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手机震醒的。
不是温柔的闹钟,是那种催命似的连续震动,像有只蛆虫在枕头底下拱。
摸出来一看,屏幕亮得刺眼。
7点15分。
两条消息并排躺着,像两块等着我吞的石头。
第一条来自市一院住院部：【陈先生,您母亲的手术费仍欠5万元,今日上午10点前未缴清,将暂停用药。】
第二条是公司群@全体成员的红色感叹号：【紧急会议,8点半准时到岗,迟到按旷工处理。】
我盯着天花板,后脑勺发麻。
昨晚加班到凌晨三点,张涛那个老东西非说我做的报表有问题,让我重改。
现在想想,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块沾了屎的抹布。
我挣扎着坐起来,后背的酸痛直往骨头缝里钻。
出租屋小得像个棺材,窗户正对着别人家的墙,阳光只能斜斜地挤进来一小块,落在地板第三块瓷砖的裂缝上。
跟昨天一模一样。
我甩了甩头,可能是没睡醒。
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时,扣子崩掉了一颗。
是领口第二颗,最显眼的位置。
我骂了句脏话,从抽屉里翻出颗颜色不一样的纽扣,用胶布粘住应付。
出门时路过镜子,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两拳。
公交站台挤满了人,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我挤了三趟才上去,背包带子被门夹了三道印子。
刚站稳,手机又响了。
是林薇薇。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很少这么早打电话。
陈磊。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分了吧。
我抓着扶手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塑料里：什么意思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好好的她嗤笑一声,背景里传来汽车鸣笛,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一个月三千五的工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王总昨晚送我的包,抵你半年工资。
王总。
王建军,我们公司的老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只蜜蜂炸开了。
他……你们……
别废话了。她打断我,我下午就搬出去,你租的那破房子,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电话挂了。
公交正好到站,我被人潮推着挤下去,差点摔在台阶上。
公司在28楼。
电梯里遇到张涛,他挺着啤酒肚,手里拎着个精致的早餐袋。
看见我领口的扣子,他眼睛一亮,故意凑过来：小陈啊,这扣子挺别致啊,从垃圾堆里捡的
周围的同事低低地笑起来。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张经理,报表我改好了。
改好他突然把脸凑到我面前,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你那叫改好错漏百出！我看你就是故意给我添堵！
电梯门开了,他率先走出去,边走边喊：全体都到会议室！有重要宣布！
会议室里,我刚坐下,张涛就把一叠纸摔在我桌上。
是我熬夜改的报表。
大家看看！他指着我,声音像喇叭,就这种水平,还敢拿工资客户都打电话投诉了！
我拿起报表,发现上面被红笔圈出的错误,根本不是我改的版本。
是他自己昨天下午弄错的那份。
这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全部门就你一个废物能做出这种东西！现在就给我滚！这个月工资扣光！
我看着他扭曲的脸,又看看周围同事躲闪的眼神,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没人说话。
我攥着那份报表,手指抖得厉害。
走出公司时,前台小姑娘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丧家犬。
大街上的太阳很毒,晒得我头晕。
我摸出手机,余额只剩三千二百五十六块七毛。
离五万还差一大截。
我给表哥打电话,他是我家唯一有点钱的亲戚。
喂,哥,我妈那边……
小陈啊,不是哥不帮你。他叹着气,你也知道,我最近刚买房,压力大得很。再说了,你妈那病,就是个无底洞……
我挂了电话,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来车往,突然想笑。
笑出声的时候,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路过的人都看我,像看个疯子。
我去了医院。
缴费处的护士正对着镜子涂口红,看见我,不耐烦地把镜子收起来：交钱
我想问问,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放低声音,像在求她,我妈她……
宽限她翻了个白眼,拿起我妈的病历本晃了晃,上周就跟你说了,不交钱就停药。医院不是慈善堂,没钱就别占着床位,赶紧转去社区医院得了。
走廊里有人探头看,指指点点。
我听见有人说：就是他啊,妈住院还没钱治,真是白养了。
我没回头,攥着口袋里的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屏幕。
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我没坐车,沿着马路慢慢走。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笑话。
路过一个巷口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我没来得及躲,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操你妈的！没长眼
一个壮汉晃着酒瓶,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被撞得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
对不起。我咬着牙说,只想赶紧走。
对不起就完了他突然把酒瓶砸在地上,玻璃碴溅到我脚边,看你那怂样,是不是不服气
他伸手揪住我的衣领,一拳打在我眼眶上。
剧痛瞬间炸开,眼前一片模糊。
