁,手一抖,果汁顺着杯壁流到桌布上。小孩子看错了,她抽了张纸巾去擦,声音有点发紧,那是运动会的集体照,好多人穿校服呢。
才不是集体照!沈念凉大声反驳,就单独一张,边角都磨卷了,姑姑总用橡皮擦擦照片上的灰,上面还写了字,好像是跑那么快干嘛。
我闻言一愣,高二运动会跑完三千米,我冲过终点时摔在草坪上,沈清辞当时站在看台第一排,确实朝我喊过跑那么急干嘛。
沈清辞的耳朵尖红了,突然把沈念凉架到肩上,背过身去:再闹就带你去找妈妈,让她没收你的巧克力。
沈念凉立刻捂住嘴,小胳膊圈住沈清辞的脖子,却从她肩后探出头,冲我眨眼睛。
沈清辞与沈念凉说道: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沈念凉点点头,沈清辞便带着她去到餐桌旁了。
我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徐泽屿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老神在在地说道:沈清辞,林叙凉,沈——念——凉——他故意将沈念凉三字拖了长音。
我将他的手拍掉:你滚。
徐泽屿幽怨地看着我:行,没情分了是吧,居然打我,伤心了。边说边吸着鼻子,故意挤出委屈的表情。
我一脸嫌弃:滚滚滚,大男人搞这出,恶心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部手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上面是一个二维码。
我抬起头,是沈念凉。
沈念凉开口:扫。她声音稚嫩,但又十分严肃,竟是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虽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扫完之后,沈念凉咧开嘴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言罢,便立马小跑回到沈清辞身边。
将我这个好朋友留在原地,对着手机界面发愣,微信新朋友列表里,一个名为被邮差遗忘的信的申请静静地躺着。
不一会儿,申请通过了,那边发来信息。
不好意思,念凉说她喜欢你,想要你陪她玩,没对你造成困扰吧。
没事,小朋友很可爱,挺招人喜欢的。
没事就好,谢谢你的夸奖
5
角落里忽然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我转头望去,陈砚白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和高中时一样的旧手表。
他显然也看见了我,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指尖在杯壁捏出一道白痕,随即朝我举了举杯,嘴角勾出个极淡的笑,随即起身朝我走来。
好久不见。
他在我对面的空位坐下,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脆响。
我收起手机:好久不见。
徐泽屿在旁边打圆场:哟,你们俩可算碰上了!咱们班的‘数学双雄’。
过去的事了。
陈砚白打断他,目光落在我脸上,没想到你会来。
徐泽屿非拉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避开他的视线,你呢听说你一直在国外。
刚回来半年。
他拿起酒瓶给自己添了点酒,同学群里说要聚会,想着回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餐桌那头正在给沈念凉夹菜的沈清辞,沈清辞也来了。
我握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屏幕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嗯,看见了。
她变化不大。
陈砚白像是在说件寻常事,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就是比高中时爱笑了。
你倒是没变。
我抬眼看向他,还戴着这块表。
他低头瞥了眼手腕,轻笑一声:习惯了。当年你总说这表老气,像我爸戴的。
这话让空气静了半秒。高中时我们确实好到能互相打趣对方的文具,直到沈清辞的名字像根刺,扎在我们中间。
徐泽屿在旁边干咳两声:你们聊,我去添点饮料。
沈清辞也在这边上班。
陈砚白忽然说,她公司离我工作室不远,偶尔能碰到。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是吗。
他侧头看向窗外,上次在咖啡店碰到,她还问起你。
我的心跳猛地一缩: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还像高中时那样,总爱把豆浆吸管戳得歪歪扭扭。
他笑了笑,那笑意却没怎么散开,我说,大概改不了了。
刚要开口,他却已经站起身:我去跟老同学打个招呼。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释然,也有别的什么,没等我读懂就转开了
沈念凉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过来,在我面前挥挥手:姑姑让我问你,要不要过来吃点水果
