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衍的生日宴设在顶楼旋转餐厅。
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我攥着裙摆站在角落,白色连衣裙的领口有点紧,是按林薇薇十年前的照片定做的。
他喜欢林薇薇穿白裙。
服务生端着托盘经过,我踮脚够了杯香槟,指尖刚碰到杯壁,手腕就被人攥住。
沈知衍的手指冰凉,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
谁让你喝这个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耳边,薇薇从不碰香槟,她只喝82年的波尔多红酒。
周围的目光唰地聚过来。
都是圈内人,谁不知道我是沈知衍身边的影子。
我想抽回手,他却猛地把我拽到露台。
晚风灌进领口,我打了个哆嗦。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条星星手链,碎钻在月光下闪得刺眼。
下周有个颁奖典礼,穿我给你准备的礼服。他把盒子塞给我,语气像在吩咐一件家具,戴这个,记者会喜欢。
我捏紧盒子,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疼。
这条手链,和林薇薇十八岁生日时戴的那条一模一样。
知衍,我鼓起勇气抬头,下周我要去医院复查……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推掉。他掏出烟盒抖出根烟,打火机啪地亮起,你的事,有什么比我的曝光度重要
火苗映着他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锋利,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脸。
也是这张脸,三年前把我堵在练习室,盯着我新烫的栗色卷发皱眉：谁让你染头发的
我当时还傻笑着解释：粉丝说这个颜色显白……
他直接把我拽去理发店,按着我的头对理发师说：剃了,重新留黑长直。
推子嗡嗡响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水味,和林薇薇生前用的那款一模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林薇薇是自然卷,为了留直发给自己灌了半年生发水。
生日宴的音乐停了。
主持人喊沈知衍去切蛋糕。
我赶紧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递过去：这是我……
他看都没看,抬手就挥。
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的手工饼干撒了一地,是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林薇薇最擅长的蔓越莓口味。
苏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皮鞋碾过一块饼干,咔嚓一声,你就这点能耐
周围爆发出低低的笑声。
我看见他经纪人站在不远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手里拿着手机,镜头正对着我。
沈哥说了,她曾经在茶水间跟别人闲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苏晚这张脸也就三分像薇薇,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应付那些老拿薇薇说事的媒体。
蛋糕推上来了,三层高,奶油堆成城堡的样子。
沈知衍握着刀,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
今天有件事想宣布。他笑得温柔,是粉丝最爱看的那种眼神,可说出的话像冰锥,网上总传我和苏晚的绯闻,在这里澄清一下——
他顿了顿,刀尖指向我。
她连给薇薇提鞋都不配。
哄堂大笑。
闪光灯疯狂闪烁,把我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像个笑话。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的雨夜。
他喝醉了被助理送回来,吐得满身都是。
我蹲在浴室给他擦衬衫,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睛半睁着,睫毛湿漉漉的：薇薇……别离开我。
我心脏跳得快要炸开,轻声说：我在。
他却猛地甩开我,把脸埋进枕头：你不是她,你身上没有栀子花香。
那天晚上,我在阳台站到天亮。
手里攥着瓶栀子花味的香水,是我跑遍全城才找到的,和林薇薇用的那款早已停产的味道最接近。
可他从没闻见过。
因为他每次靠近我,都是为了检查我有没有哪里不像林薇薇。
生日宴散场时,沈知衍被一群人围着敬酒。
我蹲在露台捡那些碎饼干,指尖被地上的玻璃碴划开个口子,血珠滴在白色裙摆上,像朵难看的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医院发来的短信,提醒我明天去缴胃癌复查的费用。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里面是这个月的工资,刚够支付一半。
沈知衍的助理经过,丢下个信封：沈哥说,这个月你模仿薇薇弹钢琴弹得还行,赏你的。
信封很薄,我捏了捏,大概两千块。
上个月我练钢琴,指尖磨出的水泡破了又结,血把琴键都染红了,他只淡淡地说：手型不对,看着恶心。
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
我住的公寓在老城区,墙皮都掉了,和沈知衍住的江景大平层天差地别。
开门时,钥匙串上的星星挂件晃了晃。
那是我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和林薇薇照片里戴的那条手链同款,只是材质是塑料的。