我被他摁在地上,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来。
别打了……我用胳膊护着头,嘴里全是血腥味。
周围围了几个人,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没人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警笛声由远及近。
壮汉突然停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警察同志！他打我！他喊得比谁都响。
两个警察跑过来,看见躺在地上的壮汉,又看看满脸是血的我。
怎么回事
他先动手的！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嘶哑。
少废话！一个警察不耐烦地掏出手铐,跟我们回所里说！
冰冷的金属铐住手腕时,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真的太可笑了。
拘留室里很臭,弥漫着尿骚味和霉味。
我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嘴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后腰的旧伤也开始发作,一阵阵抽痛。
突然,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剧痛让我喘不过气。
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头栽倒在地。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真他妈窝囊。
……
我猛地睁开眼。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催命似的。
摸出来一看,屏幕亮得刺眼。
7点15分。
两条消息并排躺着。
【陈先生,您母亲的手术费仍欠5万元,今日上午10点前未缴清,将暂停用药。】
【紧急会议,8点半准时到岗,迟到按旷工处理。】
窗外的阳光,正斜斜地挤进来,落在地板第三块瓷砖的裂缝上。
一模一样。
我盯着屏幕,浑身的血好像瞬间冻住了。
这不是梦。
也不是幻觉。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
领口第二颗纽扣,空空如也。
冷汗,顺着我的额头,一滴一滴,砸在手机屏幕上。
把那行紧急会议的通知,晕开了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7点15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第一次循环的记忆还在脑子里打转,被张涛骂的羞辱,林薇薇的绝情,护士的白眼,醉汉的拳头,拘留室的冰冷……每一个细节都像刀刻一样清晰。
这不是梦。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墙上。
操！
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像我此刻的心情。
但声音落下后,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在催命。
第5次循环,我没去上班。
我知道去了也是挨骂被开除,索性直接去了医院。
找到那个昨天对我翻白眼的护士,我放低姿态,几乎是哀求：护士,求你再宽限几天,我一定能凑到钱。
她正在涂指甲油,猩红的颜色,看得我眼睛疼。
宽限她抬起眼皮,上下打量我,像在看一只乞讨的狗,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医院有医院的规定。你妈那个床位,多少人等着呢。
她是我妈！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是你妈又怎么样她把指甲油盖狠狠拧上,没钱就别治病,死了干净,省得占地方。
旁边一个穿病号服的老太太叹了口气：小伙子,别跟她吵了,这医院……唉。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转身想去找院长,刚走到走廊拐角,就撞见了表哥。
他提着个果篮,看见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你怎么在这他往后退了一步,像怕被我沾上。
哥,我妈……
打住！他赶紧摆手,我可没钱借给你。上次借你的两千还没还呢,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家都拖垮
那是我妈！
你妈也是个填不满的坑！他压低声音,语气刻薄,早知道她这病这么费钱,当初就不该救。
我一拳砸在墙上,手背立刻红了一片。
表哥吓得后退两步,丢下一句不可理喻,转身就走,果篮都忘了拿。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那天下午,我没回出租屋。
我怕再遇到那个醉汉。
就在公园长椅上坐了一下午,看着太阳从东边升到头顶,再落到西边。
手机响了无数次,是公司的,是医院的,还有林薇薇的。
我一次都没接。
天黑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才慢慢往回走。
走到那条熟悉的巷口时,心脏突然狂跳。
我放慢脚步,探头往里看。
那个醉汉,正靠在墙上喝酒,酒瓶在手里晃来晃去。
我赶紧转身,想绕路走。
喂！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像炸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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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一僵,撒腿就跑。
但没跑几步,就被他追上,狠狠一脚踹在膝盖后面。
跑你他妈跑啊！
我跪倒在地,他一脚踩在我背上,把我的脸摁进泥里。
昨天没打够是吧今天还敢躲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比第一次更狠。
这次,没人报警。
他打累了,吐了口唾沫在我脸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趴在地上,浑身都疼,动一下都像散了架。
那天晚上,我没被拘留。
因为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是公园的清洁工发现我,把我拖到长椅上的。