我抬头望去,沈清辞正站在餐桌旁朝这边看,手里还拿着个剥好的橘子,见我望过去,慌忙转过身,耳尖发红。
手机在掌心发烫,陈砚白刚才的话还在耳边转。
窗外的风掀动窗帘,我盯着手机黑屏里自己的影子,忘了要做什么。
原来有些心动,十年过去还是会让人慌了手脚
6
吃过饭后,下一场是去KTV,来到外面,才发现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的时候天气还很晴朗,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是开车来的。
开了车的人招呼着其他人,要送他们去。
很快,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出发了,徐泽屿与我打了声招呼,也带着几位同学出发了。
这时屋檐下只剩我和沈清辞,吃饭时,沈念凉便被她妈妈接走了。
我很奇怪,沈清辞人缘不错,刚才还有不少同学拉着她说话,怎么会留到了最后。
正当我疑惑着的时候,沈清辞走了过来,轻声开口:你能送我过去吗
沈清辞的声音裹着酒气传来,尾音微微发颤,听得我心头一软,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泛红的鬓角,我转过头,眼神对上的瞬间,我微微发愣,她的眼眸中藏着化不开的柔情。
我定了定神,开口道:你喝酒了
她缓缓向我靠近,抬起头与我对视,她伸手戳了戳我的脸颊,力道很轻,却烫得我心里发颤,她微笑开口:喝了点,不太好喝。
她视线下移,停留在我的嘴唇,她踮起脚尖,就在她的唇即将触碰到我的刹那,我猛地回过神来,心脏狂跳不止,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你喝醉了。
她的动作僵在半空,踮起的脚尖缓缓落下,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我去开车送你回家,你这个状态就不要去KTV了,我一会发信息跟徐泽屿说一下。
言罢,我便立即去开车过来,将沈清辞扶进车内。
发信息给徐泽屿,说明情况,启动汽车送沈清辞回家。
回到家中,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沈清辞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夜未睡,八点多钟,沈清辞发来信息
那个……我昨天喝醉了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吗

谢谢你
良久之后,她再次发来信息。
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啊我做什么了
你确定要知道
嗯,你说吧
你想要亲我,但是我躲开了
五分钟过去,那边迟迟没有回复,正当我以为不会有回复时,沈清辞发来信息。
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困扰,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事,不用放心上
我改天请你吃饭吧,当是给你赔罪,可以吗
我思虑良久,不知该不该答应,最终下定决心。
不用这么麻烦,真的没关系
嗯,好吧,很抱歉打扰你了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喃喃自语道:就这样吧,还是不要再有交集了
7
半年过去,明天就是除夕了,我的父母离异,并且都已再婚,所以每年的除夕夜,我都是一个人,不过对于我来说,节日不节日的都无所谓,都和平常一样。
吃过早饭,我浏览着朋友圈,不少人都在抱怨自己没能抢到车票,不能回家。
可能是因为今年的暴雪天气比较突然,没抢到车票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
我退出朋友圈,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分钟,还是点开了沈清辞的头像——她的朋友圈我都绕着走,生怕撞见不想见的人。划了两下,最顶上一条是今天早上刚发的。
内容是:本以为抢车票是小case,结果它成了我过年路上的大boss
,泪目了。
我放下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沈清辞发去信息。
你在哪
重庆,怎么了
我在西安,我也没抢到车票,准备开车回昆明,刚好有急事去重庆,我可以去接你
啊你怎么会在西安
来旅游的,我大概下午四点左右到你那,你收拾东西
我也不是非得要回家,你不用这么麻烦的
顺路的,不算麻烦,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可以付车费
好吧,谢谢你
我赶忙往包里塞了件厚外套,抓起车钥匙冲下楼。顺路在便利店里买了几瓶水和一些面包。
发动车子时,手机震了震,是她的消息:西安雪大吗
我盯着屏幕顿了两秒,下定决心回复:还好。
将手机熄屏,放在一旁,屏幕的余温烙在掌心,撒谎的苦涩漫上来。
我怎么会在西安,那自然是骗她的。
车子驶出昆明城区时,雪还在下,高速路上的积雪被往来车辆碾成薄冰。导航提示到重庆还有近七百公里,按这路况,怕是要比预计晚个把小时。