沈知衍看到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苏晚,你就这么想当替代品廉价得让人发笑。
我把那条银质星星手链放在桌上。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上面镀了层冷光。
突然想起早上整理沈知衍书房时,看到他书架最底层有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盒子没关严,露出半张泛黄的报纸,标题是女星林薇薇……后面的字被挡住了,但日期清清楚楚——十年前的今天。
也就是沈知衍每年都要独自去墓园的日子。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想去碰。
沈知衍突然从背后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得我喘不上气。
谁让你动薇薇的东西他的声音像淬了毒,苏晚,你记住你的身份,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把我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滚出去。
现在,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桌上那条昂贵的星星手链。
突然很想知道。
十年前的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每年去墓园
又为什么,要逼我这个替代品,在他的生日宴上,穿林薇薇十年前的裙子
手机又震动了。
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沈知衍站在墓园里,手里捧着白玫瑰,墓碑上的照片……赫然是林薇薇。
墓碑上的死亡日期,也是十年前的今天。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
如果林薇薇十年前就死了……
那这五年,沈知衍到底在透过我,看谁
他又在怕什么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房间里一下子黑了。
我摸着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医院缴费单,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这五年,我不仅是个替身。
可能还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第二天早上被手机震醒时。
屏幕上全是未读消息,99+的红数字像血一样扎眼。
苏晚滚出娱乐圈的词条已经爆了,后面跟着个血红的爆字。
点进去,第一条是段剪辑过的视频。
画面里我把咖啡泼在新人演员脸上,表情嚣张跋扈。
配文写着：劣迹艺人苏晚片场霸凌,仗着有沈知衍撑腰无法无天！
我盯着屏幕看了三秒,胃突然一阵抽痛。
昨天下午根本没这场戏,那段视频是上个月拍广告时的花絮——当时是那个新人自己撞到我身上,咖啡洒了她一身,我还拿了纸巾给她擦。
评论区已经炸了。
就知道她不是好东西,顶着一张模仿林薇薇的脸蹭热度,真恶心！
沈哥快和这个女人撇清关系！别被她拖累了！
听说她还逼走了好几个想接近沈哥的女艺人,心机够深的。
我手抖着给沈知衍发微信：视频是假的,你能不能帮我……
消息发出去,红色感叹号弹了出来。
他把我删了。
胃里的绞痛越来越厉害,我蜷在沙发上,摸出医生开的止痛药,干咽了两片。
手机又响了,是公司老板。
苏晚,你赶紧给沈先生道歉！他的声音像炸雷,他团队刚发消息,说要和你彻底解约,还要追究你的名誉损失费！
可视频是伪造的……
谁管你是不是伪造的！老板打断我,沈先生说了,你这种人,多看一眼都嫌脏！我告诉你,公司已经把你雪藏了,违约金你自己赔！
电话被狠狠挂断。
我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突然想起上周去公司,听到几个同事在茶水间聊天。
沈哥对苏晚也太狠了吧,上次她被私生饭围堵,他都没管。
狠我听说啊,这次的黑料就是沈哥团队放出去的。
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新电影要上了,总得找个人祭天吧苏晚这种没背景的替身,最合适不过了。
当时我以为是她们嫉妒,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得我心口淌血。
敲门声突然响起。
我以为是房东,挣扎着爬起来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沈知衍的助理,小李。
他手里拿着个信封,表情复杂地递给我：苏晚姐,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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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信封,里面是一沓现金。
沈哥说,这点钱够你交房租了。小李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还说,让你以后别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
否则怎么样我抬头看他,胃里的痛让视线有点模糊,让我彻底消失吗
小李眼神闪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塞给我：这卡密码是你生日,里面的钱够你去医院的。
他让你给的