第二天早上7点15分,手机准时震动。
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第20次循环,我学乖了。
准时去公司,张涛骂我的时候,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把报表摔在我脸上,我捡起来,说我马上改。
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这么顺从,随即更嚣张了：现在改晚了！去人事部办离职！
我没争辩,转身就走。
至少,这样能保住这个月的工资。
走出公司,我没接林薇薇的电话,直接拉黑了她。
省得听她那些恶心人的话。
我去银行取了工资,三千五百块,不多,但至少能让母亲多撑几天。
赶到医院,把钱交了,护士看我的眼神还是那样,冷冰冰的。
就这点她撇撇嘴,也就够两天的药钱。
我没理她,直接去了病房。
母亲睡着了,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妈,再等等,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我守了她一天,直到傍晚才离开。
走到那条巷口时,我格外小心。
远远就看见那个醉汉,我赶紧绕路。
心里松了口气,以为今天能平安度过。
可走到另一条街上,突然被一辆电动车撞了。
骑车的是个外卖员,看我没什么事,反而倒打一耙：你他妈不长眼啊走路不看路
我刚想理论,他一拳就打了过来。
跟那个醉汉一样,下手狠辣。
周围又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没人帮忙。
最后,我又进了医院。
不是因为伤得多重,是因为外卖员报警说我讹他。
警察来了,看我穿着破旧,又是一副狼狈相,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训了一顿。
那天晚上,我躺在医院的观察室里,看着天花板,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真的不欢迎我。
第50次循环,我决定赌一把。
我知道林薇薇下午会来搬东西,我提前回了出租屋。
果然,她来了,身后跟着王建军。
王建军搂着她的腰,一脸得意地看着我,像在炫耀战利品。
陈磊,我们谈谈。林薇薇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没什么好谈的。我冷冷地说。
哟,还挺硬气王建军笑了,知道我是谁吗跟我抢女人,你配吗
她愿意跟你,是她的事。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王建军突然上前一步,踹在我膝盖上,跪下给薇薇道歉,这事就算了。
我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死死地盯着他：你找死
哟呵,还敢顶嘴王建军使了个眼色,林薇薇突然尖叫起来：啊！你想打我
她往王建军怀里躲,王建军顺势把她护在身后,指着我：你敢动她一下试试信不信我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里像被火烧一样。
滚。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你说什么王建军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敢这么跟他说话。
我说,滚出我的房子。
王建军脸色变了,上前一步想打我,我侧身躲开,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他疼得弯下腰,林薇薇尖叫着扑过来,我一把推开她,她摔倒在地,哇哇大哭。
你等着！王建军捂着肚子,撂下一句狠话,拉着林薇薇走了。
我关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
虽然知道这只是循环,但打出那一拳的时候,还是觉得解气。
可没等我高兴多久,警察就来了。
林薇薇报警说我家暴。
我又一次进了派出所。
第100次循环,我开始冷静下来。
我知道张涛会在会议上栽赃我,提前把他换我报表的过程录了下来。
会议上,他果然故技重施,把那份错漏百出的报表摔在我脸上。
大家看看,这就是陈磊做的报表！
我没急着辩解,拿出手机,点开录音。
张涛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小陈啊,这份报表你帮我处理一下,就说是你做的,回头我请你吃饭。
张经理,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出了事我担着！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张涛。
张涛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指着我：你……你录音
我只是怕背黑锅。我收起手机,张经理,报表上的错误,都是你昨天下午自己改的,要不要调监控看看
总监皱着眉头,拿起报表看了看,又看了看张涛：老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总监狠狠瞪了他一眼：散会！张涛,你跟我来办公室！
看着张涛灰溜溜地跟着总监走出去,我心里涌起一股快意。
这是我第一次,在循环里赢了一次。
第200次循环,我提前回了家,把母亲留给我的那枚旧玉佩藏了起来。
我知道林薇薇会偷偷拿走它。
果然,下午她来搬家的时候,趁我不注意,翻箱倒柜地找。
没找到玉佩,她一脸失望。
我假装没看见,等她搬完东西走了,我拿出手机,把她翻我东西的视频发了朋友圈,配文：有些人不仅拜金,还喜欢偷东西,真是长见识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给我评论,说林薇薇也在他们那里借过东西没还。
林薇薇很快就看到了,打电话来骂我,我直接挂了。
后来听说,她因为这事,在朋友圈里名声臭了,王建军也觉得没面子,跟她吵了一架。
第300次循环,我算准了那个醉汉会在便利店买酒。
提前半个小时,我去了便利店,跟老板说外面有个人喝多了可能会闹事,让他帮忙报个警。
老板半信半疑,但还是报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醉汉就摇摇晃晃地来了。
他买了一瓶白酒,打开就喝,还跟老板吵了起来。
就在他掏出藏在裤腰里的折叠刀威胁老板时,警察正好赶到。
不许动！
醉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警察摁在了地上。
他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我,眼睛瞪得像铜铃,嘶吼着：是你！是你算计我！