刚想给沈清辞发消息说,可能会晚点,她的信息先跳了出来。
下了雪,路上滑,你开车小心点
好的,我可能会晚点到
嗯,你快到了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下去接你
OK
午后,雪势小了些,有几缕阳光从云中透出,照在结冰的路面上,晃得人眼睛发花。我把车速压得很慢,路过服务区时进去加了油,顺便买了两杯热咖啡,想着她等会儿上车能暖暖手。
快到重庆地界时,天色已经暗透。我按照她给的定位,找到小区,发信息给沈清辞。
我到了
好的,我马上来
将手机熄屏,我下了车,雪下得正紧,晚风裹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小区里积了层白,路灯照着,晃眼得很。
没过两分钟,单元门就砰地被推开。沈清辞裹着件驼色大衣,围巾把半张脸都埋住,只露出双眼睛。
她看到我后,一路小跑过来,抬起头看着我,问道:怎么不待在车里,不冷吗
我回答:有点闷,出来透透气,你怎么空手来的,没有行李要带吗
她柔声提议:我炖了萝卜排骨汤,还热乎着,上去吃一点暖暖身子,晚点再走。
我点头答应。
我随着她向里走去,忽的一阵风吹来,她下意识往我这边靠了靠,大衣下摆扫过我的手臂,带着些许暖意。
进了单元门,风一下子被挡在外面。她踩着台阶往上走,围巾边角沾着的雪花在暖空气里慢慢化了,留下点湿痕。
楼道灯不太灵,你慢点。她伸手在墙上拍了拍,声控灯闪了两下才亮。
我跟在后面,到三楼门口,她摸钥匙的动作有点急,金属钥匙串晃了晃,才对准锁孔。
门一开,热气裹着肉香扑过来。她侧身让我进,自己反手带上门:鞋在鞋柜里,你随便换双。
我弯腰换鞋时,听见她进了厨房,锅碗瓢盆叮当响了两声。等直起身,就见她端着两碗汤出来,她眼睛弯了弯:快尝尝。
我喝着汤,暖意从胃里散开。她坐在对面,勺子没怎么动,只偶尔抬眼瞥向窗外,睫毛上沾着点灯光,亮闪闪的,带着点细碎的白。
汤还行吗她忽然问,声音很轻。
挺好的。我点点头。
她低下头,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静悄悄的。
不一会儿,她抬起头问道:你……真打算就这么开回昆明吗雪天赶路太危险了。
不急,我放下碗,等雪小点再走。
她抬起碗喝了口汤,闷闷地嗯一声。
8
喝完汤,她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水龙头哗哗响了几声,又归于安静。
我走到窗边,看外面的雪还在下,积在窗台上,皱起了眉头。
要不……今晚就在这儿住吧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声音很轻,反正雪大,也走不了。
我回头问道:方便吗
她低下头,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没什么不方便的,客房一直空着。
我还没应声,她忽然往前走了半步,手指绞着大衣纽扣,指节泛白,轻声说道:其实……我不是非要回昆明的。
我愣了愣,看着她,静静等待着下文。
我是抢到了票的,就是今天的车,如果你不来,我是可以回家的。
那你……我的嗓子有些发紧。
她抬起头,眼里泛着泪光: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来,我不想错过你,总感觉,我不做点什么,就真要和你错过了。
可是……当初不是你把我删了,为什么……我的声音微微发颤,问出了这个我埋藏心底的问题。
当初是因为你和一个女生走的很近,她们都说你喜欢她,所以……沈清辞声音带着哭腔。
我愣在原地,满脑子的疑惑,除了沈清辞,我没和任何一个女生有过私交……等等,有一个。
高三那年沈清辞生日前一周,我揣着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在奶茶店门口堵到她的好朋友陈萱。清辞最近喜欢什么我把书包往墙上一靠,拦住她的去路。陈萱眨眨眼,从兜里掏出张便签:她上周说想看新出的画展,门票很难抢。
那天晚自习后,我绕路去书店买画展海报,刚和陈萱在路灯下核对海报尺寸,就听见身后传来书本掉落的声音。回头时只看见沈清辞的背影,校服裙角扫过台阶,跑得飞快,掉落在地的课本也没回头捡。
后来陈砚白告诉我,那天他刚好去办公室交作业,撞见我和陈萱说话,被同学追问时,他随口说了句
好像在聊礼物
这话不知被谁添油加醋,传到班里时,已经变成林叙凉给陈萱挑生日礼物呢。而沈清辞的同桌恰好是个爱凑热闹的,第二天一早就拿着这话打趣她:你看林叙凉,平时对你那股劲儿,原来都是装的,人家心里藏着陈萱呢。
这种传言经常有,过段时间就会消失的,所以我当时并未在意,满脑子都是清辞看到海报会不会喜欢,骂了句无聊,转身把海报塞进书包,没多想。
直到后来,她桌上的豆浆凉透了也没动,连续三天都是这样。
那天晚自习,我攥着刚买的绿豆糕等在路口,却看见她和同桌并肩走过,她的书包带晃悠悠的,没回头。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手里的绿豆糕渐渐硬了。
9
想通之后,我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抹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傻瓜,我只喜欢你,那是为了给你过生日,才会和陈萱有联系的。