不是。小李摇头,往楼道两边看了看,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苏晚姐,你别硬碰硬,沈哥他……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十年前林薇薇小姐出事那天,沈哥在医院待了整整一夜。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手里攥着张诊断书,说什么‘再也不会爱了’……
诊断书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诊断书
小李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大变：沈哥找我,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跑着下楼的,楼道里的声控灯被震得亮了又灭。
我捏着那张银行卡,指节泛白。
十年前的诊断书。
林薇薇的死亡日期。
沈知衍每年去墓园的习惯。
还有他书房里那个上锁的盒子……
这些碎片在脑子里撞来撞去,拼不出完整的形状,却让我后背发凉。
手机又弹出新闻推送。
标题是：沈知衍直播回应与苏晚关系,称其为无关人士。
我点进去。
视频里的沈知衍穿着高定西装,坐在明亮的直播间里,面对镜头笑得温柔。
网上的传闻大家别信,他语气轻松,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和苏晚只是合作过,谈不上交情。
主持人追问：那网上说她在模仿林薇薇小姐……
沈知衍的表情瞬间冷下来,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模仿她也配
薇薇是独一无二的,他看着镜头,眼神深情得能滴出水,没有人能替代她。
弹幕里一片哥哥好深情永远爱薇薇的评论。
我看着屏幕里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胃又开始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
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这时,门铃又响了。
这次是房东,身后跟着两个壮汉。
苏晚,你这房租都拖了半个月了,赶紧搬走！房东叉着腰,别以为傍上大明星就能赖账,人家现在都不认你了！
壮汉已经开始往门外搬我的东西,一个纸箱摔在地上,里面的衣服散落出来。
那件白色连衣裙被踩在脚下,脏得不成样子。
我想阻止,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恍惚间,看到小区门口围了一群人,举着相机和手机往楼上拍。
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有人在喊：苏晚在那儿！快拍！
她被房东赶出来了！真是活该！
混乱中,不知道谁推了我一把,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后脑勺磕到台阶,疼得眼前发黑。
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沈知衍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车窗降下来,露出他侧脸的轮廓,冷漠得像一尊雕塑。
他就那么看着,看着我被人围堵,被人拍照,被人推搡。
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渐渐散去。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突然笑了。
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小李的话在耳边回响：沈哥他十年前……攥着张诊断书……
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往墓园的方向走。
我要去看看。
看看林薇薇的墓碑。
看看十年前的今天,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墓园在城郊,我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点钱,打了辆出租车。
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有人在哭。
我凭着那张照片的记忆,在一排排墓碑中寻找。
终于,在角落看到了那块墓碑。
照片上的林薇薇笑得灿烂,和我手机里存的那张一模一样。
墓碑上的死亡日期,清清楚楚地刻着——十年前的今天。
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爱女林薇薇之墓,父林国栋立。
林国栋……
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我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上周看的财经新闻——林国栋是地产大亨,上个月刚宣布破产,据说还欠了沈知衍公司一大笔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
沈知衍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白玫瑰,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像纸。
他看到我,瞳孔骤缩,手里的花束啪地掉在地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发颤,和平日里的冷漠判若两人。
我指着墓碑,声音因为胃痛和寒冷而发抖：她十年前就死了,对不对
沈知衍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一步步朝我走来,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慌。