我看着他被警察带走,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第500次循环,我拿着母亲的病历,泡在图书馆里。
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查资料。
终于被我发现了问题。
医院给母亲用的药,明明是国产的,收费单上却写着进口的,价格差了十倍。
还有一些检查项目,根本就是重复做的。
我拿着证据去找院长。
院长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一开始还跟我打官腔。
陈先生,医院的收费都是有规定的,不会出错。
是吗我拿出病历和收费单,那这个国产药为什么按进口的收费还有这些检查,同一天做了三次,有必要吗
院长的脸色变了变,示意我坐下：小陈啊,这里面可能有误会,我让财务科查一下。
不用查了。我拿出录音笔,刚才护士说‘反正家属也看不懂,多收点没关系’,我录下来了。我也咨询过卫健委,他们说这种情况,可以十倍赔偿。
院长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拿起电话,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然后对我说：小陈,误会,都是误会。我们给你赔偿,8万块,再给你母亲换个最好的主治医生,你看怎么样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早这样,至于吗
第700次循环,我开始跟踪王建军。
我知道他挪用公款,我知道他偷税漏税。
我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他。
看着他拿着公司的钱,给林薇薇买别墅,买跑车。
看着他和会计偷偷摸摸地做假账。
我把这一切都拍了下来,录了下来。
就在我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时候,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只有一句话：
你以为循环是巧合第1008次,游戏结束。
我盯着这条短信,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了。
谁
是谁在监视我
这个循环,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008次,游戏结束
什么意思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让我头痛欲裂。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突然觉得,这个循环,可能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一场更大的风暴,可能正在等着我。
第1007次循环结束时,我把王建军偷税漏税的证据打包发给了税务局。
手机提示发送成功的那一刻,我站在公司天台上,看着楼下蚂蚁似的人群,突然想抽烟。
摸遍全身才想起,从第800次循环开始,我就戒了。
风很大,吹得我眼睛发酸。
第1008次循环,早上7点15分。
手机震动时,我没像往常一样立刻抓起来。
而是盯着天花板,数了十秒。
然后慢慢坐起来,穿衣服,系鞋带,动作像个机器人。
今天是公司年会。
王建军会在会上吹嘘今年的业绩,张涛会拍马屁,林薇薇会穿着王建军送的礼服当花瓶。
完美的剧本。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把U盘插进后台电脑。
年会开始,王建军果然上台了,挺着啤酒肚,笑容油腻。
今年公司能有这样的成绩,离不开在座各位的努力……
他还在放屁的时候,我按下了切换键。
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他和林薇薇在别墅里的照片,接着是他挪用公款的转账记录,偷税漏税的假发票,甚至还有他跟张涛分赃的录音。
……尤其是要感谢张经理,为公司节省了一大笔开支啊！王建军还在说。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爆发出炸锅似的议论声。
王建军的脸瞬间僵住,像被人泼了一盆狗血。
谁干的！他嘶吼着,眼睛像要吃人。
我慢悠悠地站起来,手里把玩着那个U盘。
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惊讶,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
张涛吓得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林薇薇尖叫着把脸埋进手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陈磊！你他妈找死！王建军疯了似的冲下来,想打我。
我侧身躲开,他扑了个空,摔在地上,礼服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肥膘。
大家看看。我拿起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会场,这就是你们的好老板,用你们的血汗钱养女人,偷税漏税,中饱私囊！
人群炸开了锅,有人开始录像,有人喊着要报警。
张涛想偷偷溜走,被几个愤怒的员工抓住,揍得鼻青脸肿。
打的就是你这种帮凶！
林薇薇想跑,被一个大姐揪住头发：狐狸精！用我们的钱买包,今天非撕烂你的脸不可！
我看着眼前的混乱,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就像在看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电影。
警察来的时候,王建军还在地上撒泼,张涛鼻青脸肿地哭,林薇薇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被带走的时候,王建军恶狠狠地瞪着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处理完公司的事,我去了医院。
新院长亲自在门口等我,笑得像朵菊花。
陈先生,您母亲的手术非常成功,后续费用全免,您放心。
我点点头,去了病房。
母亲醒着,精神很好,看见我就笑：小磊,刚才院长来看我,说多亏了你,医院才清退了那些坏人。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
妈,以后都好了。
从医院出来,我去了派出所。
那个醉汉正好被提审,看见我,眼睛瞪得像铜铃。