过生日沈清辞十分茫然,可是……她们说你们经常聊天,还一起去挑过礼物……
那是给你挑的生日礼物,我怕你不喜欢,所以让她给我出意见。可最终还是没能送……
话没说完,她忽然扑进我的怀里,你这个笨蛋,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眼泪浸湿了毛衣,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些,下巴抵着她发顶。那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沈清辞闻言,握紧拳头使劲砸在我胸口,砸得我生疼,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现在也不晚。
她在我怀里哭够了,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其实……我松开她,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个扁扁的铁盒,边角磨得发亮。
打开盒子,是一条银杏叶项链,链条有些氧化,却擦得干干净净。当年没送出去的,我指尖捏着项链扣,手有点抖,陈萱说你喜欢银杏,我跑了三家饰品店才找到。
沈清辞的手指抚过银杏叶,忽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傻子,这叶子歪歪扭扭的,一点都不好看。
那我再给你买新的。我把项链戴在她颈间,金属扣碰到她后颈时,冰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却没躲开。
不用,她转身抱住我,这个就好。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厨房飘来排骨汤的余温。我低头看她颈间的银杏叶,忽然觉得,那些错过的时光——没送出去的海报,凉透的豆浆,硬掉的绿豆糕——都成了此刻拥抱时的重量。
她忽然抬头,银杏叶项链在灯光下晃了晃:明天雪停了,我们去看画展吧。
我忍不住笑了,指尖捏了捏她冻得发红的耳垂:除夕哪有画展开门啊
她眨眨眼,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却笑得灿烂:我知道呀。
她伸手攥住我的手,掌心温热,但这样一说,就好像我们约好了一样。等过了年,雪化了,春天来了,再去也不迟。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小了,路灯的光透过玻璃,在她颈间的银杏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低头看她眼里的光,忽然懂了——她不是在提一个具体的计划,而是在说
我们有很多以后。
好,
我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薄茧,等雪停了,等春天来,我们把所有错过的画展,一场场补回来。
10
沈清辞靠在沙发上打盹时,我轻轻取下她颈间的银杏叶项链,链条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我拿起手机,对着摊开的掌心拍了张照——项链躺在我手心里,背景是她盖在腿上的驼色大衣一角。想了想,配了行字:失而复得的,不止这枚银杏。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沈清辞揉着眼睛坐起来:在干嘛
发朋友圈。我把手机递过去,她看到文案时,耳尖红了红,却没反对,反而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翻了半天,选出一张照片——是刚才喝汤时,我低头的侧脸,窗外的雪落在玻璃上,模糊了一半轮廓。她配文:雪快停了。
两条朋友圈几乎同时发出。
没过十分钟,手机震动了。是陈砚白的微信,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句恭喜。
照片是他拍的高中教室后窗:我和沈清辞的座位隔着三排,阳光穿过玻璃,在我们的课桌上各投下一块光斑,而他的座位恰好在中间的阴影里,桌角刻着半片没画完的银杏叶,那是他没送出去的画稿。配文是他刚刚改的签名——有些光,本来就该落在对的地方。
我对着屏幕笑了笑。原来有些藏在草稿纸背面的名字,有些没送出去的画稿,早在很多年前沈清辞奔向操场的那个午后,就已经被他自己轻轻放下了。
我回了陈砚白一句谢了,然后点开对话框,输入:开春回昆明,我请你吃饭。
他秒回一个笑脸:好。
窗外的雪真的停了,月光顺着玻璃爬进来,在地板上织出一张网。沈清辞把下巴搁在我肩上,朋友圈的小红点还在跳,有人评论终于等到,有人发问号。
只有我们知道,这两条动态里,藏着的是跨越十年的答案。
就像她颈间那枚银杏叶,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我忽然想起她说的
等雪停了,等春天来——那时我们会一起去看画展,我猜,阳光落在项链上的样子,一定和当年教室课桌上的光斑,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