谁让你来的他掐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谁告诉你的！
这五年,你明明知道她死了！我看着他的眼睛,眼泪汹涌而出,你为什么要逼我模仿她为什么要让我演这场戏！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在墓碑上。
冰冷的石碑硌得我后背生疼,呼吸越来越困难。
苏晚,你不该知道的。他的声音像来自地狱,你太贪心了,非要扒开那些伤疤……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拼尽全力问他,视线开始模糊。
他的脸离我很近,我能看到他眼底深藏的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闭嘴！他嘶吼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我看到他口袋里掉出个东西。
是个小小的药瓶。
瓶身上的标签模糊不清,但我还是认出了那是治疗抑郁症的药。
原来他每年去墓园,不是为了祭奠林薇薇。
是为了他自己。
而这五年,他逼我做替身,或许不只是因为怀念。
更像是……一场自我折磨的戏码。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薇薇的死,和他手里的诊断书,到底有什么关系
黑暗彻底吞噬我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
沈知衍,你这个疯子。
你不仅毁了我。
你早就把自己,也拖进了地狱。
我是被冻醒的。
墓园的露水打湿了后背,胃里的绞痛像有把钝刀在反复切割。
沈知衍已经不见了,只有那束白玫瑰被踩烂在泥里,花瓣沾着黑泥,像极了我此刻的样子。
我撑着墓碑站起来,林薇薇的照片在月光下笑得刺眼。
突然想起沈知衍掐着我脖子时说的话——你太贪心了,非要扒开那些伤疤。
伤疤
我掏出手机,屏幕已经摔出裂纹,但还能勉强使用。
点开搜索栏,输入林薇薇
十年前
车祸。
跳出来的第一条新闻,标题触目惊心：《当红女星林薇薇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疑似与富商争执有关》。
下面的配图是事故现场,一辆红色跑车撞在护栏上,火光冲天。
我手指发抖,往下翻。
新闻里说,车祸前一小时,有人看到林薇薇和一位姓沈的年轻企业家在酒店门口争吵,林薇薇情绪激动,哭着跑开后就出了车祸。
姓沈的年轻企业家。
十年前的沈知衍,刚好是刚接手家族企业的年纪。
我突然想起小李说的诊断书。
难道……
胃里又是一阵剧痛,我蹲在地上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手机在这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小晚吗我是林阿姨。
林阿姨是林薇薇的妈妈,我见过几次,每次她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林阿姨,您……
薇薇的忌日,你去看她了吗她打断我,声音带着哭腔,知衍那孩子又去了吧他就是这样,十年了,还不肯放过自己……
阿姨,您知道十年前的事我抓住一线希望。
知道什么林阿姨叹了口气,知道薇薇是为了跟他分手才出的车祸还是知道他因为自责,差点从楼上跳下去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分手
不是说林薇薇是沈知衍的白月光吗
当年薇薇跟知衍提分手,说要嫁给出价更高的老板,林阿姨的声音发颤,知衍气疯了,在酒店门口跟她吵,说要毁了她。结果……结果当天晚上就出了车祸。
知衍以为是自己的话刺激了薇薇,她哭出声,这十年,他天天活在愧疚里,把自己折腾出抑郁症,还找了个跟薇薇长得像的姑娘……小晚,阿姨知道委屈你了,但他不是坏人,他就是……太傻了。
挂了电话,我站在墓碑前,浑身冰冷。
原来这就是真相。
他不是在怀念白月光,是在惩罚自己。
他逼我模仿林薇薇,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恨。
恨林薇薇的背叛,更恨自己没能留住她。
而我,这个被他当作工具的替身,居然还傻傻地以为,他偶尔的温柔是动了心。
胃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旁边坐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到我醒了,笑了笑：你可算醒了,再晚送来一步,胃出血就危险了。
谁送我来的
一个姓沈的先生,把你抱进来就走了,留了张卡付医药费。医生递过一张纸条,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纸条上是沈知衍的字迹,龙飞凤舞,却透着慌乱：
对不起。等我。
我捏着纸条,突然觉得很可笑。
对不起
他毁了我的事业,践踏了我的尊严,把我当成赎罪的工具,一句对不起就想算了
我拔掉手上的输液针,挣扎着下床。
护士进来看到,吓得赶紧拦我：你干什么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我要出院。
你的医药费……
告诉他,我不稀罕。
我换好衣服,走出医院。
阳光刺眼,我眯起眼睛,看到对面马路站着个人。
是沈知衍。
他穿着黑色风衣,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看起来憔悴了不止十岁。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快步朝我跑来。
晚晚！他想抓住我的手,声音带着恳求,你听我解释……
我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
沈知衍,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把你当替身,我不该……
你不是错在把我当替身,我打断他,胃又开始痛,但我忍着没吭声,你是错在自欺欺人。