是你！你这个混蛋！他挣扎着要扑过来,被警察按住。
你涉嫌故意伤害和持刀抢劫,等着判刑吧。我看着他,语气平静。
他还在骂,很难听,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所有的仇人都得到了报应,母亲也没事了。
我站在派出所门口,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循环应该结束了吧。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短信只有两个字：上来。
我抬头,看见对面楼顶站着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是母亲的主治医生,李医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我快步跑到对面楼顶,李医生背对着我,看着远处的风景。
你来了。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短信是你发的
是。
循环是怎么回事我盯着他,心脏狂跳。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仪器,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纹路。
这是记忆回溯仪,能让濒死者的大脑在最后时刻,重复经历最遗憾的一天。
濒死者我愣住了。
你在第一次循环的那天,就被那个醉汉打死了。李医生看着我,眼神复杂,送到医院时,已经脑死亡了。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我摇着头,我妈……我妈还等着我……
你母亲很好。李医生叹了口气,我是她当年救的病人,她当年把唯一的救命钱给了我,自己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所以我想让你……没有遗憾地走。
走我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很真实,又好像很虚幻,那这些循环……
都是你的执念构建的幻境。李医生按下仪器上的一个按钮,1008次,是你母亲当年救我的日子,我想让你在这一天放下。
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像水波一样荡漾。
不！我突然想起什么,我妈……我妈还在病房里……
那是你记忆里的她。李医生的声音很轻,真实的她,在你被送到医院的那天,就因为突发心脏病,走了。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
原来……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失去她了。
那些循环里的探望,那些努力凑钱的日子,那些以为能救她的希望……
全都是假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因为你该醒了。李医生看着我,你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好好活着,而不是困在仇恨里。
好好活着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已经死了啊！
不。李医生摇摇头,你的身体虽然死了,但你的意识,你的执念,还在这个仪器里。如果你能放下,或许……还有机会。
机会
意识上传。他说出一个我听不懂的词,把你的意识上传到虚拟世界,你可以在那里,和你记忆里的母亲,永远生活在一起。
我愣住了。
永远生活在一起
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
这就是你给我的选择我看着他,活在谎言里
对很多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不要！我猛地站起来,我妈教我,做人要堂堂正正,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我不要活在你们编的梦里！
你会消失的。李医生警告我,彻底消失,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那又怎么样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平静,至少我没怂。
周围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晃动,像要崩塌一样。
李医生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你确定
确定。我挺直腰板,告诉那个世界的我妈,我没给她丢脸。
他好像笑了笑,又好像没有。
再见,陈磊。
再见。
最后的意识,是阳光落在脸上的温暖。
像很多年前,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在放学的路上。
她的手很暖,阳光也很暖。
真好。
我是被疼醒的。
不是循环里那种被揍的钝痛,是钻心的刺痛,从胳膊肘传来。
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
这不是我的出租屋。
也不是拘留室。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转过头,看见母亲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手里拿着个苹果,削得坑坑洼洼。
妈我的嗓子干得像砂纸。
母亲手一抖,苹果掉在地上,她扑过来抓住我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小磊！你可醒了！吓死妈了！
她的手很暖,带着点苹果的清香。
不是假的。
我猛地坐起来,扯到胳膊上的输液管,疼得嘶嘶吸气。
你慢点！母亲赶紧按住我,医生说你脑震荡,得好好躺着。
我环顾四周,这是医院的病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光斑。
墙上的日历显示,是我第一次循环的三天后。
我……
你被那个醉汉打晕了,幸好有好心人报警送你过来。母亲抹着眼泪,警察说那醉汉是惯犯,以前就因为打人进去过,这次证据确凿,肯定重判。
我愣了愣,这跟循环里的剧情不一样。
公司那边……
你别说了。母亲打断我,从床头柜拿起一张报纸,你看看这个。
报纸头版标题很醒目：《知名企业老总涉嫌挪用公款、偷税漏税被查》。
下面配着王建军被警察带走的照片,张涛也在旁边,耷拉着脑袋。
这……
是李医生帮的忙。母亲叹了口气,他是妈以前救过的一个孩子,现在出息了,在报社有朋友。他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这些人的名字,还说他们做了坏事,他就顺着查了查,没想到真查出问题了。
李医生
我脑子里闪过那个白大褂的身影。
林薇薇呢
她呀,母亲撇撇嘴,听说王建军被抓了,她就想跑,结果被王建军的老婆堵在门口,打得鼻青脸肿,还因为参与偷税漏税,也被警察带走了。
我看着母亲,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母亲以为我受了委屈,赶紧安慰我：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好好养伤,工作没了咱再找,钱没了咱再挣,只要人好好的,比啥都强。
妈,我握住她的手,对不起。
以前总觉得她啰嗦,觉得她不懂我,可在我最难的时候,还是她在身边。
傻孩子,跟妈说啥对不起。
这时,病房门开了,李医生走进来,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陈磊,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李医生。
不用谢。他笑了笑,你母亲当年救了我,我这只是举手之劳。对了,医院的问题也查得差不多了,之前那个院长被撤职了,你母亲的医药费全免,后续治疗也不用担心。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哪有什么记忆回溯仪,哪有什么意识上传。
那些循环,那些抗争,那些看似虚幻的胜利,其实都是我内心的执念。
是我不甘心就那样窝囊地死去,不甘心坏人逍遥法外,不甘心母亲没人照顾。
而李医生,不过是在我昏迷的时候,帮我把这些执念变成了现实。
谢谢你。我真心实意地说。
他摆摆手：要谢就谢你自己吧。如果不是你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就算我查到证据,你也醒不过来,享受不到这一切。
我愣了愣。
是啊。
如果不是在循环里一次次挣扎,一次次反抗,就算醒来,我可能也只会怨天尤人,一蹶不振。
那些循环里的痛苦和挣扎,其实是在磨练我的意志,让我明白,就算身处绝境,也不能放弃。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
母亲扶着我,慢慢走在医院的花园里。
小磊,以后别那么冲动了。母亲说,咱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实在不行,咱就躲远点。
我知道了,妈。
你那个工作,别去了。母亲说,我托人给你找了个仓库管理员的活,虽然累点,但踏实,老板人也挺好。
我点点头：好。
路过一个水果摊,母亲停下来,买了一串葡萄,给我递了一颗。
很甜。
回到家,母亲收拾屋子,我坐在门口晒太阳。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陈磊吗我是张涛的老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憔悴,我知道张涛对不起你,可他也是被王建军逼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他
我沉默了。
循环里,我恨不得让他身败名裂。
可现在,听到他老婆的声音,心里却没那么恨了。
阿姨,我说,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这不是我能帮的。但如果他能真心悔改,以后好好做人,还不算太晚。
挂了电话,我看着远处的天空。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在某个时刻,变成张涛,变成林薇薇,甚至变成那个醉汉。
被生活逼得失去理智,做出错误的选择。
但关键是,我们有没有勇气承认错误,有没有决心去改正。
就像我,在循环里犯了很多错,走了很多弯路,但最后还是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一个月后,我去了新的单位上班。
仓库很大,每天搬搬东西,虽然累,但心里踏实。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知道我的情况后,没少照顾我。
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好,有时候还会来仓库帮我整理东西。
周末的时候,我会陪她去公园散步,或者在家给她做顿饭。
那天,我在仓库整理货物,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以前公司的一个同事。
陈磊,你现在可以啊！他笑着说,听说王建军和张涛都被判刑了,林薇薇也进去了,这都是你干的吧真给我们出了口气！
我笑了笑：不是我,是他们自己做错了事情。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好样的！他竖起大拇指,以前看你老实,没想到这么有骨气。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循环里那个懦弱的自己。
是啊,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强。
下班回家,路过当初被打的那条巷口。
路灯亮了,照着空荡荡的巷子。
我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
没有醉汉,没有围观的人,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我摸了摸曾经受伤的嘴角,笑了。
其实,生活就像一场循环。
我们每天都在重复着相似的事情,遇到相似的人。
有时候会觉得绝望,觉得无路可走。
但只要心里还有一口气,还有一丝不甘心,就不能停下脚步。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循环,会不会有转机。
就像我,在第1008次循环里选择了不怂,结果真的迎来了新生。
走到家门口,看见母亲在阳台上浇花,夕阳照在她身上,暖暖的。
我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她回过头,笑着说：回来啦饭做好了,就等你了。
我加快脚步跑上楼。
推开门的那一刻,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真好。
原来,只要你不放弃生活,生活就不会放弃你。
日子再难,只要熬过去,总能看到光。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