你以为模仿林薇薇就能赎罪吗我笑了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不过是在享受这种自我感动的愧疚！
我为你挡酒的时候,你在想林薇薇会不会喝酒。
我为你熬夜织围巾的时候,你在想林薇薇织的是不是更漂亮。
我拿着卖外婆玉镯的钱给你买手链的时候,你在想这是不是林薇薇喜欢的款式。
沈知衍,我看着他苍白的脸,你从来没有看过我。
他的手松了,眼神空洞地看着我,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我……
别来找我了。我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我去银行把沈知衍的卡退了回去,又把他送的那条星星手链寄到了他公司,收件人写的是沈知衍收,地址是垃圾桶。
然后,我买了一张去海边的单程票。
我想看看海。
听说海很大,能装下所有的委屈。
小渔村的日子很平静。
我租了间带院子的小屋,每天晒晒太阳,看看海,偶尔帮房东阿姨打理一下民宿的生意。
房东阿姨的儿子叫阿哲,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干净。
他知道我身体不好,每天早上都会给我送一碗热粥。
我妈说,这个粥养胃。他把粥递给我,眼神有点不好意思。
我接过粥,胃里暖暖的。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
我的胃癌在慢慢好转,医生说保持好心情比什么药都管用。
这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浇花,阿哲跑进来,手里拿着个小盒子。
晚晚姐,给你的。他把盒子塞给我,脸红得像苹果。
打开一看,是条星星手链,银质的,算不上贵重,但做工很精致。
我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他挠挠头,看到你有时候会摸手腕,是不是喜欢这个
我愣住了。
这三个月,我从没提过星星手链的事。
他居然注意到我偶尔会下意识地摸手腕——那里曾经戴着沈知衍扔掉的那条。
戴着好看吗阿哲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点头,眼眶有点热。
好看。
就在这时,民宿门口传来刹车声,很刺耳。
我抬头望去。
沈知衍站在门口,西装皱巴巴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睛通红地看着我。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的手链上,又看看旁边的阿哲,眼神瞬间变得猩红。
苏晚！他嘶吼着朝我跑来,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了下家！
阿哲下意识地把我护在身后：你谁啊别吓到晚晚姐！
滚开！沈知衍一把推开阿哲,伸手就要抓我,跟我回去！
我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沈知衍,你看清楚。我举起手腕,晃了晃那条手链,这是阿哲给我买的。
他知道我胃不好,会给我煮养胃粥。
他知道我喜欢安静,从不大声说话。
他知道这条手链是给我苏晚的,不是给林薇薇的替身。
你呢我看着他,你除了会伤害我,还会做什么
沈知衍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惨白。
他看着我,又看看阿哲,突然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哭声很大,在安静的小渔村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
阿哲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没事了。
阳光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蹲在沈知衍家楼下给他煮粥,被烫得直甩手。
他皱着眉说蠢死了,可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我当时没看懂的温柔。
或许,那不是我的错觉。
或许,在某个瞬间,他透过我看到的,不再是林薇薇。
而是我。
可那又怎么样呢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
就像掉在地上的镜子,就算拼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沈知衍的哭声还在继续,像一首迟来的挽歌。
挽歌里,埋葬的不仅是他的愧疚。
还有我那五年,错付的青春。
沈知衍在地上蹲了很久。
久到阿哲把民宿的客人都安排妥当了,久到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久到我手腕上的星星手链被晒得发烫。
他终于站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晚晚,我知道我错了。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本旧日记本,封面都磨破了。
这是薇薇的日记,他双手捧着递过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看看,我对她的感情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接。
阿哲走过来,自然地站在我旁边,轻声说：沈先生,晚晚姐不想看。
你让她看！沈知衍突然激动起来,把日记本往我怀里塞,这里面写了我和她的过去,写了她有多爱我！你看完就知道,我不是在自欺欺人！
日记本掉在地上,摊开的那一页,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傲慢。
沈知衍真是个傻子,上面写着,送我的项链才几千块,也好意思拿出来。跟王总比差远了,王总送我的戒指可是限量款。
他居然还想跟我求婚笑死,就凭他现在的公司规模等我嫁入豪门,看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今天故意跟他吵得凶一点,让他以为我多在乎他。其实啊,要不是看在他还有点用,早就踹了他了。
我盯着那几行字,突然笑了。
原来这就是他珍藏了十年的深情。
原来这就是他用来折磨自己、也折磨我的白月光。
沈知衍也看到了那几行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雷劈了一样,浑身都在抖。
不……不可能……他慌忙把日记本合上,语无伦次,这不是薇薇写的……是假的……有人换了她的日记……
沈知衍,我弯腰捡起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小印章,这个樱花印章,是林薇薇的专用章,当年她在剧组给粉丝签名,每次都会盖这个章。
我把日记本扔回给他：你不是爱她吗连她的笔迹和印章都认不出来
他接住日记本,像接住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
都是假的！全是假的！他嘶吼着,眼睛里布满血丝,薇薇不是这样的人！她爱我！她爱我！
他的样子像个失控的疯子。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痛快,只有一种淡淡的怜悯。
这个男人,用十年时间,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完美的梦。
梦里有白月光,有深情,有自我感动的愧疚。
却唯独不肯承认,他爱的从来不是林薇薇。
而是那个活在他想象里的,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影子。
沈知衍,我轻轻开口,声音很平静,你走吧。
你心里的那个林薇薇,早就死了。
被你亲手杀死的,用你的执念和自欺欺人。
而我,苏晚,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阿哲走过来,牵起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暖,像小渔村的阳光。
我们进去吧,他对我笑了笑,晚饭我妈做了海鲜粥。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屋里走。
身后传来沈知衍的哭声,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绝望而悲凉。
但我没有回头。
有些路,走错了就是走错了。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个月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沈知衍的消息。
他的公司因为投资失败破产了。
报道里说,他把所有资产都变卖了,匿名捐给了胃癌防治基金会。
有人在墓园看到过他,不是林薇薇的墓碑前,而是在一个无名的角落里,坐着发呆,一整天都不说话。
阿哲把报纸递给我时,我正在给民宿的花浇水。
要去看看吗他问。
我摇摇头,把手里的水壶放下。
不用了。
他的人生,从此与我无关。
又过了一年。
我的胃癌彻底好了。
阿哲用他攒的钱,加上我这几年的积蓄,把民宿重新装修了一遍,换了个新名字——晚来居。
开业那天,阳光特别好。
阿哲站在门口,给我戴上一条新的手链。
不是星星的,是小鱼形状的,银质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老板娘,以后请多指教。他笑得像个孩子。
我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海风拂过,带来咸咸的味道。
远处的海面上,有渔船正在归航。
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沈知衍也曾在某个深夜,醉醺醺地抱着我说：晚晚,等我这个项目结束,就带你去看海。
那时我信了,还偷偷攒了很久的钱,想买一条漂亮的裙子,在海边穿给他看。
后来才明白,有些承诺,就像沙滩上的脚印,海浪一冲,就什么都没了。
而真正能陪你看海的人,从来不会让你等太久。
傍晚关店的时候,阿哲在算账,我坐在门口的摇椅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进海里。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里面传来沈知衍的声音,很平静,像变了个人。
苏晚,他说,我要走了,去国外。
嗯。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终于放下的释然。
我知道道歉没用,他笑了笑,声音里有了点温度,但还是想告诉你。
祝你幸福。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
沈知衍,我说,你也一样。
挂了电话,阿哲走过来,把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
起风了。
嗯。
在想什么
在想,我抬头看他,星星其实比月亮更亮。
因为月亮只有一个,挂在天上,遥不可及。
而星星有很多,其中一颗,可能就落在你手里,暖暖的,很踏实。
阿哲没听懂,却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都对。
我笑了,靠在他肩膀上。
远处的灯塔亮了起来,在黑夜里,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星。
有些爱,注定是错过。
但总有另一种爱,在你转身时,刚好出现。
就像海永远等着浪,就像我,终于等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